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同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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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ldquo請看地圖，就在此處，印度洋裡的塔普羅班島1以西，注明：西壬海怪。
克裡斯托弗·哥倫布對我講過，他航行到這個地方沒有發現西壬，感到非常奇怪&hellip&hellip您笑什麼？&rdquo &ldquo不，沒什麼，奎多。
請繼續說下去，我聽着。
&rdquo &ldquo我知道，知道&hellip&hellip列奧納多先生，您認為西壬是根本不存在的。
可是有一種動物用腳掌當傘遮擋陽光，還有俾格米人，長着兩隻特大的耳朵，一隻當褥子鋪，另一隻當被子蓋。
再譬如，有一種樹，結的不是果實，而是蛋，能孵出鵝黃色的鴨子來&mdash&mdash它的肉有魚肉的味道，所以在齋戒的日子裡可以食用。
一艘船航行到一個島嶼，船員們登島後生起篝火做晚飯，可是後來發現這根本不是個島嶼，而是一條巨鲸，這件事是一個老水手在裡斯本對我講的，他是個頭腦清醒的人，講的時候以上帝的名義發誓，說這完全是真事兒。
您對這些可做何解釋？&rdquo 這場談話是在發現新大陸五年以後的1498年4月6日複活節期間進行的，地點是佛羅倫薩離老市場不遠的皮貨街波姆佩奧·貝拉迪商行棧房樓上的一間屋子；波姆佩奧在塞維利亞擁有幾處貨棧，兼營造船業，他監造的船舶開往哥倫布發現的新大陸。
奎多·貝拉迪先生是波姆佩奧的侄兒，自幼對航海就有極其濃厚的興趣，曾經想要參加瓦斯科·達·伽馬2的旅行，但染上當時出現的一種很可怕的疾病，意大利人把這種病叫作法蘭西病，法蘭西人把它叫作意大利病，波蘭人把它叫作日耳曼病，莫斯科人把它叫作波蘭病，而土耳其人則把它叫作基督教病。
他看遍了醫生，在各種靈驗的聖像前供奉蠟制的陰莖，但全都無濟于事。
他終于全身癱瘓，終生動彈不得，可是他的頭腦卻保持着活力，經常聽水手們講述航海曆險，徹夜閱讀有關書籍和研究地圖，在幻想中遨遊各大洋，發現未知的土地。
各種航海儀器&mdash&mdash銅制赤道儀、象限儀、六分儀、星盤、羅盤、星象儀等把他的房間裝飾得像是船艙。
曬台的門朝着佛羅倫薩的敞廊，從開着的門往外望去，隻見四月黃昏時分清澈的天空已經變得暗淡了。
神燈的火苗不時地被風吹得搖晃。
從樓下貨棧裡傳來各種外國調料&mdash&mdash印度胡椒、姜粉、桂皮、肉豆蔻和丁香的氣味。
&ldquo就是這樣，列奧納多先生！&rdquo奎多用手搓着兩條裹得嚴嚴實實的病腿，總結說，&ldquo常言道：信念能夠把山移。
假如哥倫布也像您一樣，産生了懷疑，他就會一事無成。
您得同意：為了發現人間天堂的位置，受盡折磨，三十歲熬白了頭發也是值得的！&rdquo &ldquo天堂？&rdquo列奧納多很驚訝，&ldquo您指的是什麼，奎多？&rdquo &ldquo怎麼？您還不知道？難道您沒有聽說過？哥倫布先生在亞速爾群島附近對北極星進行過觀察，他以此證明地球并非在此之前設想的那樣，不是球形的，也不是蘋果形的，而是梨形的，有一個突出部分，或者說有一處鼓起來的地方，很像女人的乳頭。
這個乳頭就是一座山，很高，山頂觸到了月球&mdash&mdash天堂就在那裡&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對，奎多，這違背科學的結論&hellip&hellip&rdquo &ldquo科學！&rdquo交談者輕蔑地聳了聳肩膀，打斷了他的話頭，&ldquo您可知道，先生，哥倫布是怎樣談論科學的？我給您從《預言書》裡援引他本人的一段話：&lsquo絕非數學、地圖、理性的論據幫助我完成了我所做的事，而唯一有助于我的是先知以賽亞關于新天和新地的預言&rsquo。
&rdquo 奎多沉默了，他的關節又疼痛起來。
在主人的請求下，列奧納多招呼仆人來把病人擡到卧室去了。
隻剩下畫家一個人，他開始用數學運算來檢驗哥倫布在亞速爾群島附近對北極星進行的觀察，結果發現了嚴重錯誤，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ldquo多麼無知！&rdquo他感到很吃驚，&ldquo完全是在無知的情況下無意之中碰上了新大陸，而他本人卻像盲人似的，并沒有看到&mdash&mdash并不了解自己的發現；還以為是中國，是所羅門的俄斐3，是天堂。
至死也不會知道。
&rdquo 他把1493年4月29日的第一封信又讀了一遍，哥倫布在這封信裡向歐洲宣布了自己的發現，這封信的标題是《為本世紀建立了許多豐功偉績的克裡斯多弗·哥倫布關于不久前發現的印度群島的信》。
列奧納多進行運算和查看地圖熬了個通宵。
他有時到曬台上，觀看天上的星辰，思考着新土地和新天空的預言家&mdash&mdash這位奇特的幻想家有着一顆孩子般的心靈和頭腦，他不禁把哥倫布的命運跟自己的命運進行比較： &ldquo他知道得很少，做得卻很多！而我有這麼豐富的知識&mdash&mdash卻不得前進一步，就像這位全身癱瘓的貝拉迪一樣：終生向往未知的世界，可不能向前邁出一步。
他們說，信念。
可是難道完全的信念跟完善的知識不是一回事嗎？難道我的眼睛不比盲目的預言家哥倫布的眼睛看得更遠嗎？要不就是人的命運即如此：為了認知，就得目光敏銳；為了實幹，就得盲目。
&rdquo 二 列奧納多沒有察覺到一夜過去了。
星星暗淡了，玫瑰色的霞光照亮了房蓋的瓦檐和破舊磚房牆壁上的木頭橫梁。
馬路上響起了腳步聲和人語聲。
有人敲門。
他把門開開。
喬萬尼走進來，提醒老師說，這天是複活節前的星期六，規定要舉行&ldquo火中決鬥&rdquo。
&ldquo什麼決鬥？&rdquo列奧納多問道。
&ldquo多米尼科修士代表師兄吉羅拉莫·薩沃納羅拉與代表其對手的朱利亞諾·隆狄内利将要跳進火堆裡去，完好無損的人證明自己在上帝面前是正确的。
&rdquo貝特拉菲奧解釋說。
&ldquo呶，那好&hellip&hellip你去吧，喬萬尼。
我預祝你參觀能有興趣。
&rdquo &ldquo難道您不去嗎？&rdquo &ldquo不，你瞧，我正忙着。
&rdquo 學生想要告辭，可是控制着自己，說道： &ldquo我來的路上遇到了保羅·索敏齊先生。
他答應來接我們，把我們領到最好的位置，從那裡可以看得清楚。
很遺憾，您沒有工夫。
可是我以為&hellip&hellip也許&hellip&hellip您知道，先生&hellip&hellip決鬥規定在中午舉行。
如果您到那時候能做完工作，我們還是去為好&hellip&hellip&rdquo 列奧納多笑了。
&ldquo你希望我能看看這種奇迹嗎？&rdquo 喬萬尼垂下目光。
&ldquo好吧，有什麼辦法呢&mdash&mdash我去。
上帝保佑你！&rdquo 貝特拉菲奧在規定的時間回來找老師，帶來了保羅·索敏齊&mdash&mdash此人是摩羅公爵派駐佛羅倫薩的密探長，是薩沃納羅拉最兇惡的敵人，為人活潑好動，仿佛是灌滿了水銀。
&ldquo這是怎麼說的，列奧納多先生？聽說您不願意陪伴我們去，可是真的？&rdquo保羅說，大吵大叫，讓人聽起來很不愉快，像小醜似的做着怪臉，&ldquo請賞光！您是自然科學的愛好者，您不光臨這種物理試驗誰光臨？&rdquo &ldquo難道允許他們往火堆裡跳嗎？&rdquo &ldquo怎麼對您說呢？既然事情發展到了這種程度，當然，多米尼科修士在火的面前也不能退卻了，況且不隻是他一個人。
兩千五百個市民，窮的和富的，有學問的和無知的，婦女和小孩，昨天在聖馬可修道院宣布願意參加決鬥。
特向您禀報，這種事真荒唐，一些有理性的人也都頭腦發昏了。
我們的哲學家們，自由思想的人，他們也都擔心：兩個修士中間有一人給燒死可怎麼辦？不，先生，請您設想一下，要是兩個人都燒死，這兩個虔誠的&lsquo感傷者&rsquo的臉可是什麼模樣！&rdquo &ldquo不可能讓薩沃納羅拉相信。
&rdquo列奧納多陷入深思，好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ldquo他呀，也許是并不相信，&rdquo索敏齊表示不同意，&ldquo或者并不完全相信。
他會很高興改變主意，可是已經晚了。
老百姓樂得看熱鬧。
他們現在口水都流出來了&mdash&mdash隻要給他們看樁奇迹，就完事了！因為這裡，先生，也有數學，而且其興趣并不亞于您的數學，如果有上帝的話，那麼上帝為什麼不顯示奇迹&mdash&mdash根據虔誠教徒的祈禱，二乘二并不等于四，而是等于五，結果讓不信神的自由思想者&mdash&mdash像您和我這樣的人大丢其臉呢？&rdquo &ldquo好吧，那就去吧，看樣子時間到了吧？&rdquo列奧納多說，看了保羅一眼，不加掩飾地表現出厭惡。
&ldquo時間到了，到了！&rdquo保羅催促着說，&ldquo隻是還有一句話。
您認為是誰讓力學在創造奇迹方面丢了臉？是我！列奧納多先生，我希望您能給個評價&mdash&mdash如果不是您，那還有誰呢？&rdquo &ldquo為什麼一定是我？&rdquo畫家厭惡地說。
&ldquo您好像是不明白？我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您自己看得到，坦白直爽。
不過也有一部分是哲學家。
我知道，修士們用來把我們攪糊塗的那些胡說八道的價值何在。
我和您，列奧納多先生，在這方面志同道合。
因此我說，我們這條街在過節。
理性萬歲，科學萬歲，因為不管有上帝也罷，沒有上帝也罷&mdash&mdash二乘二畢竟等于四！&rdquo 他們三人出來了。
馬路上人如潮湧。
他們的臉上露出喜氣洋洋的表情，表現的是期待和好奇，列奧納多在喬萬尼的臉上已經看出了這種表情。
在襪子街，奧桑米凱勒教堂前面&mdash&mdash牆壁的凹處安放着安得雷亞·韋羅基奧的青銅塑像&mdash&mdash使徒多馬用手指摸着耶稣的傷口4&mdash&mdash馬路上非常擁擠。
牆上張貼着八項神學論點，用很大的紅色字母印刷，本次火中決鬥應該肯定或否定這些論點的真實性。
有些人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念着，另一些人一邊聽着一邊解釋： 一、主的教會将複興。
二、上帝将譴責它。
三、上帝将複興它。
四、譴責之後，佛羅倫薩也将複興并且勝過各國人民。
五、異教徒将改變信仰。
六、這一切将很快實現。
七、教皇亞曆山大六世革除薩沃納羅拉教籍的命令不生效。
八、不接受革除教籍的這一決定，并不造成罪孽。
列奧納多、喬萬尼和保羅擠在人群中，不得不停下來，聽他們談話。
&ldquo倒也是這麼回事，可是畢竟很吓人，弟兄們，&rdquo一個年老的手藝人說，&ldquo可千萬别造孽呀！&rdquo &ldquo有什麼孽可造的，菲利波？&rdquo一個年輕的幫工反駁說，露出輕率和自信的冷笑，&ldquo我認為任何罪孽都不可能有&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被迷惑了，我的老弟，&rdquo菲利波固執己見，&ldquo我們要求出現奇迹，可是我們配得上奇迹嗎？常言道：你不可試探你的主5。
&rdquo &ldquo閉嘴，老頭。
你為什麼說些喪氣話？有誰要是信心像一粒芥菜籽那麼重，他令這座山從這裡移到那裡&mdash&mdash山就必定按照他說的移去。
6如果我們相信，上帝就不能不創造出奇迹！&rdquo &ldquo不能！不能！&rdquo人群裡有些人随聲附和道。
&ldquo弟兄們，可是誰第一個跳進火裡去，多米尼科還是吉羅拉莫？&rdquo &ldquo一起跳。
&rdquo &ldquo不對，吉羅拉莫隻是祈禱，他本人并不跳。
&rdquo &ldquo怎麼不跳？他不跳，誰跳？首先是多米尼科，然後就是吉羅拉莫，随着他們之後，就有幸輪到我們這些罪人了&mdash&mdash凡是在聖馬可修道院登記的人都有這種幸運。
&rdquo &ldquo說是吉羅拉莫神父能讓死人複活，可是真的？&rdquo &ldquo真的！先是火裡的奇迹，然後是讓死人複活。
我親自讀過他給教皇的信。
他說，可以指定一個比賽對手，我們二人一起走到墳前，輪流說：站起來！死人根據誰的命令站起來，那個人就是先知，另一個則是騙子。
&rdquo &ldquo等着瞧吧，弟兄們，看看是不是這樣！要是有信仰，就能看見人子駕着天上的雲降臨。
7會出現這樣的顯靈，這樣的奇迹，就連古時候都不曾有過！&rdquo &ldquo阿門！阿門！&rdquo人群中有人叫喊起來，一個個臉色煞白，眼睛裡燃起瘋狂之火。
人群向前湧動了，也帶着他們前進。
喬萬尼最後一次回過頭看了看韋羅基奧的塑像。
他覺得用手指摸着耶稣傷口的異端多馬溫柔狡猾和無畏的笑容跟列奧納多的微笑很相像。
三 快要走到長老議會廣場的時候，他們被堵在人群裡了，保羅不得不向一名路過的城市民軍騎兵提出請求，讓他把他們帶到市政廳大廈前的石頭看台去，那裡有為各國使節和知名市民專設的位置。
喬萬尼覺得他從來也沒有看見過這麼多的人。
不僅整個廣場，就連敞廊裡、塔樓上、窗戶裡、房頂上都是萬頭攢動。
人們抓着釘在牆上的鐵制火炬插座、欄杆、房檐和排水管，仿佛是懸在令人頭暈目眩的高空。
人們為争奪位置而打起架來。
有一個人竟然掉到地上摔死了。
馬路上設置了用鐵鍊連接起來的路障&mdash&mdash隻有三條馬路由警察看守，隻準不攜帶武器的成年男子通行。
保羅指着篝火向同伴們解釋&ldquo機關&rdquo的構造。
看台下面，安放着佛羅倫薩的市标&mdash&mdash一頭銅獅。
朝着所謂&ldquo比薩人之蓋&rdquo的瓦棚方向，放着篝火用柴，垛成長長的兩排，木柴上塗了焦油并且撒了火藥，在兩排木柴中間給決鬥參加者專設一條通道，上面鋪着石頭和泥沙。
從韋凱雷基亞大街走來薩沃納羅拉的論敵法蘭西斯派修士，然後是多米尼克派。
吉羅拉莫身穿白綢袈裟，手裡的聖餐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多米尼科身穿深紅色的絲絨長袍，和吉羅拉莫一起走在隊伍最後面。
多米尼克派的修士們唱道： &ldquo你們要将光榮歸給神，他的威榮在以色列人之上，他的能力在穹蒼。
神啊，你在聖所裡顯得可畏。
&rdquo8人群随和着修士們的歌聲，用震撼人心的叫喊聲與其相呼應： &ldquo奧莎那！奧莎那！奉主的名來的，是應當稱頌的。
&rdquo9奧爾康尼敞廊為此用木闆隔成兩個部分，薩沃納羅拉的對手們占據了靠近市政廳大廈的那一部分，而他的門徒們則占據了另一部分。
一切皆已準備就緒，隻剩下點火和往火裡跳了。
每當組織決鬥的警官們從故宮裡走出來，人群都屏住呼吸。
可是隻見他們跑到多米尼科修士面前，跟他小聲交談一陣之後又回到宮殿去了。
朱利亞諾·隆迪内利修士躲起來了。
真是莫名其妙，緊張的心情難以忍受。
有人踮起腳尖，伸着脖子，想要看個究竟；也有人畫着十字，數着念珠，天真幼稚地禱告，不斷重複着同一句話：&ldquo天主哇，你創造奇迹吧，創造奇迹吧，創造奇迹吧！&rdquo 鴉雀無聲，讓人感到氣悶。
從早晨就聽到的隆隆雷聲，越來越近了。
太陽灼熱。
一些知名的市民，委員會的成員身穿深紅色的長袍&mdash&mdash像是古羅馬名為&ldquo托加&rdquo的男式外衣&mdash&mdash從故宮裡魚貫而出，登上看台。
&ldquo先生們！各位先生！&rdquo一個戴着圓眼鏡的小老頭張張羅羅地說，隻見他耳後插着一支鵝毛筆，看樣子他可能是委員會的秘書，&ldquo會議還沒有結束。
現在要征求意見&hellip&hellip&rdquo &ldquo滾蛋吧，别扯了，征求什麼意見呢！&rdquo一個市民叫道，&ldquo我算是夠了！不想再聽這種蠢話了。
&rdquo &ldquo還等個什麼勁兒？&rdquo另一個人說，&ldquo既然他們甯肯燒死，那就讓他們跳進火裡去吧&mdash&mdash這不就完事了！&rdquo &ldquo這可是人命關天&hellip&hellip&rdquo &ldquo小事一樁！你想想看，世上少了兩個傻瓜，有什麼了不起的！&rdquo &ldquo依您說，他們得燒死。
那就應該按照教會的一切規章，按照教規燒死&mdash&mdash這才是最重要的！這種事很細緻，是敬神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既然是敬神的，那就得派人去見教皇&hellip&hellip&rdquo &ldquo關教皇什麼事，如今教皇不是教皇了，修士也不是修士了。
先生們，我們得為老百姓想一想。
假如用這種辦法能夠在城裡恢複安定，那當然，别說是讓教皇和修士們跳進火裡，就應該把他們打發到水裡去，讓他們鑽到地底下去，把他們抛到空中去！&rdquo &ldquo跳進水裡就足夠了。
我有個主意：準備一桶水，把兩個修士放進去泡一會兒。
誰從水裡出來一身幹，他就是正确的。
這麼做，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rdquo &ldquo可聽見了，先生們？&rdquo保羅迎合着這些人，笑嘻嘻地加入進來，&ldquo我們可憐的朱利亞諾·隆迪内利教兄吓破了膽，犯了胃痛病。
給他放了血，為的是不讓他吓死。
&rdquo &ldquo你們可真開心，先生們，&rdquo一個很有地位的老者滿臉愁容地說，&ldquo每當我聽見我的人民中間有人說這種話，我真不知道是活着好還是死了好。
我們的祖先當初建立這座城市時要是真的無所作為，要是能夠預見到他們的後代竟然做出這種丢人的事來，那就好了！&rdquo 警官們照舊匆匆忙忙地跑出跑進，穿梭于市政廳與敞廊之間，看來談判沒完沒了。
法蘭西斯派斷言，薩沃納羅拉給多米尼科的袈裟施了魔法。
他把袈裟脫下來，可是妖術也可能藏在内衣裡。
于是他走進宮殿裡，脫得精光，穿上另外一個修士的衣服。
禁止他走近吉羅拉莫，免得後者再給他施加魔法。
還要求他放下手裡的十字架，多米尼科同意了，可是提出一個條件：他往火裡跳的時候必須得拿着聖餐碗。
于是法蘭西斯派宣布說，薩沃納羅拉的門徒們想要燒毀主的血和肉。
多米尼科和吉羅拉莫說，聖餐不可能焚毀，在火裡毀滅的隻是暫時的形體，而不是永恒的本質，可是他們的論證卻白費力氣。
人群中間響起了埋怨聲。
這時，天空布滿了陰雲。
突然間，從故宮後面獅子街上傳來獅吼聲&mdash&mdash獅子是佛羅倫薩市的标志野獸，飼養在那條街上的洞穴裡，因饑餓而吼叫。
可能是這天由于忙亂而忘記給獅子喂食了。
好像是銅獅因自己的子民遭受恥辱而發怒，所以吼叫起來。
饑餓的人們發出更加可怕的吼聲，好像是對獅吼聲的響應： &ldquo快，快一些！點火！吉羅拉莫修士！奇迹！奇迹！奇迹！&rdquo 薩沃納羅拉面對着聖餐碗在祈禱，這時好像是清醒過來，走到敞廊邊上，舉起手來，動作跟以前一樣威嚴，讓百姓保持肅靜。
可是百姓們并沒有肅靜。
&ldquo比薩人之蓋&rdquo下面後幾排座位上的&ldquo狂熱分子&rdquo中間，有人叫喊道： &ldquo怯懦了！&rdquo 這個叫喊聲掠過整個人群。
一隊鐵騎向最後幾排的人駛去。
這些人擠到敞廊前，想要襲擊吉羅拉莫，讓他在毆鬥中斃命。
&ldquo打呀，打呀，打這些可惡的假聖徒！&rdquo傳來了狂暴的号叫聲。
在喬萬尼眼前掠過一張張野獸般的面孔。
他不想看見這可怕的場面，眯縫起眼睛，認為吉羅拉莫馬上就會被抓到給撕成碎塊。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響起了雷聲，閃電劃破了天空，大雨瓢潑般地傾瀉下來，佛羅倫薩很久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雨了。
雨下的時間不長。
可是當雨停了的時候，就别想在火中決鬥了：兩排木柴中間的通道像是洩洪渠一樣，滔滔的流水洶湧澎湃。
&ldquo這些修士可真不簡單！&rdquo人群中有人笑着說，&ldquo本來想往火裡跳，可是卻掉進水裡了。
你看這奇迹！&rdquo 一隊士兵保護着薩沃納羅拉，護送他穿過憤怒的人群。
暴雨過後，仍然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
貝特拉菲奧看見吉羅拉莫駝着背，用僧帽遮着眼睛，白色的衣服濺上許多泥漿，在灰蒙蒙的細雨中，邁着踉踉跄跄的步子，急匆匆地走着&mdash&mdash他感到心一陣收縮。
列奧納多看了看喬萬尼蒼白的臉，抓住他的手，就像焚燒奢侈品那天一樣，把他拉出人群。
四 第二天，還是在貝拉迪那個很像船艙的房間裡，畫家向奎多先生證明哥倫布關于天堂位于梨形地球的乳頭上的意見是荒唐的。
奎多起初很注意地聽，進行反駁和争論，後來突然一聲不吭了，表現出很難過的樣子，好像是因為列奧納多說出了真理而生他的氣。
過了一會兒，奎多抱怨腿疼，讓人把他擡到卧室去了。
我為什麼要傷害他呢？畫家想，他需要的不是真理，跟薩沃納羅拉的門徒們一樣，需要的是奇迹。
他翻閱自己的工作日志，其中有幾行文字映入他的眼簾，這是在百姓們砸壞了他的房子要求聖釘那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裡寫的： &ldquo噢，第一推動力，你的公正性是多麼奇妙！你不讓必然的行為失去秩序和質量的任何力量：因為，假如它能夠推動物體運動一百肘并且在運動途中遇到阻礙，那麼你就會讓推力再産生新的運動，用各種推動和振動而獲得力量完成未完成的那段運動。
噢，第一推動力，你的必然是神聖的&mdash&mdash你以自己的法則迫使一切結果通過最簡捷的途徑從原因中脫穎而出。
這才是奇迹！&rdquo 畫家想起了《最後的晚餐》和他一直在尋找但尚未找到的基督面容，感到這段關于第一推動力，神聖的必然和完全英明的基督說的&ldquo你們中間有一個人将出賣我&rdquo之間應該有一種聯系。
晚上，喬萬尼來看他，向他講了這天發生的事件。
長老議會下令吉羅拉莫和多米尼科離開佛羅倫薩。
&ldquo狂熱分子&rdquo們了解到他們遲遲不肯動身，便攜帶槍炮，率領數不清的百姓把聖馬可修道院包圍起來，當修士們做晚禱的時候，他們沖進教堂。
修士們進行自衛，用燃燒着的蠟燭、燭台、木質和銅質基督受難十字架還擊。
在火藥的團團濃煙中，在火光的照耀下，他們顯得很可笑，像是一群狂怒的鴿子，同時又很兇惡，像是一群魔鬼。
一個人爬上教堂的屋頂，往下抛擲石塊。
另一個人跳到神壇上，站在基督受難十字架前用火繩槍射擊，每放一槍都高喊一聲：&ldquo願主保佑！&rdquo 經過猛攻，修道院被占領。
弟兄們勸說薩沃納羅拉逃走。
可是他卻和多米尼科一起向敵人投降了。
他倆被關進監獄。
長老議會的衛兵們想要保護他們免遭人群的侮辱，或者是故作想要保護他們的姿态，但是并未奏效。
有人從後面打吉羅拉莫的嘴巴，模仿着教堂裡唱聖詩的腔調，哼哼着： &ldquo預言家，預言家，你瞧，信神的人，是誰打了你，預言家！&rdquo 另外一些人在他的腳下用四條腿爬行，仿佛是在爛泥裡尋找什麼東西，像豬一樣哼哼地叫着：&ldquo鑰匙，鑰匙！有人看見吉羅拉莫的鑰匙了嗎？&rdquo&mdash&mdash用來暗示他在布道中經常提到的&ldquo鑰匙&rdquo，他說要用它打開藏污納垢的羅馬秘密的箱子。
當過小審判官神聖軍團士兵的孩子們，向他抛擲爛蘋果和臭雞蛋。
有些人沒能從人群中擠上前去，便從遠處号叫，不斷地重複着那幾句罵人話，好像是永遠都罵不夠： &ldquo膽小鬼！膽小鬼！膽小鬼！猶大！叛徒！獸奸者！巫師！反基督！&rdquo 喬萬尼一直跟随到故宮監獄的大門&mdash&mdash死囚臨刑時都是從這個大門押赴刑場的。
當吉羅拉莫邁進監獄的門檻時，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踢了他的臀部一腳，叫喊道： &ldquo他的預言原來都是從這裡弄來的！&rdquo 第二天早晨，列奧納多和喬萬尼離開了佛羅倫薩。
畫家抵達米蘭之後立即埋頭畫《最後的晚餐》中基督的面容&mdash&mdash這項工作他已經拖延了十八年。
五 1498年4月7日，複活節星期日的前一天，也就是舉行火中決鬥沒有成功的那一天，法蘭西國王卡爾八世突然駕崩。
消息傳到米蘭，摩羅大為震驚，因為将要以路易十二的名号繼位的恰恰是斯福爾紮家族最兇惡的敵人奧爾良公爵。
他是米蘭首位公爵的女兒瓦倫蒂娜·維斯康蒂的孫子，因此認為自己是倫巴第唯一合法的繼承人，并且打算征服它，把&ldquo斯福爾紮強盜老巢&rdquo掃蕩一空。
早在卡爾八世駕崩以前，摩羅的米蘭宮廷裡就曾舉行過&ldquo學術決鬥&rdquo，公爵非常喜歡，決定兩個月之後将舉行第二次。
許多人認為由于将要爆發的戰争公爵會取消這次競賽，可是他們錯了，因為公爵一向迷戀于弄虛作假，認為對自己有利的是讓敵人看看他很少關注他們，倫巴第在斯福爾紮溫和的統治下比任何時候都繁榮，科學藝術作為&ldquo黃金世界之果&rdquo得到複興，他的爵位不僅靠着武力得到鞏固，而且他是缪斯的保護人，是意大利最開明的君主，他的光榮也維護了他的爵位。
在城堡的&ldquo室内球場&rdquo，聚集了帕維亞大學的博士、碩士和各系的主任，他們頭戴紅色的四角帽，肩上佩戴鮮紅綢緞白鼬皮鑲邊的肩飾，手上戴着紫紅的麂皮手套，腰上挂着繡金的錢袋。
摩羅腳下，寶座的左右，分别坐着盧克萊西娅小姐和切奇利娅伯爵夫人。
會議以喬爾喬·梅魯拉緻辭開始，他把公爵比作伯裡克利、伊巴密濃達、西庇阿、卡
克裡斯托弗·哥倫布對我講過，他航行到這個地方沒有發現西壬，感到非常奇怪&hellip&hellip您笑什麼？&rdquo &ldquo不，沒什麼，奎多。
請繼續說下去，我聽着。
&rdquo &ldquo我知道，知道&hellip&hellip列奧納多先生，您認為西壬是根本不存在的。
可是有一種動物用腳掌當傘遮擋陽光，還有俾格米人，長着兩隻特大的耳朵，一隻當褥子鋪，另一隻當被子蓋。
再譬如，有一種樹，結的不是果實，而是蛋，能孵出鵝黃色的鴨子來&mdash&mdash它的肉有魚肉的味道，所以在齋戒的日子裡可以食用。
一艘船航行到一個島嶼，船員們登島後生起篝火做晚飯，可是後來發現這根本不是個島嶼，而是一條巨鲸，這件事是一個老水手在裡斯本對我講的，他是個頭腦清醒的人，講的時候以上帝的名義發誓，說這完全是真事兒。
您對這些可做何解釋？&rdquo 這場談話是在發現新大陸五年以後的1498年4月6日複活節期間進行的，地點是佛羅倫薩離老市場不遠的皮貨街波姆佩奧·貝拉迪商行棧房樓上的一間屋子；波姆佩奧在塞維利亞擁有幾處貨棧，兼營造船業，他監造的船舶開往哥倫布發現的新大陸。
奎多·貝拉迪先生是波姆佩奧的侄兒，自幼對航海就有極其濃厚的興趣，曾經想要參加瓦斯科·達·伽馬2的旅行，但染上當時出現的一種很可怕的疾病，意大利人把這種病叫作法蘭西病，法蘭西人把它叫作意大利病，波蘭人把它叫作日耳曼病，莫斯科人把它叫作波蘭病，而土耳其人則把它叫作基督教病。
他看遍了醫生，在各種靈驗的聖像前供奉蠟制的陰莖，但全都無濟于事。
他終于全身癱瘓，終生動彈不得，可是他的頭腦卻保持着活力，經常聽水手們講述航海曆險，徹夜閱讀有關書籍和研究地圖，在幻想中遨遊各大洋，發現未知的土地。
各種航海儀器&mdash&mdash銅制赤道儀、象限儀、六分儀、星盤、羅盤、星象儀等把他的房間裝飾得像是船艙。
曬台的門朝着佛羅倫薩的敞廊，從開着的門往外望去，隻見四月黃昏時分清澈的天空已經變得暗淡了。
神燈的火苗不時地被風吹得搖晃。
從樓下貨棧裡傳來各種外國調料&mdash&mdash印度胡椒、姜粉、桂皮、肉豆蔻和丁香的氣味。
&ldquo就是這樣，列奧納多先生！&rdquo奎多用手搓着兩條裹得嚴嚴實實的病腿，總結說，&ldquo常言道：信念能夠把山移。
假如哥倫布也像您一樣，産生了懷疑，他就會一事無成。
您得同意：為了發現人間天堂的位置，受盡折磨，三十歲熬白了頭發也是值得的！&rdquo &ldquo天堂？&rdquo列奧納多很驚訝，&ldquo您指的是什麼，奎多？&rdquo &ldquo怎麼？您還不知道？難道您沒有聽說過？哥倫布先生在亞速爾群島附近對北極星進行過觀察，他以此證明地球并非在此之前設想的那樣，不是球形的，也不是蘋果形的，而是梨形的，有一個突出部分，或者說有一處鼓起來的地方，很像女人的乳頭。
這個乳頭就是一座山，很高，山頂觸到了月球&mdash&mdash天堂就在那裡&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對，奎多，這違背科學的結論&hellip&hellip&rdquo &ldquo科學！&rdquo交談者輕蔑地聳了聳肩膀，打斷了他的話頭，&ldquo您可知道，先生，哥倫布是怎樣談論科學的？我給您從《預言書》裡援引他本人的一段話：&lsquo絕非數學、地圖、理性的論據幫助我完成了我所做的事，而唯一有助于我的是先知以賽亞關于新天和新地的預言&rsquo。
&rdquo 奎多沉默了，他的關節又疼痛起來。
在主人的請求下，列奧納多招呼仆人來把病人擡到卧室去了。
隻剩下畫家一個人，他開始用數學運算來檢驗哥倫布在亞速爾群島附近對北極星進行的觀察，結果發現了嚴重錯誤，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ldquo多麼無知！&rdquo他感到很吃驚，&ldquo完全是在無知的情況下無意之中碰上了新大陸，而他本人卻像盲人似的，并沒有看到&mdash&mdash并不了解自己的發現；還以為是中國，是所羅門的俄斐3，是天堂。
至死也不會知道。
&rdquo 他把1493年4月29日的第一封信又讀了一遍，哥倫布在這封信裡向歐洲宣布了自己的發現，這封信的标題是《為本世紀建立了許多豐功偉績的克裡斯多弗·哥倫布關于不久前發現的印度群島的信》。
列奧納多進行運算和查看地圖熬了個通宵。
他有時到曬台上，觀看天上的星辰，思考着新土地和新天空的預言家&mdash&mdash這位奇特的幻想家有着一顆孩子般的心靈和頭腦，他不禁把哥倫布的命運跟自己的命運進行比較： &ldquo他知道得很少，做得卻很多！而我有這麼豐富的知識&mdash&mdash卻不得前進一步，就像這位全身癱瘓的貝拉迪一樣：終生向往未知的世界，可不能向前邁出一步。
他們說，信念。
可是難道完全的信念跟完善的知識不是一回事嗎？難道我的眼睛不比盲目的預言家哥倫布的眼睛看得更遠嗎？要不就是人的命運即如此：為了認知，就得目光敏銳；為了實幹，就得盲目。
&rdquo 二 列奧納多沒有察覺到一夜過去了。
星星暗淡了，玫瑰色的霞光照亮了房蓋的瓦檐和破舊磚房牆壁上的木頭橫梁。
馬路上響起了腳步聲和人語聲。
有人敲門。
他把門開開。
喬萬尼走進來，提醒老師說，這天是複活節前的星期六，規定要舉行&ldquo火中決鬥&rdquo。
&ldquo什麼決鬥？&rdquo列奧納多問道。
&ldquo多米尼科修士代表師兄吉羅拉莫·薩沃納羅拉與代表其對手的朱利亞諾·隆狄内利将要跳進火堆裡去，完好無損的人證明自己在上帝面前是正确的。
&rdquo貝特拉菲奧解釋說。
&ldquo呶，那好&hellip&hellip你去吧，喬萬尼。
我預祝你參觀能有興趣。
&rdquo &ldquo難道您不去嗎？&rdquo &ldquo不，你瞧，我正忙着。
&rdquo 學生想要告辭，可是控制着自己，說道： &ldquo我來的路上遇到了保羅·索敏齊先生。
他答應來接我們，把我們領到最好的位置，從那裡可以看得清楚。
很遺憾，您沒有工夫。
可是我以為&hellip&hellip也許&hellip&hellip您知道，先生&hellip&hellip決鬥規定在中午舉行。
如果您到那時候能做完工作，我們還是去為好&hellip&hellip&rdquo 列奧納多笑了。
&ldquo你希望我能看看這種奇迹嗎？&rdquo 喬萬尼垂下目光。
&ldquo好吧，有什麼辦法呢&mdash&mdash我去。
上帝保佑你！&rdquo 貝特拉菲奧在規定的時間回來找老師，帶來了保羅·索敏齊&mdash&mdash此人是摩羅公爵派駐佛羅倫薩的密探長，是薩沃納羅拉最兇惡的敵人，為人活潑好動，仿佛是灌滿了水銀。
&ldquo這是怎麼說的，列奧納多先生？聽說您不願意陪伴我們去，可是真的？&rdquo保羅說，大吵大叫，讓人聽起來很不愉快，像小醜似的做着怪臉，&ldquo請賞光！您是自然科學的愛好者，您不光臨這種物理試驗誰光臨？&rdquo &ldquo難道允許他們往火堆裡跳嗎？&rdquo &ldquo怎麼對您說呢？既然事情發展到了這種程度，當然，多米尼科修士在火的面前也不能退卻了，況且不隻是他一個人。
兩千五百個市民，窮的和富的，有學問的和無知的，婦女和小孩，昨天在聖馬可修道院宣布願意參加決鬥。
特向您禀報，這種事真荒唐，一些有理性的人也都頭腦發昏了。
我們的哲學家們，自由思想的人，他們也都擔心：兩個修士中間有一人給燒死可怎麼辦？不，先生，請您設想一下，要是兩個人都燒死，這兩個虔誠的&lsquo感傷者&rsquo的臉可是什麼模樣！&rdquo &ldquo不可能讓薩沃納羅拉相信。
&rdquo列奧納多陷入深思，好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ldquo他呀，也許是并不相信，&rdquo索敏齊表示不同意，&ldquo或者并不完全相信。
他會很高興改變主意，可是已經晚了。
老百姓樂得看熱鬧。
他們現在口水都流出來了&mdash&mdash隻要給他們看樁奇迹，就完事了！因為這裡，先生，也有數學，而且其興趣并不亞于您的數學，如果有上帝的話，那麼上帝為什麼不顯示奇迹&mdash&mdash根據虔誠教徒的祈禱，二乘二并不等于四，而是等于五，結果讓不信神的自由思想者&mdash&mdash像您和我這樣的人大丢其臉呢？&rdquo &ldquo好吧，那就去吧，看樣子時間到了吧？&rdquo列奧納多說，看了保羅一眼，不加掩飾地表現出厭惡。
&ldquo時間到了，到了！&rdquo保羅催促着說，&ldquo隻是還有一句話。
您認為是誰讓力學在創造奇迹方面丢了臉？是我！列奧納多先生，我希望您能給個評價&mdash&mdash如果不是您，那還有誰呢？&rdquo &ldquo為什麼一定是我？&rdquo畫家厭惡地說。
&ldquo您好像是不明白？我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您自己看得到，坦白直爽。
不過也有一部分是哲學家。
我知道，修士們用來把我們攪糊塗的那些胡說八道的價值何在。
我和您，列奧納多先生，在這方面志同道合。
因此我說，我們這條街在過節。
理性萬歲，科學萬歲，因為不管有上帝也罷，沒有上帝也罷&mdash&mdash二乘二畢竟等于四！&rdquo 他們三人出來了。
馬路上人如潮湧。
他們的臉上露出喜氣洋洋的表情，表現的是期待和好奇，列奧納多在喬萬尼的臉上已經看出了這種表情。
在襪子街，奧桑米凱勒教堂前面&mdash&mdash牆壁的凹處安放着安得雷亞·韋羅基奧的青銅塑像&mdash&mdash使徒多馬用手指摸着耶稣的傷口4&mdash&mdash馬路上非常擁擠。
牆上張貼着八項神學論點，用很大的紅色字母印刷，本次火中決鬥應該肯定或否定這些論點的真實性。
有些人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念着，另一些人一邊聽着一邊解釋： 一、主的教會将複興。
二、上帝将譴責它。
三、上帝将複興它。
四、譴責之後，佛羅倫薩也将複興并且勝過各國人民。
五、異教徒将改變信仰。
六、這一切将很快實現。
七、教皇亞曆山大六世革除薩沃納羅拉教籍的命令不生效。
八、不接受革除教籍的這一決定，并不造成罪孽。
列奧納多、喬萬尼和保羅擠在人群中，不得不停下來，聽他們談話。
&ldquo倒也是這麼回事，可是畢竟很吓人，弟兄們，&rdquo一個年老的手藝人說，&ldquo可千萬别造孽呀！&rdquo &ldquo有什麼孽可造的，菲利波？&rdquo一個年輕的幫工反駁說，露出輕率和自信的冷笑，&ldquo我認為任何罪孽都不可能有&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被迷惑了，我的老弟，&rdquo菲利波固執己見，&ldquo我們要求出現奇迹，可是我們配得上奇迹嗎？常言道：你不可試探你的主5。
&rdquo &ldquo閉嘴，老頭。
你為什麼說些喪氣話？有誰要是信心像一粒芥菜籽那麼重，他令這座山從這裡移到那裡&mdash&mdash山就必定按照他說的移去。
6如果我們相信，上帝就不能不創造出奇迹！&rdquo &ldquo不能！不能！&rdquo人群裡有些人随聲附和道。
&ldquo弟兄們，可是誰第一個跳進火裡去，多米尼科還是吉羅拉莫？&rdquo &ldquo一起跳。
&rdquo &ldquo不對，吉羅拉莫隻是祈禱，他本人并不跳。
&rdquo &ldquo怎麼不跳？他不跳，誰跳？首先是多米尼科，然後就是吉羅拉莫，随着他們之後，就有幸輪到我們這些罪人了&mdash&mdash凡是在聖馬可修道院登記的人都有這種幸運。
&rdquo &ldquo說是吉羅拉莫神父能讓死人複活，可是真的？&rdquo &ldquo真的！先是火裡的奇迹，然後是讓死人複活。
我親自讀過他給教皇的信。
他說，可以指定一個比賽對手，我們二人一起走到墳前，輪流說：站起來！死人根據誰的命令站起來，那個人就是先知，另一個則是騙子。
&rdquo &ldquo等着瞧吧，弟兄們，看看是不是這樣！要是有信仰，就能看見人子駕着天上的雲降臨。
7會出現這樣的顯靈，這樣的奇迹，就連古時候都不曾有過！&rdquo &ldquo阿門！阿門！&rdquo人群中有人叫喊起來，一個個臉色煞白，眼睛裡燃起瘋狂之火。
人群向前湧動了，也帶着他們前進。
喬萬尼最後一次回過頭看了看韋羅基奧的塑像。
他覺得用手指摸着耶稣傷口的異端多馬溫柔狡猾和無畏的笑容跟列奧納多的微笑很相像。
三 快要走到長老議會廣場的時候，他們被堵在人群裡了，保羅不得不向一名路過的城市民軍騎兵提出請求，讓他把他們帶到市政廳大廈前的石頭看台去，那裡有為各國使節和知名市民專設的位置。
喬萬尼覺得他從來也沒有看見過這麼多的人。
不僅整個廣場，就連敞廊裡、塔樓上、窗戶裡、房頂上都是萬頭攢動。
人們抓着釘在牆上的鐵制火炬插座、欄杆、房檐和排水管，仿佛是懸在令人頭暈目眩的高空。
人們為争奪位置而打起架來。
有一個人竟然掉到地上摔死了。
馬路上設置了用鐵鍊連接起來的路障&mdash&mdash隻有三條馬路由警察看守，隻準不攜帶武器的成年男子通行。
保羅指着篝火向同伴們解釋&ldquo機關&rdquo的構造。
看台下面，安放着佛羅倫薩的市标&mdash&mdash一頭銅獅。
朝着所謂&ldquo比薩人之蓋&rdquo的瓦棚方向，放着篝火用柴，垛成長長的兩排，木柴上塗了焦油并且撒了火藥，在兩排木柴中間給決鬥參加者專設一條通道，上面鋪着石頭和泥沙。
從韋凱雷基亞大街走來薩沃納羅拉的論敵法蘭西斯派修士，然後是多米尼克派。
吉羅拉莫身穿白綢袈裟，手裡的聖餐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多米尼科身穿深紅色的絲絨長袍，和吉羅拉莫一起走在隊伍最後面。
多米尼克派的修士們唱道： &ldquo你們要将光榮歸給神，他的威榮在以色列人之上，他的能力在穹蒼。
神啊，你在聖所裡顯得可畏。
&rdquo8人群随和着修士們的歌聲，用震撼人心的叫喊聲與其相呼應： &ldquo奧莎那！奧莎那！奉主的名來的，是應當稱頌的。
&rdquo9奧爾康尼敞廊為此用木闆隔成兩個部分，薩沃納羅拉的對手們占據了靠近市政廳大廈的那一部分，而他的門徒們則占據了另一部分。
一切皆已準備就緒，隻剩下點火和往火裡跳了。
每當組織決鬥的警官們從故宮裡走出來，人群都屏住呼吸。
可是隻見他們跑到多米尼科修士面前，跟他小聲交談一陣之後又回到宮殿去了。
朱利亞諾·隆迪内利修士躲起來了。
真是莫名其妙，緊張的心情難以忍受。
有人踮起腳尖，伸着脖子，想要看個究竟；也有人畫着十字，數着念珠，天真幼稚地禱告，不斷重複着同一句話：&ldquo天主哇，你創造奇迹吧，創造奇迹吧，創造奇迹吧！&rdquo 鴉雀無聲，讓人感到氣悶。
從早晨就聽到的隆隆雷聲，越來越近了。
太陽灼熱。
一些知名的市民，委員會的成員身穿深紅色的長袍&mdash&mdash像是古羅馬名為&ldquo托加&rdquo的男式外衣&mdash&mdash從故宮裡魚貫而出，登上看台。
&ldquo先生們！各位先生！&rdquo一個戴着圓眼鏡的小老頭張張羅羅地說，隻見他耳後插着一支鵝毛筆，看樣子他可能是委員會的秘書，&ldquo會議還沒有結束。
現在要征求意見&hellip&hellip&rdquo &ldquo滾蛋吧，别扯了，征求什麼意見呢！&rdquo一個市民叫道，&ldquo我算是夠了！不想再聽這種蠢話了。
&rdquo &ldquo還等個什麼勁兒？&rdquo另一個人說，&ldquo既然他們甯肯燒死，那就讓他們跳進火裡去吧&mdash&mdash這不就完事了！&rdquo &ldquo這可是人命關天&hellip&hellip&rdquo &ldquo小事一樁！你想想看，世上少了兩個傻瓜，有什麼了不起的！&rdquo &ldquo依您說，他們得燒死。
那就應該按照教會的一切規章，按照教規燒死&mdash&mdash這才是最重要的！這種事很細緻，是敬神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既然是敬神的，那就得派人去見教皇&hellip&hellip&rdquo &ldquo關教皇什麼事，如今教皇不是教皇了，修士也不是修士了。
先生們，我們得為老百姓想一想。
假如用這種辦法能夠在城裡恢複安定，那當然，别說是讓教皇和修士們跳進火裡，就應該把他們打發到水裡去，讓他們鑽到地底下去，把他們抛到空中去！&rdquo &ldquo跳進水裡就足夠了。
我有個主意：準備一桶水，把兩個修士放進去泡一會兒。
誰從水裡出來一身幹，他就是正确的。
這麼做，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rdquo &ldquo可聽見了，先生們？&rdquo保羅迎合着這些人，笑嘻嘻地加入進來，&ldquo我們可憐的朱利亞諾·隆迪内利教兄吓破了膽，犯了胃痛病。
給他放了血，為的是不讓他吓死。
&rdquo &ldquo你們可真開心，先生們，&rdquo一個很有地位的老者滿臉愁容地說，&ldquo每當我聽見我的人民中間有人說這種話，我真不知道是活着好還是死了好。
我們的祖先當初建立這座城市時要是真的無所作為，要是能夠預見到他們的後代竟然做出這種丢人的事來，那就好了！&rdquo 警官們照舊匆匆忙忙地跑出跑進，穿梭于市政廳與敞廊之間，看來談判沒完沒了。
法蘭西斯派斷言，薩沃納羅拉給多米尼科的袈裟施了魔法。
他把袈裟脫下來，可是妖術也可能藏在内衣裡。
于是他走進宮殿裡，脫得精光，穿上另外一個修士的衣服。
禁止他走近吉羅拉莫，免得後者再給他施加魔法。
還要求他放下手裡的十字架，多米尼科同意了，可是提出一個條件：他往火裡跳的時候必須得拿着聖餐碗。
于是法蘭西斯派宣布說，薩沃納羅拉的門徒們想要燒毀主的血和肉。
多米尼科和吉羅拉莫說，聖餐不可能焚毀，在火裡毀滅的隻是暫時的形體，而不是永恒的本質，可是他們的論證卻白費力氣。
人群中間響起了埋怨聲。
這時，天空布滿了陰雲。
突然間，從故宮後面獅子街上傳來獅吼聲&mdash&mdash獅子是佛羅倫薩市的标志野獸，飼養在那條街上的洞穴裡，因饑餓而吼叫。
可能是這天由于忙亂而忘記給獅子喂食了。
好像是銅獅因自己的子民遭受恥辱而發怒，所以吼叫起來。
饑餓的人們發出更加可怕的吼聲，好像是對獅吼聲的響應： &ldquo快，快一些！點火！吉羅拉莫修士！奇迹！奇迹！奇迹！&rdquo 薩沃納羅拉面對着聖餐碗在祈禱，這時好像是清醒過來，走到敞廊邊上，舉起手來，動作跟以前一樣威嚴，讓百姓保持肅靜。
可是百姓們并沒有肅靜。
&ldquo比薩人之蓋&rdquo下面後幾排座位上的&ldquo狂熱分子&rdquo中間，有人叫喊道： &ldquo怯懦了！&rdquo 這個叫喊聲掠過整個人群。
一隊鐵騎向最後幾排的人駛去。
這些人擠到敞廊前，想要襲擊吉羅拉莫，讓他在毆鬥中斃命。
&ldquo打呀，打呀，打這些可惡的假聖徒！&rdquo傳來了狂暴的号叫聲。
在喬萬尼眼前掠過一張張野獸般的面孔。
他不想看見這可怕的場面，眯縫起眼睛，認為吉羅拉莫馬上就會被抓到給撕成碎塊。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響起了雷聲，閃電劃破了天空，大雨瓢潑般地傾瀉下來，佛羅倫薩很久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雨了。
雨下的時間不長。
可是當雨停了的時候，就别想在火中決鬥了：兩排木柴中間的通道像是洩洪渠一樣，滔滔的流水洶湧澎湃。
&ldquo這些修士可真不簡單！&rdquo人群中有人笑着說，&ldquo本來想往火裡跳，可是卻掉進水裡了。
你看這奇迹！&rdquo 一隊士兵保護着薩沃納羅拉，護送他穿過憤怒的人群。
暴雨過後，仍然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
貝特拉菲奧看見吉羅拉莫駝着背，用僧帽遮着眼睛，白色的衣服濺上許多泥漿，在灰蒙蒙的細雨中，邁着踉踉跄跄的步子，急匆匆地走着&mdash&mdash他感到心一陣收縮。
列奧納多看了看喬萬尼蒼白的臉，抓住他的手，就像焚燒奢侈品那天一樣，把他拉出人群。
四 第二天，還是在貝拉迪那個很像船艙的房間裡，畫家向奎多先生證明哥倫布關于天堂位于梨形地球的乳頭上的意見是荒唐的。
奎多起初很注意地聽，進行反駁和争論，後來突然一聲不吭了，表現出很難過的樣子，好像是因為列奧納多說出了真理而生他的氣。
過了一會兒，奎多抱怨腿疼，讓人把他擡到卧室去了。
我為什麼要傷害他呢？畫家想，他需要的不是真理，跟薩沃納羅拉的門徒們一樣，需要的是奇迹。
他翻閱自己的工作日志，其中有幾行文字映入他的眼簾，這是在百姓們砸壞了他的房子要求聖釘那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裡寫的： &ldquo噢，第一推動力，你的公正性是多麼奇妙！你不讓必然的行為失去秩序和質量的任何力量：因為，假如它能夠推動物體運動一百肘并且在運動途中遇到阻礙，那麼你就會讓推力再産生新的運動，用各種推動和振動而獲得力量完成未完成的那段運動。
噢，第一推動力，你的必然是神聖的&mdash&mdash你以自己的法則迫使一切結果通過最簡捷的途徑從原因中脫穎而出。
這才是奇迹！&rdquo 畫家想起了《最後的晚餐》和他一直在尋找但尚未找到的基督面容，感到這段關于第一推動力，神聖的必然和完全英明的基督說的&ldquo你們中間有一個人将出賣我&rdquo之間應該有一種聯系。
晚上，喬萬尼來看他，向他講了這天發生的事件。
長老議會下令吉羅拉莫和多米尼科離開佛羅倫薩。
&ldquo狂熱分子&rdquo們了解到他們遲遲不肯動身，便攜帶槍炮，率領數不清的百姓把聖馬可修道院包圍起來，當修士們做晚禱的時候，他們沖進教堂。
修士們進行自衛，用燃燒着的蠟燭、燭台、木質和銅質基督受難十字架還擊。
在火藥的團團濃煙中，在火光的照耀下，他們顯得很可笑，像是一群狂怒的鴿子，同時又很兇惡，像是一群魔鬼。
一個人爬上教堂的屋頂，往下抛擲石塊。
另一個人跳到神壇上，站在基督受難十字架前用火繩槍射擊，每放一槍都高喊一聲：&ldquo願主保佑！&rdquo 經過猛攻，修道院被占領。
弟兄們勸說薩沃納羅拉逃走。
可是他卻和多米尼科一起向敵人投降了。
他倆被關進監獄。
長老議會的衛兵們想要保護他們免遭人群的侮辱，或者是故作想要保護他們的姿态，但是并未奏效。
有人從後面打吉羅拉莫的嘴巴，模仿着教堂裡唱聖詩的腔調，哼哼着： &ldquo預言家，預言家，你瞧，信神的人，是誰打了你，預言家！&rdquo 另外一些人在他的腳下用四條腿爬行，仿佛是在爛泥裡尋找什麼東西，像豬一樣哼哼地叫着：&ldquo鑰匙，鑰匙！有人看見吉羅拉莫的鑰匙了嗎？&rdquo&mdash&mdash用來暗示他在布道中經常提到的&ldquo鑰匙&rdquo，他說要用它打開藏污納垢的羅馬秘密的箱子。
當過小審判官神聖軍團士兵的孩子們，向他抛擲爛蘋果和臭雞蛋。
有些人沒能從人群中擠上前去，便從遠處号叫，不斷地重複着那幾句罵人話，好像是永遠都罵不夠： &ldquo膽小鬼！膽小鬼！膽小鬼！猶大！叛徒！獸奸者！巫師！反基督！&rdquo 喬萬尼一直跟随到故宮監獄的大門&mdash&mdash死囚臨刑時都是從這個大門押赴刑場的。
當吉羅拉莫邁進監獄的門檻時，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踢了他的臀部一腳，叫喊道： &ldquo他的預言原來都是從這裡弄來的！&rdquo 第二天早晨，列奧納多和喬萬尼離開了佛羅倫薩。
畫家抵達米蘭之後立即埋頭畫《最後的晚餐》中基督的面容&mdash&mdash這項工作他已經拖延了十八年。
五 1498年4月7日，複活節星期日的前一天，也就是舉行火中決鬥沒有成功的那一天，法蘭西國王卡爾八世突然駕崩。
消息傳到米蘭，摩羅大為震驚，因為将要以路易十二的名号繼位的恰恰是斯福爾紮家族最兇惡的敵人奧爾良公爵。
他是米蘭首位公爵的女兒瓦倫蒂娜·維斯康蒂的孫子，因此認為自己是倫巴第唯一合法的繼承人，并且打算征服它，把&ldquo斯福爾紮強盜老巢&rdquo掃蕩一空。
早在卡爾八世駕崩以前，摩羅的米蘭宮廷裡就曾舉行過&ldquo學術決鬥&rdquo，公爵非常喜歡，決定兩個月之後将舉行第二次。
許多人認為由于将要爆發的戰争公爵會取消這次競賽，可是他們錯了，因為公爵一向迷戀于弄虛作假，認為對自己有利的是讓敵人看看他很少關注他們，倫巴第在斯福爾紮溫和的統治下比任何時候都繁榮，科學藝術作為&ldquo黃金世界之果&rdquo得到複興，他的爵位不僅靠着武力得到鞏固，而且他是缪斯的保護人，是意大利最開明的君主，他的光榮也維護了他的爵位。
在城堡的&ldquo室内球場&rdquo，聚集了帕維亞大學的博士、碩士和各系的主任，他們頭戴紅色的四角帽，肩上佩戴鮮紅綢緞白鼬皮鑲邊的肩飾，手上戴着紫紅的麂皮手套，腰上挂着繡金的錢袋。
摩羅腳下，寶座的左右，分别坐着盧克萊西娅小姐和切奇利娅伯爵夫人。
會議以喬爾喬·梅魯拉緻辭開始，他把公爵比作伯裡克利、伊巴密濃達、西庇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