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薩克：一八五二年高加索的一個故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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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卡沙走到大夥跟前，不慌不忙地掀掀帽子，在姑娘們面前站住。
他的寬顴骨和脖子都是紅彤彤的。
他站着說話，語氣沉着而莊重，但他這種沉着和莊重倒比納紮爾卡的饒舌和慌張富有生氣和力量。
他好像一匹玩夠了的小馬，翹起尾巴，打着響鼻，四條腿像釘在地上似的一動不動地站着。
魯卡沙悄悄站在姑娘們面前，眼睛笑眯眯的；他很少說話，一會兒瞧瞧喝醉酒的夥伴，一會兒望望姑娘們。
瑪麗雅娜走過去，他從容不迫地掀了掀帽子，給她讓了路，又站到她對面，稍稍伸出一隻腳，兩隻拇指插在腰帶裡摸弄着匕首。
瑪麗雅娜落落大方地點頭答禮，在土台上坐下，從懷裡摸出一把葵花子。
魯卡沙一直盯着瑪麗雅娜，也嗑着葵花子，吐着殼兒。
瑪麗雅娜一來，大家都不作聲了。
&ldquo怎麼樣？你們回來要待一陣嗎？&rdquo一個哥薩克女人打破了沉默。
&ldquo明天早晨就走。
&rdquo魯卡沙一本正經地回答。
&ldquo好吧，但願上帝多給你點兒好處，&rdquo一個哥薩克說，&ldquo我剛才說過，我真替你高興。
&rdquo &ldquo我也這麼說，&rdquo酒意十足的葉爾古肖夫笑着應和說。
&ldquo來了多少客人哪！&rdquo他指着一個過路的士兵，又說，&ldquo士兵的伏特加頂呱呱，最中我的意啦！&rdquo &ldquo他們把三個魔鬼趕到我家來，&rdquo一個哥薩克女人說，&ldquo我爺爺去找過村長，可是他們說沒有辦法。
&rdquo &ldquo嘿！你吃到苦頭了吧？&rdquo葉爾古肖夫說。
&ldquo他們怕都是抽煙的吧？&rdquo另一個哥薩克女人問道。
&ldquo在院子裡盡管抽好了，可就是不許在屋子裡抽。
就是村長來，我也不答應。
他們還會偷東西的。
瞧，村長那鬼兒子，他就不讓人家住到他自己家裡去。
&rdquo &ldquo你也不喜歡嗎？&rdquo葉爾古肖夫又說。
&ldquo聽說姑娘們還得給士兵們收拾床鋪，給他們送加蜜糖的契希爾呢！&rdquo納紮爾卡一邊說，一邊像魯卡沙那樣伸出一隻腳，并且像魯卡沙那樣把皮帽歪戴在腦後。
葉爾古肖夫呵呵大笑，一把摟住坐得離他最近的姑娘。
&ldquo我說的是實話。
&rdquo &ldquo哎，黑鬼，&rdquo那姑娘尖聲叫道，&ldquo我要去告訴你老婆了！&rdquo &ldquo去告訴吧！&rdquo他大聲說，&ldquo納紮爾卡說的全是實話；有過通告了，他識字的。
确實是這樣的。
&rdquo他又動手去摟下一個姑娘。
&ldquo你動手動腳幹什麼，流氓！&rdquo臉蛋兒又圓又紅的烏斯金卡笑着尖聲嚷道，揮手要打他。
葉爾古肖夫身子一閃，險些兒跌倒。
&ldquo瞧，還說姑娘們沒力氣，差點兒要了我的命。
&rdquo &ldquo哦，黑鬼，魔鬼把你從哨兵線送回來啦！&rdquo烏斯金卡說，轉過身去，又撲哧一聲笑了。
&ldquo你是不是睡得把山匪都放過了？要是把你宰掉，那就好了。
&rdquo &ldquo那你就要号啕大哭啰！&rdquo納紮爾卡笑着說。
&ldquo我才不會為你号啕大哭呢！&rdquo &ldquo你看，她一點兒也不在乎。
你說她會哭嗎？納紮爾卡，啊？&rdquo葉爾古肖夫說。
魯卡沙一直默默地瞧着瑪麗雅娜。
他的目光顯然使姑娘感到不好意思。
&ldquo哦，瑪麗雅娜，聽說他們讓一個長官住在你家裡，是真的嗎？&rdquo魯卡沙向她走近一步，說。
瑪麗雅娜像平常那樣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慢慢擡起眼睛，望望哥薩克們。
魯卡沙的眼睛眯眯笑着，仿佛在他同這姑娘之間有一件跟談話不相幹的特别事兒。
&ldquo是啊，她們還好有兩座房子，&rdquo一個老太婆替瑪麗雅娜回答，&ldquo可是他們給福摩什金家也帶來一個長官，據說，整個屋子裡給堆滿了東西，他們一家人自己就沒地方住了。
把一大群大兵全趕到一個村子裡來，天下哪有這樣的事！叫我們怎麼辦！&rdquo她說，&ldquo他們要在這裡搞點兒什麼鬼名堂啊！&rdquo &ldquo據說他們要在捷列克河上造一座橋呢！&rdquo一個姑娘說。
&ldquo可我聽人家說，&rdquo納紮爾卡走到烏斯金卡跟前，說道，&ldquo他們要挖一個坑，把姑娘們埋在裡面，因為她們不愛小夥子。
&rdquo他說着又做了一個古怪的手勢，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葉爾古肖夫這時卻放過應該輪到的瑪麗雅娜，動手去摟一個上了年紀的哥薩克女人。
&ldquo你怎麼不抱一抱瑪麗雅娜？個個都得輪到啊！&rdquo納紮爾卡說。
&ldquo不，我這個老太婆甜一點兒。
&rdquo葉爾古肖夫一邊叫喊，一邊吻着那掙紮着的老婦人。
&ldquo你要悶死我了！&rdquo她笑着嚷道。
街頭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打斷了他們的笑聲。
三個穿外套的士兵挎着槍，齊步走到連隊辎重車那邊去換崗。
上了年紀的上等兵怒氣沖沖地對哥薩克們瞧了一眼，帶領兩個士兵向魯卡沙和納紮爾卡站着的地方走來，逼得他們隻好讓路。
納紮爾卡後退了幾步，魯卡沙卻皺起眉頭，轉過頭和寬脊背，雙腳站着不動。
&ldquo人家站在這兒，你們應該繞着走。
&rdquo他一邊說，一邊從側面輕蔑地對士兵們擺了一下頭。
士兵們在灰沙飛揚的路上用整齊的步伐默默地從他們身旁走去。
瑪麗雅娜笑起來，其餘的姑娘也跟着笑了。
&ldquo那些家夥好神氣！&rdquo納紮爾卡說，&ldquo活像唱詩班裡穿長袍的家夥。
&rdquo他說着模仿他們的樣子，在街上走了幾步。
大家又哄然大笑起來。
魯卡沙慢吞吞地走到瑪麗雅娜跟前。
&ldquo那長官住在你們家什麼地方啊？&rdquo他問。
瑪麗雅娜想了想。
&ldquo我們讓他住在新屋裡。
&rdquo她說。
&ldquo他年紀大不大？&rdquo魯卡沙在姑娘旁邊坐下來，問道。
&ldquo我幹嗎去問他！&rdquo姑娘回答，&ldquo我給他拿契希爾去的時候，看見他跟耶羅施卡大叔坐在窗口，頭發紅紅的。
行李倒帶來了整整一大車。
&rdquo 瑪麗雅娜說着垂下眼睛。
&ldquo我從哨兵線請假回來，心裡真高興！&rdquo魯卡沙一邊說，一邊坐得更挨近姑娘一點兒，一直盯住她的眼睛。
&ldquo回來要待一陣子嗎？&rdquo瑪麗雅娜微微笑了一下問道。
&ldquo明天早晨就走。
給我些葵花子。
&rdquo魯卡沙又說，伸出一隻手。
瑪麗雅娜嫣然一笑，解開襯衫領子。
&ldquo别拿光。
&rdquo她說。
&ldquo說實話，我一直在想念你呐。
&rdquo魯卡沙一邊沉住氣低聲說，一邊伸手到姑娘懷裡取葵花子，俯着身子更加挨近她，又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眼睛笑嘻嘻的。
&ldquo我不來，我對你說。
&rdquo瑪麗雅娜忽然高聲說，閃開身子。
&ldquo真的&hellip&hellip我有話要跟你說&hellip&hellip&rdquo魯卡沙喃喃地說，&ldquo來吧，瑪麗雅娜。
&rdquo 瑪麗雅娜搖搖頭，但臉上笑眯眯的。
&ldquo瑪麗雅娜姐姐！姐姐！媽媽叫你去吃晚飯。
&rdquo瑪麗雅娜的小弟弟一邊叫，一邊向他們跑來。
&ldquo我就來，&rdquo姑娘回答，&ldquo你去吧，弟弟，你先去，我馬上就來。
&rdquo 魯卡沙站起來，掀掀帽子。
&ldquo看來我也該回家了，這樣也好。
&rdquo他說，裝得若無其事，勉強忍住微笑，消失在屋角後面。
夜幕籠罩了村莊。
黑暗的天空中撒滿明亮的星星。
街上黑洞洞的，空無一人。
納紮爾卡跟哥薩克女人們留在土台上，隻聽見他們嘻嘻哈哈的笑聲。
魯卡沙卻悄悄離開姑娘們，像貓一樣彎下身子，用手按住搖搖晃晃的匕首，悄沒聲兒地奔跑起來，但不是回家，而是朝少尉家跑去。
他跑過兩條街，拐進小巷裡，翻起契爾克斯服的下擺，在籬笆腳下的陰影中坐下來。
&ldquo瞧，真是少尉家的姑娘，&rdquo他想着瑪麗雅娜，&ldquo連開個玩笑都不行，鬼丫頭！等着瞧吧。
&rdquo 一個女人走近來的腳步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留神傾聽，心裡暗暗好笑。
瑪麗雅娜低下頭，迅速而平穩地徑直向他走來，手裡拿着一根樹枝，一路上打着籬笆樁子。
魯卡沙站起來。
瑪麗雅娜吓了一跳，站住了。
&ldquo唷，死鬼！吓了我一跳。
原來你沒回家去。
&rdquo她說，大聲笑起來。
魯卡沙一手摟住姑娘，一手托起她的臉。
&ldquo我有話要跟你說&hellip&hellip真的！&hellip&hellip&rdquo他的聲音哆嗦着，沒說完就斷了。
&ldquo深更半夜說什麼話呀！&rdquo瑪麗雅娜回答，&ldquo媽媽等着呢，你找你那個相好的去吧！&rdquo 瑪麗雅娜從他的懷抱裡掙出來，跑了幾步。
她跑到自己家的籬笆旁站住，向魯卡沙回過頭來。
魯卡沙在她旁邊跑着，還在求她等一會兒。
&ldquo那你有什麼話要說啊，夜遊神？&rdquo瑪麗雅娜又笑了。
&ldquo你不要笑我，瑪麗雅娜！真的！你說我有個相好嗎？去他媽的！你就說一句吧，我可實在愛你啊，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辦到。
你看！&rdquo他把口袋裡的錢弄得叮當響。
&ldquo讓我們好好過日子吧。
人家都很快活，可是我呢？你就不肯給我一點兒快活，瑪麗雅娜！&rdquo 姑娘站在他面前，什麼也沒回答，隻用手指很快地把樹枝折成一段一段。
魯卡沙忽然握緊拳頭，咬咬牙。
&ldquo幹嗎老是叫人等啊等的，難道我還不愛你嗎，寶貝？你要拿我怎麼樣？&rdquo他忽然皺着眉頭說，同時抓住瑪麗雅娜的雙手。
瑪麗雅娜鎮靜的臉色和沉着的聲音沒有變。
&ldquo你别吵，魯卡沙，你聽我說，&rdquo她回答，沒有縮回手，但把身子避開一點兒，&ldquo當然，我是個姑娘，你聽我說，我自己做不了主，既然你愛我，我就老實告訴你吧。
你放手，讓我告訴你。
我願意出嫁的，可是你别想跟我胡搞。
&rdquo瑪麗雅娜說，沒有轉過臉去。
&ldquo出嫁有什麼意思？出嫁這件事我們可做不了主。
你跟我要好要好吧，瑪麗雅娜！&rdquo魯卡沙說，他忽然改變了那副煩躁不安的神氣，顯得溫柔馴順了。
他又笑嘻嘻地逼視着她的眼睛。
瑪麗雅娜緊挨着他，熱烈地吻他的嘴唇。
&ldquo好哥哥！&rdquo她熱情地緊貼着他，輕輕地說。
接着忽然掙脫身子，頭也不回地跑進自己家裡去了。
這哥薩克小夥子雖然求她再等一下，說他還有話要對她說，但瑪麗雅娜卻不停下腳步。
&ldquo去吧！會給人家看見的！&rdquo她說，&ldquo你看，好像是我家那個鬼房客在院子裡散步。
&rdquo &ldquo真是個少尉家的姑娘，&rdquo魯卡沙心裡想，&ldquo她要嫁人了！嫁人當然對，可你該先愛愛我啊！&rdquo 他在雅姆卡家裡找到納紮爾卡，跟他一起喝了一陣酒，接着就去找董卡。
雖然她對他不忠實，他還是在她那裡過了一夜。
十四 瑪麗雅娜走進大門的時候，奧列甯确實在院子裡散步，他也聽得她說：&ldquo那個鬼房客在散步。
&rdquo那天，他跟耶羅施卡大叔在新居的門口消磨了整個黃昏。
奧列甯吩咐凡紐沙搬出一張桌子、一把茶炊，拿出酒，點上一支蠟燭，一邊喝茶，吸雪茄，一邊聽那坐在他腳邊台階上的老頭兒講故事。
雖然沒有刮風，蠟燭卻在跳動，火焰忽東忽西地搖晃，一會兒照亮陽台上的柱子，一會兒照亮桌子和餐具，一會兒照亮老頭兒白發蒼蒼的腦袋。
飛蛾圍繞着燭火盤旋，振落翅膀上的粉末，撲着桌子，撞進玻璃杯裡，忽而飛進燭火裡，忽而飛到燭光之外的黑暗中。
奧列甯跟耶羅施卡兩人喝了五瓶契希爾。
耶羅施卡不停地把酒杯斟滿，一杯遞給奧列甯，跟他碰了杯，又滔滔不絕地講下去。
他講到哥薩克過去的生活，講到他父親巨人一個人能背三百斤重的死野豬，一口氣能喝兩桶契希爾。
他講到他的往事，在那瘟疫流行的年月，他怎樣跟老朋友基爾奇克偷運鬥篷過捷列克河。
他講到打獵，講到他怎樣一個早晨打死兩隻鹿。
他講到他的相好基爾奇克怎樣常常夜裡跑到哨兵線上去找他。
他講得有聲有色，奧列甯聽得入迷，連時間是怎麼過去的都沒有感覺到。
&ldquo就是這樣，老朋友，&rdquo他說，&ldquo可惜你沒在我的黃金時代碰到我，不然我什麼都會讓你看到的。
今天耶羅施卡隻舔舔空罐子，當年耶羅施卡在整個團裡可是大名鼎鼎的！誰的馬數第一？誰有古爾達[13]造的寶刀？上誰家去喝酒？跟誰一塊兒玩？該派誰上山去殺死阿赫梅特汗？全是耶羅施卡。
姑娘們愛的是誰？回答總是耶羅施卡。
因為我是個真正的騎士。
喝酒，偷東西，上山劫馬群，唱歌，我什麼都行。
像我這樣的哥薩克如今可沒有了。
如今的哥薩克叫人瞧着都難受。
個兒隻有這麼高（耶羅施卡把手舉到離地三尺高），就穿上古裡古怪的靴子，而且老是得意揚揚地瞧着靴子，欣賞個沒完。
再不然就是喝得爛醉，喝得簡直不成體統，稀裡糊塗。
可我當年是個怎樣的人哪？我是偷東西的耶羅施卡，不但各個村子裡的人認得我，就是山裡的人也都知道我。
那些鞑靼王爺，我的老朋友，也常來找我。
我跟什麼人都交朋友；是鞑靼人，就交個鞑靼朋友；是亞美尼亞人，就交個亞美尼亞朋友；是士兵，就交個士兵朋友；是軍官，就交個軍官朋友。
什麼人我都不在乎，隻要能喝酒就行。
他們說，一個人要潔身自好：别跟士兵一起喝酒，别和鞑靼人一同吃飯。
&rdquo &ldquo這是誰說的？&rdquo奧列甯問。
&ldquo我們那些神父呀。
可是你聽聽毛拉[14]或者鞑靼法官的話吧。
他們說：&lsquo你們這些異教徒，幹嗎吃豬肉？&rsquo就是說，各人有各人的規矩。
可我以為都是一樣的。
上帝創造的一切都是給人享受的。
什麼罪孽也沒有。
就拿野獸來做比方吧，它可以在鞑靼人的蘆葦叢裡過活，也可以在我們的蘆葦叢裡過活。
走到哪兒，哪兒就是家。
上帝給你什麼，就吃什麼。
可是我們那裡的人說，貪吃要到地獄裡去舔燒紅的鍋子的。
我看這些全是騙人的鬼話。
&rdquo他停了停，補充說。
&ldquo什麼騙人的鬼話？&rdquo奧列甯問。
&ldquo神父們說的那些話。
契爾弗倫那亞有個隊長，他是我的老朋友。
也像我一樣了不起。
後來在車臣尼雅給人殺死了。
他說，這些全都是神父們騙人的鬼話。
他說，人一死，墳上長出青草來，這就完了。
&rdquo老頭兒笑了。
&ldquo是個不顧死活的家夥！&rdquo &ldquo你多大年紀了？&rdquo奧列甯問。
&ldquo隻有天知道。
總有七十了吧。
你們那個女皇在位的時候，我已經不太小。
你就算一算有多大吧。
該有七十了吧？&rdquo &ldquo有了。
可你的身子骨還挺硬朗啊！&rdquo &ldquo是啊，感謝上帝，我身體健康，什麼病也沒有；就是被一個婆娘搞壞了，那妖&hellip&hellip&rdquo &ldquo怎麼一回事？&rdquo &ldquo就這樣被她搞壞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哦，那你死了墳上也會長出青草來嗎？&rdquo奧列甯又問。
耶羅施卡顯然不願明白說出自己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會兒。
&ldquo那你是怎麼想的呢？喝吧！&rdquo他笑嘻嘻地舉起酒杯，大聲說。
十五 &ldquo哦，我剛才說什麼來着？&rdquo他竭力回想着，又說，&ldquo對了，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是個獵人。
團裡沒有一個獵人能跟我相比。
不論什麼飛禽走獸，我都能指給你看；它們叫什麼，住在什麼地方，我全知道。
我有幾條狗，有兩
他的寬顴骨和脖子都是紅彤彤的。
他站着說話，語氣沉着而莊重，但他這種沉着和莊重倒比納紮爾卡的饒舌和慌張富有生氣和力量。
他好像一匹玩夠了的小馬，翹起尾巴，打着響鼻，四條腿像釘在地上似的一動不動地站着。
魯卡沙悄悄站在姑娘們面前，眼睛笑眯眯的；他很少說話，一會兒瞧瞧喝醉酒的夥伴，一會兒望望姑娘們。
瑪麗雅娜走過去，他從容不迫地掀了掀帽子，給她讓了路，又站到她對面，稍稍伸出一隻腳，兩隻拇指插在腰帶裡摸弄着匕首。
瑪麗雅娜落落大方地點頭答禮，在土台上坐下，從懷裡摸出一把葵花子。
魯卡沙一直盯着瑪麗雅娜，也嗑着葵花子，吐着殼兒。
瑪麗雅娜一來，大家都不作聲了。
&ldquo怎麼樣？你們回來要待一陣嗎？&rdquo一個哥薩克女人打破了沉默。
&ldquo明天早晨就走。
&rdquo魯卡沙一本正經地回答。
&ldquo好吧，但願上帝多給你點兒好處，&rdquo一個哥薩克說，&ldquo我剛才說過，我真替你高興。
&rdquo &ldquo我也這麼說，&rdquo酒意十足的葉爾古肖夫笑着應和說。
&ldquo來了多少客人哪！&rdquo他指着一個過路的士兵，又說，&ldquo士兵的伏特加頂呱呱，最中我的意啦！&rdquo &ldquo他們把三個魔鬼趕到我家來，&rdquo一個哥薩克女人說，&ldquo我爺爺去找過村長，可是他們說沒有辦法。
&rdquo &ldquo嘿！你吃到苦頭了吧？&rdquo葉爾古肖夫說。
&ldquo他們怕都是抽煙的吧？&rdquo另一個哥薩克女人問道。
&ldquo在院子裡盡管抽好了，可就是不許在屋子裡抽。
就是村長來，我也不答應。
他們還會偷東西的。
瞧，村長那鬼兒子，他就不讓人家住到他自己家裡去。
&rdquo &ldquo你也不喜歡嗎？&rdquo葉爾古肖夫又說。
&ldquo聽說姑娘們還得給士兵們收拾床鋪，給他們送加蜜糖的契希爾呢！&rdquo納紮爾卡一邊說，一邊像魯卡沙那樣伸出一隻腳，并且像魯卡沙那樣把皮帽歪戴在腦後。
葉爾古肖夫呵呵大笑，一把摟住坐得離他最近的姑娘。
&ldquo我說的是實話。
&rdquo &ldquo哎，黑鬼，&rdquo那姑娘尖聲叫道，&ldquo我要去告訴你老婆了！&rdquo &ldquo去告訴吧！&rdquo他大聲說，&ldquo納紮爾卡說的全是實話；有過通告了，他識字的。
确實是這樣的。
&rdquo他又動手去摟下一個姑娘。
&ldquo你動手動腳幹什麼，流氓！&rdquo臉蛋兒又圓又紅的烏斯金卡笑着尖聲嚷道，揮手要打他。
葉爾古肖夫身子一閃，險些兒跌倒。
&ldquo瞧，還說姑娘們沒力氣，差點兒要了我的命。
&rdquo &ldquo哦，黑鬼，魔鬼把你從哨兵線送回來啦！&rdquo烏斯金卡說，轉過身去，又撲哧一聲笑了。
&ldquo你是不是睡得把山匪都放過了？要是把你宰掉，那就好了。
&rdquo &ldquo那你就要号啕大哭啰！&rdquo納紮爾卡笑着說。
&ldquo我才不會為你号啕大哭呢！&rdquo &ldquo你看，她一點兒也不在乎。
你說她會哭嗎？納紮爾卡，啊？&rdquo葉爾古肖夫說。
魯卡沙一直默默地瞧着瑪麗雅娜。
他的目光顯然使姑娘感到不好意思。
&ldquo哦，瑪麗雅娜，聽說他們讓一個長官住在你家裡，是真的嗎？&rdquo魯卡沙向她走近一步，說。
瑪麗雅娜像平常那樣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慢慢擡起眼睛，望望哥薩克們。
魯卡沙的眼睛眯眯笑着，仿佛在他同這姑娘之間有一件跟談話不相幹的特别事兒。
&ldquo是啊，她們還好有兩座房子，&rdquo一個老太婆替瑪麗雅娜回答，&ldquo可是他們給福摩什金家也帶來一個長官，據說，整個屋子裡給堆滿了東西，他們一家人自己就沒地方住了。
把一大群大兵全趕到一個村子裡來，天下哪有這樣的事！叫我們怎麼辦！&rdquo她說，&ldquo他們要在這裡搞點兒什麼鬼名堂啊！&rdquo &ldquo據說他們要在捷列克河上造一座橋呢！&rdquo一個姑娘說。
&ldquo可我聽人家說，&rdquo納紮爾卡走到烏斯金卡跟前，說道，&ldquo他們要挖一個坑，把姑娘們埋在裡面，因為她們不愛小夥子。
&rdquo他說着又做了一個古怪的手勢，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葉爾古肖夫這時卻放過應該輪到的瑪麗雅娜，動手去摟一個上了年紀的哥薩克女人。
&ldquo你怎麼不抱一抱瑪麗雅娜？個個都得輪到啊！&rdquo納紮爾卡說。
&ldquo不，我這個老太婆甜一點兒。
&rdquo葉爾古肖夫一邊叫喊，一邊吻着那掙紮着的老婦人。
&ldquo你要悶死我了！&rdquo她笑着嚷道。
街頭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打斷了他們的笑聲。
三個穿外套的士兵挎着槍，齊步走到連隊辎重車那邊去換崗。
上了年紀的上等兵怒氣沖沖地對哥薩克們瞧了一眼，帶領兩個士兵向魯卡沙和納紮爾卡站着的地方走來，逼得他們隻好讓路。
納紮爾卡後退了幾步，魯卡沙卻皺起眉頭，轉過頭和寬脊背，雙腳站着不動。
&ldquo人家站在這兒，你們應該繞着走。
&rdquo他一邊說，一邊從側面輕蔑地對士兵們擺了一下頭。
士兵們在灰沙飛揚的路上用整齊的步伐默默地從他們身旁走去。
瑪麗雅娜笑起來，其餘的姑娘也跟着笑了。
&ldquo那些家夥好神氣！&rdquo納紮爾卡說，&ldquo活像唱詩班裡穿長袍的家夥。
&rdquo他說着模仿他們的樣子，在街上走了幾步。
大家又哄然大笑起來。
魯卡沙慢吞吞地走到瑪麗雅娜跟前。
&ldquo那長官住在你們家什麼地方啊？&rdquo他問。
瑪麗雅娜想了想。
&ldquo我們讓他住在新屋裡。
&rdquo她說。
&ldquo他年紀大不大？&rdquo魯卡沙在姑娘旁邊坐下來，問道。
&ldquo我幹嗎去問他！&rdquo姑娘回答，&ldquo我給他拿契希爾去的時候，看見他跟耶羅施卡大叔坐在窗口，頭發紅紅的。
行李倒帶來了整整一大車。
&rdquo 瑪麗雅娜說着垂下眼睛。
&ldquo我從哨兵線請假回來，心裡真高興！&rdquo魯卡沙一邊說，一邊坐得更挨近姑娘一點兒，一直盯住她的眼睛。
&ldquo回來要待一陣子嗎？&rdquo瑪麗雅娜微微笑了一下問道。
&ldquo明天早晨就走。
給我些葵花子。
&rdquo魯卡沙又說，伸出一隻手。
瑪麗雅娜嫣然一笑，解開襯衫領子。
&ldquo别拿光。
&rdquo她說。
&ldquo說實話，我一直在想念你呐。
&rdquo魯卡沙一邊沉住氣低聲說，一邊伸手到姑娘懷裡取葵花子，俯着身子更加挨近她，又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眼睛笑嘻嘻的。
&ldquo我不來，我對你說。
&rdquo瑪麗雅娜忽然高聲說，閃開身子。
&ldquo真的&hellip&hellip我有話要跟你說&hellip&hellip&rdquo魯卡沙喃喃地說，&ldquo來吧，瑪麗雅娜。
&rdquo 瑪麗雅娜搖搖頭，但臉上笑眯眯的。
&ldquo瑪麗雅娜姐姐！姐姐！媽媽叫你去吃晚飯。
&rdquo瑪麗雅娜的小弟弟一邊叫，一邊向他們跑來。
&ldquo我就來，&rdquo姑娘回答，&ldquo你去吧，弟弟，你先去，我馬上就來。
&rdquo 魯卡沙站起來，掀掀帽子。
&ldquo看來我也該回家了，這樣也好。
&rdquo他說，裝得若無其事，勉強忍住微笑，消失在屋角後面。
夜幕籠罩了村莊。
黑暗的天空中撒滿明亮的星星。
街上黑洞洞的，空無一人。
納紮爾卡跟哥薩克女人們留在土台上，隻聽見他們嘻嘻哈哈的笑聲。
魯卡沙卻悄悄離開姑娘們，像貓一樣彎下身子，用手按住搖搖晃晃的匕首，悄沒聲兒地奔跑起來，但不是回家，而是朝少尉家跑去。
他跑過兩條街，拐進小巷裡，翻起契爾克斯服的下擺，在籬笆腳下的陰影中坐下來。
&ldquo瞧，真是少尉家的姑娘，&rdquo他想着瑪麗雅娜，&ldquo連開個玩笑都不行，鬼丫頭！等着瞧吧。
&rdquo 一個女人走近來的腳步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留神傾聽，心裡暗暗好笑。
瑪麗雅娜低下頭，迅速而平穩地徑直向他走來，手裡拿着一根樹枝，一路上打着籬笆樁子。
魯卡沙站起來。
瑪麗雅娜吓了一跳，站住了。
&ldquo唷，死鬼！吓了我一跳。
原來你沒回家去。
&rdquo她說，大聲笑起來。
魯卡沙一手摟住姑娘，一手托起她的臉。
&ldquo我有話要跟你說&hellip&hellip真的！&hellip&hellip&rdquo他的聲音哆嗦着，沒說完就斷了。
&ldquo深更半夜說什麼話呀！&rdquo瑪麗雅娜回答，&ldquo媽媽等着呢，你找你那個相好的去吧！&rdquo 瑪麗雅娜從他的懷抱裡掙出來，跑了幾步。
她跑到自己家的籬笆旁站住，向魯卡沙回過頭來。
魯卡沙在她旁邊跑着，還在求她等一會兒。
&ldquo那你有什麼話要說啊，夜遊神？&rdquo瑪麗雅娜又笑了。
&ldquo你不要笑我，瑪麗雅娜！真的！你說我有個相好嗎？去他媽的！你就說一句吧，我可實在愛你啊，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辦到。
你看！&rdquo他把口袋裡的錢弄得叮當響。
&ldquo讓我們好好過日子吧。
人家都很快活，可是我呢？你就不肯給我一點兒快活，瑪麗雅娜！&rdquo 姑娘站在他面前，什麼也沒回答，隻用手指很快地把樹枝折成一段一段。
魯卡沙忽然握緊拳頭，咬咬牙。
&ldquo幹嗎老是叫人等啊等的，難道我還不愛你嗎，寶貝？你要拿我怎麼樣？&rdquo他忽然皺着眉頭說，同時抓住瑪麗雅娜的雙手。
瑪麗雅娜鎮靜的臉色和沉着的聲音沒有變。
&ldquo你别吵，魯卡沙，你聽我說，&rdquo她回答，沒有縮回手，但把身子避開一點兒，&ldquo當然，我是個姑娘，你聽我說，我自己做不了主，既然你愛我，我就老實告訴你吧。
你放手，讓我告訴你。
我願意出嫁的，可是你别想跟我胡搞。
&rdquo瑪麗雅娜說，沒有轉過臉去。
&ldquo出嫁有什麼意思？出嫁這件事我們可做不了主。
你跟我要好要好吧，瑪麗雅娜！&rdquo魯卡沙說，他忽然改變了那副煩躁不安的神氣，顯得溫柔馴順了。
他又笑嘻嘻地逼視着她的眼睛。
瑪麗雅娜緊挨着他，熱烈地吻他的嘴唇。
&ldquo好哥哥！&rdquo她熱情地緊貼着他，輕輕地說。
接着忽然掙脫身子，頭也不回地跑進自己家裡去了。
這哥薩克小夥子雖然求她再等一下，說他還有話要對她說，但瑪麗雅娜卻不停下腳步。
&ldquo去吧！會給人家看見的！&rdquo她說，&ldquo你看，好像是我家那個鬼房客在院子裡散步。
&rdquo &ldquo真是個少尉家的姑娘，&rdquo魯卡沙心裡想，&ldquo她要嫁人了！嫁人當然對，可你該先愛愛我啊！&rdquo 他在雅姆卡家裡找到納紮爾卡，跟他一起喝了一陣酒，接着就去找董卡。
雖然她對他不忠實，他還是在她那裡過了一夜。
十四 瑪麗雅娜走進大門的時候，奧列甯确實在院子裡散步，他也聽得她說：&ldquo那個鬼房客在散步。
&rdquo那天，他跟耶羅施卡大叔在新居的門口消磨了整個黃昏。
奧列甯吩咐凡紐沙搬出一張桌子、一把茶炊，拿出酒，點上一支蠟燭，一邊喝茶，吸雪茄，一邊聽那坐在他腳邊台階上的老頭兒講故事。
雖然沒有刮風，蠟燭卻在跳動，火焰忽東忽西地搖晃，一會兒照亮陽台上的柱子，一會兒照亮桌子和餐具，一會兒照亮老頭兒白發蒼蒼的腦袋。
飛蛾圍繞着燭火盤旋，振落翅膀上的粉末，撲着桌子，撞進玻璃杯裡，忽而飛進燭火裡，忽而飛到燭光之外的黑暗中。
奧列甯跟耶羅施卡兩人喝了五瓶契希爾。
耶羅施卡不停地把酒杯斟滿，一杯遞給奧列甯，跟他碰了杯，又滔滔不絕地講下去。
他講到哥薩克過去的生活，講到他父親巨人一個人能背三百斤重的死野豬，一口氣能喝兩桶契希爾。
他講到他的往事，在那瘟疫流行的年月，他怎樣跟老朋友基爾奇克偷運鬥篷過捷列克河。
他講到打獵，講到他怎樣一個早晨打死兩隻鹿。
他講到他的相好基爾奇克怎樣常常夜裡跑到哨兵線上去找他。
他講得有聲有色，奧列甯聽得入迷，連時間是怎麼過去的都沒有感覺到。
&ldquo就是這樣，老朋友，&rdquo他說，&ldquo可惜你沒在我的黃金時代碰到我，不然我什麼都會讓你看到的。
今天耶羅施卡隻舔舔空罐子，當年耶羅施卡在整個團裡可是大名鼎鼎的！誰的馬數第一？誰有古爾達[13]造的寶刀？上誰家去喝酒？跟誰一塊兒玩？該派誰上山去殺死阿赫梅特汗？全是耶羅施卡。
姑娘們愛的是誰？回答總是耶羅施卡。
因為我是個真正的騎士。
喝酒，偷東西，上山劫馬群，唱歌，我什麼都行。
像我這樣的哥薩克如今可沒有了。
如今的哥薩克叫人瞧着都難受。
個兒隻有這麼高（耶羅施卡把手舉到離地三尺高），就穿上古裡古怪的靴子，而且老是得意揚揚地瞧着靴子，欣賞個沒完。
再不然就是喝得爛醉，喝得簡直不成體統，稀裡糊塗。
可我當年是個怎樣的人哪？我是偷東西的耶羅施卡，不但各個村子裡的人認得我，就是山裡的人也都知道我。
那些鞑靼王爺，我的老朋友，也常來找我。
我跟什麼人都交朋友；是鞑靼人，就交個鞑靼朋友；是亞美尼亞人，就交個亞美尼亞朋友；是士兵，就交個士兵朋友；是軍官，就交個軍官朋友。
什麼人我都不在乎，隻要能喝酒就行。
他們說，一個人要潔身自好：别跟士兵一起喝酒，别和鞑靼人一同吃飯。
&rdquo &ldquo這是誰說的？&rdquo奧列甯問。
&ldquo我們那些神父呀。
可是你聽聽毛拉[14]或者鞑靼法官的話吧。
他們說：&lsquo你們這些異教徒，幹嗎吃豬肉？&rsquo就是說，各人有各人的規矩。
可我以為都是一樣的。
上帝創造的一切都是給人享受的。
什麼罪孽也沒有。
就拿野獸來做比方吧，它可以在鞑靼人的蘆葦叢裡過活，也可以在我們的蘆葦叢裡過活。
走到哪兒，哪兒就是家。
上帝給你什麼，就吃什麼。
可是我們那裡的人說，貪吃要到地獄裡去舔燒紅的鍋子的。
我看這些全是騙人的鬼話。
&rdquo他停了停，補充說。
&ldquo什麼騙人的鬼話？&rdquo奧列甯問。
&ldquo神父們說的那些話。
契爾弗倫那亞有個隊長，他是我的老朋友。
也像我一樣了不起。
後來在車臣尼雅給人殺死了。
他說，這些全都是神父們騙人的鬼話。
他說，人一死，墳上長出青草來，這就完了。
&rdquo老頭兒笑了。
&ldquo是個不顧死活的家夥！&rdquo &ldquo你多大年紀了？&rdquo奧列甯問。
&ldquo隻有天知道。
總有七十了吧。
你們那個女皇在位的時候，我已經不太小。
你就算一算有多大吧。
該有七十了吧？&rdquo &ldquo有了。
可你的身子骨還挺硬朗啊！&rdquo &ldquo是啊，感謝上帝，我身體健康，什麼病也沒有；就是被一個婆娘搞壞了，那妖&hellip&hellip&rdquo &ldquo怎麼一回事？&rdquo &ldquo就這樣被她搞壞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哦，那你死了墳上也會長出青草來嗎？&rdquo奧列甯又問。
耶羅施卡顯然不願明白說出自己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會兒。
&ldquo那你是怎麼想的呢？喝吧！&rdquo他笑嘻嘻地舉起酒杯，大聲說。
十五 &ldquo哦，我剛才說什麼來着？&rdquo他竭力回想着，又說，&ldquo對了，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是個獵人。
團裡沒有一個獵人能跟我相比。
不論什麼飛禽走獸，我都能指給你看；它們叫什麼，住在什麼地方，我全知道。
我有幾條狗，有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