哈吉穆拉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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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一堆人,有俄國勤務兵和亞美尼亞人,正在賭硬币的正反面。

    賭注很大:三個金币和許多銀币。

    汗馬戈瑪立刻懂得他們的賭法,就哐啷哐啷地弄響口袋裡的銅币,走進圈子,說他把所有的錢都押上。

     &ldquo怎麼都押上?難道你有那麼多錢?&rdquo洛利斯-梅裡科夫問。

     &ldquo我一共隻有十二戈比。

    &rdquo汗馬戈瑪露出牙齒說。

     &ldquo你要是輸了呢?&rdquo &ldquo還有這個。

    &rdquo 汗馬戈瑪指指手槍。

     &ldquo怎麼,把手槍也輸給人家?&rdquo &ldquo為什麼要輸給人家?我會逃跑的,要是有人阻攔,我就打死他。

    這不就完了。

    &rdquo &ldquo那麼,你要是赢了呢?&rdquo &ldquo對啦,我把所有的錢都收起來,撒腿就跑。

    &rdquo 洛利斯-梅裡科夫很了解汗馬戈瑪和艾達爾。

    汗馬戈瑪是個樂天派,貪杯若命,精力過剩,不知道往哪裡發洩才好。

    他頭腦簡單,一味尋歡作樂,常常拿自己的生命和别人的生命打賭,由于賭博,他今天可以投奔俄羅斯人,也由于賭博,他明天可以倒向沙米裡。

    艾達爾這個人也是好理解的。

    他對他的穆爾西德忠心耿耿,為人鎮定沉着,堅強剛毅,洛利斯-梅裡科夫覺得隻有紅頭發甘澤洛難以理解。

    洛利斯-梅裡科夫看出,這個人不僅忠于沙米裡,而且對所有的俄羅斯人都懷着無法克制的反感、蔑視、厭惡和憎恨。

    所以洛利斯-梅裡科夫無法理解他為什麼投奔俄羅斯人。

    洛利斯-梅裡科夫心中不免起了疑慮,幾個高級官員也有同樣的疑慮,他們懷疑哈吉穆拉特的投誠和他跟沙米裡對立是一場騙局,他來是要窺探俄羅斯人的虛實,然後跑回山裡,進而攻打俄羅斯的薄弱環節。

    而甘澤洛的為人就肯定了這種猜測。

    &ldquo他們那些人,包括哈吉穆拉特在内,都善于隐藏自己的意圖,&rdquo洛利斯-梅裡科夫想,&ldquo但他隐藏不住他的仇恨。

    &rdquo 洛利斯-梅裡科夫想同甘澤洛聊聊。

    他問他在這裡是不是感到煩悶。

    甘澤洛沒有放下手裡的活,用獨眼斜睨着洛利斯-梅裡科夫,聲音嘶啞地斷斷續續說:&ldquo不,不煩悶。

    &rdquo 他回答别的問題也是這樣。

     洛利斯-梅裡科夫在衛兵室的時候,哈吉穆拉特的第四個穆裡德阿瓦爾人哈涅菲走了進來。

    哈涅菲臉上和脖子上都毛發蓬松,高高隆起的胸膛上厚厚地長着青苔般的茸毛。

    這是一個頭腦簡單、身體強壯的幹活家夥,整天忙忙碌碌,像艾達爾一樣對主人赤膽忠心。

     他走進衛兵室取大米,洛利斯-梅裡科夫留住他,問他從哪裡來,跟随哈吉穆拉特是不是好久了。

     &ldquo五年,&rdquo哈涅菲回答洛利斯-梅裡科夫說,&ldquo我和他是同村。

    我父親殺死了他的舅舅,他們就想殺我,&rdquo他說,從兩道連在一起的粗眉毛下鎮定地瞅着洛利斯-梅裡科夫,&ldquo我就請他認我作兄弟。

    &rdquo &ldquo認作兄弟,什麼意思?&rdquo &ldquo我兩個月不剃頭,不剪指甲,走到他們那裡。

    他們帶我到他的母親巴基瑪特那裡。

    巴基瑪特給我奶吃,我就成了他的奶兄弟。

    &rdquo 隔壁屋裡傳來哈吉穆拉特的聲音。

    艾達爾立刻聽出主人在召喚。

    他擦幹淨手,大踏步往客廳走去。

     &ldquo他叫你去。

    &rdquo艾達爾回來說。

     洛利斯-梅裡科夫又給了樂天的汗馬戈瑪一支煙,往客廳走去。

     十三 洛利斯-梅裡科夫走進客廳的時候,哈吉穆拉特高興地迎着他走來。

     &ldquo怎麼樣,講下去嗎?&rdquo他在榻上坐下,說。

     &ldquo當然,講下去,&rdquo洛利斯-梅裡科夫說。

    &ldquo我剛才到你的衛兵那裡去,同他們談了談。

    他們中間有一個快樂的小夥子。

    &rdquo洛利斯-梅裡科夫補充說。

     &ldquo是的,那是汗馬戈瑪,是個快活人。

    &rdquo哈吉穆拉特說。

     &ldquo我倒喜歡年輕漂亮的那一個。

    &rdquo &ldquo哦,那是艾達爾,年紀輕,像鐵一樣結實。

    &rdquo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

     &ldquo那麼講下去嗎?&rdquo &ldquo好的,好的。

    &rdquo &ldquo我剛才講了,幾個汗是怎樣被殺害的。

    是的,他們被殺害了,幹澤特就進入洪澤赫,在汗的宮殿裡登上了寶座,&rdquo哈吉穆拉特講道,&ldquo可敦還留在那裡。

    幹澤特把她召來。

    可敦就責罵他。

    幹澤特向他的穆裡德阿謝傑爾使了個眼色,阿謝傑爾就從後面擊倒可敦,把她殺了。

    &rdquo &ldquo他究竟為什麼要殺她?&rdquo洛利斯-梅裡科夫問。

     &ldquo他們是一不做二不休,所謂斬草除根,滅掉整個家族。

    沙米裡把最小的一個殺死,從懸崖上扔下去。

    整個阿瓦利亞都被幹澤特征服了,隻有我和哥哥不願屈服。

    我們要為汗們讨還血債。

    我們假裝屈服,心裡卻想着怎樣向他讨還血債。

    我們同祖父商量,決定等他從宮裡出來的時候,設埋伏刺死他。

    沒想到有人偷聽了我們的談話,向幹澤特告了密,他就把祖父叫去。

    他說:&lsquo你得注意,要是你的孫兒真的陰謀反對我,我就把你和他們都吊到一個絞刑架上。

    我是奉真主的旨意行事,誰也不能攔阻我。

    去吧,記住我的話。

    &rsquo祖父回家告訴了我們。

    這樣,我們就決定不再等待,節日第一天就在清真寺起事。

    夥伴們拒絕參加,隻剩下我跟哥哥兩個。

    我們每人帶着兩支手槍,披上鬥篷,直奔清真寺。

    幹澤特帶着三十名穆裡德走進清真寺。

    他們的刀都出了鞘。

    走在幹澤特旁邊的是他心愛的穆裡德阿謝傑爾,也就是砍掉可敦腦袋的那個家夥。

    他一看見我們,喝令我們脫掉鬥篷,同時走到我面前。

    我手裡拿着短劍,就把他殺了,接着向幹澤特撲去。

    但奧斯曼哥哥已向他開了槍。

    幹澤特沒有死,拿着短劍向哥哥撲來,但被我先下手刺中了腦袋。

    穆裡德有三十人,可我們隻有兩個。

    他們殺死了奧斯曼哥哥,我突圍出來,跳窗跑了。

    老百姓知道幹澤特被刺,都起來了,穆裡德跑了,沒有跑的都被殺死。

    &rdquo 哈吉穆拉特停了停,沉重地歎了一口氣。

     &ldquo這本來是件好事,&rdquo他講下去,&ldquo後來卻被糟蹋了。

    沙米裡接替幹澤特的位子。

    他派使者來,要我跟他一起打俄羅斯人。

    我要是拒絕的話,他威脅要把洪澤赫夷為平地,并把我殺死。

    我就回答說,我不到他那裡去,也不讓他到我這裡來。

    &rdquo &ldquo為什麼你不到他那裡去呢?&rdquo洛利斯-梅裡科夫問。

     哈吉穆拉特皺起眉頭,沒有立刻回答。

     &ldquo辦不到。

    沙米裡欠了奧斯曼哥哥和阿布農察爾汗的血債。

    我沒有到他那裡去。

    羅森将軍給了我軍官頭銜,命令我當阿瓦利亞長官。

    本來可以太平無事,可是羅森先委任卡齊庫梅赫的馬戈梅特-米爾沙汗,後來又委派阿赫梅特汗來管理阿瓦利亞。

    阿赫梅特汗恨我,他想讓兒子娶可敦的女兒薩爾塔聶特。

    可敦不肯把女兒嫁給他,他就以為是我在作梗。

    他恨我,派他的衛兵來殺我,可是我逃走了。

    于是他就在克留蓋瑙将軍面前說我的壞話,說我不讓阿瓦爾人向俄羅斯兵提供柴火。

    他還對克留蓋瑙将軍說我纏頭巾,就是這個東西,&rdquo哈吉穆拉特指指他皮帽上的頭巾說,&ldquo還說這就是表示我對沙米裡的忠心。

    将軍不信他的話,沒有拿我怎麼樣。

    但将軍去梯弗利斯後,阿赫梅特就自作主張:他帶了一連士兵逮捕我,把我戴上鎖鍊,拴在大炮上。

    就這樣把我拘留了六天六夜。

    第七天,他們打開鎖鍊,把我押解到鐵米爾汗舒拉城。

    由四十名荷槍實彈的士兵押解。

    他們把我的兩手捆住,還命令,要是我逃跑,就把我打死。

    這一點我是知道的。

    我們快到莫克索赫的時候,山路狹隘,右邊是五十來丈,的峭壁。

    我離開士兵向峭壁邊緣走去。

    一個士兵想攔住我,可我往峭壁下一跳,把那個士兵也拉了下去。

    士兵摔死了,我卻活下來。

    肋骨、腦袋、胳膊、腿都摔壞了。

    我想爬,可是爬不動。

    我的頭發暈,人就昏過去了。

    等我蘇醒過來,發現渾身是血。

    一個牧人看到我,叫了人來,把我擡到村子裡。

    肋骨、腦袋都長好了,腿也長好了,就是一條腿短了一點兒。

    &rdquo 哈吉穆拉特說着伸出他那條彎曲的腿。

     &ldquo走路倒沒有什麼問題,&rdquo他說,&ldquo老百姓知道了,都來看我。

    我複原後,就搬到采爾梅斯莊。

    阿瓦利亞人又要我去管理他們,&rdquo哈吉穆拉特鎮定而自豪地說,&ldquo我同意了。

    &rdquo 哈吉穆拉特敏捷地站起來,從褡裢裡取出一個公文包,抽出兩封發黃的信,遞給洛利斯-梅裡科夫。

    信是克留蓋瑙将軍寫的。

    洛利斯-梅裡科夫看了一遍。

    第一封信是這樣寫的: 哈吉穆拉特準尉!你以前在我這裡服務,我對你滿意,把你看作好人。

    前不久,阿赫梅特汗少将向我報告,說你是個叛徒,說你纏頭巾,說你同沙米裡有聯系,說你教唆老百姓不聽俄羅斯長官的話。

    我命令逮捕你,并解到我這裡來,你又跑了。

    我不知道這樣好不好,因為不知道你是不是犯了罪。

    現在聽我說:你要是對偉大的沙皇問心無愧,你要是沒有一點兒罪,那就到我這兒來。

    你誰也不用怕,我是你的保護人。

    汗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他是我的部下,所以你不用害怕。

     接下去克留蓋瑙說他從不食言,大公無私,再次規勸哈吉穆拉特到他那裡去。

     洛利斯-梅裡科夫讀完第一封信,哈吉穆拉特又掏出另一封信來,但他沒有把信遞到洛利斯-梅裡科夫手裡,而講了他是怎樣答複第一封信的。

     &ldquo我給他回信說,我纏了頭巾,但不是為了沙米裡,而是為了拯救靈魂。

    沙米裡那裡我不願去,也不能去,因為我的父親、兄弟和親戚都死在他手裡,但我也不能投奔俄羅斯人,因為他們侮辱了我。

    那天我在洪澤赫被捆,有個無賴竟朝我身上撒尿。

    那人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能到你那裡去。

    不過,主要是我怕阿赫梅特汗那個騙子手。

    于是将軍就給我送來了這封信。

    &rdquo哈吉穆拉特說着把另一張發黃的信紙遞給洛利斯-梅裡科夫。

     &ldquo你答複了我的信,謝謝,&rdquo洛利斯-梅裡科夫念道,&ldquo你說,你不怕回來,但有個異教徒侮辱了你,使你不能回來。

    我可以向你保證,俄國法律是公正的,你将親眼看到那個侮辱你的人受到懲罰。

    我已下令調查這件事。

    聽我說,哈吉穆拉特,我對你不滿是有理由的,因為你不信任我,不信任我的真誠,但我原諒你,因為我知道山民都生性多疑。

    你要是問心無愧,你纏頭巾隻是為了拯救靈魂,那你就沒有過錯,你可以大膽正視俄國政府和我的眼睛;我保證,那個侮辱你的人,定将受到懲罰,你的财産定将如數歸還。

    你将看見和懂得俄國法律是怎樣的。

    再說,俄國人對事情有自己的看法,即使你受無賴的侮辱,你在他們眼裡也不會喪失威信。

    我還親自答應吉穆林村[27]人纏頭巾,并且公正地看待他們的行為。

    因此,我再說一遍,你不必有所顧慮,你随我派去的人一起到我這裡來,他對我是忠實的,他不是你的敵人的奴仆,而是受政府特别器重的人的朋友。

    &rdquo 接下去克留蓋瑙再次勸說哈吉穆拉特投奔俄國人。

     &ldquo這話我不信,&rdquo洛利斯-梅裡科夫念完信,哈吉穆拉特說,&ldquo所以我沒有到克留蓋瑙那兒去。

    我主要是要向阿赫梅特汗報仇,而這事我不能假手于俄羅斯人。

    這時候,阿赫梅特汗包圍了采爾梅斯,想活捉我,或者把我打死。

    我的人馬太少,我打不過他。

    就在這時,沙米裡派使者送信給我。

    他答應幫助我打退阿赫梅特汗,把他殺死,讓我統治整個阿瓦利亞。

    我考慮再三,最後投奔沙米裡。

    從此以後我就不停地跟俄羅斯人打仗。

    &rdquo 于是哈吉穆拉特就講了他的全部戰功。

    他的戰功多極了,洛利斯-梅裡科夫知道一部分。

    他每次出征和進攻都異常神速,無比勇猛,使人吃驚,而且總是旗開得勝。

     &ldquo我同沙米裡從來沒有交情。

    &rdquo哈吉穆拉特講完自己的身世,&ldquo但他怕我,同時又需要我。

    有一次有人問我,除了沙米裡,誰可以當伊瑪目?我說,誰的刀快,誰就是伊瑪目。

    這話傳到沙米裡耳朵裡,他就想除掉我。

    他把我派到塔巴薩倫[28]去。

    我到了那裡,奪來一千隻羊和三百匹馬。

    但他說我做得不對,免去我副帥的職務,下令把所有的錢都交給他。

    我送了他一千金盧布。

    他派他的穆裡德來沒收我的全部财産。

    他要我去見他,我知道他想殺我,沒有去。

    他派人來捉拿我。

    我逃走了,投奔伏隆卓夫。

    可我沒有把家眷帶來。

    母親、老婆、兒子都在他那裡。

    你告訴總司令,我家眷一天在那裡,我就一天無法行動。

    &rdquo &ldquo我去告訴他。

    &rdquo洛利斯-梅裡科夫說。

     &ldquo勞駕想想辦法。

    我的一切都屬于你,費神在公爵面前美言幾句。

    我的手腳被捆着,繩子一頭牽在沙米裡手裡。

    &rdquo 哈吉穆拉特用這句話結束了對洛利斯-梅裡科夫的叙述。

     十四 十二月二十日,伏隆卓夫給陸軍大臣契爾内舍夫寫了一封信。

    信是用法文寫的。

     上班郵車我沒有給您去信,仁慈的公爵,因正考慮如何處理哈吉穆拉特之事,再者,最近兩三天賤體略感不适。

    我在上信中已禀告大人哈吉穆拉特到達此地一事。

    他于八日到達梯弗利斯,次日我即和他見面,并同他談了八九天,考慮他今後能為我們做些什麼,尤其是現在我們該拿他怎麼辦,因為他對他家眷的命運極為關切。

    他說得十分坦率,隻要他的家眷尚在沙米裡手中,他就無法行動,無法為我們效勞,以報答我們對他的款待和寬大。

    他的親人情況不明,使他坐立不安,六神無主。

    我派去陪伴他的人明确對我說,他通宵失眠,飲食不進,一直禱告,隻要求帶幾名哥薩克騎馬兜風&mdash&mdash這是他多年來唯一的嗜好和運動。

    他天天來向我打聽,他的家眷有無消息,他還要求我将各線歸我們管轄的所有俘虜集中起來,作為向沙米裡交換他家眷的條件,而且他還可添上一些錢财。

    為這件事有人願意給他出錢。

    他一再對我說,救救我的家眷,然後給我機會為您效勞(他認為最好是在列茲庚一線),要是我不能在一個月之内為您立大功,您可以任意處分我。

     我答複他說,我認為這一情況無可非議,假如他的家眷留在山上,不帶到此處充當人質,此間将會有許多人不信任他。

    我對他說,我将盡力收集我邊境上的俘虜,但按照我們的規矩,我們無權給他湊足他所缺的贖金,我也許能找到别的辦法幫助他。

    我還坦率地告訴他我的一個想法:沙米裡絕不會把他的家眷交還他,但可能直接向他宣布,他完全饒恕他,恢複他的一切職務,同時又威脅他,他要是不回來,就殺害他的母親、妻子和六個孩子。

    我問他,他能不能老實告訴我,要是沙米裡這樣向他宣布,他将怎麼辦。

    哈吉穆拉特仰望天空,舉起雙手對我說,一切都在真主手裡,但他決不會投入敵人懷抱,因為他斷定沙米裡絕不會饒恕他,因此他是活不長的。

    至于會不會殺害他家眷這一點,他認為沙米裡不敢輕舉妄動:第一,沙米裡不願使他的對手橫下心,變得更加危險;第二,達格斯坦有許多有影響的人物會勸阻他這樣做。

    最後他再三對我說,不管真主的旨意怎樣,他現在想的隻是如何贖出他的家眷。

    他懇求我看在真主分上幫助他,讓他回到車臣近郊,到了那裡,他在征得我們長官同意後,可同家眷取得聯系,經常了解他們的情況,研究搭救他們的方法。

    他說,在這一部分敵人統治的地區,有許多人,其中包括幾個州長,和他多少有點兒交情。

    在我們的協助下,他很容易在歸順俄羅斯或保持中立的居民中建立聯系,而這對達到他朝思暮想的目的十分有利。

    一旦達到這一目的,他即可安心,并可為我們出力,獲得我們的信任。

    他要求再把他派到格羅茲尼,并給他二三十名骁勇的哥薩克衛兵,如此既可抵抗敵人的襲擊,又可說明他的意圖的真誠。

     仁慈的公爵,不瞞您說,這一切都使我感到為難,因為不論怎麼做,我都責任重大。

    完全信任他,那是極不慎重的。

    假如想防止他逃跑,我們就得将他囚禁起來,但我認為這樣做既不公正,又不策略。

    假如采取這種措施,消息将很快傳遍整個達格斯坦。

    這對我們極其不利,因為這樣一來,凡是多少準備公開反對沙米裡的人(這樣的人為數很多),以及關心這個被迫向我們投誠的骁勇善戰而又精明強幹的伊瑪目助手在我們這裡情況的人,都将改變主意。

    假如我們像對待俘虜那樣對待哈吉穆拉特,那麼他叛變沙米裡而給我們帶來的全部好處将化為烏有。

     因此,除了現在這樣行動,我别無他法。

    不過,萬一哈吉穆拉特想逃走,我将鑄成大錯而受人指摘。

    處理這種棘手的公事,要不擔風險,順順當當,即使不是不可能,也是極其困難的。

    但既然隻有這一條路可走,那就得走下去,不管前途如何。

     仁慈的公爵,請您将此事奏聞皇帝陛下,我的處置如能獲得聖上首肯,我将感到幸福。

    上述情況我已另行告知紮瓦朵夫斯基和柯茲洛夫斯基兩将軍。

    讓柯茲洛夫斯基同哈吉穆拉特直接聯系。

    我曾警告哈吉穆拉特,不得柯茲洛夫斯基将軍同意,不準有任何行動,也不準去任何地方。

    我對他宣布,他能在我們衛兵護送下一起出去走走,對我們來說更好,不然沙米裡就會誣蔑我們将哈吉穆拉特囚禁起來。

    同時我又取得哈吉穆拉特的許諾,從此不到伏茲德維任斯克去,因為我的兒子&mdash&mdash哈吉穆拉特先向他投誠,後來又将他看作自己的朋友&mdash&mdash并非該地區長官,他去可能引起誤會。

    再說,伏茲德維任斯克離人口衆多、敵視我們的地區太近,他若要同他的親信取得聯系,格羅茲尼要方便得多。

     除了二十名精選的哥薩克&mdash&mdash哈吉穆拉特要求他們寸步不離&mdash&mdash之外,我又派洛利斯-梅裡科夫騎兵大尉陪他前去。

    洛利斯-梅裡科夫是個精明能幹、足智多謀的軍官,通鞑靼語,甚為了解哈吉穆拉特的為人,哈吉穆拉特也完全信任他。

    哈吉穆拉特來此處十天,跟因公來到此地的蘇申斯克中校銜縣長塔爾哈諾夫公爵同住一屋。

    塔爾哈諾夫公爵為人極其穩重,我完全信任他。

    他也取得了哈吉穆拉特的信任。

    由于他懂鞑靼語,通過他的翻譯,我們讨論了一些微妙的秘密問題。

     我同塔爾哈諾夫商量過哈吉穆拉特的事,他完全同意我的意見:或者照現在的方式辦理,或者将哈吉穆拉特囚禁起來,并嚴加看守&mdash&mdash因為如果不是客客氣氣待他,就不容易管住他&mdash&mdash或者幹脆把他送到國外。

    但後兩種辦法不僅将抵消由于哈吉穆拉特和沙米裡龃龉而産生的全部利益,而且将沖淡山民對沙米裡政權不斷增長的不滿和反抗情緒。

    塔爾哈諾夫公爵對我說,他認為哈吉穆拉特是誠實的,而且哈吉穆拉特深信,沙米裡永遠不會饒恕他,即使答應過對他寬大,最後仍将處死他。

    塔爾哈諾夫在同哈吉穆拉特交往中唯一擔心的事是,哈吉穆拉特對宗教的笃信,他本人也不諱言,沙米裡可能從這方面去感化他。

    不過,正如我在前面說過的那樣,沙米裡絕不能使哈吉穆拉特相信,他不會要他的性命,不是立即處死,就是等他回去後過一些時候。

     仁慈的公爵,以上就是我要向閣下禀告的這一事件的始末。

     十五 這份報告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從梯弗利斯送出的。

    一八五二年新年前夕,信使一路上趕壞十匹馬,把十名車夫抽得皮破血流,才将報告送到當時的陸軍大臣契爾内舍夫公爵手裡。

     一八五二年元旦,契爾内舍夫向尼古拉皇帝呈遞公事,其中就有伏隆卓夫的這份報告。

     契爾内舍夫不喜歡伏隆卓夫,因為伏隆卓夫頗有名氣,深孚衆望,因為他擁有大量财富,因為他出身貴族,而契爾内舍夫隻是個暴發戶,主要則是因為皇上對伏隆卓夫特别垂青。

    所以契爾内舍夫一有機會就竭力诋毀伏隆卓夫。

    在上次有關高加索的報告裡,契爾内舍夫陳述由于伏隆卓夫的疏忽,高加索有一支不大的部隊受山民襲擊,幾乎全軍覆沒,引起尼古拉對伏隆卓夫的不滿。

    現在契爾内舍夫又力圖從不利方面參伏隆卓夫一本,告他在處理哈吉穆拉特問題上出了纰漏。

    他向皇上暗示,伏隆卓夫一貫庇護甚至姑息當地土著而損害俄國利益,他把哈吉穆拉特留在高加索是很不明智的。

    他還暗示,哈吉穆拉特多半隻是為了窺探我方防禦工事而詐降,因此最好把他送到俄羅斯中部,等到将他的家眷從山裡救出,證實他對我們确實忠心耿耿,才能使用他。

     不過,契爾内舍夫的計劃沒有成功,隻因為元旦那天尼古拉心情不佳,不肯采納任何人的任何建議,再說他也不願接受契爾内舍夫提出的建議。

    尼古拉不喜歡契爾内舍夫而勉強讓他留在這個位置上,隻因為當時還沒有找到合适的人選來代替他。

    尼古拉知道他在十二月黨人案件中竭力陷害查哈爾·契爾内舍夫[29],妄圖侵占他的财産,因此認為他是個大渾蛋。

    這樣,由于尼古拉心情不佳,哈吉穆拉特就留在高加索。

    要是契爾内舍夫換個時候将此事奏聞皇上,哈吉穆拉特的命運也許不會發生後來那樣的變化。

     九點半鐘,在零下二十攝氏度的寒霧中,契爾内舍夫那個頭戴藍絲絨尖頂帽的大胡子胖車夫坐在同尼古拉一世一樣的小雪橇馭座上,将雪橇趕到冬宮門口,對他的朋友&mdash&mdash陀爾戈魯基公爵的車夫親切地點頭緻意。

    這個朋友早已讓主人下了雪橇,停在冬宮門口,把缰繩塞到臃腫的大棉褲下,拼命搓着凍僵的雙手。

     契爾内舍夫身穿毛茸茸的灰色海龍皮領外套,頭上照規矩戴一頂插雉毛的三角帽。

    他掀掉熊皮毯,小心地把他那雙沒穿套鞋(他以從來不穿套鞋自豪)的凍僵的腿從雪橇裡挪出來,碰響馬刺,從地毯上走進門房畢恭畢敬地給他打開的門裡。

    契爾内舍夫在前廳把外套扔給急急跑來的老侍仆,走到鏡子前,小心翼翼地連鬈曲假發一起摘下帽子。

    他照了照鏡子,用那雙衰老的手熟練地卷了卷鬈發和額發,整了整十字勳章、肩帶和巨大的帶繡花字母的肩章,這才軟弱無力地邁動他那兩條不聽使喚的老腿,踏着鋪地毯的坡度平緩的樓梯上樓。

     契爾内舍夫經過一排整齊的谄媚地向他鞠躬的内侍,走進客廳。

    值日官是個新任命的侍從武官,身穿金光閃閃的嶄新軍服,佩戴着嶄新的肩帶和肩章,臉色紅潤鮮嫩,蓄着小胡子,鬓發梳得像尼古拉一世那樣。

    他站起來迎接契爾内舍夫。

    陸軍副大臣華西裡·陀爾戈魯基公爵,神情呆滞,留着同尼古拉一世一樣的絡腮胡子、小胡子和鬓角,也站起來迎接契爾内舍夫,向他問好。

     &ldquo皇帝呢?&rdquo契爾内舍夫問侍從武官,眼睛瞟瞟辦公室的門。

     &ldquo陛下剛回來。

    &rdquo侍從武官說,顯然對自己悅耳的聲音感到很得意。

    他輕悄而平穩地&mdash&mdash平穩得就是頭上頂一滿杯水都不會溢出來&mdash&mdash走到無聲地打開的門前,整個神态都表示對他将要進去的地方懷着無限崇敬,接着在門後消失了。

     這當兒,陀爾戈魯基打開公事包,查看了一下裡面的公文。

     契爾内舍夫呢,皺緊眉頭,踱來踱去,活動活動兩腿,考慮着應該奏聞皇帝的事。

    辦公室的門大開,裡面走出一個容光更加煥發、态度更加威嚴的侍從武官。

    他做手勢請大臣和副大臣進去觐見皇上。

    這當兒,契爾内舍夫正站在辦公室門口。

     冬宮遭到大火後早已整修一新,但尼古拉皇帝仍住在樓上。

    他接見大臣和高級官員、聽取報告的辦公室是一個有四面大窗的高大房間。

    正面牆上挂着亞曆山大一世的巨幅畫像。

    在窗與窗之間放着兩張辦公桌。

    靠牆放着幾把椅子,房間中央有一張巨大的寫字台,桌子後面放着尼古拉的安樂椅,前面有幾把椅子,是為被接見的人預備的。

     尼古拉穿一件沒有肩章、隻帶肩章标志的黑禮服,大肚子勒得緊緊的龐大身軀仰靠在安樂椅上,死氣沉沉的眼睛茫然瞅着進來的人。

    他的臉又長又白,前額寬大突出,梳得光光的鬓發巧妙地同假發連在一起,蓋住他的秃頂。

    今天他的神情特别陰冷和呆滞。

    他的眼睛一向渾濁無光,今天更加黯淡無神;緊閉的嘴唇上留着兩撇往上翹的胡子;新剃的肥胖雙頰長着灌腸般的絡腮胡子,被高高的領子托住;下巴颏也被高領子頂住&mdash&mdash這一切使他的臉增添了一種煩惱甚至憤怒的神色。

    這種情緒是由疲勞造成的,而疲勞的原因則是他昨晚參加了假面舞會。

    當時他照例戴着飾有鳥形徽的近衛重騎兵頭盔,穿過向他擠來又怯生生地讓開的大量揚揚自得的人群,遇到了上次假面舞會上遇到過的那個戴假面具的女人。

    這個女人雪白的皮膚、優美的身材和嬌滴滴的聲音喚起了他那老年的情欲。

    她上次躲開他,答應下次舞會再同他見面。

    昨天在假面舞會上,她走到他跟前,他就不再放過她了。

    他把她領到專為這個目的設立的單間,他可以同他的女伴單獨留在那裡。

    尼古拉默默地走到單間門口,環視了一下,眼睛搜尋着内侍,可是沒有找到。

    尼古拉皺起眉頭,推開單間的門,讓女伴走在前面。

     &ldquo裡面有人。

    &rdquo假面女人站住,說。

    單間裡真的有人。

    在絲絨沙發上,一個槍騎兵軍官和一個年輕漂亮、金發鬈曲、身穿化裝鬥篷和摘下假面具的女郎依偎在一起。

    金發女郎一見尼古拉皇帝挺直身子、怒氣沖沖的模樣,慌忙戴上假面具;槍騎兵軍官吓得呆若木雞,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眼睛盯住尼古拉一世。

     尼古拉雖已看慣人們在他面前惶恐的神色,他還是喜歡看這種表情。

    他有時故意說幾句親切的話,使他們更加惶恐不安。

    現在他又這樣做了。

     &ldquo哦,老弟,你比我年輕,&rdquo他對吓得目瞪口呆的軍官說,&ldquo可以把位置讓給我。

    &rdquo 軍官連忙站起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彎着腰,戴上面具,默默地走出單間。

    尼古拉跟他的女伴就單獨留在那裡。

     戴面具的女伴是個二十歲的美麗姑娘,天真爛漫,是個瑞典籍家庭女教師的女兒。

    這個姑娘對尼古拉說,她從小看到照片,就愛上他和崇拜他,決心要獲得他的垂青。

    如今目的已經達到,她再不需要什麼了。

    這位姑娘被帶到尼古拉通常同女人幽會的地方,尼古拉在那裡同她消磨了一個多小時。

     那天晚上,尼古拉回到自己的寝宮,躺在又窄又硬的床上(他以睡這種床自豪),蓋上他的大氅(他自認為這件大氅像拿破侖帽子一樣聞名天下,還常常這樣對人說),久久不能入睡。

    他忽而想起那姑娘白嫩臉上又驚又喜的神态,忽而想起他的老情婦聶麗多娃健美的肩膀,并且拿她們兩人做着比較。

    至于已婚男人不該再過放蕩生活,這一層他可連想都沒有想過。

    要是有人為這種事譴責他,他還會感到奇怪。

    不過,他雖然自信他的行為沒有什麼不對,内心卻有一種不愉快的波動。

    為了消除這種煩惱,他就想着一件常常能使他平靜的事:他是一個多麼偉大的人物。

     他雖然很晚才入睡,早晨仍像平時一樣七點多鐘起床。

    他照常盥洗,用冰塊擦擦他那肥大的身子,禱告過上帝,嘴裡念着從小念慣的禱文:&ldquo聖母&rdquo&ldquo我信仰&rdquo&ldquo我們在天上的父&rdquo,心裡根本沒意識到這些禱文的含義。

    接着他穿上外套,戴上制帽,從邊門走到濱河街。

     在濱河街中心,他遇見一個身穿制服、頭戴制帽、身材像他一樣高大的法學院學生。

    尼古拉皇帝一看見法學院&mdash&mdash他因那裡流行自由思想而不喜歡這個學校&mdash&mdash制服,就皺起眉頭,但那個學生的高大身材、筆挺的立正姿勢和臂肘突出敬禮的模樣稍稍減輕了他的不滿情緒。

     &ldquo你叫什麼名字?&rdquo他問。

     &ldquo波洛薩托夫,皇帝陛下!&rdquo &ldquo好樣的!&rdquo 那學生一直舉手敬禮,站在那裡。

    尼古拉站住了。

     &ldquo你願意服役嗎?&rdquo &ldquo不,皇帝陛下。

    &rdquo &ldquo蠢貨!&rdquo尼古拉轉過身,向前走去,大聲念着首先溜到嘴邊的字眼。

    &ldquo柯佩文!柯佩文!&rdquo他把昨天那個姑娘的名字念了幾遍。

    &ldquo可恨,可恨。

    &rdquo他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在說些什麼,隻是用說話來克制自己的感情。

    &ldquo是啊,俄國要是沒有我,會成為什麼樣子。

    &rdquo他感到憤恨的情緒又襲上心來,自言自語着,&ldquo不僅俄國,整個歐洲要是沒有我,會成什麼樣子!&rdquo他想到他的内弟普魯士國王,想到他的懦弱昏庸,搖了搖頭。

     他回到冬宮門前,看見葉蓮娜·巴甫洛夫娜的馬車。

    她帶了一個穿紅制服的侍從來到薩爾蒂科夫大門口。

    葉蓮娜·巴甫洛夫娜在他的心目中是廢物的化身。

    這些廢物不僅空談什麼科學和詩歌,而且議論政治,還認為他們實行自治會比他尼古拉統治他們好。

    他知道,不管他怎樣壓制他們,他們還是會浮起來,浮到上面來。

    他想起了不久前去世的弟弟米哈伊爾·巴甫洛維奇。

    他感到一陣悔恨和悲傷。

    他悶悶不樂地皺起眉頭,喃喃地随口念着滑到嘴邊的話。

    直到他走進冬宮,才不再自言自語。

    他走進自己的宮裡,對鏡梳理絡腮胡子、鬓發和額上的假發,撚了撚小胡子,一直往聽取報告的辦公室進去。

     他首先接見契爾内舍夫。

    契爾内舍夫從尼古拉的臉色主要是眼神看出,他今天心緒不佳。

    他知道他昨天的風流韻事,懂得他為什麼心緒不佳。

    尼古拉冷冷地同契爾内舍夫打過招呼,請他坐下,又用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盯住他。

     契爾内舍夫啟奏的第一件事是軍需官貪污案;接着是調動軍隊到普魯士邊境問題;然後是年終賞金獲得者的補充名單;再有是伏隆卓夫關于哈吉穆拉特投誠的報告;最後是醫學院學生謀刺教授案。

     尼古拉默默地閉緊嘴唇,用他那無名指上戴着金戒指的白淨大手翻閱着文件,聽着貪污案始末,眼睛一直盯住契爾内舍夫的前額和額發。

     尼古拉相信,沒有一個官吏不貪污。

    他知道現在必須懲辦那些軍需官,罰他們去當兵,但這樣做并不能制止新任軍需官也貪污。

    官吏天生愛貪污,他的職責就是懲辦他們。

    盡管這種事使他厭煩,他還是認真履行職責。

     &ldquo看來,在我們俄國隻有一個人廉潔。

    &rdquo他說。

     契爾内舍夫立刻明白,俄國唯一廉潔的人就是他尼古拉本人。

    他贊同地微微一笑。

     &ldquo我看是這樣的,陛下。

    &rdquo他說。

     &ldquo不用說了,我來批示。

    &rdquo尼古拉拿起公文,把它放在桌子左邊,說。

     接着,契爾内舍夫報告發獎和軍隊調動的事。

    尼古拉看了看名單,劃掉幾個名字,然後斷然命令調兩個師到普魯士邊境。

     尼古拉怎麼也不能原諒一八四八年頒布憲法的普魯士國王,因為,盡管他在信裡和口頭上對内弟表現得很親熱,他認為普魯士邊境必須駐兵以防萬一。

    這支軍隊還有一個用處:一旦普魯士人民起來暴動(尼古拉看到到處都在準備暴動),就可以出兵保衛内弟的王位,就像他上次出兵對抗匈牙利人保衛奧地利那樣。

    邊境上有了這支軍隊,他對普魯士國王進忠告就更有分量和意義了。

     &ldquo是啊,俄國要是沒有我會變成什麼樣子。

    &rdquo他又想。

     &ldquo喂,還有什麼?&rdquo他說。

     &ldquo有個使者從高加索來。

    &rdquo契爾内舍夫說,接着就報告伏隆卓夫信中關于哈吉穆拉特投誠的事。

     &ldquo原來是這麼回事,&rdquo尼古拉說,&ldquo倒是個良好的開端。

    &rdquo &ldquo陛下親手訂的計劃顯然開始見效了。

    &rdquo契爾内舍夫說。

     這種對他雄才大略的贊揚,尼古拉聽了特别高興,因為盡管他以雄才大略自豪,内心卻意識到,他并沒有這方面的才能。

    不過,現在他很想多聽聽這樣的谀詞。

     &ldquo你對這件事怎麼看?&rdquo他問。

     &ldquo我的看法是,如果早就遵照陛下的計劃,逐步向前推進,即使慢一點兒也行,砍伐樹木,燒毀糧食,那麼高加索早就被征服了。

    哈吉穆拉特的投誠,我看也全靠這種形勢。

    他明白他們撐不住了。

    &rdquo &ldquo說得對。

    &rdquo尼古拉說。

     在敵人境内砍伐樹木,燒毀糧食、逐步推進的計劃,其實是葉爾莫洛夫和維裡亞米諾夫兩将軍的計劃,同尼古拉的計劃正好相反。

    按照尼古拉的計劃,必須一舉占領沙米裡的地盤,搗毀他的匪窟,并為此進行了傷亡慘重的一八四五年達爾果遠征。

    雖然如此,尼古拉還是把砍伐樹木、燒毀糧食、逐步推進的計劃算作自己的計劃。

    按理說,要人家相信砍伐樹木、燒毀糧食、逐步推進的計劃是他的,他必須掩蓋真相,那就是他曾經堅持截然相反的一八四五年軍事行動。

    但他對這件事并不諱言,而且以一八四五年的遠征和逐步推進計劃自豪,盡管這兩個計劃是完全對立的。

    周圍的人經常露骨地奉承他,使他看不見自己的矛盾,使他的言行違反實際、違反邏輯,甚至違反常識。

    不管他的命令是多麼錯誤、矛盾和荒謬,他還是相信他的一切命令都是正确、公正和協調的,隻因為這些命令都是他下的。

     在高加索事件之後,契爾内舍夫報告了外科醫學院學生一案,尼古拉就是這樣做出決定的。

     事情是這樣的:一個青年學生兩次考試不及格,他考第三次,主考教授還是沒讓他及格。

    這個神經質的學生認為不公平,一氣之下便抓起桌上削鵝毛筆的小刀向教授撲去,使教授受了幾處輕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