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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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的銀質十字架&mdash&mdash這可能是母親送給他的,也可能是姐姐送給他的&mdash&mdash急匆匆地吻了一下,然後畫了十字。

    馬斯卡雷洛把他從梯子上推下來,歡樂地叫喊道: &ldquo來吧,粗麻繩項鍊騎士,給我們跳個法蘭西舞看看!&rdquo 在一片歡笑聲中,男孩的軀體挂在火炬插座的鈎子上,進行着垂死掙紮,真的好像是在跳舞。

     列奧納多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一個衣衫褴褛的老太婆站在一棟破舊房子前的馬路上,房子剛剛挨了一顆圓彈,周圍狼藉着各種廚房用具、家具、椅墊和枕頭;老太婆伸出骨瘦如柴的雙手,号叫着: &ldquo哎喲,哎喲!行行好吧!幫幫忙吧!&rdquo &ldquo你怎麼了,姑媽?&rdquo鞋匠科爾博洛問道。

     &ldquo孩子,孩子給壓在裡面了!他躺在床上&hellip&hellip地闆塌了&hellip&hellip也許還活着&hellip&hellip哎喲,哎喲,哎喲!幫幫忙吧!&rdquo 一顆圓彈呼嘯着飛來,砸在傾斜的房蓋上。

    檩子折斷了。

    灰塵缭繞着升起來。

    房蓋坍塌了,那個老女人一聲不響了。

     列奧納多向市政廳大廈走去。

    敞廊對面一家錢莊門前,站着一個青年人,看樣子可能是帕維亞大學的學生,一張長椅成了他的講壇,他在發表演說,談到人民的偉大、貧富平等、推翻暴君。

    人群不信任地聽着。

     &ldquo市民們!&rdquo大學生叫喊道,他揮動着一把刀子,他平時使用這把刀子是為了和平的目的:削鵝毛筆,切用腦子做的白香腸,在城郊樹林裡的榆樹皮上刻畫一顆被箭穿透的心,再刻上小酒館裡天使的名字,可是如今他卻稱這把刀子為&ldquo涅墨西斯7匕首&rdquo,&ldquo市民們,讓我們為自由而獻身吧!讓我們用暴君的血把涅墨西斯匕首染紅吧!共和國萬歲!&rdquo &ldquo他胡說些什麼?&rdquo人群裡有人說,&ldquo我們清楚,你們腦子裡的自由是什麼貨色,你們是叛徒,是法蘭西人的特務!讓共和國滾蛋吧!公爵萬歲!打死叛徒!&rdquo 演說家用古代的事例解釋自己的思想,摘引了西塞羅、塔西陀、李維等人的名言&mdash&mdash可是人們卻把他從長椅上拖了下來,把他摔倒在地上,一邊打他,一邊宣布他的罪狀: &ldquo這是為了你的自由,這是為了你的共和國!狠狠地揍,弟兄們!老弟,讓你胡說八道&mdash&mdash休想欺騙我們!你要記住,煽動百姓暴亂反對合法的公爵沒有好下場!&rdquo 列奧納多來到市民集會廣場,看見大教堂的白色尖頂塔樓林立,在藍色月光和大火的紅光雙重照耀下如同鐘乳石一般。

     大主教宮前,人山人海,不斷地發出号叫。

     &ldquo這是幹什麼?&rdquo畫家問一個老手藝匠,隻見他神色驚惶,那張善良的臉上露出陰郁的表情。

     &ldquo誰能說得清?恐怕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據說市場的副主教雅各波·克羅托先生被法蘭西人收買了,給他們當特務。

    給老百姓吃下了毒藥的食品。

    也有可能不是他幹的。

    反正是誰第一個落到他們手裡,誰就得倒黴挨打。

    可怕!噢,天主哇,耶稣基督,可憐可憐我們這些罪人吧!&rdquo 玻璃器皿匠高爾高利奧從人群裡蹿出來,揮動着一根長杆子,頂端戳着一個血淋淋的人頭,當作勝利品。

     街頭流浪兒法爾法尼基奧跟在他後面蹦蹦跳跳,指着人頭尖聲叫道: &ldquo是條狗就不得好死!叛徒沒有好下場!&rdquo 老人虔誠地畫了十字,念起祈禱詞來: &ldquoAfurorepopuliliberanos,Domune!&mdash&mdash天主哇,平息百姓的憤怒吧!&rdquo 從城堡那面傳來号聲、鼓聲、火繩槍聲和沖鋒的士兵們叫喊聲。

    就在這一瞬間,要塞的炮台上轟隆一聲炮響,震得地動山搖,仿佛是整座城市都要倒塌。

    這是威震四方的&ldquo崩塌&rdquo巨炮,是一種銅制的怪物,法蘭西人叫作MargotlaFolle,日耳曼人叫作dieTolleGrete&mdash&mdash發瘋的瑪加瑞塔。

     炮彈落到新鎮的後面一棟燃燒着的房子上。

    火柱立刻沖向夜空。

    廣場被照得通紅&mdash&mdash甯靜的月光暗淡了。

     人們像是一個個黑色的幽靈,由于驚惶而失去理智,東奔西竄,亂成一片。

     列奧納多看着這些人的幽靈。

     每當他想起自己的發現時&mdash&mdash在這火光中,人群的叫喊聲中,警報的鐘聲中,火炮的轟隆聲中,他感覺到了聲波和光波在平穩地震蕩,猶如石子落到水中而産生的漣漪,在空中擴散,相互交叉,而不彙成一體,其産生點一直保持着圓心的地位。

    想到人們任何時候都不能摧毀這種無目的的遊戲、這看不見的波無限的和諧,他的心靈裡充滿了狂喜之情,因為這種力學的法則就是造物主的意志,主宰着一切,這是永恒的公正的法則&mdash&mdash落角等于反射角。

     他當初記在日記裡的一句話,後來曾多次重複過,如今又在他的心靈裡響起來: &ldquoO,mirabilegiustiziadite,primoMotore!&mdash&mdash第一推動力呀,你的公正性是多麼奇妙!你不讓必然行動的秩序和質量失去任何力量。

    噢,神聖的必然!你迫使一切結果以最簡捷的途徑從原因中升華出來。

    &rdquo 置身于發瘋的人群中間&mdash&mdash畫家的心裡卻有一種永恒的靜觀,恰如這甯靜的月光在這大火的紅光之中。

     1500年2月4日晨,摩羅從新城門進入米蘭。

     在這前一天,列奧納多出發到梅利齊的瓦普裡奧莊園去了。

     八 吉羅拉莫·梅利齊曾在斯福爾紮宮廷供職。

    十年前,他的年輕的夫人謝世,他便離開宮廷,隐居在阿爾卑斯山腳下一處孤零零的莊園裡,此處位于米蘭東北,有五個小時的騎馬路程。

    他在這裡遠離塵世的煩擾,過上了哲學家的生活。

    親手侍弄果園,潛心研究奧妙無窮的知識和音樂,他是音樂的熱情愛好者。

    據說吉羅拉莫先生從事魔法,想要從陰間召回妻子的亡靈。

     煉金術士加萊奧托·薩克羅博斯科和路加·帕喬利修士偶爾到他這裡來做客,就柏拉圖的理念和畢達哥拉斯指揮天體音樂的數的法則通宵達旦地進行争論。

    可是給主人帶來最大快樂的卻是列奧納多的來訪。

     開鑿瑪爾特贊那運河的時候,畫家經常到這個地區來,喜歡上了這處美麗的莊園。

     瓦普裡奧坐落在阿達河的左岸。

    運河從河流和果園中間通過。

    阿達河在這裡受到一道道石坎所阻,水流湍急。

    河水奔騰咆哮,猶如大海潮水的轟鳴。

    阿達河的兩岸由黃色的砂岩風化而成,陡峭險峻,河水碧綠冰涼,波濤洶湧澎湃;而并行的運河卻水波不興,平滑如鏡,流水來源于山澗,所以也跟阿達河一樣,一片碧綠,但兩岸筆直,因此河水平緩甯靜,無聲無息,仿佛是進入了沉睡的夢鄉。

    這種強烈的反差使畫家覺得充滿了寓意:他進行過比較,但始終不能決定,他親自監造的瑪爾特贊那運河是人的理性和意志的創造物,而阿達河是它的姊妹,卻是高傲的,粗犷的,二者哪個更美;不過他的心靈則感到兩條河同樣親切和同樣可以理解。

     站在果園的高台上遠眺,眼前展現的是倫巴第的綠色平原,位于貝爾加莫、特雷維利奧、克雷莫納和布雷西亞之間。

    夏天,從一望無際的得到充分灌溉的草場上飄來幹草的清香。

    肥沃的田野上,茂盛的燕麥和小麥長到了果實累累的果樹枝葉的高度,麥穗和梨、蘋果、櫻桃、李子接吻&mdash&mdash整個平原成了一個巨大的果園。

     北方的遠處是黝黑的科莫山。

    它的後面,高聳着弧形的阿爾卑斯山的餘脈,再往北,高聳入雲的雪峰在陽光下變成金黃和玫瑰色,光彩奪目。

     倫巴第平原生機勃勃,每個角落都經過人手的創造而得到升華,而阿爾卑斯山巒則是原始荒涼的,列奧納多在二者之間感覺到一種充滿和諧的巨大反差,猶如在甯靜的瑪爾特贊那運河和洶湧澎湃的阿達河之間一樣。

     跟他一起到莊園來做客的有路加·帕喬利修士和薩克羅博斯科煉金術士,他那棟在韋切利城門外的住房被法蘭西人所毀。

    列奧納多喜歡孤獨,總是躲開他們。

    但是他卻很快跟主人的小兒子弗蘭切斯科混熟。

     這個男孩子像小姑娘一樣腼腆,曾經很長時間躲避他。

    可是有一天,他奉父親之命到他的房間裡來辦一件事,看見一種五顔六色的玻璃,畫家借助于這種玻璃研究色彩的規律。

    列奧納多建議他透過玻璃看看。

    孩子覺得很好玩,非常喜歡。

    一些熟悉的物品具有了童話般的樣子&mdash&mdash或是陰郁的,或是歡快的,或是敵視的,或是親切的&mdash&mdash這取決于他觀看的是什麼顔色的玻璃:黃的,藍的,紅的,紫的,還是綠的。

     他也喜歡上了列奧納多的另一個發明&mdash&mdash一個小暗箱:一張白紙上出現一幅活生生的圖畫,可以清晰地看到磨坊的輪子在旋轉,一群寒鴉在教堂上空盤旋,樵夫佩波那頭灰色毛驢搖晃着尾巴,在泥濘的道路上邁動着蹄子,白楊樹梢被風吹得擺動&mdash&mdash弗蘭切斯科忍不住了&mdash&mdash興奮得拍起手來。

     但最讓他入迷的是&ldquo測雨器&rdquo,這上面有一個帶刻度的銅環、一個像天平上的橫梁似的橫杆以及拴在其兩端的兩個圓球:一個塗着蠟,另一個用棉紙包着;當空氣濕度過大時,棉花吸收潮氣,它所包裹着的球便加重而下垂,從而帶動橫梁的一端也随之下垂,根據銅環上的刻度,可以準确地測量出濕度,而蠟球因為不滲水,因此跟以前一樣輕。

    這樣一來,橫梁的活動就可以預報一至兩天的天氣情況。

    孩子自己也動手做了一個測雨器,當他的預報兌現了,家裡的人都大為驚訝,這讓他異常高興。

     弗蘭切斯科就讀于附近的一所鄉村小學,教堂裡年邁的神父洛倫佐在這裡任教,孩子學習很懶惰:拉丁文文法背誦起來讓他厭惡;一看見塗抹着墨水的綠色書脊的算術書,他的臉就拉長了。

    可是列奧納多的科學卻不是這樣;孩子覺得他的科學十分有趣,猶如童話一般。

    力學、光學、聲學、流體力學的各種儀器好像是一些魔術道具,吸引着他。

    從早到晚,他不知疲倦地聽列奧納多講故事。

    畫家跟成年人接觸時輕易不敞開自己的心扉,因為他知道,任何一句話說得不謹慎,都可能引起對他的懷疑或譏笑。

    可是他同弗蘭切斯科談論一切都開誠布公而且簡單明了。

    他想起了主的話:&ldquo我真心誠意地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不變得像孩子那樣單純,你們就不能進入天國。

    &rdquo他又補充一句:&ldquo就不能進入知識的天國。

    &rdquo 那時,他正在寫《星辰論》一書。

     3月之夜雖然天氣還很冷,可是已經有了早春的氣息,他跟弗蘭切斯科一起站在房頂上觀測流星,畫出月亮裡的陰影,以便以後好進行比較,看看其輪廓是否發生變化。

    有一天,孩子問他:帕喬利說,星星像寶石一樣,由上帝給鑲嵌在結晶體的天上,天旋轉,也帶動星星運轉并且産生音樂,這種說法對嗎?老師解釋說,根據摩擦的原理,天體在千百年的過程中一直以飛快的速度旋轉,就會破碎,其結晶體的邊緣就可能磨壞,音樂就可能停止,&ldquo吵吵嚷嚷的跳舞&rdquo就可能停下來。

     他用針把一張紙紮透,讓孩子從小洞眼裡往外看。

    弗蘭切斯科看見了星星,隻見這些星星沒有閃光,很像一些無限小的圓點或小球。

     &ldquo這些圓點,&rdquo列奧納多說,&ldquo是很大的,比我們的世界大出數百倍,數千倍,而我們的世界絲毫也不比所有的天體壞,因此不應該受到歧視。

    由人的理性發現的主宰地上的力學法則,同樣也支配其他的世界和太陽。

    &rdquo 他就這樣恢複了&ldquo我們的世界的高貴&rdquo。

     &ldquo我們的地球,&rdquo老師說,&ldquo在别的星球上的居民看來,也是一顆這樣的明亮的灰塵,就跟我們看别的世界一樣。

    &rdquo &ldquo在那些星星後面有什麼?&rdquo他問道。

     &ldquo還有别的世界,弗蘭切斯科,還有我們看不見的星星。

    &rdquo &ldquo可是在它們後面呢?&rdquo &ldquo還有别的。

    &rdquo &ldquo那麼在盡頭呢?&rdquo &ldquo沒有盡頭。

    &rdquo &ldquo沒有盡頭?&rdquo孩子重複着,列奧納多感覺到弗蘭切斯科的手在他的手裡發抖&mdash&mdash小桌上放着各種天文儀器,中間點着一盞神燈,火苗一動不動;列奧納多在神燈的光亮下看見孩子的臉突然變得蒼白了。

     &ldquo列奧納多先生,&rdquo孩子越來越困惑了,他慢騰騰地說,&ldquo天使、上帝的侍者、聖母和坐在寶座上的聖父,還有聖子和聖靈,都在何處呢?&rdquo 老師本來想要說,上帝無處不在,在地上的一切沙粒中,同樣也在太陽上和其他的宇宙中,可是他不願意擾亂孩子的信仰,所以沉默了。

     九 當樹木開始發芽的時候,列奧納多和弗蘭切斯科整天在果園裡和附近的樹林裡消磨時光,觀察植物生命的複蘇。

    畫家有時畫一棵樹或一朵花,努力像畫肖像一樣捕捉那種生動的相似之處&mdash&mdash它那種特殊的,獨一無二的風貌,這是任何時候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複現。

     他向弗蘭切斯科講解道,樹的橫截面上的圓圈每年增加一個,叫作年輪,因此根據其數目可以知道這棵樹的年齡;還可以根據每圈年輪的厚度來判斷相應的那一年的降水量,也可以根據年輪的厚度來判斷樹的長勢,年輪朝南的那一部分由于接受陽光多&mdash&mdash就厚一些,所以樹幹的中心經常偏向于樹的北側。

     他還講道,春天的汁液集聚在莖的内部表皮和外殼之間,使莖的質地細密,使莖膨脹并且出現皺褶,在前幾年的裂隙中形成新的更深的裂隙,植物的體積這樣就增大了。

    如果把一根枝割斷或者劃破莖皮,那麼生命的醫治力量就會把更多的營養成分吸引到患處來,患處得到比其他地方更多的營養,所以後來愈合處的皮就更厚一些。

    汁液的力量是強大的,達到均衡之後,不能自動停止,超過了患處的需要,便在那裡鼓出來&mdash&mdash形成節疤贅疣,&ldquo猶如沸騰的水上的氣泡&rdquo。

     列奧納多談論大自然時,語氣平和,甚至冷漠枯燥,隻關心科學的明确性。

    春天的植物本來是生機盎然的,可是他講起來卻不動聲色,隻注意精确性,好像是談論死的機器一樣:&ldquo莖和枝形成的角度越尖銳,枝的年限就越短并且單細。

    &rdquo他把松樹和杉樹的針葉整齊的錐形排列歸結為抽象的數學多面體定理。

     然而,弗蘭切斯科在這不動聲色和冷漠的講解中卻感覺到了他對一切生機的熱愛&mdash&mdash他愛皺皺巴巴的,如同新生嬰兒的小臉一樣的初生嫩葉,他愛在陰影中奮力奔向陽光的粗壯的老枝,他愛如同沸騰的血液一樣的努力救助患處的汁液。

     他有時在樹林裡停下腳步,長時間地微笑着觀看,嫩綠的小草從去年的落葉底下鑽了出來,經過冬眠之後體質衰弱的蜜蜂艱難地鑽進還沒有完全開放的冰淩花的花蕊。

    周圍一片寂靜,弗蘭切斯科聽見自己的心跳。

    他怯生生地仰臉看着老師:陽光透過枝葉的空隙照到列奧納多的淺色頭發、長長的胡須和濃密的眉毛上,在他的頭上形成一個光環;他的臉安詳而美麗;他在這種時刻裡很像希臘神話中的森林之神潘,他傾聽葉子在生長,地下泉水汩汩,生命的神秘力量在複蘇。

     對于他來說,一切都是有生命的:宇宙是一個大機體,人體是一個小宇宙。

     他在一顆露珠裡看到了包裹着地球的水氣層。

    瑪爾特贊那運河從瓦普裡奧附近的特萊佐鎮開始,那裡建有水閘,列奧納多時常去研究瀑布和河水中的漩渦,他把這比作女人卷發的波紋。

     &ldquo你注意,&rdquo他說,&ldquo頭發有兩條流動線:一條是直的,這是主要的,由于其自身的重量而下垂,另一條是回旋的,它把頭發卷成的圓圈,形成卷發。

    水的運動也是如此,一部分往下面流淌,另一部分形成漩渦,也就是水流的彎曲,如同卷發一樣。

    &rdquo 各種自然現象中有許許多多相似與和諧,仿佛是來自不同世界的和聲,這像謎一樣吸引着畫家。

     他在研究彩虹的産生時發現,同樣的顔色閃變也見之于禽類的羽毛、腐爛的植物根部周圍的死水、寶石、舊的不透明的玻璃。

    他在樹上冰花和窗上冰霜的紋理中發現了與活的葉子、花草的相似之處&mdash&mdash仿佛大自然在冰晶的世界中夢見了植物的生命。

     他有時感到,在走近一個新的偉大的知識世界,但這個世界隻能在未來的世紀才能被打開。

    譬如關于磁力和把琥珀在呢絨上摩擦而産生的力,他在日記中寫道:&ldquo我找不到人的智慧可以用來解釋這種現象的方法。

    我認為磁力是許多迄今人類未知的力之一。

    世界充滿無數的可能性,這些可能性任何時候都沒有顯現出來。

    &rdquo 有一天,住在瓦普裡奧附近貝爾加莫的詩人朱多托·普雷斯蒂納裡前來做客。

    進晚餐時,列奧納多沒有充分地贊揚他的詩作,于是這位詩人很生氣,便挑起一場關于詩歌比繪畫優越的争論。

    畫家沉默不語。

    可是後來詩人毫不顧情面,這反而逗樂了畫家;畫家半開玩笑地反駁他說: &ldquo繪畫之所以高于詩歌,&rdquo列奧納多說,&ldquo因為描繪的是上帝的事,而不描繪人的杜撰;詩人則隻滿足于人的杜撰,起碼當今的詩人是如此:他們不是描繪,而隻是描摹,從他人那裡借用已有的一切,販賣别人的貨色;他們隻是編造&mdash&mdash彙集成各種科學的舊式殿堂;可以把他們比作銷售贓物的商販&hellip&hellip&rdquo 路加修士、梅利齊和加萊奧托紛紛駁斥他,列奧納多不知不覺地被争論所吸引,說了起來,但已經不再是開玩笑了: &ldquo眼睛比耳朵能向人提供更完美的知識。

    看見的比聽說的更可靠。

    這就是為什麼繪畫是無聲的詩,比詩歌更接近于精确的科學,詩歌則是沒有視覺形象的繪畫。

    在語言的描寫中&mdash&mdash隻有一系列單個的形象,一個接着一個地一閃而過;而在繪畫中,所有的形象,所有的色彩都是結合在一起的,彙成一體,就像和聲一樣,這使繪畫跟音樂一樣,比詩歌具有更大程度的和諧。

    沒有高度的和諧,也就沒有高度的美。

    &mdash&mdash可以問問一個戀人,他覺得什麼更讓他心情愉快,是情人的肖像還是詩人的描寫,即使是最偉大的詩人的描寫。

    &rdquo 在場的人都對這個結論笑了起來。

     &ldquo我曾發生過這麼一件事,&rdquo列奧納多繼續說,&ldquo佛羅倫薩一個青年喜歡上了我在一幅畫裡畫的女人面容,他便把這幅畫買了去,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