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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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中午，又是安德烈和爸爸獨自坐在餐廳裡，面對着三套餐具。
&ldquo你媽媽還沒下樓？&rdquo &ldquo我不知道。
我也是剛進來。
&rdquo &ldquo我去看看。
&rdquo 然後爸爸一臉憂慮地走上樓梯，而安德烈機械地邁向廚房，安然自若地揭開一個平底鍋的蓋子。
&ldquo有白菜包肉嗎，諾埃米？&rdquo &ldquo您前天不是跟我說要做這個嗎？&rdquo &ldquo媽媽不下來吃午飯嗎？&rdquo &ldquo她要是下樓來吃飯我才覺得奇怪呢。
她一早上都在吐，一直吐到十一點。
她病得那麼厲害，我差點去叫醫生了。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hellip&hellip&rdquo 安德烈突然很嚴厲地看了她一眼。
他可以随便想爸媽的事情，但是不允許任何别的人對他的父母有任何想法。
他讨厭諾埃米的粗魯的忠誠。
他離開廚房來到花園散了會兒步，兩隻家養烏鸫在離他不到一米遠的草坪上跳躍着。
他讓門打開着，這樣他能聽到爸爸的腳步聲出現在樓梯上，上前迎接。
&ldquo她昨晚回來得很晚，覺得很累。
&rdquo 爸爸面色蒼白，目光渙散。
媽媽說了什麼殘酷的話嗎？ &ldquo吃飯吧，兒子。
&rdquo 他們在吃冷盤時，互相遞着小盤子，一句話也不說。
但呂西安·巴爾看起來一直都想說點什麼。
&ldquo考試準備得怎麼樣？你還滿意嗎？&rdquo &ldquo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會因為這種事而煩惱。
&rdquo 父親的目光不時在兒子臉上迅速掃過，有點偷偷摸摸的。
&ldquo不要生你媽媽的氣，安德烈。
&rdquo &ldquo我沒有生她的氣。
&rdquo &ldquo我知道，有時她的态度讓你很惱火。
&rdquo &ldquo那并不是惱火。
我不喜歡她說起話來就滔滔不絕，就像在演喜劇一樣。
我尤其讨厭那個娜塔莎。
&rdquo &ldquo你要明白，媽媽的日子不容易。
&rdquo &ldquo我明白。
&rdquo 他真想換個話題，但不敢。
爸爸很少用這種說知心話的語氣跟他說話，嗓音冷漠而平淡的時候更少。
&ldquo我有很多工作要做，我沒能照顧好她。
她最想出去玩的時候，我們沒有足夠的錢。
那時候她還得留在家裡照顧你和做家務。
&rdquo &ldquo我知道。
&rdquo &ldquo現在，她以為自己很快就會成為老女人，其實還很遙遠。
這是一段很痛苦的時期，即使是對一個男人。
&rdquo 最後一句話使安德烈很吃驚，因為他從來沒想過爸爸會覺得自己老并因此覺得痛苦。
&ldquo我也不喜歡娜塔莎，但是&hellip&hellip&rdquo 他并沒有說完這句話。
他也許想說： &ldquo但這就是她找的朋友，她還非常喜歡這個朋友。
&rdquo 他按了按在桌子底下的電鈴。
諾埃米來換餐具和端白菜包肉時，他們倆沉默着。
&ldquo我不知道在你正準備考試時說這些合不合适。
我可以跟你說的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今天上午，我在診所接到佩勒格林醫生的電話。
&rdquo &ldquo奶奶病了嗎？&rdquo &ldquo她不想讓我知道。
你知道奶奶的。
她讨厭别人管她的事，尤其是她的健康狀況。
&rdquo 她願意見佩勒格林醫生，是因為他住在她家下面已經有四十年了。
他們的年紀幾乎一樣，他們應該是那棟樓裡最老的住戶了&hellip&hellip 安德烈很快就回想起那棟在聖貝爾納裂谷街上的老房子，靠近葡萄園。
他仿佛還能聞到天花闆散發出來的獨特的氣味。
&ldquo她很有可能得了膽結石。
星期一醫生給她做了X光檢查，肯定要做手術了。
&rdquo &ldquo很嚴重嗎？&rdquo &ldquo得重視，但不一定很嚴重。
我媽媽身體一直很強壯，以前從沒生過病。
她隻有六十七歲。
哦，不，她現在六十八歲了。
&rdquo &ldquo你要去巴黎嗎？&rdquo &ldquo佩勒格林醫生不建議我這麼做。
首先，他是在媽媽不知情的情況下給我打電話的，媽媽知道了肯定會對他發火的。
其次，她突然看到我，病情也許會惡化。
她是個很奇怪的老太太。
&rdquo 安德烈很喜歡她，盡管并不怎麼了解她。
他隻去看過她三次，跟爸媽一起，在那套她從結婚就住進去的房子裡。
自從她丈夫死後，那裡幾乎沒什麼改變。
她來戛納看過他們兩次。
第一次，爺爺還活着，安德烈還記得他既憂郁又威嚴的紅棕色大胡子。
他們堅持住家庭式膳食公寓。
然後他就很久沒見過他們。
他第二次見到奶奶時應該是十一歲。
那時候爺爺已經死了。
他們已經住進别墅，别墅裡有兩個空房間。
他奶奶住進其中一間，和他們一起過了一個月。
安德烈那個時候總是很着迷地打量她，因為她是這個家裡最令他驚奇的人。
她出生在比利時法蘭德斯地區的斯滕凱爾克鎮，靠近福納斯地區，他爺爺是在馬洛萊班海灘度假時遇到她的，她當時正在一家飯店當服務員，而且幾乎不會說法語。
他爺爺是個警察，長得虎背熊腰，肌肉結實而柔軟，說話時總是笑，性格直爽。
埃米爾·巴爾剛剛執行完任務。
後來他們結婚了，幾個月之後，搬到聖貝爾納裂谷街，從那兒以後就再也沒有搬過家。
他奶奶原名叫安娜，說話一直有點口音，尤其在她生氣或者說&ldquo你&rdquo的時候，她對任何人都以&ldquo你&rdquo相稱。
嚴格說來，她和他們在一起隻待了一個星期，并沒有一個月。
&ldquo每個人都按照自己活法過自己的日子，我的孩子。
我在這裡不覺得像是在家裡，我每天都極力克制着，不讓自己跟你們講超過四件事。
&rdquo 然而她沒有做到，把所有事情都批評了一遍，尤其是兒媳婦的行為舉止、說話方式、穿衣方式、化妝方式，以及收拾房間的方式。
很明顯，她讨厭兒媳婦，一直生她的氣，因為她搶走了她的兒子。
她對兒子也很生氣，因為覺得他做了一件很不靠譜的事情。
她一直用一種譴責而又挖苦的眼神看着他們過日子。
那正是他們每個星期
&ldquo你媽媽還沒下樓？&rdquo &ldquo我不知道。
我也是剛進來。
&rdquo &ldquo我去看看。
&rdquo 然後爸爸一臉憂慮地走上樓梯，而安德烈機械地邁向廚房，安然自若地揭開一個平底鍋的蓋子。
&ldquo有白菜包肉嗎，諾埃米？&rdquo &ldquo您前天不是跟我說要做這個嗎？&rdquo &ldquo媽媽不下來吃午飯嗎？&rdquo &ldquo她要是下樓來吃飯我才覺得奇怪呢。
她一早上都在吐，一直吐到十一點。
她病得那麼厲害，我差點去叫醫生了。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hellip&hellip&rdquo 安德烈突然很嚴厲地看了她一眼。
他可以随便想爸媽的事情，但是不允許任何别的人對他的父母有任何想法。
他讨厭諾埃米的粗魯的忠誠。
他離開廚房來到花園散了會兒步，兩隻家養烏鸫在離他不到一米遠的草坪上跳躍着。
他讓門打開着，這樣他能聽到爸爸的腳步聲出現在樓梯上，上前迎接。
&ldquo她昨晚回來得很晚，覺得很累。
&rdquo 爸爸面色蒼白，目光渙散。
媽媽說了什麼殘酷的話嗎？ &ldquo吃飯吧，兒子。
&rdquo 他們在吃冷盤時，互相遞着小盤子，一句話也不說。
但呂西安·巴爾看起來一直都想說點什麼。
&ldquo考試準備得怎麼樣？你還滿意嗎？&rdquo &ldquo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會因為這種事而煩惱。
&rdquo 父親的目光不時在兒子臉上迅速掃過，有點偷偷摸摸的。
&ldquo不要生你媽媽的氣，安德烈。
&rdquo &ldquo我沒有生她的氣。
&rdquo &ldquo我知道，有時她的态度讓你很惱火。
&rdquo &ldquo那并不是惱火。
我不喜歡她說起話來就滔滔不絕，就像在演喜劇一樣。
我尤其讨厭那個娜塔莎。
&rdquo &ldquo你要明白，媽媽的日子不容易。
&rdquo &ldquo我明白。
&rdquo 他真想換個話題，但不敢。
爸爸很少用這種說知心話的語氣跟他說話，嗓音冷漠而平淡的時候更少。
&ldquo我有很多工作要做，我沒能照顧好她。
她最想出去玩的時候，我們沒有足夠的錢。
那時候她還得留在家裡照顧你和做家務。
&rdquo &ldquo我知道。
&rdquo &ldquo現在，她以為自己很快就會成為老女人，其實還很遙遠。
這是一段很痛苦的時期，即使是對一個男人。
&rdquo 最後一句話使安德烈很吃驚，因為他從來沒想過爸爸會覺得自己老并因此覺得痛苦。
&ldquo我也不喜歡娜塔莎，但是&hellip&hellip&rdquo 他并沒有說完這句話。
他也許想說： &ldquo但這就是她找的朋友，她還非常喜歡這個朋友。
&rdquo 他按了按在桌子底下的電鈴。
諾埃米來換餐具和端白菜包肉時，他們倆沉默着。
&ldquo我不知道在你正準備考試時說這些合不合适。
我可以跟你說的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今天上午，我在診所接到佩勒格林醫生的電話。
&rdquo &ldquo奶奶病了嗎？&rdquo &ldquo她不想讓我知道。
你知道奶奶的。
她讨厭别人管她的事，尤其是她的健康狀況。
&rdquo 她願意見佩勒格林醫生，是因為他住在她家下面已經有四十年了。
他們的年紀幾乎一樣，他們應該是那棟樓裡最老的住戶了&hellip&hellip 安德烈很快就回想起那棟在聖貝爾納裂谷街上的老房子，靠近葡萄園。
他仿佛還能聞到天花闆散發出來的獨特的氣味。
&ldquo她很有可能得了膽結石。
星期一醫生給她做了X光檢查，肯定要做手術了。
&rdquo &ldquo很嚴重嗎？&rdquo &ldquo得重視，但不一定很嚴重。
我媽媽身體一直很強壯，以前從沒生過病。
她隻有六十七歲。
哦，不，她現在六十八歲了。
&rdquo &ldquo你要去巴黎嗎？&rdquo &ldquo佩勒格林醫生不建議我這麼做。
首先，他是在媽媽不知情的情況下給我打電話的，媽媽知道了肯定會對他發火的。
其次，她突然看到我，病情也許會惡化。
她是個很奇怪的老太太。
&rdquo 安德烈很喜歡她，盡管并不怎麼了解她。
他隻去看過她三次，跟爸媽一起，在那套她從結婚就住進去的房子裡。
自從她丈夫死後，那裡幾乎沒什麼改變。
她來戛納看過他們兩次。
第一次，爺爺還活着，安德烈還記得他既憂郁又威嚴的紅棕色大胡子。
他們堅持住家庭式膳食公寓。
然後他就很久沒見過他們。
他第二次見到奶奶時應該是十一歲。
那時候爺爺已經死了。
他們已經住進别墅，别墅裡有兩個空房間。
他奶奶住進其中一間，和他們一起過了一個月。
安德烈那個時候總是很着迷地打量她，因為她是這個家裡最令他驚奇的人。
她出生在比利時法蘭德斯地區的斯滕凱爾克鎮，靠近福納斯地區，他爺爺是在馬洛萊班海灘度假時遇到她的，她當時正在一家飯店當服務員，而且幾乎不會說法語。
他爺爺是個警察，長得虎背熊腰，肌肉結實而柔軟，說話時總是笑，性格直爽。
埃米爾·巴爾剛剛執行完任務。
後來他們結婚了，幾個月之後，搬到聖貝爾納裂谷街，從那兒以後就再也沒有搬過家。
他奶奶原名叫安娜，說話一直有點口音，尤其在她生氣或者說&ldquo你&rdquo的時候，她對任何人都以&ldquo你&rdquo相稱。
嚴格說來，她和他們在一起隻待了一個星期，并沒有一個月。
&ldquo每個人都按照自己活法過自己的日子，我的孩子。
我在這裡不覺得像是在家裡，我每天都極力克制着，不讓自己跟你們講超過四件事。
&rdquo 然而她沒有做到，把所有事情都批評了一遍，尤其是兒媳婦的行為舉止、說話方式、穿衣方式、化妝方式，以及收拾房間的方式。
很明顯，她讨厭兒媳婦，一直生她的氣，因為她搶走了她的兒子。
她對兒子也很生氣，因為覺得他做了一件很不靠譜的事情。
她一直用一種譴責而又挖苦的眼神看着他們過日子。
那正是他們每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