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薩克：一八五二年高加索的一個故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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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傍晚，房東打魚回來，知道士官生答應付房租，就說服妻子，并且滿足了凡紐沙的要求。
在新的住所裡，一切都安排停當。
房東一家搬到冬天住的屋子裡，士官生就以每月三盧布的代價租得了夏天住的屋子。
奧列甯吃了些東西就睡了。
他傍晚醒來，洗了臉，刷過衣服，吃了飯，點上一支煙，在臨街的窗口坐下。
白天的暑熱減弱了。
一座帶雕花山牆的房子的斜影投落在滿是灰土的街上，影子的末端落在另一座房子的牆腳，折在牆上。
對面房子坡度很大的蘆葦屋頂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空氣越發清新了。
村子裡靜悄悄的。
士兵們都安頓下來，寂然無聲。
牲口還沒有趕回棚子，人們也還沒有下工回家。
奧列甯的寓所差不多就在村邊。
從捷列克河對岸的遠處，從奧列甯來的那些地方（在車臣或者庫梅茨平原），偶爾傳出幾下隐約的槍聲。
在經曆了三個月的露營生活之後，奧列甯的身體越發健康了。
他那張剛洗過的臉容光煥發，強壯的身體在行軍之後異常潔淨，經過休息的四肢感到輕松而有力。
他的心情也很舒暢。
他回想着這次行軍和所經曆的危險。
他想到他在危急關頭鎮定自若，不比别人差，因此被英勇的高加索人看作夥伴。
關于莫斯科的回憶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同舊生活一刀兩斷了，新生活開始了，這是一種潔白無瑕的嶄新生活。
在這兒，他作為一個新人，生活在陌生人中間，可以給人家一個新的良好印象。
他嘗到了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青春的生活樂趣，一會兒站在窗口望望在房子的陰影裡打陀螺的孩子，一會兒瞧瞧這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新居，覺得他這個村居新生活安排得實在太美了。
他又望望群山和天空，一種在雄偉的大自然面前油然而生的莊嚴感跟他的種種回憶和遐想融合在一起。
生活開始了，同他離開莫斯科時所想望的并不相同，但是出乎意外地美好。
山哪，山哪，他的一切思想和感情都離不開山！ &ldquo哈，跟小狗親嘴！把瓦罐子都舔空！耶羅施卡大叔跟小狗親嘴！&rdquo在窗下打陀螺的哥薩克孩子忽然向小巷那邊嚷起來。
&ldquo跟小狗親嘴！拿刀子換酒喝！&rdquo孩子們一邊喊，一邊擠成一團向後退。
原來他們是在向耶羅施卡大叔叫嚷。
耶羅施卡大叔正挎着槍，腰帶上挂着幾隻野雞，打獵回來。
&ldquo是我錯了，孩子們！是我錯了！&rdquo他一邊說，一邊雄赳赳地揮動雙臂，望望街道兩邊的窗子。
&ldquo拿小狗換酒喝，是我錯了！&rdquo他一再說，顯然有點兒生氣，但表面上仍裝得滿不在乎。
孩子們對老獵人的态度使奧列甯覺得驚奇，尤其使他驚奇的，就是那個被喚作耶羅施卡大叔的富于表情的聰明的臉和強壯的體格。
&ldquo老大爺！哥薩克！&rdquo他喊道，&ldquo請到這兒來。
&rdquo 老頭兒往窗裡瞧了一眼，站住。
&ldquo你好，老鄉。
&rdquo他一邊說，一邊掀了掀帽子，露出頭發剪得很短的腦袋。
&ldquo你好，老鄉，&rdquo奧列甯回答，&ldquo孩子們為什麼對你這樣嚷嚷啊？&rdquo 耶羅施卡大叔走到窗下。
&ldquo他們捉弄我老頭兒。
不要緊。
我喜歡。
讓他們拿我大叔開心吧，&rdquo他像一般受人尊敬的老人那樣，音調抑揚頓挫地說，&ldquo你是部隊的長官嗎？&rdquo &ldquo不，我是個士官生。
你這些野雞是在哪兒打的？&rdquo奧列甯問。
&ldquo我在樹林裡打死了三隻野雞。
&rdquo老頭兒一邊回答，一邊把他那寬闊的背轉向窗子，讓對方看見，有三隻野雞頭塞在腰帶上挂着，把他的契爾克斯服沾得血迹斑斑。
&ldquo你沒見到過野雞嗎？&rdquo他問。
&ldquo你要，拿一對去吧。
喏！&rdquo說着從窗口遞進兩隻野雞來。
&ldquo你也愛打獵嗎？&rdquo他問。
&ldquo是的。
我在行軍途中就打死了四隻。
&rdquo &ldquo四隻嗎？這麼多！&rdquo老頭兒嘲笑說，&ldquo你愛喝酒嗎？契希爾你喝嗎？&rdquo &ldquo怎麼不喝？我也愛喝酒。
&rdquo &ldquo哎，你這人，我看得出來，是個好樣的！咱們做個朋友吧！&rdquo耶羅施卡大叔說。
&ldquo進來吧！&rdquo奧列甯說，&ldquo我們來喝點兒契希爾吧！&rdquo &ldquo好的，我來，&rdquo老頭兒說，&ldquo你把野雞收下吧！&rdquo 從老頭兒的臉上看得出，他喜歡這個士官生。
他立刻懂得可以白喝士官生的酒，因此送他一對野雞是應該的。
一會兒，耶羅施卡大叔便來到房子門口。
奧列甯這才看清此人身材的魁偉和體格的強壯，雖然在他紅棕色的臉上留着寬闊而濃密的全白大胡子，而且布滿由年齡和辛勞刻下的粗大皺紋。
他的腿上、臂上和肩上肌肉發達，像年輕人一樣富有彈性。
他的頭上，在剪短的頭發底下有幾道很深的傷疤。
筋脈畢露的粗脖子像牛脖子一樣布滿交叉的皺紋。
粗糙的雙手也滿是抓傷和擦傷的痕迹。
他輕快地跨過門檻，解下槍，把它放到屋角裡，向室内的雜物掃了一眼，撇開穿生皮涼鞋的雙腳，輕輕走到房間當中。
他一進來，房間裡就聞到一股契希爾、伏特加、火藥和凝血的濃郁而并不難聞的混合味兒。
耶羅施卡大叔向聖像鞠了個躬，撫平胡子，走到奧列甯跟前，伸出又黑又粗的手。
&ldquo柯施基爾達！&rdquo他說，&ldquo這是鞑靼話，意思就是您好，祝您健康。
&rdquo &ldquo柯施基爾達！這我知道。
&rdquo奧列甯一邊回答，一邊跟他握手。
&ldquo哎，你不懂，你不懂規矩！傻瓜！&rdquo耶羅施卡大叔說，責備似的搖搖頭。
&ldquo要是人家對你說柯施基爾達，你就應該說阿拉·拉齊·波·宋，意思就是上帝保佑你。
就是這樣，老朋友！可不能說柯施基爾達。
我什麼都會教你的。
我們這兒從前有個人，叫伊裡亞·莫賽伊奇，也是你們俄羅斯人，我跟他是好朋友。
是個好樣的。
喝酒，偷東西，打獵，什麼都來，打獵打得可出色啦！我什麼本領都教給他。
&rdquo &ldquo那你教給我什麼呀？&rdquo奧列甯問道，對老頭兒越來越感興趣了。
&ldquo我要帶你去打獵，教你捉魚，指給你看車臣人，你要的話，我還可以給你找個相好。
看，我這人就是這樣的。
我這人就愛開玩笑！&rdquo老頭兒說着笑了。
&ldquo我要坐一下，老朋友，我累了，卡爾迦？&rdquo他問道。
&ldquo&lsquo卡爾迦&rsquo是什麼意思？&rdquo奧列甯問。
&ldquo那就是好，是格魯吉亞話。
可我說慣了，這是我的口頭禅，是我喜歡的詞兒。
卡爾迦，卡爾迦，我這是開玩笑。
怎麼樣，老朋友，叫人弄點兒契希爾來吧。
你有勤務兵吧？有嗎？喂，伊凡！&rdquo老頭兒叫道。
&ldquo你們的士兵個個都叫伊凡，你那個是不是也叫伊凡哪？&rdquo &ldquo對了，叫伊凡[10]。
凡紐沙！你問房東要點兒契希爾，拿到這兒來。
&rdquo &ldquo凡紐沙也好，伊凡也好，都一樣。
為什麼你們的士兵全叫伊凡呢？伊凡！&rdquo老頭兒又喊了一聲。
&ldquo你問他們要新開桶的，老弟。
他們釀的契希爾全村數第一。
可是得留心，頂多三十戈比一升，别多給，要不就太便宜了那婆娘&hellip&hellip我們這兒的人真該死，腦子笨，&rdquo凡紐沙出去以後，耶羅施卡大叔用推心置腹的口氣繼續說，&ldquo他們不把你們當人看待。
在他們眼裡，你比鞑靼人還壞。
他們說，俄羅斯人很世故。
可是依我說，你雖然是軍人，到底也是個人哪，也有心腸的。
我說得對嗎？伊裡亞·莫賽伊奇也是軍人，可他真是個金子一樣的好人！你說對嗎，老朋友？就因為這個緣故，我們那些人不喜歡我，我可不在乎。
我這人挺快活，我誰都愛，我是耶羅施卡！就是這樣，老朋友！&rdquo 老頭兒說着親切地拍拍年輕人的肩膀。
十二 凡紐沙這時情緒極好。
他已經把家務安排停當，還請連裡的理發師修過面，并且把掖在靴筒裡的褲腳拉出來&mdash&mdash這表示連隊駐在寬敞的宿舍裡。
他不懷好意地仔細打量着耶羅施卡，好像瞧着一隻從沒見過的野獸，并且對着被老頭兒踩髒的地闆直搖頭，接着從凳子底下取出兩隻空瓶去找房東。
&ldquo您好，好太太，&rdquo他決定裝出特别和氣的樣子，說，&ldquo老爺叫我來買點兒契希爾，請您舀一點兒吧，好心的太太！&rdquo 老太婆不理他。
那姑娘呢，正對着一面鞑靼小鏡子整理頭上的帕子，隻默默地回頭瞅了他一眼。
&ldquo我會付錢的，可敬的太太，&rdquo凡紐沙把口袋裡的銅币弄得叮當響，又說，&ldquo你們客客氣氣，我們也客客氣氣，這樣大家都好。
&rdquo他補了一句。
&ldquo要多少？&rdquo老太婆粗聲粗氣地問。
&ldquo一升。
&rdquo &ldquo去吧，孩子，給他們去舀一點兒，&rdquo烏麗特卡奶奶對女兒說，&ldquo從那剛開的一桶裡舀吧，寶貝。
&rdquo 姑娘拿了鑰匙和玻璃瓶，同凡紐沙一起走出屋子。
&ldquo請問這女人是誰啊？&rdquo奧列甯指着從窗外走過的瑪麗雅娜問。
老頭兒擠擠眼，用臂肘碰碰年輕人。
&ldquo等一下！&rdquo他說，探身到窗外。
&ldquo哼！哼！&rdquo他咳嗽起來，含糊地說：&ldquo瑪麗雅娜！啊，瑪麗雅娜小姑奶奶！你跟我要好要好吧，小心肝！我這人愛開玩笑。
&rdquo他對奧列甯低聲說了一句。
姑娘沒回過頭來，仍舊勻調而有力地擺動雙臂，以哥薩克女人特有的輕盈灑脫的步态走過窗口，隻慢悠悠地把她那雙覆着長睫毛的烏溜溜眼睛轉向老頭兒。
&ldquo跟我要好要好吧，你會快活的！&rdquo耶羅施卡嚷道，擠擠眼，詢問似的向奧列甯瞅了一眼。
&ldquo我這人頂呱呱，我這人愛開玩笑，&rdquo他接着說，&ldquo那姑娘是個天生的女皇，是嗎？呃？&rdquo &ldquo是個美人兒，&rdquo奧列甯說，&ldquo叫她到這兒來吧。
&rdquo &ldquo不行，不行！&rdquo老頭兒說，&ldquo人家要把她說給魯卡沙呢。
魯卡沙是個好樣兒的哥薩克，是個騎士，前幾天他打死了一個山匪。
我給你找個更好的吧。
我給你找個穿綢戴銀的好姑娘。
我這人說得出辦得到，我準給你找個美人兒。
&rdquo &ldquo哦，老頭兒，這算什麼話！&rdquo奧列甯說，&ldquo不怕罪過嗎？&rdquo &ldquo罪過？有什麼罪過？&rdquo老頭兒斷然說，&ldquo看看漂亮的姑娘罪過嗎？跟她玩玩罪過嗎？還是愛她罪過呀？這是你們那邊的規矩嗎？不，老朋友，這不是罪過，這是功德。
上帝造了你，上帝也造了姑娘。
什麼都是他造的，老弟。
所以看看漂亮的姑娘不算罪過。
姑娘造出來就是讓人愛讓人快樂的。
我是這樣想的，老鄉。
&rdquo 瑪麗雅娜穿過院子，走進昏暗陰涼、放滿酒桶的貯藏室，嘴裡念着念慣的禱文，走到一個酒桶前面，把吸管放進桶裡。
凡紐沙站在門口，笑嘻嘻地望着她。
看見她隻穿一件後面紮緊、前面聳起的襯衫，覺得很可笑；對于她脖子上挂着一串銀币項鍊，他覺得尤其可笑。
他想，這不是俄羅斯派頭，要是在家鄉看到這樣的姑娘，下房裡大家準會笑死的。
&ldquo這姑娘蠻不錯[11]，别有風味，&rdquo他想，&ldquo我要去告訴老爺。
&rdquo &ldquo你幹嗎把光遮住，鬼東西！&rdquo姑娘忽然嚷道，&ldquo把酒瓶拿來。
&rdquo 瑪麗雅娜把冰涼的紅葡萄酒注了一滿瓶，遞給凡紐沙。
&ldquo錢拿去給媽媽吧。
&rdquo她推開凡紐沙拿錢的手，說。
凡紐沙嗨地笑了一聲。
&ldquo您幹嗎這樣兇啊，好姑娘？&rdquo當她蓋上酒桶時，凡紐沙兩腳交替站着，和氣地說。
她笑了。
&ldquo難道你們就老實嗎？&rdquo &ldquo我家老爺和我都很老實，&rdquo凡紐沙毫不含糊地回答，&ldquo我們都很老實，不論走到哪兒，房東總是很感激我們的，因為老爺是個上等人。
&rdquo 姑娘停住腳聽着。
&ldquo那麼他有妻子嗎，你家老爺？&rdquo她問。
&ldquo沒有！我家老爺年紀輕，還沒成親哪。
凡是上等人總不會年紀輕輕就成親的。
&rdquo凡紐沙用教訓的口吻說。
&ldquo說得倒漂亮！吃得像水牛一樣壯，還說結婚還早呢！他是你們一夥人的長官嗎？&rdquo她問。
&ldquo我家老爺是士官生，就是說，他還不是軍官。
可他的身份比将軍大人還高呢。
因為别說我們的上校，就連皇上都認識他呢，&rdquo凡紐沙驕傲地解釋道，&ldquo我們可不像部隊裡那些窮光蛋，我家老太爺本人就是樞密官；他有一千多個農奴，常給我們寄錢來，一次就是一千盧布。
所以人家總是喜歡我們。
别的人就算做到上尉，可是沒有錢，又有什麼用？&rdquo &ldquo走，我要鎖門。
&rdquo姑娘打斷他的話。
凡紐沙帶了酒回來，告訴奧列甯，那姑娘蠻漂亮[12]，接着就傻裡傻氣地哈哈笑着走了。
十三 這時候，廣場上吹起了軍号。
村民們都下工回家。
成群的牲口擠在金光閃閃的塵霧裡，在栅欄門口叫着。
姑娘們和婆娘們在街上和院子裡奔走忙碌，料理牲口。
太陽完全落入遠處的雪峰後面。
一片淺藍色的陰影籠罩着天地。
在昏暗的花園上空，隐隐約約閃爍着幾顆星星，村子裡的喧鬧聲漸漸靜息了。
哥薩克女人們料理好牲口，來到街頭巷尾，坐在土台上嗑葵花子。
瑪麗雅娜擠完兩頭黃牛和一頭水牛的奶，也加入了其中的一夥。
在這夥人中有幾個婆娘、幾個姑娘和一個哥薩克老頭子。
他們正談到被打死的山匪。
老頭子講着，娘兒們向他問長問短。
&ldquo我看會給他一筆重賞吧？&rdquo一個哥薩克女人說。
&ldquo那還用說！據說要獎給他一個十字勳章呢！&rdquo &ldquo莫賽夫就想欺負他。
他硬要了他的槍，可是被基茲利亞爾當局知道了。
&rdquo &ldquo真是個卑鄙的家夥，那個莫賽夫！&rdquo &ldquo據說魯卡沙回來了。
&rdquo一個姑娘說。
&ldquo跟納紮爾卡一起在雅姆卡（雅姆卡是個放蕩的單身哥薩克女人，開着一家小酒店）那兒玩呢。
聽說他們喝掉了半桶酒。
&rdquo &ldquo這機靈鬼可走運了！&rdquo有人說。
&ldquo真是個機靈鬼！可不是！是個好小子！靈活極了！心眼兒也直。
他爹基裡亞克大爺也是這樣的人品；活像他爹。
當年他爹被人殺了，全村人都為他大哭一場&hellip&hellip瞧，他們來了，&rdquo說話的女人指着街上走着的幾個哥薩克，繼續說，&ldquo葉爾古肖夫那家夥也跟上他們了！瞧，這酒鬼！&rdquo 魯卡沙跟納紮爾卡和葉爾古肖夫喝完了半桶酒，正向姑娘們走來。
他們三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葉爾古肖夫，臉色比平時紅多了。
葉爾古肖夫走路踉踉跄跄，老是高聲大笑，還推推納紮爾卡的腰。
&ldquo姑娘們，幹嗎不唱歌啊？&rdquo他對姑娘們嚷道，&ldquo我說，唱個歌兒給我們開開心吧。
&rdquo &ldquo你們好哇？你們好哇？&rdquo他們聽到一片招呼聲。
&ldquo唱什麼呀？又不是過節。
&rdquo一個女人說，&ldquo你灌飽了，自己唱吧！&rdquo 葉爾古肖夫哈哈大笑，推推納紮爾卡：&ldquo還是你唱吧！我也要唱的，我什麼都行，真的。
&rdquo &ldquo你們睡着了嗎，美人兒？&rdquo納紮爾卡說，&ldquo我們從哨兵線回來為大家的健康幹一杯。
剛才我們為魯卡沙幹過了。
&rd
在新的住所裡，一切都安排停當。
房東一家搬到冬天住的屋子裡，士官生就以每月三盧布的代價租得了夏天住的屋子。
奧列甯吃了些東西就睡了。
他傍晚醒來，洗了臉，刷過衣服，吃了飯，點上一支煙，在臨街的窗口坐下。
白天的暑熱減弱了。
一座帶雕花山牆的房子的斜影投落在滿是灰土的街上，影子的末端落在另一座房子的牆腳，折在牆上。
對面房子坡度很大的蘆葦屋頂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空氣越發清新了。
村子裡靜悄悄的。
士兵們都安頓下來，寂然無聲。
牲口還沒有趕回棚子，人們也還沒有下工回家。
奧列甯的寓所差不多就在村邊。
從捷列克河對岸的遠處，從奧列甯來的那些地方（在車臣或者庫梅茨平原），偶爾傳出幾下隐約的槍聲。
在經曆了三個月的露營生活之後，奧列甯的身體越發健康了。
他那張剛洗過的臉容光煥發，強壯的身體在行軍之後異常潔淨，經過休息的四肢感到輕松而有力。
他的心情也很舒暢。
他回想着這次行軍和所經曆的危險。
他想到他在危急關頭鎮定自若，不比别人差，因此被英勇的高加索人看作夥伴。
關于莫斯科的回憶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同舊生活一刀兩斷了，新生活開始了，這是一種潔白無瑕的嶄新生活。
在這兒，他作為一個新人，生活在陌生人中間，可以給人家一個新的良好印象。
他嘗到了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青春的生活樂趣，一會兒站在窗口望望在房子的陰影裡打陀螺的孩子，一會兒瞧瞧這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新居，覺得他這個村居新生活安排得實在太美了。
他又望望群山和天空，一種在雄偉的大自然面前油然而生的莊嚴感跟他的種種回憶和遐想融合在一起。
生活開始了，同他離開莫斯科時所想望的并不相同，但是出乎意外地美好。
山哪，山哪，他的一切思想和感情都離不開山！ &ldquo哈，跟小狗親嘴！把瓦罐子都舔空！耶羅施卡大叔跟小狗親嘴！&rdquo在窗下打陀螺的哥薩克孩子忽然向小巷那邊嚷起來。
&ldquo跟小狗親嘴！拿刀子換酒喝！&rdquo孩子們一邊喊，一邊擠成一團向後退。
原來他們是在向耶羅施卡大叔叫嚷。
耶羅施卡大叔正挎着槍，腰帶上挂着幾隻野雞，打獵回來。
&ldquo是我錯了，孩子們！是我錯了！&rdquo他一邊說，一邊雄赳赳地揮動雙臂，望望街道兩邊的窗子。
&ldquo拿小狗換酒喝，是我錯了！&rdquo他一再說，顯然有點兒生氣，但表面上仍裝得滿不在乎。
孩子們對老獵人的态度使奧列甯覺得驚奇，尤其使他驚奇的，就是那個被喚作耶羅施卡大叔的富于表情的聰明的臉和強壯的體格。
&ldquo老大爺！哥薩克！&rdquo他喊道，&ldquo請到這兒來。
&rdquo 老頭兒往窗裡瞧了一眼，站住。
&ldquo你好，老鄉。
&rdquo他一邊說，一邊掀了掀帽子，露出頭發剪得很短的腦袋。
&ldquo你好，老鄉，&rdquo奧列甯回答，&ldquo孩子們為什麼對你這樣嚷嚷啊？&rdquo 耶羅施卡大叔走到窗下。
&ldquo他們捉弄我老頭兒。
不要緊。
我喜歡。
讓他們拿我大叔開心吧，&rdquo他像一般受人尊敬的老人那樣，音調抑揚頓挫地說，&ldquo你是部隊的長官嗎？&rdquo &ldquo不，我是個士官生。
你這些野雞是在哪兒打的？&rdquo奧列甯問。
&ldquo我在樹林裡打死了三隻野雞。
&rdquo老頭兒一邊回答，一邊把他那寬闊的背轉向窗子，讓對方看見，有三隻野雞頭塞在腰帶上挂着，把他的契爾克斯服沾得血迹斑斑。
&ldquo你沒見到過野雞嗎？&rdquo他問。
&ldquo你要，拿一對去吧。
喏！&rdquo說着從窗口遞進兩隻野雞來。
&ldquo你也愛打獵嗎？&rdquo他問。
&ldquo是的。
我在行軍途中就打死了四隻。
&rdquo &ldquo四隻嗎？這麼多！&rdquo老頭兒嘲笑說，&ldquo你愛喝酒嗎？契希爾你喝嗎？&rdquo &ldquo怎麼不喝？我也愛喝酒。
&rdquo &ldquo哎，你這人，我看得出來，是個好樣的！咱們做個朋友吧！&rdquo耶羅施卡大叔說。
&ldquo進來吧！&rdquo奧列甯說，&ldquo我們來喝點兒契希爾吧！&rdquo &ldquo好的，我來，&rdquo老頭兒說，&ldquo你把野雞收下吧！&rdquo 從老頭兒的臉上看得出，他喜歡這個士官生。
他立刻懂得可以白喝士官生的酒，因此送他一對野雞是應該的。
一會兒，耶羅施卡大叔便來到房子門口。
奧列甯這才看清此人身材的魁偉和體格的強壯，雖然在他紅棕色的臉上留着寬闊而濃密的全白大胡子，而且布滿由年齡和辛勞刻下的粗大皺紋。
他的腿上、臂上和肩上肌肉發達，像年輕人一樣富有彈性。
他的頭上，在剪短的頭發底下有幾道很深的傷疤。
筋脈畢露的粗脖子像牛脖子一樣布滿交叉的皺紋。
粗糙的雙手也滿是抓傷和擦傷的痕迹。
他輕快地跨過門檻，解下槍，把它放到屋角裡，向室内的雜物掃了一眼，撇開穿生皮涼鞋的雙腳，輕輕走到房間當中。
他一進來，房間裡就聞到一股契希爾、伏特加、火藥和凝血的濃郁而并不難聞的混合味兒。
耶羅施卡大叔向聖像鞠了個躬，撫平胡子，走到奧列甯跟前，伸出又黑又粗的手。
&ldquo柯施基爾達！&rdquo他說，&ldquo這是鞑靼話，意思就是您好，祝您健康。
&rdquo &ldquo柯施基爾達！這我知道。
&rdquo奧列甯一邊回答，一邊跟他握手。
&ldquo哎，你不懂，你不懂規矩！傻瓜！&rdquo耶羅施卡大叔說，責備似的搖搖頭。
&ldquo要是人家對你說柯施基爾達，你就應該說阿拉·拉齊·波·宋，意思就是上帝保佑你。
就是這樣，老朋友！可不能說柯施基爾達。
我什麼都會教你的。
我們這兒從前有個人，叫伊裡亞·莫賽伊奇，也是你們俄羅斯人，我跟他是好朋友。
是個好樣的。
喝酒，偷東西，打獵，什麼都來，打獵打得可出色啦！我什麼本領都教給他。
&rdquo &ldquo那你教給我什麼呀？&rdquo奧列甯問道，對老頭兒越來越感興趣了。
&ldquo我要帶你去打獵，教你捉魚，指給你看車臣人，你要的話，我還可以給你找個相好。
看，我這人就是這樣的。
我這人就愛開玩笑！&rdquo老頭兒說着笑了。
&ldquo我要坐一下，老朋友，我累了，卡爾迦？&rdquo他問道。
&ldquo&lsquo卡爾迦&rsquo是什麼意思？&rdquo奧列甯問。
&ldquo那就是好，是格魯吉亞話。
可我說慣了，這是我的口頭禅，是我喜歡的詞兒。
卡爾迦，卡爾迦，我這是開玩笑。
怎麼樣，老朋友，叫人弄點兒契希爾來吧。
你有勤務兵吧？有嗎？喂，伊凡！&rdquo老頭兒叫道。
&ldquo你們的士兵個個都叫伊凡，你那個是不是也叫伊凡哪？&rdquo &ldquo對了，叫伊凡[10]。
凡紐沙！你問房東要點兒契希爾，拿到這兒來。
&rdquo &ldquo凡紐沙也好，伊凡也好，都一樣。
為什麼你們的士兵全叫伊凡呢？伊凡！&rdquo老頭兒又喊了一聲。
&ldquo你問他們要新開桶的，老弟。
他們釀的契希爾全村數第一。
可是得留心，頂多三十戈比一升，别多給，要不就太便宜了那婆娘&hellip&hellip我們這兒的人真該死，腦子笨，&rdquo凡紐沙出去以後，耶羅施卡大叔用推心置腹的口氣繼續說，&ldquo他們不把你們當人看待。
在他們眼裡，你比鞑靼人還壞。
他們說，俄羅斯人很世故。
可是依我說，你雖然是軍人，到底也是個人哪，也有心腸的。
我說得對嗎？伊裡亞·莫賽伊奇也是軍人，可他真是個金子一樣的好人！你說對嗎，老朋友？就因為這個緣故，我們那些人不喜歡我，我可不在乎。
我這人挺快活，我誰都愛，我是耶羅施卡！就是這樣，老朋友！&rdquo 老頭兒說着親切地拍拍年輕人的肩膀。
十二 凡紐沙這時情緒極好。
他已經把家務安排停當，還請連裡的理發師修過面，并且把掖在靴筒裡的褲腳拉出來&mdash&mdash這表示連隊駐在寬敞的宿舍裡。
他不懷好意地仔細打量着耶羅施卡，好像瞧着一隻從沒見過的野獸，并且對着被老頭兒踩髒的地闆直搖頭，接着從凳子底下取出兩隻空瓶去找房東。
&ldquo您好，好太太，&rdquo他決定裝出特别和氣的樣子，說，&ldquo老爺叫我來買點兒契希爾，請您舀一點兒吧，好心的太太！&rdquo 老太婆不理他。
那姑娘呢，正對着一面鞑靼小鏡子整理頭上的帕子，隻默默地回頭瞅了他一眼。
&ldquo我會付錢的，可敬的太太，&rdquo凡紐沙把口袋裡的銅币弄得叮當響，又說，&ldquo你們客客氣氣，我們也客客氣氣，這樣大家都好。
&rdquo他補了一句。
&ldquo要多少？&rdquo老太婆粗聲粗氣地問。
&ldquo一升。
&rdquo &ldquo去吧，孩子，給他們去舀一點兒，&rdquo烏麗特卡奶奶對女兒說，&ldquo從那剛開的一桶裡舀吧，寶貝。
&rdquo 姑娘拿了鑰匙和玻璃瓶，同凡紐沙一起走出屋子。
&ldquo請問這女人是誰啊？&rdquo奧列甯指着從窗外走過的瑪麗雅娜問。
老頭兒擠擠眼，用臂肘碰碰年輕人。
&ldquo等一下！&rdquo他說，探身到窗外。
&ldquo哼！哼！&rdquo他咳嗽起來，含糊地說：&ldquo瑪麗雅娜！啊，瑪麗雅娜小姑奶奶！你跟我要好要好吧，小心肝！我這人愛開玩笑。
&rdquo他對奧列甯低聲說了一句。
姑娘沒回過頭來，仍舊勻調而有力地擺動雙臂，以哥薩克女人特有的輕盈灑脫的步态走過窗口，隻慢悠悠地把她那雙覆着長睫毛的烏溜溜眼睛轉向老頭兒。
&ldquo跟我要好要好吧，你會快活的！&rdquo耶羅施卡嚷道，擠擠眼，詢問似的向奧列甯瞅了一眼。
&ldquo我這人頂呱呱，我這人愛開玩笑，&rdquo他接着說，&ldquo那姑娘是個天生的女皇，是嗎？呃？&rdquo &ldquo是個美人兒，&rdquo奧列甯說，&ldquo叫她到這兒來吧。
&rdquo &ldquo不行，不行！&rdquo老頭兒說，&ldquo人家要把她說給魯卡沙呢。
魯卡沙是個好樣兒的哥薩克，是個騎士，前幾天他打死了一個山匪。
我給你找個更好的吧。
我給你找個穿綢戴銀的好姑娘。
我這人說得出辦得到，我準給你找個美人兒。
&rdquo &ldquo哦，老頭兒，這算什麼話！&rdquo奧列甯說，&ldquo不怕罪過嗎？&rdquo &ldquo罪過？有什麼罪過？&rdquo老頭兒斷然說，&ldquo看看漂亮的姑娘罪過嗎？跟她玩玩罪過嗎？還是愛她罪過呀？這是你們那邊的規矩嗎？不，老朋友，這不是罪過，這是功德。
上帝造了你，上帝也造了姑娘。
什麼都是他造的，老弟。
所以看看漂亮的姑娘不算罪過。
姑娘造出來就是讓人愛讓人快樂的。
我是這樣想的，老鄉。
&rdquo 瑪麗雅娜穿過院子，走進昏暗陰涼、放滿酒桶的貯藏室，嘴裡念着念慣的禱文，走到一個酒桶前面，把吸管放進桶裡。
凡紐沙站在門口，笑嘻嘻地望着她。
看見她隻穿一件後面紮緊、前面聳起的襯衫，覺得很可笑；對于她脖子上挂着一串銀币項鍊，他覺得尤其可笑。
他想，這不是俄羅斯派頭，要是在家鄉看到這樣的姑娘，下房裡大家準會笑死的。
&ldquo這姑娘蠻不錯[11]，别有風味，&rdquo他想，&ldquo我要去告訴老爺。
&rdquo &ldquo你幹嗎把光遮住，鬼東西！&rdquo姑娘忽然嚷道，&ldquo把酒瓶拿來。
&rdquo 瑪麗雅娜把冰涼的紅葡萄酒注了一滿瓶，遞給凡紐沙。
&ldquo錢拿去給媽媽吧。
&rdquo她推開凡紐沙拿錢的手，說。
凡紐沙嗨地笑了一聲。
&ldquo您幹嗎這樣兇啊，好姑娘？&rdquo當她蓋上酒桶時，凡紐沙兩腳交替站着，和氣地說。
她笑了。
&ldquo難道你們就老實嗎？&rdquo &ldquo我家老爺和我都很老實，&rdquo凡紐沙毫不含糊地回答，&ldquo我們都很老實，不論走到哪兒，房東總是很感激我們的，因為老爺是個上等人。
&rdquo 姑娘停住腳聽着。
&ldquo那麼他有妻子嗎，你家老爺？&rdquo她問。
&ldquo沒有！我家老爺年紀輕，還沒成親哪。
凡是上等人總不會年紀輕輕就成親的。
&rdquo凡紐沙用教訓的口吻說。
&ldquo說得倒漂亮！吃得像水牛一樣壯，還說結婚還早呢！他是你們一夥人的長官嗎？&rdquo她問。
&ldquo我家老爺是士官生，就是說，他還不是軍官。
可他的身份比将軍大人還高呢。
因為别說我們的上校，就連皇上都認識他呢，&rdquo凡紐沙驕傲地解釋道，&ldquo我們可不像部隊裡那些窮光蛋，我家老太爺本人就是樞密官；他有一千多個農奴，常給我們寄錢來，一次就是一千盧布。
所以人家總是喜歡我們。
别的人就算做到上尉，可是沒有錢，又有什麼用？&rdquo &ldquo走，我要鎖門。
&rdquo姑娘打斷他的話。
凡紐沙帶了酒回來，告訴奧列甯，那姑娘蠻漂亮[12]，接着就傻裡傻氣地哈哈笑着走了。
十三 這時候，廣場上吹起了軍号。
村民們都下工回家。
成群的牲口擠在金光閃閃的塵霧裡，在栅欄門口叫着。
姑娘們和婆娘們在街上和院子裡奔走忙碌，料理牲口。
太陽完全落入遠處的雪峰後面。
一片淺藍色的陰影籠罩着天地。
在昏暗的花園上空，隐隐約約閃爍着幾顆星星，村子裡的喧鬧聲漸漸靜息了。
哥薩克女人們料理好牲口，來到街頭巷尾，坐在土台上嗑葵花子。
瑪麗雅娜擠完兩頭黃牛和一頭水牛的奶，也加入了其中的一夥。
在這夥人中有幾個婆娘、幾個姑娘和一個哥薩克老頭子。
他們正談到被打死的山匪。
老頭子講着，娘兒們向他問長問短。
&ldquo我看會給他一筆重賞吧？&rdquo一個哥薩克女人說。
&ldquo那還用說！據說要獎給他一個十字勳章呢！&rdquo &ldquo莫賽夫就想欺負他。
他硬要了他的槍，可是被基茲利亞爾當局知道了。
&rdquo &ldquo真是個卑鄙的家夥，那個莫賽夫！&rdquo &ldquo據說魯卡沙回來了。
&rdquo一個姑娘說。
&ldquo跟納紮爾卡一起在雅姆卡（雅姆卡是個放蕩的單身哥薩克女人，開着一家小酒店）那兒玩呢。
聽說他們喝掉了半桶酒。
&rdquo &ldquo這機靈鬼可走運了！&rdquo有人說。
&ldquo真是個機靈鬼！可不是！是個好小子！靈活極了！心眼兒也直。
他爹基裡亞克大爺也是這樣的人品；活像他爹。
當年他爹被人殺了，全村人都為他大哭一場&hellip&hellip瞧，他們來了，&rdquo說話的女人指着街上走着的幾個哥薩克，繼續說，&ldquo葉爾古肖夫那家夥也跟上他們了！瞧，這酒鬼！&rdquo 魯卡沙跟納紮爾卡和葉爾古肖夫喝完了半桶酒，正向姑娘們走來。
他們三人，尤其是上了年紀的葉爾古肖夫，臉色比平時紅多了。
葉爾古肖夫走路踉踉跄跄，老是高聲大笑，還推推納紮爾卡的腰。
&ldquo姑娘們，幹嗎不唱歌啊？&rdquo他對姑娘們嚷道，&ldquo我說，唱個歌兒給我們開開心吧。
&rdquo &ldquo你們好哇？你們好哇？&rdquo他們聽到一片招呼聲。
&ldquo唱什麼呀？又不是過節。
&rdquo一個女人說，&ldquo你灌飽了，自己唱吧！&rdquo 葉爾古肖夫哈哈大笑，推推納紮爾卡：&ldquo還是你唱吧！我也要唱的，我什麼都行，真的。
&rdquo &ldquo你們睡着了嗎，美人兒？&rdquo納紮爾卡說，&ldquo我們從哨兵線回來為大家的健康幹一杯。
剛才我們為魯卡沙幹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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