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薩克：一八五二年高加索的一個故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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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玩兒！有時候，哥薩克們趕來，或者騎着馬跑來，他們說：&lsquo讓我們去沖破她們的輪舞！&rsquo于是他們就奔過去，姑娘們就拿棍子對付他們。
有一次過謝肉節，有個小夥子騎馬沖過去。
她們就動起手來，打他，打他的馬。
可他要是能沖破她們的圈子，就可以把他心愛的姑娘抓住帶走。
那寶貝，那心肝，就也心甘情願跟他要好了。
從前的姑娘就是這樣的！全都像公主！&rdquo 三十六 就在這時候，有兩個人從橫街騎馬來到廣場上。
其中一個是納紮爾卡，另一個是魯卡沙。
魯卡沙稍稍偏着身子騎在他那匹肥壯的棗紅卡巴爾達馬上，那馬晃動着漂亮的腦袋和光亮的鬃毛，在堅硬的路上輕快地踏着步子。
步槍端正地套着槍衣，背後插着手槍，鬥篷卷在鞍子後面，這一切說明魯卡沙不是從附近平靜的地方來的。
他那種灑脫的偏坐馬上的姿勢，拿鞭子輕打馬腹的漫不經心的動作，特别是他那雙半張半閉地傲然顧盼的烏黑發亮的眼睛，都流露出青春的力量和自信。
他的眼睛左顧右盼，似乎在說：&ldquo你們可見過像我這樣的小夥子？&rdquo這匹配着鑲銀馬具的駿馬，這些武器，這個漂亮的哥薩克小夥子，吸引了廣場上每個人的注意。
納紮爾卡，又矮又瘦，穿戴得也遠不如魯卡沙。
當他們經過老頭兒們面前時，魯卡沙勒住馬，把他頭上那頂鬈毛白羊皮帽掀了一下，露出剪得短短的黑發。
&ldquo怎麼樣，你搶到許多諾蓋馬了？&rdquo一個瘦小的老頭兒不高興地皺着眉頭問。
&ldquo你這樣問，老爺爺，大概數過了吧？&rdquo魯卡沙一邊回答，一邊轉過身去。
&ldquo你不該把我的孩子也帶去啊！&rdquo老頭兒更加不高興地說。
&ldquo哼，活見鬼，什麼都知道了！&rdquo魯卡沙自言自語，臉上現出煩躁的神氣；但他望了望轉角處那許多哥薩克姑娘，就撥轉馬頭向她們跑去。
&ldquo你們好哇，姑娘們！&rdquo他忽然勒住馬，用洪亮有力的聲音喊道，&ldquo我不在，你們都老了，小妖精。
&rdquo他說着笑起來。
&ldquo你好，魯卡沙，你好，小夥子！&rdquo響起了一片快樂的聲音。
&ldquo你帶來好多錢吧？給姑娘們買些糖果來！你回來要待一陣嗎？好久沒見到你了。
&rdquo &ldquo我跟納紮爾卡趕回來玩兒個通宵。
&rdquo魯卡沙回答，揚鞭向姑娘們沖去。
&ldquo嗨，瑪麗雅娜可把你忘記得幹幹淨淨了。
&rdquo烏斯金卡尖聲說，用臂肘撞撞瑪麗雅娜，咯咯地笑起來。
瑪麗雅娜避開馬，仰起頭，用她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安詳地瞅了瞅魯卡沙。
&ldquo這麼久沒回來了！幹什麼騎馬往人家身上亂沖啊？&rdquo她冷冷地說着轉過身去。
魯卡沙原來興高采烈，臉上洋溢着勇敢和快樂的神情。
瑪麗雅娜的冷淡回答顯然使他吃了一驚。
他一下子皺起眉頭。
&ldquo你踩在馬镫上，我帶你上山去，好姑娘！&rdquo他忽然大聲說道，仿佛想驅散不快的念頭，同時在姑娘們中間兜來兜去。
他俯身對瑪麗雅娜說。
&ldquo我要吻你，嘿，我要把你吻個夠！&rdquo 瑪麗雅娜的眼光跟他的相遇，她唰地一下臉紅起來，後退了一步。
&ldquo得了吧！把人家的腳都踩壞了。
&rdquo她說，低下頭，瞧瞧她那穿着淺藍花襪子的漂亮的腳和那雙細銀鑲邊的大紅新鞋。
魯卡沙轉身跟烏斯金卡說話，瑪麗雅娜就在一個抱嬰孩的哥薩克女人旁邊坐下來。
嬰孩向她伸出胖胖的小手，抓住她那串挂在藍色短襖上的項鍊。
瑪麗雅娜彎下身去逗那嬰孩，同時瞟了一眼魯卡沙。
魯卡沙正翻起契爾克斯服，從黑短褂口袋裡摸出一包糖果和瓜子。
&ldquo哪，我請大家客。
&rdquo他說着把紙包遞給烏斯金卡，笑嘻嘻地對瑪麗雅娜瞧了一眼。
瑪麗雅娜的臉上又出現羞怯的神情。
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層霧。
她把頭巾拉到嘴巴下面，忽然把頭湊到嬰孩嫩白的小臉上，重重地吻起他來。
嬰孩用小手按住她那高高的胸部，張開沒有牙齒的小嘴哭起來。
&ldquo你要把孩子悶死了！&rdquo做母親的一邊說，一邊從她手裡抱回孩子，解開短襖喂奶，&ldquo你還是去跟小夥子聊聊吧！&rdquo &ldquo讓我去把馬安頓好，再跟納紮爾卡到這兒來，我們要玩它個通宵。
&rdquo魯卡沙拿鞭子往馬身上一揮，說着就從姑娘們身旁跑開去。
他跟納紮爾卡一起拐到橫街，向兩所并排的房子馳去。
&ldquo我們到了，老弟！你快一點兒來啊！&rdquo魯卡沙大聲對同伴說，在鄰居家的院子旁邊下了馬，小心翼翼地把馬牽進自己家的栅門裡。
&ldquo你好，斯吉普卡！&rdquo他招呼他的啞姐姐說。
她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從街上走來接馬。
他做做手勢叫她給馬喂些草料，但不要解鞍。
啞姑娘咿咿呀呀地叫着，指着那馬咂咂嘴，又吻吻馬的鼻子，表示她喜歡這匹馬，這匹馬很好。
&ldquo你好哇，媽媽！你怎麼還不到街上去啊？&rdquo魯卡沙按住槍走上台階，大聲喊道。
老母親給他開了門。
&ldquo哦，真是沒想到，真是沒料到，&rdquo老太婆說，&ldquo基爾卡還說你不來了。
&rdquo &ldquo你拿點兒契希爾來，媽媽。
納紮爾卡要上我們家來，我們要好好過一次節了。
&rdquo &ldquo我這就去拿，魯卡沙，就去拿，&rdquo老太婆答應着，&ldquo我們的那些娘兒們全出去玩兒了。
我們的啞姑娘大概也出去了。
&rdquo 她拿起鑰匙，匆匆往小屋走去。
納紮爾卡安頓好馬，解下槍，就來到魯卡沙家裡。
三十七 &ldquo祝你健康。
&rdquo魯卡沙一邊說，一邊從母親手裡接過一滿杯契希爾，小心翼翼地拿近垂下的腦袋。
&ldquo你瞧，事情壞了，&rdquo納紮爾卡說，&ldquo布爾拉克老爹問我：&lsquo你偷了好多馬嗎？&rsquo顯然給他知道了。
&rdquo &ldquo鬼東西！&rdquo魯卡沙簡單地回答。
&ldquo可這有什麼關系？&rdquo他抖了抖腦袋，又說，&ldquo反正馬已經過了河。
你找去得了。
&rdquo &ldquo總有點兒不妙。
&rdquo &ldquo有什麼不妙的！明天給他送點兒契希爾去，這樣就沒事了。
現在我們來玩玩。
喝吧！&rdquo魯卡沙喊道，那腔調跟耶羅施卡大叔一模一樣。
&ldquo我們到街上去玩玩，找姑娘們去。
你去弄點兒蜜糖來，還是讓我叫啞姑娘去買吧。
我們要一直玩兒到天亮。
&rdquo 納紮爾卡微笑了。
&ldquo怎麼樣，我們要在這兒待好久嗎？&rdquo他問。
&ldquo讓我們玩一會兒吧！快去買些伏特加來！喏，拿錢去！&rdquo 納紮爾卡順從地往雅姆卡家跑去。
耶羅施卡大叔和葉爾古肖夫好像兩隻猛禽，聞到什麼地方有酒喝，盡管已經喝得醉醺醺，也一前一後緊跟着撲進屋子裡。
&ldquo給我們再拿半桶來！&rdquo魯卡沙對母親嚷道，算是回答他們的招呼。
&ldquo哎，你倒說說，精靈鬼，在哪兒偷的啊？&rdquo耶羅施卡大叔大聲說。
&ldquo好樣的！我喜歡你！&rdquo &ldquo哼，我喜歡你！&rdquo魯卡沙笑着回答，&ldquo替士官生給姑娘們送糖果。
好哇，你這個老家夥！&rdquo &ldquo造謠，那是造謠！嗨，馬爾卡！&rdquo老頭兒哈哈大笑，&ldquo你不知道那魔鬼怎樣再三要求我啊！他說你到那兒去，幫幫我的忙。
還送了我一支槍。
哼，去他媽的！我本想幫他一下，可是我可憐你。
那你說說，上哪兒去了？&rdquo老頭兒說起鞑靼話來。
魯卡沙幹脆地回答他。
葉爾古肖夫不大懂鞑靼話，隻偶爾插句把俄羅斯話。
&ldquo我說他偷了馬，我确實知道。
&rdquo他應和說。
&ldquo我們是跟吉烈一起去的。
&rdquo魯卡沙講道（他不說吉烈汗而說吉烈，這在哥薩克們看來是很大膽的）。
&ldquo過了河他就一直吹牛，說整個草原他都熟悉，能帶我們走條直路，可是我們騎馬跑去，夜黑得很，我們的吉烈迷了路，我們兜來兜去，可是兜不出來。
他找不到村莊，我們就完蛋了。
我們顯然走得偏右些。
幾乎找到半夜。
後來，謝天謝地，總算聽到了狗叫。
&rdquo &ldquo笨蛋！&rdquo耶羅施卡大叔說，&ldquo夜裡有時我們也會在草原上迷路的。
鬼才認得清楚！這樣我就騎馬跑到小岡上，像狼一樣嚎起來，喏，就是這樣（他把手按在嘴上，就像群狼同聲嚎叫似的叫起來）！狗聽見了就會答應。
哦，講下去。
後來怎麼樣，找着了？&rdquo &ldquo很快就把馬弄到手了。
納紮爾卡差點兒被諾蓋娘們抓住，呸！&rdquo &ldquo是啊，差點兒被抓住。
&rdquo納紮爾卡從外面回來，委屈地說。
&ldquo我們又繼續趕路，可是吉烈又迷路了，差點兒把我們領到流沙裡去。
我們還以為在朝捷列克河跑呢，其實越跑越遠。
&rdquo &ldquo那你該看看天上的星星。
&rdquo耶羅施卡大叔說。
&ldquo我也這樣說。
&rdquo葉爾古肖夫插了一句。
&ldquo可是周圍黑漆漆的，有什麼辦法呢？我試呀試的，什麼辦法都試過！後來我另外拉了一匹母馬，戴上籠頭騎上，讓我的那一匹自由行動，我想它會給我們領路。
你想結果怎麼樣？它打了幾個響鼻，鼻子在地面上聞聞&hellip&hellip它一個勁兒向前跑，把我們一直帶到村子裡。
謝天謝地，這時天已經大亮，我們慌忙把馬帶到樹林裡藏好。
後來納吉姆過河來，把馬群帶走了。
&rdquo 葉爾古肖夫搖搖頭。
&ldquo我說嘛，真機靈！賣了好多錢吧？&rdquo &ldquo全在這兒了。
&rdquo魯卡沙拍拍口袋，說。
這時老太婆走進屋裡來，魯卡沙沒來得及把話說完。
&ldquo喝吧！&rdquo他大聲說。
&ldquo有一次我跟基爾奇克也很晚出去&hellip&hellip&rdquo耶羅施卡開了話頭。
&ldquo哦，你這事我們聽夠了！&rdquo魯卡沙說，&ldquo我走了。
&rdquo他喝幹碗裡的酒，束緊腰帶，上街去了&hellip&hellip 三十八 魯卡沙來到街上，天色已經黑了。
秋夜涼爽而沒有風。
一輪金黃的滿月從廣場一邊黑魆魆的白楊樹後面冉冉升起。
家家小屋的煙囪都升起袅袅炊煙，跟迷霧連成一片，飄蕩在村莊上空。
有幾家的窗子裡亮着燈光。
空氣裡彌漫着幹糞、葡萄渣和迷霧的味兒。
語聲、笑聲、歌聲、嗑瓜子聲，像白天一樣混成一片，但比白天更加清晰。
在籬笆旁邊和房子附近的黑暗中，閃動着一簇簇白乎乎的頭巾和皮帽子。
在廣場上，在門戶敞開燈光耀眼的鋪子前面，出現了一群穿白衣服和黑衣服的哥薩克男女青年，但聽得歌聲嘹亮，笑語不絕。
姑娘們手拉着手，在塵土飛揚的廣場上輕快地轉着圈子。
一個瘦削難看的姑娘領頭唱道： 從樹林裡，從那幽暗的樹林裡，哎喲喲！ 從花園裡，從那蒼翠的花園裡，哎喲喲！ 來了兩個頂呱呱的小夥子， 兩個小夥子啊，都還沒成親哪！ 他們走呀走的，忽然停住腳步啦， 他們停住腳步啦，開口就把對方大罵。
嘿！這時來了一位漂亮的姑娘， 姑娘向他們吐露衷腸： &ldquo我願意跟随你們中間的一位。
&rdquo 她就這樣跟上了一個小夥子， 一個皮膚白裡透紅的小夥子。
他呀，他拉住姑娘右手， 他呀，他帶着姑娘奔走。
他到處向夥伴們誇耀： &ldquo嗨，朋友，瞧我這愛人長得多俏！&rdquo 老太婆們站在旁邊聽唱歌。
男女孩子們在黑暗中亂跑，互相追逐。
哥薩克男人們站在周圍，碰碰從身邊經過的姑娘，間或沖破她們的輪舞，走到圈子裡去。
别列茨基和奧列甯身穿契爾克斯服，頭戴羊皮帽，站在門口黑暗的一邊談話。
他們的語言跟哥薩克不一樣，聲音也不響，但是聽得見。
他們發覺人家在注意他們。
身着大紅短襖的胖胖的烏斯金卡跟身穿新襯衫和短襖的端莊的瑪麗雅娜并排夾在圈子裡跳輪舞。
奧列甯跟别列茨基在商量，怎樣把瑪麗雅娜和烏斯金卡從圈子裡拉走。
别列茨基還以為奧列甯隻是逢場作戲，其實奧列甯是在等候命運的判決。
無論如何今天他要單獨跟瑪麗雅娜見一次面，把心裡話向她和盤托出，并且問問她能不能做他的妻子，肯不肯做他的妻子。
盡管這問題他早就得到了否定的答複，但他還是希望能有個機會盡情地向她傾吐自己的感情，并且獲得她的了解。
&ldquo您幹嗎不早告訴我啊？&rdquo别列茨基說，&ldquo我可以通過烏斯金卡給您想辦法。
您這人真怪！&rdquo &ldquo有什麼辦法呢？改天有機會讓我把情況都告訴您。
現在請您看在上帝的分上想個辦法，讓她到烏斯金卡家來一次。
&rdquo &ldquo好的。
這個好辦&hellip&hellip哎，瑪麗雅娜，你願意跟個白白嫩嫩的小夥子而不跟魯卡沙嗎？&rdquo别列茨基對瑪麗雅娜說話以表示禮貌，但不等她回答就走到烏斯金卡跟前，請她把瑪麗雅娜帶到她家裡去。
他的話沒有說完，領唱的姑娘又唱起另一支歌來。
于是姑娘們又手拉手，轉着圈子唱道： 小夥子在街頭閑蕩， 他經過花園，走遍村莊。
第一次走過我身邊， 他舉起右手招招； 第二次走過我身邊， 他揮揮漂亮絨帽； 第三次走過我身邊， 他站住了，鞠躬問好。
&ldquo哦，可愛的姑娘， 我要問你一聲： 你幹嗎不到花園裡玩玩？ 可是瞧不起我這個癡心漢？&rdquo &ldquo哦，我的好姑娘，你盡管放心： 到頭來我準會叫你滿意稱心。
我要請人說媒， 我要向你求婚； 等到我們結婚的時光， 你将為我而眼淚汪汪。
&rdquo 我知道該怎樣對他回答， 可是不敢把真情吐露， 我不敢把真情吐露， 卻走到花園裡溜達。
花園裡綠油油一片好風光， 見了小夥子我低下頭，意亂心慌。
&ldquo哦，姑娘，我向你鞠躬彎腰， 誠心誠意送上手帕一條。
請用你那雙雪白的小手， 把這小小的禮品收下。
請用你那雙雪白的小手， 把我這顆心留下。
哦，我可實在沒有主張， 該拿什麼東西送我心愛的姑娘， 我要送你一條大花披巾， 再在你臉上親吻五下。
&rdquo 魯卡沙跟納紮爾卡沖破輪舞圈子，在姑娘們中間蕩來蕩去。
魯卡沙尖着聲音幫腔，揮動手臂走在圈子中央。
&ldquo喂，你們哪一個出來啊！&rdquo他喊道。
姑娘們推推瑪麗雅娜；她不肯去。
在一片歌聲中還夾雜着清脆的笑聲、打擊聲、接吻聲和低語聲。
魯卡沙走過奧列甯身邊時，親切地向他點點頭。
&ldquo德米特裡·安德烈伊奇！你也來看熱鬧嗎？&rdquo他說。
&ldquo是啊。
&rdquo奧列甯幹巴巴地回答。
别列茨基湊近烏斯金卡耳朵，對她說了些什麼。
她想回答，可是沒來得及，直到圈子再轉過來時才說：&ldquo好的，我們會來的。
&rdquo &ldquo瑪麗雅娜也來嗎？&rdquo 奧列甯俯身對瑪麗雅娜說：&ldquo你來嗎？請你一定來，就是待一分鐘也好。
我有話要跟你說。
&rdquo &ldquo姑娘們來，我也來。
&rdquo &ldquo你肯回答我的要求嗎？&rdquo他又俯身問她。
&ldquo你今天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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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過謝肉節，有個小夥子騎馬沖過去。
她們就動起手來，打他，打他的馬。
可他要是能沖破她們的圈子，就可以把他心愛的姑娘抓住帶走。
那寶貝，那心肝，就也心甘情願跟他要好了。
從前的姑娘就是這樣的！全都像公主！&rdquo 三十六 就在這時候，有兩個人從橫街騎馬來到廣場上。
其中一個是納紮爾卡，另一個是魯卡沙。
魯卡沙稍稍偏着身子騎在他那匹肥壯的棗紅卡巴爾達馬上，那馬晃動着漂亮的腦袋和光亮的鬃毛，在堅硬的路上輕快地踏着步子。
步槍端正地套着槍衣，背後插着手槍，鬥篷卷在鞍子後面，這一切說明魯卡沙不是從附近平靜的地方來的。
他那種灑脫的偏坐馬上的姿勢，拿鞭子輕打馬腹的漫不經心的動作，特别是他那雙半張半閉地傲然顧盼的烏黑發亮的眼睛，都流露出青春的力量和自信。
他的眼睛左顧右盼，似乎在說：&ldquo你們可見過像我這樣的小夥子？&rdquo這匹配着鑲銀馬具的駿馬，這些武器，這個漂亮的哥薩克小夥子，吸引了廣場上每個人的注意。
納紮爾卡，又矮又瘦，穿戴得也遠不如魯卡沙。
當他們經過老頭兒們面前時，魯卡沙勒住馬，把他頭上那頂鬈毛白羊皮帽掀了一下，露出剪得短短的黑發。
&ldquo怎麼樣，你搶到許多諾蓋馬了？&rdquo一個瘦小的老頭兒不高興地皺着眉頭問。
&ldquo你這樣問，老爺爺，大概數過了吧？&rdquo魯卡沙一邊回答，一邊轉過身去。
&ldquo你不該把我的孩子也帶去啊！&rdquo老頭兒更加不高興地說。
&ldquo哼，活見鬼，什麼都知道了！&rdquo魯卡沙自言自語，臉上現出煩躁的神氣；但他望了望轉角處那許多哥薩克姑娘，就撥轉馬頭向她們跑去。
&ldquo你們好哇，姑娘們！&rdquo他忽然勒住馬，用洪亮有力的聲音喊道，&ldquo我不在，你們都老了，小妖精。
&rdquo他說着笑起來。
&ldquo你好，魯卡沙，你好，小夥子！&rdquo響起了一片快樂的聲音。
&ldquo你帶來好多錢吧？給姑娘們買些糖果來！你回來要待一陣嗎？好久沒見到你了。
&rdquo &ldquo我跟納紮爾卡趕回來玩兒個通宵。
&rdquo魯卡沙回答，揚鞭向姑娘們沖去。
&ldquo嗨，瑪麗雅娜可把你忘記得幹幹淨淨了。
&rdquo烏斯金卡尖聲說，用臂肘撞撞瑪麗雅娜，咯咯地笑起來。
瑪麗雅娜避開馬，仰起頭，用她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安詳地瞅了瞅魯卡沙。
&ldquo這麼久沒回來了！幹什麼騎馬往人家身上亂沖啊？&rdquo她冷冷地說着轉過身去。
魯卡沙原來興高采烈，臉上洋溢着勇敢和快樂的神情。
瑪麗雅娜的冷淡回答顯然使他吃了一驚。
他一下子皺起眉頭。
&ldquo你踩在馬镫上，我帶你上山去，好姑娘！&rdquo他忽然大聲說道，仿佛想驅散不快的念頭，同時在姑娘們中間兜來兜去。
他俯身對瑪麗雅娜說。
&ldquo我要吻你，嘿，我要把你吻個夠！&rdquo 瑪麗雅娜的眼光跟他的相遇，她唰地一下臉紅起來，後退了一步。
&ldquo得了吧！把人家的腳都踩壞了。
&rdquo她說，低下頭，瞧瞧她那穿着淺藍花襪子的漂亮的腳和那雙細銀鑲邊的大紅新鞋。
魯卡沙轉身跟烏斯金卡說話，瑪麗雅娜就在一個抱嬰孩的哥薩克女人旁邊坐下來。
嬰孩向她伸出胖胖的小手，抓住她那串挂在藍色短襖上的項鍊。
瑪麗雅娜彎下身去逗那嬰孩，同時瞟了一眼魯卡沙。
魯卡沙正翻起契爾克斯服，從黑短褂口袋裡摸出一包糖果和瓜子。
&ldquo哪，我請大家客。
&rdquo他說着把紙包遞給烏斯金卡，笑嘻嘻地對瑪麗雅娜瞧了一眼。
瑪麗雅娜的臉上又出現羞怯的神情。
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層霧。
她把頭巾拉到嘴巴下面，忽然把頭湊到嬰孩嫩白的小臉上，重重地吻起他來。
嬰孩用小手按住她那高高的胸部，張開沒有牙齒的小嘴哭起來。
&ldquo你要把孩子悶死了！&rdquo做母親的一邊說，一邊從她手裡抱回孩子，解開短襖喂奶，&ldquo你還是去跟小夥子聊聊吧！&rdquo &ldquo讓我去把馬安頓好，再跟納紮爾卡到這兒來，我們要玩它個通宵。
&rdquo魯卡沙拿鞭子往馬身上一揮，說着就從姑娘們身旁跑開去。
他跟納紮爾卡一起拐到橫街，向兩所并排的房子馳去。
&ldquo我們到了，老弟！你快一點兒來啊！&rdquo魯卡沙大聲對同伴說，在鄰居家的院子旁邊下了馬，小心翼翼地把馬牽進自己家的栅門裡。
&ldquo你好，斯吉普卡！&rdquo他招呼他的啞姐姐說。
她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從街上走來接馬。
他做做手勢叫她給馬喂些草料，但不要解鞍。
啞姑娘咿咿呀呀地叫着，指着那馬咂咂嘴，又吻吻馬的鼻子，表示她喜歡這匹馬，這匹馬很好。
&ldquo你好哇，媽媽！你怎麼還不到街上去啊？&rdquo魯卡沙按住槍走上台階，大聲喊道。
老母親給他開了門。
&ldquo哦，真是沒想到，真是沒料到，&rdquo老太婆說，&ldquo基爾卡還說你不來了。
&rdquo &ldquo你拿點兒契希爾來，媽媽。
納紮爾卡要上我們家來，我們要好好過一次節了。
&rdquo &ldquo我這就去拿，魯卡沙，就去拿，&rdquo老太婆答應着，&ldquo我們的那些娘兒們全出去玩兒了。
我們的啞姑娘大概也出去了。
&rdquo 她拿起鑰匙，匆匆往小屋走去。
納紮爾卡安頓好馬，解下槍，就來到魯卡沙家裡。
三十七 &ldquo祝你健康。
&rdquo魯卡沙一邊說，一邊從母親手裡接過一滿杯契希爾，小心翼翼地拿近垂下的腦袋。
&ldquo你瞧，事情壞了，&rdquo納紮爾卡說，&ldquo布爾拉克老爹問我：&lsquo你偷了好多馬嗎？&rsquo顯然給他知道了。
&rdquo &ldquo鬼東西！&rdquo魯卡沙簡單地回答。
&ldquo可這有什麼關系？&rdquo他抖了抖腦袋，又說，&ldquo反正馬已經過了河。
你找去得了。
&rdquo &ldquo總有點兒不妙。
&rdquo &ldquo有什麼不妙的！明天給他送點兒契希爾去，這樣就沒事了。
現在我們來玩玩。
喝吧！&rdquo魯卡沙喊道，那腔調跟耶羅施卡大叔一模一樣。
&ldquo我們到街上去玩玩，找姑娘們去。
你去弄點兒蜜糖來，還是讓我叫啞姑娘去買吧。
我們要一直玩兒到天亮。
&rdquo 納紮爾卡微笑了。
&ldquo怎麼樣，我們要在這兒待好久嗎？&rdquo他問。
&ldquo讓我們玩一會兒吧！快去買些伏特加來！喏，拿錢去！&rdquo 納紮爾卡順從地往雅姆卡家跑去。
耶羅施卡大叔和葉爾古肖夫好像兩隻猛禽，聞到什麼地方有酒喝，盡管已經喝得醉醺醺，也一前一後緊跟着撲進屋子裡。
&ldquo給我們再拿半桶來！&rdquo魯卡沙對母親嚷道，算是回答他們的招呼。
&ldquo哎，你倒說說，精靈鬼，在哪兒偷的啊？&rdquo耶羅施卡大叔大聲說。
&ldquo好樣的！我喜歡你！&rdquo &ldquo哼，我喜歡你！&rdquo魯卡沙笑着回答，&ldquo替士官生給姑娘們送糖果。
好哇，你這個老家夥！&rdquo &ldquo造謠，那是造謠！嗨，馬爾卡！&rdquo老頭兒哈哈大笑，&ldquo你不知道那魔鬼怎樣再三要求我啊！他說你到那兒去，幫幫我的忙。
還送了我一支槍。
哼，去他媽的！我本想幫他一下，可是我可憐你。
那你說說，上哪兒去了？&rdquo老頭兒說起鞑靼話來。
魯卡沙幹脆地回答他。
葉爾古肖夫不大懂鞑靼話，隻偶爾插句把俄羅斯話。
&ldquo我說他偷了馬，我确實知道。
&rdquo他應和說。
&ldquo我們是跟吉烈一起去的。
&rdquo魯卡沙講道（他不說吉烈汗而說吉烈，這在哥薩克們看來是很大膽的）。
&ldquo過了河他就一直吹牛，說整個草原他都熟悉，能帶我們走條直路，可是我們騎馬跑去，夜黑得很，我們的吉烈迷了路，我們兜來兜去，可是兜不出來。
他找不到村莊，我們就完蛋了。
我們顯然走得偏右些。
幾乎找到半夜。
後來，謝天謝地，總算聽到了狗叫。
&rdquo &ldquo笨蛋！&rdquo耶羅施卡大叔說，&ldquo夜裡有時我們也會在草原上迷路的。
鬼才認得清楚！這樣我就騎馬跑到小岡上，像狼一樣嚎起來，喏，就是這樣（他把手按在嘴上，就像群狼同聲嚎叫似的叫起來）！狗聽見了就會答應。
哦，講下去。
後來怎麼樣，找着了？&rdquo &ldquo很快就把馬弄到手了。
納紮爾卡差點兒被諾蓋娘們抓住，呸！&rdquo &ldquo是啊，差點兒被抓住。
&rdquo納紮爾卡從外面回來，委屈地說。
&ldquo我們又繼續趕路，可是吉烈又迷路了，差點兒把我們領到流沙裡去。
我們還以為在朝捷列克河跑呢，其實越跑越遠。
&rdquo &ldquo那你該看看天上的星星。
&rdquo耶羅施卡大叔說。
&ldquo我也這樣說。
&rdquo葉爾古肖夫插了一句。
&ldquo可是周圍黑漆漆的，有什麼辦法呢？我試呀試的，什麼辦法都試過！後來我另外拉了一匹母馬，戴上籠頭騎上，讓我的那一匹自由行動，我想它會給我們領路。
你想結果怎麼樣？它打了幾個響鼻，鼻子在地面上聞聞&hellip&hellip它一個勁兒向前跑，把我們一直帶到村子裡。
謝天謝地，這時天已經大亮，我們慌忙把馬帶到樹林裡藏好。
後來納吉姆過河來，把馬群帶走了。
&rdquo 葉爾古肖夫搖搖頭。
&ldquo我說嘛，真機靈！賣了好多錢吧？&rdquo &ldquo全在這兒了。
&rdquo魯卡沙拍拍口袋，說。
這時老太婆走進屋裡來，魯卡沙沒來得及把話說完。
&ldquo喝吧！&rdquo他大聲說。
&ldquo有一次我跟基爾奇克也很晚出去&hellip&hellip&rdquo耶羅施卡開了話頭。
&ldquo哦，你這事我們聽夠了！&rdquo魯卡沙說，&ldquo我走了。
&rdquo他喝幹碗裡的酒，束緊腰帶，上街去了&hellip&hellip 三十八 魯卡沙來到街上，天色已經黑了。
秋夜涼爽而沒有風。
一輪金黃的滿月從廣場一邊黑魆魆的白楊樹後面冉冉升起。
家家小屋的煙囪都升起袅袅炊煙，跟迷霧連成一片，飄蕩在村莊上空。
有幾家的窗子裡亮着燈光。
空氣裡彌漫着幹糞、葡萄渣和迷霧的味兒。
語聲、笑聲、歌聲、嗑瓜子聲，像白天一樣混成一片，但比白天更加清晰。
在籬笆旁邊和房子附近的黑暗中，閃動着一簇簇白乎乎的頭巾和皮帽子。
在廣場上，在門戶敞開燈光耀眼的鋪子前面，出現了一群穿白衣服和黑衣服的哥薩克男女青年，但聽得歌聲嘹亮，笑語不絕。
姑娘們手拉着手，在塵土飛揚的廣場上輕快地轉着圈子。
一個瘦削難看的姑娘領頭唱道： 從樹林裡，從那幽暗的樹林裡，哎喲喲！ 從花園裡，從那蒼翠的花園裡，哎喲喲！ 來了兩個頂呱呱的小夥子， 兩個小夥子啊，都還沒成親哪！ 他們走呀走的，忽然停住腳步啦， 他們停住腳步啦，開口就把對方大罵。
嘿！這時來了一位漂亮的姑娘， 姑娘向他們吐露衷腸： &ldquo我願意跟随你們中間的一位。
&rdquo 她就這樣跟上了一個小夥子， 一個皮膚白裡透紅的小夥子。
他呀，他拉住姑娘右手， 他呀，他帶着姑娘奔走。
他到處向夥伴們誇耀： &ldquo嗨，朋友，瞧我這愛人長得多俏！&rdquo 老太婆們站在旁邊聽唱歌。
男女孩子們在黑暗中亂跑，互相追逐。
哥薩克男人們站在周圍，碰碰從身邊經過的姑娘，間或沖破她們的輪舞，走到圈子裡去。
别列茨基和奧列甯身穿契爾克斯服，頭戴羊皮帽，站在門口黑暗的一邊談話。
他們的語言跟哥薩克不一樣，聲音也不響，但是聽得見。
他們發覺人家在注意他們。
身着大紅短襖的胖胖的烏斯金卡跟身穿新襯衫和短襖的端莊的瑪麗雅娜并排夾在圈子裡跳輪舞。
奧列甯跟别列茨基在商量，怎樣把瑪麗雅娜和烏斯金卡從圈子裡拉走。
别列茨基還以為奧列甯隻是逢場作戲，其實奧列甯是在等候命運的判決。
無論如何今天他要單獨跟瑪麗雅娜見一次面，把心裡話向她和盤托出，并且問問她能不能做他的妻子，肯不肯做他的妻子。
盡管這問題他早就得到了否定的答複，但他還是希望能有個機會盡情地向她傾吐自己的感情，并且獲得她的了解。
&ldquo您幹嗎不早告訴我啊？&rdquo别列茨基說，&ldquo我可以通過烏斯金卡給您想辦法。
您這人真怪！&rdquo &ldquo有什麼辦法呢？改天有機會讓我把情況都告訴您。
現在請您看在上帝的分上想個辦法，讓她到烏斯金卡家來一次。
&rdquo &ldquo好的。
這個好辦&hellip&hellip哎，瑪麗雅娜，你願意跟個白白嫩嫩的小夥子而不跟魯卡沙嗎？&rdquo别列茨基對瑪麗雅娜說話以表示禮貌，但不等她回答就走到烏斯金卡跟前，請她把瑪麗雅娜帶到她家裡去。
他的話沒有說完，領唱的姑娘又唱起另一支歌來。
于是姑娘們又手拉手，轉着圈子唱道： 小夥子在街頭閑蕩， 他經過花園，走遍村莊。
第一次走過我身邊， 他舉起右手招招； 第二次走過我身邊， 他揮揮漂亮絨帽； 第三次走過我身邊， 他站住了，鞠躬問好。
&ldquo哦，可愛的姑娘， 我要問你一聲： 你幹嗎不到花園裡玩玩？ 可是瞧不起我這個癡心漢？&rdquo &ldquo哦，我的好姑娘，你盡管放心： 到頭來我準會叫你滿意稱心。
我要請人說媒， 我要向你求婚； 等到我們結婚的時光， 你将為我而眼淚汪汪。
&rdquo 我知道該怎樣對他回答， 可是不敢把真情吐露， 我不敢把真情吐露， 卻走到花園裡溜達。
花園裡綠油油一片好風光， 見了小夥子我低下頭，意亂心慌。
&ldquo哦，姑娘，我向你鞠躬彎腰， 誠心誠意送上手帕一條。
請用你那雙雪白的小手， 把這小小的禮品收下。
請用你那雙雪白的小手， 把我這顆心留下。
哦，我可實在沒有主張， 該拿什麼東西送我心愛的姑娘， 我要送你一條大花披巾， 再在你臉上親吻五下。
&rdquo 魯卡沙跟納紮爾卡沖破輪舞圈子，在姑娘們中間蕩來蕩去。
魯卡沙尖着聲音幫腔，揮動手臂走在圈子中央。
&ldquo喂，你們哪一個出來啊！&rdquo他喊道。
姑娘們推推瑪麗雅娜；她不肯去。
在一片歌聲中還夾雜着清脆的笑聲、打擊聲、接吻聲和低語聲。
魯卡沙走過奧列甯身邊時，親切地向他點點頭。
&ldquo德米特裡·安德烈伊奇！你也來看熱鬧嗎？&rdquo他說。
&ldquo是啊。
&rdquo奧列甯幹巴巴地回答。
别列茨基湊近烏斯金卡耳朵，對她說了些什麼。
她想回答，可是沒來得及，直到圈子再轉過來時才說：&ldquo好的，我們會來的。
&rdquo &ldquo瑪麗雅娜也來嗎？&rdquo 奧列甯俯身對瑪麗雅娜說：&ldquo你來嗎？請你一定來，就是待一分鐘也好。
我有話要跟你說。
&rdquo &ldquo姑娘們來，我也來。
&rdquo &ldquo你肯回答我的要求嗎？&rdquo他又俯身問她。
&ldquo你今天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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