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焚燒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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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被修道院理發師用剪刀給弄得醜陋不堪的淺色頭發&mdash&mdash凡是新加入神聖軍團的孩子，都得由他給剪個童花頭。
&ldquo喂，路加，路加，&rdquo年紀稍大一些的男孩責備地搖了搖頭，&ldquo你的想法是罪過！你想想受難的聖徒吧：異教徒們剁掉了他們的手和腳，他們照舊頌揚上帝。
可是你卻連頭發都舍不得。
&rdquo 路加被聖徒們的先例吓得不再哭了。
可是他的臉卻立刻驚吓得扭曲了，他又更大聲地号叫起來，也許是覺得，為了頌揚上帝，修士們也會剁掉他的手和腳。
&ldquo請問，&rdquo一個肥胖的年老的女市民激動得漲紅了臉，向喬萬尼問道，&ldquo您能否告訴我，有一個黑黑的藍眼睛的孩子在什麼地方？&rdquo &ldquo他叫什麼名字？&rdquo &ldquo狄諾，狄諾·德爾·加保&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是哪個隊的？&rdquo &ldquo咳，我的上帝呀，我還真不知道！找了一整天，到處跑，見人就打聽，一點兒用也沒有。
頭昏腦漲&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是您的兒子嗎？&rdquo &ldquo侄子。
這孩子老實厚道，學習優秀&hellip&hellip突然一些淘氣鬼勾引他參加這個可怕的軍團。
您想想，孩子嬌嫩體弱，可是在這裡據說用石塊打架&hellip&hellip&rdquo 姑媽又是一陣唉聲歎氣。
&ldquo這是您自己的過錯！&rdquo一個身穿老式衣服的有身份的中年人對她說，&ldquo小孩子得狠狠地打&mdash&mdash才能乖乖地聽話！這回&mdash&mdash您可看見了？僧侶和小孩子開始治理起國家來了。
小雞雛教訓老母雞。
這種蠢事還從來沒有過！&rdquo &ldquo正是，正是，小雞雛教訓老母雞！&rdquo姑媽接過話茬說，&ldquo僧侶們說&mdash&mdash将要出現人間天堂，我不知道将來會怎樣，可是現在&mdash&mdash卻是真正的地獄。
每家都有流不完的眼淚，沒完沒了的争吵&hellip&hellip&rdquo &ldquo聽說了嗎？&rdquo她帶着神秘的樣子伏在交談者的耳朵上繼續說，&ldquo前幾天，吉羅拉莫在大教堂裡，在大庭廣衆面前說：當父母的，你們就是把兒女派到天涯海角去，他們也會回到我的身邊來，他們&mdash&mdash是我的&hellip&hellip&rdquo 一個年老的市民鑽進孩子中間去了。
&ldquo小鬼頭，這下可找到了！&rdquo他揪着一個男孩子的耳朵，叫喊道，&ldquo你等着，看我怎樣收拾你，從家裡跑出來，跟一些下流坯攪在一起，父親的話也不聽！&rdquo &ldquo我們應該更聽天父的話，而不應該更聽人世間父親的話。
&rdquo一個男孩子果斷地說。
&ldquo噢，你小心點兒，多福！你别讓我失去忍耐&hellip&hellip走，回家去&mdash&mdash你别固執！&rdquo &ldquo放開我，爸爸。
我不回去&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回去？&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
&rdquo &ldquo你看我揍不揍你！&rdquo 父親給了他一記耳光。
多福沒有動&mdash&mdash甚至就連蒼白的嘴唇都沒有動一下。
他隻是朝着天上仰起臉來。
&ldquo别發火，别發火，先生！不應該傷害孩子。
&rdquo城市衛隊的士兵趕到了，他們是長老議會派來保護神聖軍團的。
&ldquo滾開，混賬的東西！&rdquo老頭怒氣沖沖地喊道。
士兵們從他手中搶奪孩子；父親破口大罵，不肯松手。
&ldquo狄諾！狄諾！&rdquo姑媽從遠處看見了侄子，尖聲尖氣地叫喊起來，并且向他奔過去。
可是衛隊士兵制止了她。
&ldquo放開，放開！天主哇，這是什麼世道呀！&rdquo她号叫着，&ldquo狄諾！我的孩子！狄諾！&rdquo 這時，神聖軍團的隊伍活動起來。
無數隻小手揮動着紅十字架、橄榄枝，歡迎走進院子裡的薩沃納羅拉，用響亮的童音唱起歌來： &ldquoLumenadrevelationemgentiumetgloriamplebisIsrael．&rdquo &ldquo是照亮外邦人的光，又是你們以色列人的榮耀。
&rdquo8一群小姑娘把修士圍住，向他扔春天的黃花、玫瑰色的冰淩花和深色的紫羅蘭；她們跪在他的腳下，抱住大腿親吻着。
他身上灑滿陽光，面帶親切的微笑，默默地為孩子們祝福。
&ldquo佛羅倫薩王基督萬歲！我們的女王瑪麗亞萬歲！&rdquo孩子們歡呼着。
&ldquo立正！開步走！&rdquo小隊長們發出口令。
奏起了樂曲，旗幟迎風飄揚，軍團出發了。
焚燒奢侈品&mdash&mdashBruciamentodellavanita規定在故宮前長老議會廣場上舉行。
神聖軍團要對佛羅倫薩做最後一次巡邏，收繳&ldquo奢侈品&rdquo。
五 院子空了，喬萬尼看見了奇普裡亞諾·鮑納科爾濟先生。
他是卡利馬拉染坊老闆，奧桑米凱勒教堂附近那家貨棧的主人，在聖傑瓦濟奧的磨坊嶺他那塊地裡發現了古代維納斯女神的雕像。
喬萬尼走到他的面前，他們攀談起來。
奇普裡亞諾先生說，列奧納多·達·芬奇前幾天從米蘭來到佛羅倫薩，受公爵的委派前來收購被神聖軍團從各宮殿收繳的藝術作品。
喬爾喬·梅魯拉坐了兩個月監獄，獲釋後由于列奧納多說情而得到公爵的寬恕，也負有同樣的使命到佛羅倫薩來了。
商人請喬萬尼帶他去見院長，于是他倆一起來到薩沃納羅拉的淨室。
貝特拉菲奧站在門口，聽到了卡利馬拉店主和聖馬可修道院院長的談話。
奇普裡亞諾先生提出要用兩萬二千佛羅倫收購今天準備付之一炬的所有圖書、繪畫、雕塑和别的藝術珍品。
院長拒絕了。
商人想了想，又增加八千。
修士這次甚至沒有回答；他的臉嚴峻而木然。
于是商人蠕動着因脫落牙齒而凹下去的嘴唇，用皺皺巴巴的狐皮袍子下襟蓋上凍僵的膝蓋，歎了一口氣，眯縫起視力不佳的眼睛，用他慣有的那種愉快而平靜的聲音說： &ldquo吉羅拉莫神父，我甯願傾家蕩産，拿出我的全部家當&mdash&mdash四萬佛羅倫。
&rdquo 薩沃納羅拉擡起眼睛看着他，問道： &ldquo既然您要傾家蕩産，那麼您費盡心機要辦這件事就無利可圖了吧？&rdquo &ldquo我生在佛羅倫薩，熱愛這塊土地，&rdquo商人簡單地回答，&ldquo我不希望外國人說我們像野蠻人似的焚燒賢哲和藝術家無辜的作品。
&rdquo 修士驚奇地看着他，說道： &ldquo噢，我的孩子，你要是能夠像愛自己人間的祖國一樣愛自己天上的祖國就好了！可是值得你欣慰的是：付之一炬的都是應該銷毀的，因為邪惡和罪惡的東西不可能是美好的，這是你們稱贊的那些賢哲所證實的。
&rdquo &ldquo神父，您相信，&rdquo奇普裡亞諾說，&ldquo小孩子們經常都能準确無誤地分辨科學藝術作品中的善與惡嗎？&rdquo &ldquo出自小孩子嘴裡的都是真話，&rdquo修士反駁道，&ldquo你們要是不回心轉意，變得像小孩子一樣，斷然進不了天國。
9天主說，我要毀掉哲人的智慧，推翻理性者的理性。
我日日夜夜為這些小孩子祈禱，即使他們的頭腦不能理解科學藝術的毫無價值，聖靈也會恩賜給他們以啟示。
&rdquo &ldquo我請求您，請您想想，&rdquo店主最後站起來，說道，&ldquo也許其中一部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别白費口舌了，先生！&rdquo吉羅拉莫制止了他，&ldquo決定是不可更改的。
&rdquo 奇普裡亞諾又咬起那雙蒼白的老太婆般的嘴唇來，自言自語地嘟哝着什麼。
薩沃納羅拉隻聽見最後的一個詞兒： &ldquo瘋狂&hellip&hellip&rdquo &ldquo瘋狂！&rdquo他接過話茬，兩眼射出怒火，&ldquo呶，難道在亵渎神明的慶典中獻給教皇博爾吉亞的金牛犢&mdash&mdash不瘋狂？難道竊取爵位者和殺人兇手摩羅用魔鬼機器安放頌揚主的聖釘&mdash&mdash不瘋狂？你們圍着金牛犢跳舞，為了頌揚财神而發瘋。
為了頌揚我們的上帝，受難的基督，但願我們這些笨拙的人變得瘋狂，發傻！你們嘲笑在廣場上十字架前跳舞的修士們。
等着瞧吧，還會有這種事嗎！我不僅要修士們，而且要佛羅倫薩全體百姓，大人和孩子，老人和婦女，為了平息上帝的憤怒而圍着神秘的救世樹跳舞，就像大衛當年在至高無上神的古帳幕裡圍着約櫃跳舞10一樣，到那時我們倒是要看看你們這些聰明人說些什麼！&rdquo 六 喬萬尼從薩沃納羅拉的淨室裡出來，向長老議會廣場走去。
他在寬道大街遇到了神聖軍團。
孩子們截住一台由兩個黑奴擡着的轎，裡面躺着一個衣着華麗的婦人。
她的膝上趴着一條巴兒狗。
橫杆上蹲着一隻綠鹦鹉和一隻猴子。
轎的後面跟随着仆人和保镖。
這是交際花列娜·格裡法，不久前來自威尼斯。
共和國的統治者們把她這一類的人很有禮貌地叫作&ldquoputtanaonesta&rdquo（&ldquo高貴的蕩婦&rdquo），&ldquomeretrixonesta&rdquo（&ldquo尊貴的蕩婦&rdquo），或者親切地叫作&ldquomammola&rdquo（&ldquo姑娘&rdquo）。
著名的旅遊指南Catalogaditutteleputtanedelbordellconillorprezzo（《各妓院娼妓名冊和價目一覽》）中，列娜·格裡法的名字跟别人的名字分開，用大寫字母印在最醒目的位置上，價格是四杜卡特，而節日之夜和節日的前夜，價錢加倍&mdash&mdash&ldquo出自對聖母的尊敬&rdquo。
列娜小姐依偎在靠墊上，大有克萊奧帕特拉或薩瓦女王的派頭，她正在閱讀一個愛上了她的主教的情書，還附有一首十四行詩，最後幾句是這樣的： 每當我聽到你那迷人的話語， 美妙的列娜喲，我的靈魂 就離開人世，向柏拉圖的理念 和永恒的天國飛升。
交際花思考着回贈的十四行詩。
她對押韻十分精通，難怪她常說，假如她能獨立自主，她甯願&ldquo在道德高尚的偉人學園裡&rdquo度過一生的年華。
神聖軍團包圍了轎子。
小隊的頭目多福走上前去，把紅色十字架舉過頭頂，莊嚴地叫道： &ldquo以佛羅倫薩王耶稣和我們的女王聖母瑪麗亞的名義，命令你摘下這些罪惡的裝飾，這是無用的廢物和奢侈品。
如果你不這樣做，你就會疾病纏身！&rdquo 巴兒狗醒了，狂吠起來；猴子叫起來；鹦鹉拍打着翅膀，叫喊着女主人教會它的詩句： Amoreanulloamatoamarperdona． 愛情不準許不愛任何人。
列娜想要向保镖們做個手勢，讓他們把這群人驅散&mdash&mdash可是當她的目光落到多福身上時，她用手招呼他過來。
這個孩子垂下目光，走了過去。
&ldquo讓盛裝滾蛋！&rdquo孩子們叫喊着，&ldquo讓無用的廢物和奢侈品滾蛋！&rdquo &ldquo多麼漂亮的孩子呀！&rdquo列娜根本不理會人群的叫喊，小聲說，&ldquo聽我說，我的阿多尼斯11，為了給您帶來愉快，我當然很樂意交出這些破爛東西&mdash&mdash可是糟糕的是：這些東西
&ldquo喂，路加，路加，&rdquo年紀稍大一些的男孩責備地搖了搖頭，&ldquo你的想法是罪過！你想想受難的聖徒吧：異教徒們剁掉了他們的手和腳，他們照舊頌揚上帝。
可是你卻連頭發都舍不得。
&rdquo 路加被聖徒們的先例吓得不再哭了。
可是他的臉卻立刻驚吓得扭曲了，他又更大聲地号叫起來，也許是覺得，為了頌揚上帝，修士們也會剁掉他的手和腳。
&ldquo請問，&rdquo一個肥胖的年老的女市民激動得漲紅了臉，向喬萬尼問道，&ldquo您能否告訴我，有一個黑黑的藍眼睛的孩子在什麼地方？&rdquo &ldquo他叫什麼名字？&rdquo &ldquo狄諾，狄諾·德爾·加保&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是哪個隊的？&rdquo &ldquo咳，我的上帝呀，我還真不知道！找了一整天，到處跑，見人就打聽，一點兒用也沒有。
頭昏腦漲&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是您的兒子嗎？&rdquo &ldquo侄子。
這孩子老實厚道，學習優秀&hellip&hellip突然一些淘氣鬼勾引他參加這個可怕的軍團。
您想想，孩子嬌嫩體弱，可是在這裡據說用石塊打架&hellip&hellip&rdquo 姑媽又是一陣唉聲歎氣。
&ldquo這是您自己的過錯！&rdquo一個身穿老式衣服的有身份的中年人對她說，&ldquo小孩子得狠狠地打&mdash&mdash才能乖乖地聽話！這回&mdash&mdash您可看見了？僧侶和小孩子開始治理起國家來了。
小雞雛教訓老母雞。
這種蠢事還從來沒有過！&rdquo &ldquo正是，正是，小雞雛教訓老母雞！&rdquo姑媽接過話茬說，&ldquo僧侶們說&mdash&mdash将要出現人間天堂，我不知道将來會怎樣，可是現在&mdash&mdash卻是真正的地獄。
每家都有流不完的眼淚，沒完沒了的争吵&hellip&hellip&rdquo &ldquo聽說了嗎？&rdquo她帶着神秘的樣子伏在交談者的耳朵上繼續說，&ldquo前幾天，吉羅拉莫在大教堂裡，在大庭廣衆面前說：當父母的，你們就是把兒女派到天涯海角去，他們也會回到我的身邊來，他們&mdash&mdash是我的&hellip&hellip&rdquo 一個年老的市民鑽進孩子中間去了。
&ldquo小鬼頭，這下可找到了！&rdquo他揪着一個男孩子的耳朵，叫喊道，&ldquo你等着，看我怎樣收拾你，從家裡跑出來，跟一些下流坯攪在一起，父親的話也不聽！&rdquo &ldquo我們應該更聽天父的話，而不應該更聽人世間父親的話。
&rdquo一個男孩子果斷地說。
&ldquo噢，你小心點兒，多福！你别讓我失去忍耐&hellip&hellip走，回家去&mdash&mdash你别固執！&rdquo &ldquo放開我，爸爸。
我不回去&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回去？&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
&rdquo &ldquo你看我揍不揍你！&rdquo 父親給了他一記耳光。
多福沒有動&mdash&mdash甚至就連蒼白的嘴唇都沒有動一下。
他隻是朝着天上仰起臉來。
&ldquo别發火，别發火，先生！不應該傷害孩子。
&rdquo城市衛隊的士兵趕到了，他們是長老議會派來保護神聖軍團的。
&ldquo滾開，混賬的東西！&rdquo老頭怒氣沖沖地喊道。
士兵們從他手中搶奪孩子；父親破口大罵，不肯松手。
&ldquo狄諾！狄諾！&rdquo姑媽從遠處看見了侄子，尖聲尖氣地叫喊起來，并且向他奔過去。
可是衛隊士兵制止了她。
&ldquo放開，放開！天主哇，這是什麼世道呀！&rdquo她号叫着，&ldquo狄諾！我的孩子！狄諾！&rdquo 這時，神聖軍團的隊伍活動起來。
無數隻小手揮動着紅十字架、橄榄枝，歡迎走進院子裡的薩沃納羅拉，用響亮的童音唱起歌來： &ldquoLumenadrevelationemgentiumetgloriamplebisIsrael．&rdquo &ldquo是照亮外邦人的光，又是你們以色列人的榮耀。
&rdquo8一群小姑娘把修士圍住，向他扔春天的黃花、玫瑰色的冰淩花和深色的紫羅蘭；她們跪在他的腳下，抱住大腿親吻着。
他身上灑滿陽光，面帶親切的微笑，默默地為孩子們祝福。
&ldquo佛羅倫薩王基督萬歲！我們的女王瑪麗亞萬歲！&rdquo孩子們歡呼着。
&ldquo立正！開步走！&rdquo小隊長們發出口令。
奏起了樂曲，旗幟迎風飄揚，軍團出發了。
焚燒奢侈品&mdash&mdashBruciamentodellavanita規定在故宮前長老議會廣場上舉行。
神聖軍團要對佛羅倫薩做最後一次巡邏，收繳&ldquo奢侈品&rdquo。
五 院子空了，喬萬尼看見了奇普裡亞諾·鮑納科爾濟先生。
他是卡利馬拉染坊老闆，奧桑米凱勒教堂附近那家貨棧的主人，在聖傑瓦濟奧的磨坊嶺他那塊地裡發現了古代維納斯女神的雕像。
喬萬尼走到他的面前，他們攀談起來。
奇普裡亞諾先生說，列奧納多·達·芬奇前幾天從米蘭來到佛羅倫薩，受公爵的委派前來收購被神聖軍團從各宮殿收繳的藝術作品。
喬爾喬·梅魯拉坐了兩個月監獄，獲釋後由于列奧納多說情而得到公爵的寬恕，也負有同樣的使命到佛羅倫薩來了。
商人請喬萬尼帶他去見院長，于是他倆一起來到薩沃納羅拉的淨室。
貝特拉菲奧站在門口，聽到了卡利馬拉店主和聖馬可修道院院長的談話。
奇普裡亞諾先生提出要用兩萬二千佛羅倫收購今天準備付之一炬的所有圖書、繪畫、雕塑和别的藝術珍品。
院長拒絕了。
商人想了想，又增加八千。
修士這次甚至沒有回答；他的臉嚴峻而木然。
于是商人蠕動着因脫落牙齒而凹下去的嘴唇，用皺皺巴巴的狐皮袍子下襟蓋上凍僵的膝蓋，歎了一口氣，眯縫起視力不佳的眼睛，用他慣有的那種愉快而平靜的聲音說： &ldquo吉羅拉莫神父，我甯願傾家蕩産，拿出我的全部家當&mdash&mdash四萬佛羅倫。
&rdquo 薩沃納羅拉擡起眼睛看着他，問道： &ldquo既然您要傾家蕩産，那麼您費盡心機要辦這件事就無利可圖了吧？&rdquo &ldquo我生在佛羅倫薩，熱愛這塊土地，&rdquo商人簡單地回答，&ldquo我不希望外國人說我們像野蠻人似的焚燒賢哲和藝術家無辜的作品。
&rdquo 修士驚奇地看着他，說道： &ldquo噢，我的孩子，你要是能夠像愛自己人間的祖國一樣愛自己天上的祖國就好了！可是值得你欣慰的是：付之一炬的都是應該銷毀的，因為邪惡和罪惡的東西不可能是美好的，這是你們稱贊的那些賢哲所證實的。
&rdquo &ldquo神父，您相信，&rdquo奇普裡亞諾說，&ldquo小孩子們經常都能準确無誤地分辨科學藝術作品中的善與惡嗎？&rdquo &ldquo出自小孩子嘴裡的都是真話，&rdquo修士反駁道，&ldquo你們要是不回心轉意，變得像小孩子一樣，斷然進不了天國。
9天主說，我要毀掉哲人的智慧，推翻理性者的理性。
我日日夜夜為這些小孩子祈禱，即使他們的頭腦不能理解科學藝術的毫無價值，聖靈也會恩賜給他們以啟示。
&rdquo &ldquo我請求您，請您想想，&rdquo店主最後站起來，說道，&ldquo也許其中一部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别白費口舌了，先生！&rdquo吉羅拉莫制止了他，&ldquo決定是不可更改的。
&rdquo 奇普裡亞諾又咬起那雙蒼白的老太婆般的嘴唇來，自言自語地嘟哝着什麼。
薩沃納羅拉隻聽見最後的一個詞兒： &ldquo瘋狂&hellip&hellip&rdquo &ldquo瘋狂！&rdquo他接過話茬，兩眼射出怒火，&ldquo呶，難道在亵渎神明的慶典中獻給教皇博爾吉亞的金牛犢&mdash&mdash不瘋狂？難道竊取爵位者和殺人兇手摩羅用魔鬼機器安放頌揚主的聖釘&mdash&mdash不瘋狂？你們圍着金牛犢跳舞，為了頌揚财神而發瘋。
為了頌揚我們的上帝，受難的基督，但願我們這些笨拙的人變得瘋狂，發傻！你們嘲笑在廣場上十字架前跳舞的修士們。
等着瞧吧，還會有這種事嗎！我不僅要修士們，而且要佛羅倫薩全體百姓，大人和孩子，老人和婦女，為了平息上帝的憤怒而圍着神秘的救世樹跳舞，就像大衛當年在至高無上神的古帳幕裡圍着約櫃跳舞10一樣，到那時我們倒是要看看你們這些聰明人說些什麼！&rdquo 六 喬萬尼從薩沃納羅拉的淨室裡出來，向長老議會廣場走去。
他在寬道大街遇到了神聖軍團。
孩子們截住一台由兩個黑奴擡着的轎，裡面躺着一個衣着華麗的婦人。
她的膝上趴着一條巴兒狗。
橫杆上蹲着一隻綠鹦鹉和一隻猴子。
轎的後面跟随着仆人和保镖。
這是交際花列娜·格裡法，不久前來自威尼斯。
共和國的統治者們把她這一類的人很有禮貌地叫作&ldquoputtanaonesta&rdquo（&ldquo高貴的蕩婦&rdquo），&ldquomeretrixonesta&rdquo（&ldquo尊貴的蕩婦&rdquo），或者親切地叫作&ldquomammola&rdquo（&ldquo姑娘&rdquo）。
著名的旅遊指南Catalogaditutteleputtanedelbordellconillorprezzo（《各妓院娼妓名冊和價目一覽》）中，列娜·格裡法的名字跟别人的名字分開，用大寫字母印在最醒目的位置上，價格是四杜卡特，而節日之夜和節日的前夜，價錢加倍&mdash&mdash&ldquo出自對聖母的尊敬&rdquo。
列娜小姐依偎在靠墊上，大有克萊奧帕特拉或薩瓦女王的派頭，她正在閱讀一個愛上了她的主教的情書，還附有一首十四行詩，最後幾句是這樣的： 每當我聽到你那迷人的話語， 美妙的列娜喲，我的靈魂 就離開人世，向柏拉圖的理念 和永恒的天國飛升。
交際花思考着回贈的十四行詩。
她對押韻十分精通，難怪她常說，假如她能獨立自主，她甯願&ldquo在道德高尚的偉人學園裡&rdquo度過一生的年華。
神聖軍團包圍了轎子。
小隊的頭目多福走上前去，把紅色十字架舉過頭頂，莊嚴地叫道： &ldquo以佛羅倫薩王耶稣和我們的女王聖母瑪麗亞的名義，命令你摘下這些罪惡的裝飾，這是無用的廢物和奢侈品。
如果你不這樣做，你就會疾病纏身！&rdquo 巴兒狗醒了，狂吠起來；猴子叫起來；鹦鹉拍打着翅膀，叫喊着女主人教會它的詩句： Amoreanulloamatoamarperdona． 愛情不準許不愛任何人。
列娜想要向保镖們做個手勢，讓他們把這群人驅散&mdash&mdash可是當她的目光落到多福身上時，她用手招呼他過來。
這個孩子垂下目光，走了過去。
&ldquo讓盛裝滾蛋！&rdquo孩子們叫喊着，&ldquo讓無用的廢物和奢侈品滾蛋！&rdquo &ldquo多麼漂亮的孩子呀！&rdquo列娜根本不理會人群的叫喊，小聲說，&ldquo聽我說，我的阿多尼斯11，為了給您帶來愉快，我當然很樂意交出這些破爛東西&mdash&mdash可是糟糕的是：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