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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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沒有帶走公文包，徑直往出口去。
他走過自己女兒面前。
他女兒仍然坐着，好像朝他微笑了。
幾個男人趁準備投票材料時在廊柱下面透透氣。
開始下雨了，輕柔、溫和的春天的雨。
希金斯先前因為沒有車位，就把車子停在離市政廳老遠的地方。
他沒有戴帽子，慢慢行走在漆黑一片中，雨水在頭發上結成小水珠，滴落在他的前額上。
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做錯或是做對了。
他做了覺得自己應該做的事，也了解可能由此産生的後果。
布萊爾那夥人，所有因為他今晚這番話而有可能利益受損的人，會不會為了報複他而不再光顧超市了呢？這群人是超市最要緊的顧客，大廳後面的那些人帶來的營業額不到總營業額的一半。
威廉森還有一家超市，是當地的一個什麼人開的，不是連鎖企業。
在遠離市區的地方還有兩三家意大利雜貨鋪，那種店的水果和蔬菜搬運箱直接亂堆在人行道上。
施瓦茨先生會認為這是背叛行為嗎？ 到了下個月，銷售額隻要跌了百分之二十，哪怕是百分之十，他們也不會坐視不管。
他們會及時派一個特派員來了解情況。
特派員隻消一個小時就能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已經到了這個年紀，還能有什麼機會？威廉森再不會有人雇傭他，因為支持他的不是窮人就是比窮人隻好一點的中産人士。
他想想，笑了，是哀怨且苦澀的笑。
他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輕盈，飄飄然的，好像一眨眼的工夫，他不再受重力定律的制約，不再受一切讓他沉重、積郁、自欺欺人的戒律的束縛。
但他從今往後真的能一無牽挂和羁絆，孑然餘生了？ 舉例來說，他昨天最擔心的是房子。
他和妻子總是擔心貸款，盼望着房子能夠真正屬于他們。
每個月還要還電視機、新冰箱以及汽車的貸款。
他要是丢了工作，該怎麼還這些錢？ 簡直無法想象。
他會一無所有！房子沒了！家具沒了！車子沒了！他連自己的保險金都支付不出來。
他又想笑又想哭，沒有注意錯過了停在人行道邊上、正對着洗衣店的自己的車。
他為了應急，是不是還得跟弗洛倫斯商量，用點她的積蓄啊？ 但他已不在乎自己做得是對是錯。
總要走這一遭，無論今天、明天，以何種方式，他總要爆發的。
這三天來，他天天揣着這份負擔，反複斟酌，反複演練，再這樣子下去，他會瘋掉。
帕辛給他的講話強行加了一層莫須有的涵義，使那些話的效果大打折扣。
他在闡述時根本沒想到政治，也無任何社會訴求。
他不抨擊什麼，也不威脅什麼。
他隻是單純地列出那些可以反駁對方的數字，因為他恰好被安置在能夠掌握這些數字的位子上。
他看見人群湧出市政廳，才反應過來自己走過頭了，慌張地找到自己的車，往楓葉街方向回。
投票結果已與他無關。
他認為自己所說的一切毫無意義，終究還是那個為數不多、但淩駕衆人之上的小團夥取得了勝利。
但他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他已經盡力了。
他回到家，男孩們都睡了，妻子在做針線，不時擡頭瞄一眼電視。
她表現得很驚訝，不是看到他，而是看他到臉上的表情。
她毫不隐藏憂慮地問： &ldquo出什麼事了？&rdquo 他笑了。
不是他一貫的笑容，加深了諾拉的憂心。
怎麼形容呢，那是突然不再把生活當回事、要開始盡情胡鬧的笑容。
隻是那依舊是一張沉澱了四十五年來都勤勤懇懇工作的男人的臉，那張嘴，還有那雙眼睛，都和那個笑容格格不入。
&ldquo就這一兩天，我們就能知道我有什麼事了，&rdquo他以幾乎幽默的語氣說道，&ldquo不出一個月吧。
&rdquo &ldquo你這是什麼意思？&rdquo &ldquo好多事呢。
首先，我辭職了。
&rdquo &ldquo什麼辭職？&rdquo &ldquo校務委員會。
&rdquo &ldquo他們批評了你的報告？&rdquo &ldquo不是。
&rdquo &ldquo别再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話了。
你坐下，看着我。
沃爾特，我想&mdash&mdash&rdquo 她注視丈夫，腦袋裡似乎閃過一個瘋狂的想法。
&ldquo你在想什麼？&rdquo &ldquo你沒喝酒吧？&rdquo 他笑出聲來。
&ldquo我沒喝酒，沒有。
我要酗酒，不會等到這個歲數。
我就是向他們辭職了，在向他們補充了兩三點事實後。
&rdquo &ldquo你到底對他們說了什麼？&rdquo &ldquo我向大家解釋為什麼業主們都反對校委會提出的方案二，我提供了一些數據。
&rdquo 他們聊過這些，她清楚他能說些什麼。
&ldquo我以為你贊成一号方案。
&rdquo &ldquo我曾經贊成一号方案。
&rdquo &ldquo你什麼時候改變主意了？&rdquo &ldquo就今晚，我讀報告的時候。
&rdquo &ldquo沃爾特！&rdquo &ldquo是的。
&rdquo &ldquo你是不是強出頭了？跟我說實話。
&rdquo &ldquo我說的都是事實。
我表述了想法，羅列了數據。
我說的話有憑有據。
&rdquo &ldquo就這些？&rdquo &ldquo但有些人不太喜歡這些。
後來有個叫帕辛的，是什麼共産主義者還是無組織的無政府主義者什麼的，發表了一通煽動言論。
&rdquo &ldquo他們跟你說了什麼？&rdquo &ldquo誰？&rdquo &ldquo卡尼，還有委員會的其他人。
&rdquo &ldquo沒說什麼。
他們接受了我的辭呈。
&rdquo &ldquo他們并沒有要求你辭職？&rdquo &ldquo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想到這件事。
但是今天或者明天，最晚後天就肯定會要我辭職。
&rdquo &ldquo你為什麼要這麼做？&rdquo &ldquo我不知道。
&rdquo 他的語調依然輕松，但妻子驚駭的表情開始讓他恐慌。
&ldquo我想這總歸是要發生的，&rdquo他稍微嚴肅些，接着說，&ldqu
他走過自己女兒面前。
他女兒仍然坐着，好像朝他微笑了。
幾個男人趁準備投票材料時在廊柱下面透透氣。
開始下雨了，輕柔、溫和的春天的雨。
希金斯先前因為沒有車位，就把車子停在離市政廳老遠的地方。
他沒有戴帽子，慢慢行走在漆黑一片中，雨水在頭發上結成小水珠，滴落在他的前額上。
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做錯或是做對了。
他做了覺得自己應該做的事，也了解可能由此産生的後果。
布萊爾那夥人，所有因為他今晚這番話而有可能利益受損的人，會不會為了報複他而不再光顧超市了呢？這群人是超市最要緊的顧客，大廳後面的那些人帶來的營業額不到總營業額的一半。
威廉森還有一家超市，是當地的一個什麼人開的，不是連鎖企業。
在遠離市區的地方還有兩三家意大利雜貨鋪，那種店的水果和蔬菜搬運箱直接亂堆在人行道上。
施瓦茨先生會認為這是背叛行為嗎？ 到了下個月，銷售額隻要跌了百分之二十，哪怕是百分之十，他們也不會坐視不管。
他們會及時派一個特派員來了解情況。
特派員隻消一個小時就能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已經到了這個年紀，還能有什麼機會？威廉森再不會有人雇傭他，因為支持他的不是窮人就是比窮人隻好一點的中産人士。
他想想，笑了，是哀怨且苦澀的笑。
他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輕盈，飄飄然的，好像一眨眼的工夫，他不再受重力定律的制約，不再受一切讓他沉重、積郁、自欺欺人的戒律的束縛。
但他從今往後真的能一無牽挂和羁絆，孑然餘生了？ 舉例來說，他昨天最擔心的是房子。
他和妻子總是擔心貸款，盼望着房子能夠真正屬于他們。
每個月還要還電視機、新冰箱以及汽車的貸款。
他要是丢了工作，該怎麼還這些錢？ 簡直無法想象。
他會一無所有！房子沒了！家具沒了！車子沒了！他連自己的保險金都支付不出來。
他又想笑又想哭，沒有注意錯過了停在人行道邊上、正對着洗衣店的自己的車。
他為了應急，是不是還得跟弗洛倫斯商量，用點她的積蓄啊？ 但他已不在乎自己做得是對是錯。
總要走這一遭，無論今天、明天，以何種方式，他總要爆發的。
這三天來，他天天揣着這份負擔，反複斟酌，反複演練，再這樣子下去，他會瘋掉。
帕辛給他的講話強行加了一層莫須有的涵義，使那些話的效果大打折扣。
他在闡述時根本沒想到政治，也無任何社會訴求。
他不抨擊什麼，也不威脅什麼。
他隻是單純地列出那些可以反駁對方的數字，因為他恰好被安置在能夠掌握這些數字的位子上。
他看見人群湧出市政廳，才反應過來自己走過頭了，慌張地找到自己的車，往楓葉街方向回。
投票結果已與他無關。
他認為自己所說的一切毫無意義，終究還是那個為數不多、但淩駕衆人之上的小團夥取得了勝利。
但他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他已經盡力了。
他回到家，男孩們都睡了，妻子在做針線，不時擡頭瞄一眼電視。
她表現得很驚訝，不是看到他，而是看他到臉上的表情。
她毫不隐藏憂慮地問： &ldquo出什麼事了？&rdquo 他笑了。
不是他一貫的笑容，加深了諾拉的憂心。
怎麼形容呢，那是突然不再把生活當回事、要開始盡情胡鬧的笑容。
隻是那依舊是一張沉澱了四十五年來都勤勤懇懇工作的男人的臉，那張嘴，還有那雙眼睛，都和那個笑容格格不入。
&ldquo就這一兩天，我們就能知道我有什麼事了，&rdquo他以幾乎幽默的語氣說道，&ldquo不出一個月吧。
&rdquo &ldquo你這是什麼意思？&rdquo &ldquo好多事呢。
首先，我辭職了。
&rdquo &ldquo什麼辭職？&rdquo &ldquo校務委員會。
&rdquo &ldquo他們批評了你的報告？&rdquo &ldquo不是。
&rdquo &ldquo别再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話了。
你坐下，看着我。
沃爾特，我想&mdash&mdash&rdquo 她注視丈夫，腦袋裡似乎閃過一個瘋狂的想法。
&ldquo你在想什麼？&rdquo &ldquo你沒喝酒吧？&rdquo 他笑出聲來。
&ldquo我沒喝酒，沒有。
我要酗酒，不會等到這個歲數。
我就是向他們辭職了，在向他們補充了兩三點事實後。
&rdquo &ldquo你到底對他們說了什麼？&rdquo &ldquo我向大家解釋為什麼業主們都反對校委會提出的方案二，我提供了一些數據。
&rdquo 他們聊過這些，她清楚他能說些什麼。
&ldquo我以為你贊成一号方案。
&rdquo &ldquo我曾經贊成一号方案。
&rdquo &ldquo你什麼時候改變主意了？&rdquo &ldquo就今晚，我讀報告的時候。
&rdquo &ldquo沃爾特！&rdquo &ldquo是的。
&rdquo &ldquo你是不是強出頭了？跟我說實話。
&rdquo &ldquo我說的都是事實。
我表述了想法，羅列了數據。
我說的話有憑有據。
&rdquo &ldquo就這些？&rdquo &ldquo但有些人不太喜歡這些。
後來有個叫帕辛的，是什麼共産主義者還是無組織的無政府主義者什麼的，發表了一通煽動言論。
&rdquo &ldquo他們跟你說了什麼？&rdquo &ldquo誰？&rdquo &ldquo卡尼，還有委員會的其他人。
&rdquo &ldquo沒說什麼。
他們接受了我的辭呈。
&rdquo &ldquo他們并沒有要求你辭職？&rdquo &ldquo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想到這件事。
但是今天或者明天，最晚後天就肯定會要我辭職。
&rdquo &ldquo你為什麼要這麼做？&rdquo &ldquo我不知道。
&rdquo 他的語調依然輕松，但妻子驚駭的表情開始讓他恐慌。
&ldquo我想這總歸是要發生的，&rdquo他稍微嚴肅些，接着說，&l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