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薩克:一八五二年高加索的一個故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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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我可是尊重的。

    &rdquo &ldquo那您盡管尊重好了!誰又來攔着您?&rdquo 奧列甯不理他。

    他顯然想把開了頭的話說完。

    那是他的心裡話。

     &ldquo我知道我是個例外,&rdquo他顯然有點兒不好意思,&ldquo但我的生活已經安排定了,我不僅沒有任何必要改變我的生活方式,而且我也不能像您那樣過日子,更不要說過得這麼快活了。

    再說,我所追求的跟您不一樣,我在她們身上看到的東西,也跟您不一樣。

    &rdquo 别列茨基疑惑不解地揚起眉毛。

     &ldquo不論怎麼說,您今天晚上一定得來,瑪麗雅娜也要來的,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您一定來吧!嗯,您要是覺得無聊,可以先走。

    您來嗎?&rdquo &ldquo我可以來,可是不瞞您說,我怕真的會迷上她。

    &rdquo &ldquo哦,哦,哦!&rdquo别列茨基嚷起來,&ldquo您來就是了,我會照顧您的。

    您來嗎?一言為定啊?&rdquo &ldquo我可以來,可是老實說,我不知道我們将做些什麼,我們将扮演什麼角色。

    &rdquo &ldquo我求求您。

    您來嗎?&rdquo &ldquo嗯,也許來。

    &rdquo奧列甯說。

     &ldquo算了吧,哪兒也找不着更迷人的女人了,您卻過着修士般的生活!這是何苦哇?幹嗎要糟蹋您的生活,不利用利用現成的條件呢?我們的連要調到伏茲德維任斯克去,您聽說了嗎?&rdquo &ldquo不會吧。

    我聽人家說,調到那邊去的是八連。

    &rdquo奧列甯說。

     &ldquo不,我接到副官來信。

    他說公爵将親自參加作戰。

    我很高興,我又可以同他見面了。

    我已經厭倦這個地方。

    &rdquo &ldquo據說不久就要發動襲擊了。

    &rdquo &ldquo我沒聽說過;我隻聽說克裡諾維欽因為參加襲擊得了一枚安娜勳章。

    可他原來指望升做中尉呢,&rdquo别列茨基笑着說,&ldquo結果落空了。

    他到司令部去了&hellip&hellip&rdquo 天色黑下來,奧列甯考慮着要不要去參加晚會。

    邀請使他煩惱。

    他想去,可是一想到那邊的情景,就覺得有點兒古怪、荒誕,甚至恐懼。

    他知道那邊不會有哥薩克男子,也不會有上了年紀的女人,隻有一些姑娘。

    會有些什麼事?他該采取什麼态度?該說些什麼?他們将說些什麼?在他和那些粗野的哥薩克姑娘之間該維持一種什麼樣的關系?别列茨基告訴他那種别扭、無恥而又嚴重的關系&hellip&hellip想到他将在那邊跟瑪麗雅娜在一間屋子裡,也許還得跟她談話,他覺得别扭。

    但當他想到她那副端莊的神态時,他又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而别列茨基談起來,這一切都是那麼簡單。

    &ldquo難道别列茨基真的也會那樣對待瑪麗雅娜嗎?這倒挺有意思,&rdquo他想,&ldquo不,還是别去的好。

    這一切全是那麼卑鄙、下流,主要是毫無意思。

    &rdquo那邊究竟會怎麼樣呢?這問題又使他煩惱。

    但諾言似乎在約束他。

    于是他不待打定主意就出了門,一直來到别列茨基家,走進屋子裡去。

     别列茨基住的房子同奧列甯住的一樣。

    房子架空蓋在柱子上,離地面有一米多高,有兩個房間。

    奧列甯沿着陡直的台階走進第一個房間,裡面有羽絨墊子、毯子、被頭和枕頭,都照哥薩克的款式雅緻地一件件沿正牆擺着。

    邊牆上挂着銅盆和武器,長凳底下擺着西瓜和南瓜。

    在第二個房間裡,有一個大爐竈、一張桌子、幾隻長凳和幾個舊教聖像。

    别列茨基就住在這裡,他的行軍床和旅行箱也放在裡面,牆上挂着壁毯,毯子上挂着武器,桌子上擺着他的化妝用品和幾張照片。

    一件綢晨衣扔在長凳上。

    别列茨基穿着内衣,修飾得幹幹淨淨、漂漂亮亮,躺在床上看《三個火槍手》。

     别列茨基霍地跳起來。

     &ldquo您瞧,我安排得怎麼樣?好嗎?哦,您來了,好極了。

    她們幹得可起勁呢。

    您知道餡餅是什麼做的嗎?是用面粉加豬肉和葡萄幹做的。

    但那還不是主要的。

    您瞧瞧,那邊多熱鬧!&rdquo 真的,從窗口望出去,他們看見房東屋子裡一片忙碌的景象。

    姑娘們跑出跑進,一會兒拿這個,一會兒拿那個。

     &ldquo快好了嗎?&rdquo别列茨基大聲問她們。

     &ldquo馬上就好!難道你餓了嗎,爺爺?&rdquo接着屋子裡傳出一陣響亮的哄笑聲。

     烏斯金卡,身體胖鼓鼓,面色紅彤彤,模樣怪可愛的,卷起袖子,跑進别列茨基的屋子來拿盤子。

     &ldquo唷,走開!别讓我把盤子砸了!&rdquo她尖聲尖氣地對别列茨基叫道,&ldquo你還是來幫幫忙吧,&rdquo她笑着對奧列甯嚷道,&ldquo再給姑娘們準備些糖果。

    &rdquo &ldquo瑪麗雅娜來了嗎?&rdquo别列茨基問道。

     &ldquo那還用說!她還帶面團來了。

    &rdquo &ldquo我說嘛,&rdquo别列茨基說,&ldquo要是把這個烏斯金卡收拾幹淨,打扮一下,她會比我們所有的美人都漂亮的。

    您見過那個叫包爾曉娃的哥薩克女人嗎?她嫁了一個上校。

    她的風度可迷人哪!真不知從哪兒找來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沒見過包爾曉娃,但依我看,沒有比她們這種裝束更好看的了。

    &rdquo &ldquo啊,什麼樣的生活我都能适應!&rdquo别列茨基快樂地舒了一口氣,說,&ldquo讓我去看看她們弄得怎麼樣了。

    &rdquo 他披上晨衣跑出去,嘴裡嚷道:&ldquo您想法子弄點兒糖果來!&rdquo 奧列甯派勤務兵去買餅和蜜糖,可是他忽然覺得給錢是不體面的,仿佛他在收買什麼人,因此,勤務兵問他&ldquo買多少薄荷餅,多少蜜糖餅&rdquo時,他沒有給他确切的回答。

     &ldquo随便好了。

    &rdquo &ldquo把這些錢都買光嗎?&rdquo上了年紀的勤務兵鄭重地問。

    &ldquo薄荷餅貴一些,要十六戈比一個。

    &rdquo &ldquo都買光,都買光。

    &rdquo奧列甯說着在窗口坐下。

    他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麼他的心怦怦地跳得那麼厲害,仿佛他在幹一件重大而不好的事。

     他聽見别列茨基一進去,姑娘們的屋子裡就發出一片尖聲的喧嚷,過了一會兒,又看見他在叽裡呱啦的喧鬧和嘻嘻哈哈的哄笑中跑出來,奔下台階。

     &ldquo把我趕出來了。

    &rdquo他說。

     過了一會兒,烏斯金卡走進來,宣布一切都已準備好,鄭重其事地邀請客人過去。

     他們走進屋子裡,果然一切都準備好了。

    烏斯金卡在整理靠牆的羽絨墊子。

    桌子上鋪着一塊小得不相稱的台布,上面放着一瓶契希爾和一條幹魚。

    屋子裡有面團和葡萄的味兒。

    有五六個姑娘,身上穿着漂亮的短襖,頭上不包頭巾,擠在爐子後面的角落裡,叽叽喳喳地低語着,嘻嘻哈哈地笑着。

     &ldquo我懇求大家向我的守護神禱告。

    &rdquo烏斯金卡一邊說,一邊請客人入席。

     在這群個個都很漂亮的姑娘中間,奧列甯仔細打量着瑪麗雅娜。

    他感到痛苦和懊惱的是,他竟在這樣庸俗尴尬的場合中遇到她。

    他覺得自己愚蠢而笨拙,決定照别列茨基的樣子行動。

    别列茨基有點兒鄭重其事而又灑脫大方地走到桌子旁,為烏斯金卡的健康幹了一杯,并且請别人也幹一杯。

    烏斯金卡聲明,姑娘們不喝酒。

     &ldquo加一點兒蜜糖就可以喝了。

    &rdquo有一個姑娘說。

     勤務兵剛從鋪子裡買了蜜糖和點心回來,就被叫到屋子裡。

    他又像嫉妒又像輕蔑地斜眼瞟了瞟喝酒胡鬧(照他看來)的老爺們,小心翼翼地把灰紙包裡的蜜糖和餅交給他們,正要詳細交代價錢和找頭,就被别列茨基打發走了。

     别列茨基把蜜糖摻進酒裡,闊氣地将三斤餅都撒在桌上,把姑娘們從角落裡硬拉到桌子旁邊坐下,又把餅分給她們。

    奧列甯無意中發現,瑪麗雅娜的一隻曬黑而小巧的手抓住兩隻圓圓的薄荷餅和一塊棕色的蜜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談話拘謹而沉悶,雖然烏斯金卡和别列茨基很随便,并且希望大夥都玩得高興。

    奧列甯猶豫不決,考慮着說些什麼。

    他覺得他引起了人家的好奇心,也許還招人譏笑,并且使大家都拘束起來。

    他臉紅了,他覺得瑪麗雅娜特别尴尬。

    &ldquo她們大概是在等我們給她們錢吧,&rdquo他想,&ldquo我們怎麼給呢?最好趕快給了錢就走!&rdquo 二十五 &ldquo你怎麼連自己家的房客都不認識啊?&rdquo别列茨基對瑪麗雅娜說。

     &ldquo他從來不到我們那兒去,叫人家怎麼認識他呢?&rdquo瑪麗雅娜對奧列甯瞅了一眼,回答說。

     奧列甯驚慌失措,臉唰地紅了,不知所雲地說道:&ldquo我怕你母親。

    我第一次上你們家去,她就把我大罵了一頓。

    &rdquo 瑪麗雅娜咯咯地笑起來。

     &ldquo把你吓壞了?&rdquo她說着又對他瞅了一眼,就轉過身去。

     奧列甯看到這位美人的整個臉蛋還是第一次,以前他看到的時候,她總是把頭巾包到眼睛上。

    她是村子裡的第一号美人,确實名不虛傳。

    烏斯金卡是個可愛的姑娘,矮矮胖胖的,臉色紅潤,生着一雙快樂的栗色眼睛,紅嘴唇上經常挂着微笑,老是有說有笑的。

    瑪麗雅娜呢,正好相反,一點兒也不可愛,但是十分美麗。

    她的相貌也許使人覺得過分男性化,甚至近于粗犷,但幸虧她生得高大勻稱,胸部豐滿,肩膀寬闊,尤其是她那雙烏溜溜的秀眼,上面覆着濃密的黑眉毛,流露出又端莊又溫柔的神情,此外,她的嘴和微笑也很妩媚。

    她難得微笑,但笑起來總是十分迷人。

    她身上洋溢着一種處女的健美。

    姑娘們個個都長得非常健美,但姑娘們也罷,别列茨基也罷,以及買了點心回來的勤務兵也罷,全都不由自主地注視着瑪麗雅娜;誰要是跟姑娘們說話,也總是瑪麗雅娜說。

    她仿佛是她們中間一位矜持而快樂的女皇。

     别列茨基竭力想維持晚會的熱鬧氣氛,不斷談天說地,硬要姑娘們敬酒,跟她們開玩笑,老是用法語對奧列甯說些關于瑪麗雅娜美麗的粗話,把她稱為&ldquo您的&rdquo,您的,并且勸奧列甯也像他一樣行動。

    奧列甯越來越受不了。

    他想找個借口溜掉,而别列茨基這時又宣布,今天是烏斯金卡的命名日,她應該向大家敬酒,和大家接吻。

    烏斯金卡表示同意,但是有一個條件,他們得在盤子裡放些錢,就像舉行婚禮那樣。

    &ldquo活見鬼,叫我來參加這樣讨厭的宴會!&rdquo奧列甯心裡說,站起來想走。

     &ldquo您到哪兒去?&rdquo &ldquo我去拿點兒煙來。

    &rdquo他說着想溜,可是别列茨基抓住他的手。

     &ldquo我有錢。

    &rdquo他用法語對他說。

     &ldquo走不掉了,隻得給些錢,&rdquo奧列甯想,對自己的窘态畢露感到懊惱,&ldquo難道我就不能像别列茨基那樣行動嗎?我本不應該來,但既然來了,就不能掃他們的興。

    我得像哥薩克那樣喝酒。

    &rdquo他拿起酒碗(能盛八杯的大木碗),倒滿了契希爾,一飲而盡。

    他喝的時候,姑娘們都用懷疑和恐懼的目光瞧着他。

    她們覺得這樣喝法很古怪,很不雅觀。

    烏斯金卡又給他們每人各敬了一杯酒,并且吻了他們兩人。

     &ldquo來吧,姑娘們,我們大家來玩玩。

    &rdquo她一邊說,一邊把他們放在盤子裡的四個銀盧布弄得叮當響。

     奧列甯不再覺得窘。

    他興緻勃勃地談起話來。

     &ldquo啊,瑪麗雅娜,現在輪到你敬酒和接吻了。

    &rdquo别列茨基捉住她的手,說。

     &ldquo你就等着我來吻你吧!&rdquo她一邊說,一邊開玩笑地對他揮動拳頭。

     &ldquo爺爺不出錢也可以吻的。

    &rdquo另一個姑娘應聲說。

     &ldquo這才是一個聰明的姑娘!&rdquo别列茨基說,吻了吻躲躲閃閃的姑娘。

    &ldquo不行,你得敬酒,&rdquo他寸步不讓地對瑪麗雅娜說,&ldquo給你的房客敬一杯。

    &rdquo 于是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凳子邊,跟奧列甯并排坐下。

     &ldquo多漂亮的美人哪!&rdquo他一邊說,一邊把她的頭轉過去,欣賞她的側面。

     瑪麗雅娜并不抗拒,隻矜持地微笑着,轉動一雙秀眼,瞟着奧列甯。

     &ldquo真是個漂亮的姑娘。

    &rdquo别列茨基又說了一遍。

     &ldquo我是個多麼漂亮的美人哪!&rdquo瑪麗雅娜的神氣似乎也在這樣說。

    奧列甯情不自禁地摟住瑪麗雅娜,想吻她。

    她忽然掙脫,撞倒别列茨基,打翻桌上的東西,跳到爐子旁邊。

    爆發了一陣喧鬧和哄笑。

    别列茨基低聲對姑娘們說了一句話,她們一下子全都跑到穿堂裡,把房門鎖上。

     &ldquo為什麼你吻了别列茨基卻不願吻我?&rdquo奧列甯問。

     &ldquo不為什麼,我不願意,就是這樣。

    &rdquo她噘噘嘴,揚揚眉毛回答。

    &ldquo他是爺爺。

    &rdquo她笑着補了一句。

    她走到門邊,打起門來。

    &ldquo為什麼鎖門,你們這些鬼東西?&rdquo &ldquo沒關系,讓他們待在外邊,我們留在這兒好了。

    &rdquo奧列甯一邊說,一邊挨近她。

     她皺起眉頭,嚴厲地用一隻手把他推開。

    她在奧列甯面前又顯得那麼端莊美麗。

    他蓦地清醒過來,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

    他走到門邊,動手拉門。

     &ldquo别列茨基,開門!你們搞什麼鬼啊?&rdquo 瑪麗雅娜又爽朗地咯咯笑起來。

     &ldquo唷,你是怕我嗎?&rdquo她說。

     &ldquo是啊,因為你像你母親一樣脾氣大。

    &rdquo &ldquo你跟耶羅施卡多混混吧,姑娘們會因此愛上你的!&rdquo她又露出微笑,近近地逼視着他的眼睛。

     奧列甯不知道說什麼好。

     &ldquo要是我去看看你們呢?&rdquo他出其不意地說。

     &ldquo那就不同了。

    &rdquo瑪麗雅娜搖搖頭,說。

     這時候,别列茨基推開門,瑪麗雅娜往奧列甯那邊跳去,她的腰部在他的腿上撞了一下。

     &ldquo我以前想到的一切,什麼愛情啦,自我犧牲啦,魯卡沙啦,全沒有意思。

    最重要的是幸福。

    誰幸福,誰就做得對。

    &rdquo奧列甯的頭腦裡閃過這樣的念頭。

    接着他忘乎所以地用力抱住美人兒瑪麗雅娜,吻了吻她的額角和面頰。

    瑪麗雅娜并不動氣,隻是響亮地呵呵大笑,向姑娘們跑去。

     晚會就這樣結束。

    烏斯金卡的老母親下工回來,把姑娘們大罵一頓,并把她們全趕跑了。

     二十六 &ldquo是的,&rdquo奧列甯回家時一路上想着,&ldquo我隻要稍微放松自己一點兒,就會瘋狂地愛上這個哥薩克女人。

    &rdquo他上床睡覺時也在想這件事,但他想這一切都會過去,他又會恢複到原來的生活軌道上來。

     可是,原來的生活一去不複返了。

    他跟瑪麗雅娜的關系發生了變化。

    以前把他們隔開的那道牆倒塌了。

    現在奧列甯遇到瑪麗雅娜,每次都向她問好。

     房東來收房租,得知奧列甯的富裕和慷慨,就請他到他們家裡去坐坐。

    老太婆親切地招待他;從開晚會那天起,奧列甯黃昏頭常常到房東那裡去,在那邊一直坐到深夜。

    表面上他在村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