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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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政權中扮演特殊角色的掌權皇後中的第一人。

    她以積極公開的姿态發揮着作用。

    在阿保機統治時代早期,淳欽皇後就曾為阿保機制定過鏟除一些反對他的部落首領的計劃。

    後來,她建立了她自己的軍帳(斡魯朵)并指揮着她自己的20萬騎兵部隊(譯者注:應為2萬),當阿保機外出征戰時,她就率軍負責維護後方秩序,甚至連她本人也曾指揮與敵對部落作戰。

    阿保機死後,淳欽掌管了所有的軍國重事。

    當阿保機下葬時,雖然有三百多人被埋在阿保機的陵墓中,但她自己卻拒絕按習俗陪葬,因為她宣稱她的兒子們年齡尚小而國家沒有人治理。

    作為替代,她砍下了自己的右手放在阿保機的棺椁中,而她自己則活下來以擔任攝政。

    當皇位繼承确定時,她仍然牢牢掌握權力并在以後的許多年裡發揮着巨大影響。

     淳欽皇後本人不贊同選擇倍,她盡其所能促使他放棄皇位以擁立他的弟弟德光(902&mdash947年),似乎連阿保機也最終承認德光是更佳人選。

    按照傳統的契丹部落模式,德光是一位更具有潛力的領導人,盡管他也像倍一樣受過教育并是一位有才能的書法家。

    他在921年到922年入侵河北的戰役中嶄露頭角,并在924年到925年的西征中作為統帥發揮着重要作用。

     倍似乎覺察到他自身的危險,所以在宮廷中促使契丹顯貴們相信他願意放棄權力以支持他的弟弟。

    幾個月過去了,可是皇位繼承仍未确定。

    最後,接近927年年底時,倍與他的母親接洽并正式撤回他的權利。

    而後,德光繼承了皇位。

    通常他是以死後的廟号太宗而為人所知。

     然而,倍還是前渤海國現為東丹國的統治者(人皇王)。

    經過長期的繼位問題之後,太宗把倍當作對自己權力的最大威脅,惟恐他利用富裕和人口衆多的東丹國作為基地以實現他被挫敗的取得契丹皇位的要求。

    倍的夫人中至少有一位是渤海皇室成員。

    929年,太宗下令将東丹的都城和所有人口遷到了東平(今天的遼陽),那裡被指定為契丹國的南京。

    雖然東丹國沒有被廢除,但它此時向并入契丹帝國更邁近了一步,而且逐漸失去了自926年以來所享有的特殊的半獨立地位。

    倍似乎已處于被監視之中。

    930年,他浮海逃到中原。

    在洛陽的後唐明宗宮廷,他受到了隆重的接待,并在那兒開始流亡生活,一直到937年被石敬瑭殺死。

    [21]石敬瑭是在契丹皇帝的支持下推翻後唐政權的,他始終是一個向契丹谄媚的傀儡。

     當太宗統治時期,邊界地帶的戰事依然在進行。

    928年,北方的烏古又出現新的叛亂。

    929年,皇帝的弟弟李胡被派去進攻大同北面的邊界地區。

    933年,他對一些仍然沒有屈服的黨項部落進行了一次遠征。

    但他統治時期最重要的方面是契丹逐漸卷入了中國北部的政治紛争。

     後唐政權證明是不穩定的。

    它的皇帝明宗曾進行過重要的政府改革,恢複了朝廷的權力與影響,成立了超過地方将領手中軍隊的禁軍。

    但他的統治時代以厄運告終,就在他臨死的前幾天,一位王子企圖發動政變。

    他的兒子李從厚(廟号闵帝)在位僅僅五個月,其父的養子李從珂就篡奪皇位并将其殺死。

    針對這一情況,一直在明宗庇護下生活的前契丹繼承人倍寫信給弟弟太宗,建議他進攻後唐帝國。

    此事發生在934年。

     936年,李從珂下令将強大的河東統治者石敬瑭調往山東任職,以便加強朝廷對他的控制。

    石敬瑭起兵反抗,李從珂指揮一支軍隊向太原的石敬瑭發起進攻。

    石敬瑭是另一位沙陀突厥人,是前皇帝李嗣源的女婿,他的叛亂導緻了其他地方的叛亂。

    面對李從珂的沉重壓力,他立即向契丹皇帝請求軍事援助。

    太宗親自率領5萬騎兵經雁門關越過邊界,在石敬瑭的首府太原附近擊敗了後唐的軍隊。

    後唐政權迅速瓦解。

    936年十一月,契丹封石敬瑭為新王朝後晉的皇帝,他隻不過是契丹的一個傀儡。

     937年,為了讨好他的新主子,石敬瑭殺死了不幸的倍,後來在同一年,他與遼太宗達成協議,把太宗認作自己的父親,以此表示他的王朝臣屬于契丹。

    後晉君主似乎意識到他已完全被契丹人所控制,因而提出以巨額的歲币來贖回被他們占領的幽薊重鎮。

    契丹予以拒絕,經過次年的幾次艱難談判後,契丹人割占了以前屬中原的十六個州,包括從大同到幽州的廣闊地帶。

    這一新領土的獲得,使契丹人控制了防禦中原的所有戰略關隘,并在河北獲得了相當大的立足點(見地圖3)。

     地圖3 契丹和中國北部,943年 太宗實現了他父親的領土野心,此外,他還成為中原皇帝名義上的宗主。

    中原政權首次公開承認外族王朝的宗主權。

    雖然太宗同他的傀儡之間的約定僅僅維持了幾年,942年石敬瑭死後,即被廢除,但其影響是深遠的。

    契丹人到他們的王朝結束都一直控制着十六州的大部分地區。

    幽州成為契丹的新南京(以前的南京、東丹國的中心,現在成為東京,而且發展成一個甚至比上京還大的城市)。

    強大的契丹統治強加于以前的中原王朝領土,而且契丹國并入了大量的漢人人口。

    中原北部與東北部邊界地區現在成為邊疆民族領土的組成部分,一直到14世紀後期,都在中原王朝的控制之外。

    對契丹人來說,現在也無法擺脫地卷入了漢人世界諸事務中。

     令人懷疑的是,主要的參與者們是否理解這些事件的重大含義。

    石敬瑭是一個突厥人,而不是出身于漢人,也許這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對中原臣服于一個非漢族政權這一問題并不感到敏感。

    與地位的細微差别相比,他更為關心的是維持與契丹人的和平以便能夠集中精力處理國内的迫切問題。

    在他統治時期(936&mdash942年),他小心謹慎地履行屬國的義務,當契丹與中國南部的各個國家,尤其是他的鄰國與對手南唐開始建立親密關系時,他也沒有表示過反對。

    他甚至允許到中國南部的契丹使臣從陸路通過他的領土,而不是像以前那樣走海路。

     契丹人不僅了解其鄰近的北方諸政權,而且熟知江南的情況。

    早在915年,地處今天浙江的沿海國家吳越的統治者錢謬就曾派使臣由海路到達契丹宮廷。

    吳越正式承認中國北部各連續王朝的最高權力。

    他們與契丹建立關系主要是出于商業方面的考慮:他們希望保護他們在渤海和高麗的貿易利益。

    對契丹人而言,則是尋求與東南亞和印度洋地區的海上貿易通道,以獲得舶來品、香料和奢侈品。

    南唐也與契丹建立了關系,但就他們而言,誘因是政治方面的。

    他們希望與契丹結成反對後唐的聯盟(譯者注:後唐[923&mdash936年]與南唐[937&mdash975年]并沒有同時存在過,此處的後唐應當為後晉)。

    南唐國王與契丹皇帝互相以兄弟相稱,這樣,在契丹人眼裡,與其北鄰的後唐相比,他們給予了南唐較高的地位。

    在937年的同一次朝觐中,太宗分别接見了後唐、太原半獨立的統治者劉知遠以及新即位的南唐皇帝派來的使臣。

    這樣,契丹深深地卷入了中原各個獨立政權之間複雜的政治關系之中。

     與南唐的關系并不純粹是正式的。

    南唐于940年、941年和943年接連向契丹提供有關後晉形勢的重要情報。

    後晉滅亡而且契丹于947年在開封建立政權的企圖失敗并撤走後,南唐又提議結成軍事聯盟,以對抗繼承後晉的短命的後漢政權(948&mdash951年)。

    最晚在957年,他們還向遼提供過有關北方後周政權的軍事情報,後者當時正對南唐構成威脅。

     契丹與南方國家吳越和南唐之間的關系在10世紀30年代和40年代達到高峰,吳越甚至一度使用過契丹年号。

    但太宗的入侵也向南方顯示出契丹所造成的潛在威脅。

    951年遼皇帝穆宗即位後,這位政治上遲鈍的契丹統治者對插手中原各國之間曠日持久的權力鬥争顯得沒有興趣。

    此後,與南方各宮廷的外交關系與貿易都急劇衰退。

    954年穆宗的叔叔奉命出使南唐遭到暗殺後,他們彼此的關系就更加惡化了。

    這樣,盡管南唐使臣曾于955年和957年到達遼朝,仍然尋求援助以對付後周,但他卻拒絕再派出任何使臣。

     942年石敬瑭死後,契丹與後晉的關系開始迅速惡化。

    雖然石敬瑭也許是契丹人的傀儡,但他卻完全恢複了王朝對分裂的各鎮的權威,加強了政府組織,建立起一支強大的中央軍隊。

    他的繼承人石重貴(廟号出帝,942&mdash946年在位)受到了帝國軍隊統帥景延廣為首的強烈反對契丹的宮廷派别的影響,公開否認太宗及其&ldquo北朝&rdquo以往的最高權力。

    943年,石重貴廢除了契丹商人在後晉都城開封的特權,沒收了他們的财産,将代表契丹在後晉從事貿易的人遣返契丹,并帶去一封給太宗的侮辱性信件。

     太宗決定入侵。

    944年末,契丹軍隊數路越過河北邊界,随後而來的是太宗的主力部隊。

    戰争拖拖拉拉地打了三年,而且并不是所有的戰役契丹人都占上風。

    945年暮春時節,侵略軍遭到慘重失敗,太宗不得不騎上一頭駱駝狼狽地逃離戰場。

    但契丹人繼續進攻,後晉軍逐漸被削弱。

    大部分戰役所在的河北地區遭到了嚴重摧殘。

    946年末,後晉軍統帥、皇帝的舅舅杜重威投降,從而決定了戰争的最後結局。

    太宗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就進入了都城開封。

     947年年初,太宗乘坐龍辇,舉行盛大的入城儀式,進入開封。

    他占據了後晉皇帝的宮殿,在正式的朝堂升朝,命令殘餘的後晉大臣都到場。

    後晉皇帝與他的家人被流放到東北的遼上京。

    後晉帝國的軍隊在杜重威投降後,被繳械解散,他們的戰馬被沒收。

    太宗正式宣布大赦,為契丹國采用了一個新的王朝名稱&mdash&mdash當時被稱為大遼,并采用了一個新年号和一部新曆法(實際上是939年後晉朝制定的)。

    他選擇的新年号為&ldquo大同&rdquo,這公開表明太宗決心成為整個中國北部的皇帝。

    據遼宮廷的起居官記載,後晉人口中的100多萬戶被并入了他們的帝國。

     可是,漢人想的卻是其他問題。

    契丹軍隊軍需不足,此刻正為尋找糧草而大肆劫掠都城與鄉村。

    沉重的賦稅強加在開封市民身上,到處都充滿了對入侵者暴行的怨恨和恐懼。

    百姓們開始襲擊契丹人,整個河北到處都是反抗和起義。

    契丹人完全沒有準備好去統治這樣一大塊領土,而上面居住的充滿敵對情緒的定居人口遠遠超過了他們。

    太宗對他的扈從抱怨道:&ldquo我不知道漢人難制如此!&rdquo 契丹人于是開始徹底劫掠都城。

    他們決定将後晉朝全部官員帶回東北。

    雖然這證明是不可能的,可在947年三月,他們開始将主要部門的官員、宮女、宦官、占蔔者和百工計數千人;還有書籍、地圖、曆象、儀器、樂譜、宮中樂器、皇帝出行的鹵簿、法物以及铠杖;甚至包括刻在石闆上的經書都運往上京。

    當太宗洗劫宮殿與各政府機構時,他的軍隊也在繼續掠奪城市及其周圍的農村。

     已經受到普遍抵抗與遊擊進攻困擾的契丹人此刻面臨着更嚴重的威脅。

    劉知遠,作為絕對獨立的沙陀據點太原的統治者,當契丹入入侵河北時,他袖手旁觀,此刻卻拒絕承認太宗為皇帝,也不到太宗在開封的&ldquo宮廷&rdquo朝觐。

    947年二月,劉知遠宣布自己為皇帝,建立起敵對的新王朝&mdash&mdash後漢。

    鄰近地區的不滿力量聚集在他的旗幟下,對開封和洛陽構成了直接威脅。

    太宗此時處于危險境地,他不僅面臨整個河北地區普遍的抵抗、地方起義與叛亂,還面臨着這位北方重要統帥與其進行全面軍事對抗的威脅,太宗解散後晉帝國軍隊時,劉知遠的軍隊絲毫未損。

     太宗明智地決定北撤,宣稱是為了&ldquo避免夏天的炎熱&rdquo,但實際上是為了避免他的軍隊在敵境陷入無法抵抗的窘境。

    他占有都城開封僅僅三個月的時間。

    在第四個月,遼軍及其龐大的辎重行李開始撤退,他們在途中經常受困于漢人的進攻。

    這次入侵顯然是一次極大的失策。

    太宗本人承認他犯有重大過失,即縱容劫掠鄉村,對城市強加酷稅,對仍為中國北部權力結構中關鍵因素的地方統治者處置失當。

    另外,他發動的戰争也從未赢得契丹貴族的普遍支持。

    以後,遼朝皇帝再也沒有能認真地策劃一次征服中國的戰争。

     在抵達河北北部的遼朝境内前不久,還隻有45歲的太宗突然病倒并死于栾城(今河北石家莊南)。

    遼朝剛剛在入侵中國時遭受了巨大的災難,此刻又面臨着另一次内部的繼承危機。

     與此同時,劉知遠于六月份進入開封,建立起五代中最短命的後漢朝(947&mdash950年)。

    他把其首府太原留給了他的堂弟劉崇掌管。

    這一地方權力基地非常強大,以緻短命的後漢朝滅亡時它卻幸存下來。

    當950年後漢滅亡時,劉崇自己宣布為皇帝,建立起獨立的地方政權北漢,這一政權延續到979年,直到滅亡,它的命運一直與契丹緊密相連。

     世宗繼位 太宗死後不久,耶律阮(918&mdash951年,契丹名兀欲)在河北鎮州&ldquo即皇帝位于柩前&rdquo,他是阿保機原先的繼承人倍的長子。

    他的叔父太宗像喜歡自己的兒子一樣喜歡他;他跟随皇帝對後晉作戰并參與占領開封,在契丹貴族中間以勇敢善戰的統帥而赢得了聲譽。

    耶律阮不僅慷慨大方、待人寬厚又不失尊嚴,而且騎射精湛,故而受到了普遍的尊敬。

    他于六月份抵達遼南京(現在的北京)并率領軍隊繼續北進。

     耶律阮靠阿保機長孫的地位取得皇位,招緻了勢力依然強大的應天皇太後的反對。

    她支持已故皇帝的弟弟、自己喜愛的三兒子李胡繼承皇位的要求。

    她的要求并不是毫無根據的,因為930年太宗已經指定他為繼承人,或根據一些史料所稱為皇太弟。

    這又是一次中國世襲繼承模式與契丹部族兄弟繼承習慣的沖突。

    皇太後派李胡率領一支軍隊去阻截阮返回都城。

    當李胡戰敗時,這位難以對付的老妪又率領自己的部隊去對抗新皇帝。

    在上京南面的西拉木倫河畔,兩支軍隊對峙了數天。

     這場危機在一位名叫耶律屋質(916&mdash972年)的皇族調停下得以解決。

    這次皇太後沒有能夠如願。

    屋質與契丹貴族們以李胡因殘暴而招緻普遍怨恨為由反對他即位。

    皇太後屈服了,并對李胡說這是他咎由自取。

    [22] 正統世襲繼承人與先皇帝弟弟之間的對抗就這樣以有利于前者而得到了解決。

    但這并不等于耶律阮的世襲主張已成功了,相反,他的對手是因為他本人不适合做統治者而遭到了貴族們的反對。

    雖然皇太後失敗了,但影響這一決定的是&ldquo選舉&rdquo合适候選人的契丹原則。

    再者,身後廟号為世宗的新皇帝(947&mdash951年在位)的反對派力量依然強大。

    他短暫統治時期的大部分時間都花費在應付皇族與貴族們的分歧方面。

     皇太後與李胡從宮廷被流放到祖州去過退隐生活,那裡是契丹人祭祀祖先的中心(太後活得比世宗還長,死于953年,終年74歲)。

    如果新皇帝希望這樣會穩固他的地位的話,那他很快就會大失所望的,遼朝國内形勢依然動蕩不安。

     948年,太宗的次子天德密謀殺害皇帝(譯者注:天德是太宗的第三子)。

    陰謀敗露後,天德被處死。

    雖然其他謀反者遭到了處罰,但都保住了性命。

    他們中有皇太後的一位侄子蕭翰,他娶了新皇帝的妹妹阿不裡。

    次年,他又與一些反對派貴族卷入了另一次陰謀當中。

    盡管他又被證實有罪,但皇帝又一次息事甯人并赦免了他。

    最後在949年,朝廷截獲了一封信,裡面說蕭翰正在策劃另一次叛亂,此次是與阿保機的一位健在的弟弟安端。

    這一次世宗再也無法忍耐了,蕭翰被處死,公主也死于獄中。

     統治制度的發展 世宗并沒有完全窮于應付一系列經常性的陰謀活動。

    在他短暫的統治時期内,有過一些重要的制度變革。

    這些變革并不完全是新生事物,而是許多年來逐漸發展變化的結果。

    《遼史》提供了一份詳細的,也是經常混亂不堪的、存在于11世紀早期的成熟的政府體制畫面,[23]但很少有各種官制與機構産生階段的線索,且幾乎沒有關于它們是怎樣相結合而組成有效的管理體制的記載。

    世宗的統治時代顯然是一個重要時期。

    從938年占有中原十六個州以來,建立越來越複雜的統治制度來治理數百萬的中原新臣民已屬必要。

    對中原短暫的占領使數量衆多的前中原官員被納入遼朝體制,随之而來的是采用許多中原統治技巧的趨勢。

     遼朝行政制度最引人注目的特點是多年來逐漸形成的雙重政府體制。

    自10世紀早期以來,已經有把官府分為&ldquo南面&rdquo與&ldquo北面&rdquo的習慣。

    皇族自身也被分為由阿保機的六支近親組成的南面與由更多的遠親組成的北面兩部分。

    阿保機任命了北面與南面的首相(北府宰相、南府宰相)。

    這一制度的特點以太宗晚年發布的一道剌令為标志,他下令北面官與皇太後(部族舊制的主要代表)穿契丹服,而南面官與皇帝本人則着漢式服裝。

    [24]政府機構的南面與北面并不是嚴格按地理劃分的,&ldquo北面官&rdquo負責契丹與諸部,不管他們生活在哪裡;而&ldquo南面官&rdquo負責漢人居民,正如阿保機在其統治時代早期所設立的中原機構(漢兒司)那樣。

     世宗統治時代初期,當他返回上京後不久,就正式将帝國分為南北兩套系統(北面、南面)。

    這是對遼朝領土的真正地域劃分。

    南面包括統治漢人與渤海人的南部和東部地區,北面為主要居住着契丹及其屬部的地區。

    由于北面也包括定居的漢人、渤海人甚至回鹘人,故而它也是一個雙重管理體制。

    它分為契丹北樞密院、契丹南樞密院。

    北樞密使通常為耶律皇族的成員,而南樞密使則大部分是蕭氏後族的成員。

    北面的行政系統雖然不排外,但主要由契丹人出任并冠以傳統的契丹稱号。

    最有權勢的官職是契丹樞密使、北府宰相與南府宰相、由蕭氏後族成員擔任的北大王與南大王,以及軍事統帥于越。

    這些人掌管了所有的軍事和部族事務,像軍隊将領的選拔、各部牧群的分配和草場的劃分等。

    在他們之下是一大批令人眼花缭亂的部族官員,有管理前渤海王族的官職,有一系列為皇室服務的官員,諸如匠官、醫官、圍獵官以及負責皇室牧群、牧場與馬廄的官員等。

    沒有人可能将北面行政體制同有序的唐政府模式相混同。

    它在本質上是部落領袖一個龐大的私人扈從,它的職位許多是為皇族或後族的一支或另一支成員所設置并通過世襲選舉(世選)擔任。

     南面官府同從傳統契丹制度演變而來的北面官府相比則更加成熟。

    它形成于948年以後,那時世宗在開封陷落後返回都城并将大批的漢人官員帶到契丹都城。

    它模仿了唐朝和五代的政府制度。

    契丹在此以前,于937年兼并邊界十六州的前後就使用過許多中原官号,但這些官号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漢式機構的實際職權還不清楚。

    在許多情況下,它們顯然是榮譽性稱号,是契丹皇帝根據唐朝宮廷授予沒有實際職權的職位與榮譽性官爵的已有做法,以作為對效忠皇室的獎賞。

     然而,在947年,契丹人借用了中國宮廷的全套外殼,最終建立起了一個中國式王朝。

    南面官府仿照唐朝模式而設計。

    它同北面官府一樣,主要機構設在上京。

    它有備皇帝顧問的老臣三師與三公這樣的傳統機構,也有類似于唐朝早期三省部門的複雜機構。

    它有一個漢人樞密院,結合了五代樞密院與唐朝尚書省的職能,下設五房而不是六部;還有一個以大丞相和兩個副職的丞相為首的,包括一群秘書與顧問的秘書機構(起初為政事省,1044年後為尚書省),以及一個負責起草文件的機構(門下省)。

    這些部門中的每一個,至少在名義上,是類似于唐朝模式的複雜機構建制,但是秘書機構在政治決策中發揮了某種顯著作用。

    還有依唐朝設計組建的監察機構(禦史台)、翰林院、國史院以及各類學士機構。

    此外,還有一個皇室機構部門、各種特殊的寺與監、為繼承人正式設立的東宮機構以及皇室衛隊的軍事組織(衛)。

     基層地方組織也按照中國的設計開始成型。

    除了上京以外,此時還有一個位于遼陽的東京,統治着前渤海的領土,一個位于現在北京的南京,統治着937年所取得的前中原王朝領土。

    1007年,第四座都城中京設在以前奚人的都城,當時奚被最後并入了契丹國家。

    最後,1044年在大同建立了西京。

    每一座都城并不是帝國政府輪流辦公的地方(像唐朝早期的長安與洛陽那樣),而是一個道、一個當地行政管理網的區域性中心。

    每一個道似乎遵循适合于當地人的統治手段。

    在10世紀,這一情況由于以下事實而更為複雜,即兩個比較大的被征服民族奚和渤海,在他們自己的首領領導下享有很大程度上的自治,他們作為屬國進貢而不是作為臣民納稅。

    隻是在11世紀初期,這些民族才完全并入了遼朝的政治體系。

     這些都城,尤其是南京與東京的總管(留守),在其各自地區内行使着極大的權力,他們是遼朝政治體系中最強有力的人物之一。

    他們掌管着各級許多州縣,這些州縣是帝國定居地區實際的行政單位,在許多地區,它們與傳統方式的部落組織并存。

     南面的政府體系,至少從其外在形式上看,與唐和五代的政府體系相似。

    它的許多官員,尤其是中下級官吏,都是漢人。

    然而,熟悉9與10世紀中國制度的曆史學家也許會受到影響,對那些在中國體制下具有巨大權力與影響的官銜擁有者作出與事實不符的誇大描述。

    北面與南面官員除了種族不同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差異。

    遼朝皇帝經常性遷移,從一個傳統的季節性狩獵營地(捺缽)到下一個營地,所以每年隻在上京住很短的時間。

    每一年有兩次,即陰曆的五月和十月,北面與南面行政部門的官員被招到皇帝的行營商讨國事。

    冬天,南面行政部門的官員們南下中京處理南面官管轄區漢人臣民的事務。

    但是在一年的大部分時間,由于皇帝龐大的扈從隊伍是在北方地區行進,與各部首領發生聯系,故而皇帝依然被期望親自作出所有影響國家的重大決定并裁決獄訟。

    在遊幸期間,他由北面行政部門的大部分高官陪伴,他們與他生活在一起,個人關系密切,既是國家的高官,又是他的夥伴(像蒙古時代的&ldquo那可兒&rdquo)。

    與此相比,南面行政部門隻有個别的官員,一名宰相、一小群秘書及其起草文書的官員,充當他的日常随從。

    顯然,北面行政部門官員憑借他們經常接近皇帝的優勢,比南面行政部門的官員享有更大的實權。

     這樣,南面行政部門基本上是一個南面官管轄區及其定居人口的行政機構。

    它的官員聽起來很高的官銜并不能消除這樣的事實:日常的決策與所有的軍權(南面官被特别排除在朝廷軍事事務的讨論之外)都被集中在出自北面行政部門的皇帝的契丹随員手中。

     總而言之,我們不應當受遼朝曆史所描繪的官制組織的過多影響。

    許多官職似乎隻是臨時設置的。

    盡管有自世宗時代開始并斷斷續續地持續到11世紀的官僚機構化,但契丹人世界的權力與正式有序的政府組織很少有關系;它始終強烈地依賴于個人的自身素質與業績、他的家庭關系、他與皇帝和權臣的私人關系、他的交往以及他的軍隊。

    在契丹人世界中,強有力的個人和強悍的軍隊依然給制度的完善蒙上了陰影。

     與中國境内諸國的關系 在世宗統治時期,遼盡管撤出了開封,但仍卷入了中國北部動蕩的政治中。

    948年,南唐想要重新與遼結盟以對付他們的北鄰,這次是北方新的漢政權,但他們遭到了拒絕。

    949年至950年的冬季,世宗對河北發動了大規模入侵,進攻了後漢境内的幾座城市并劫掠了大批俘虜與戰利品。

    南唐宮廷派出使臣祝賀遼的勝利,也許他們仍然希望結盟。

    950年冬季,世宗親自發動了另一次對河北的入侵。

     中國的形勢此時經曆了一次重大變化。

    951年初,開封搖搖欲墜的後漢政權滅亡了,它的第二代皇帝被殺死,取而代之的是帝國軍隊的統帥郭威(904&mdash954年),他登基為後周的皇帝。

    與此同時,太原的劉崇分離出去,成為河東獨立的國家北漢的統治者。

    契丹在他們邊界再一次面對兩個中原政權。

     後周與遼的關系一開始就不順利。

    他們派來通報王朝更替的使臣們帶來了一封信,其措辭冒犯了世宗,他随即将他們投入了監獄。

    随即在同一年,後周向劉崇發動了進攻,後者派出使臣向遼求援,并帶來一封信,在信中,他謙卑地稱自己為世宗的&ldquo侄子&rdquo,以此向遼稱臣。

    世宗派出使臣冊封劉崇為皇帝以加強他們之間宗主與附庸的關系。

    糾纏不休的南唐又一次提出了結成反後周同盟的要求。

     951年晚秋,世宗親自指揮大軍南征後周。

    但在大軍出發前,他在又一次陰謀中喪生,這一次陰謀是由阿保機弟弟的兒子策劃的,目的仍在維護皇室幼支的繼承權。

    皇帝與許多契丹貴族一樣,沉湎于酗酒,當他和他的扈從們在出征前祭祀其先父後,酩酊大醉,毫無防備,阿保機弟弟安端的兒子察割殺死了他。

    然而,謀反者們忽視了謀求朝臣們的支持,所以立即被處死了。

     世宗隻有33歲,因為他沒有成年的兒子,所以皇位傳給了太宗的長子璟、(931&mdash969年,契丹名述律),谥廟号為穆宗。

    對南方的戰争自然被放棄了。

     穆宗朝,951&mdash969年 新皇帝并不是一位出色的君主。

    像他的前任那樣,穆宗是一個酒徒,他整天大醉不醒,對國事的關注更是忽冷忽熱,漢人稱他為&ldquo睡君&rdquo。

     皇室成員不滿的問題依然存在。

    952年,世宗的弟弟婁國策劃謀反,而他的一位舅父同一位重要的漢人官員則密謀投向後周。

    陰謀被粉碎後,婁國被處死。

    953年,李胡的一個名叫宛的兒子策劃的另一次陰謀暴露。

    雖然宛本人得到赦免,但其他幾個密謀者被處死。

    959年,婁國的共謀者之一敵烈又一次策劃叛亂;960年,宛的哥哥、李胡的長子喜隐由于陰謀叛亂被擒。

    這次,李胡本人受到牽連并死于獄中。

    在以後的穆宗統治時期,他的皇室宗親們才平靜下來。

     穆宗不僅不理政事,而且行為放蕩,花費甚至對一般契丹人來說也過多的時間從事狩獵。

    他還對他的扈從殘暴、兇狠且喜怒無常,尤其是當他喝醉酒的時候。

    實際上,在他統治時期的末年,他曾命令他的一位重臣不要執行他酒後所通過的判決,而是等到他酒醒後讓他複審。

    《遼史》中他的本紀是一連串恣意施暴的可悲記錄。

     中國其他地方的事件使遼朝進入不幸的時代,遼朝在這樣一位無能的君主統治下,實際上已陷于癱瘓。

    而新興的後周政權在郭威(951&mdash954年在位)和有作為的柴榮(世宗,954&mdash959年在位)的先後統治下,成為一個比五代時期任何一個朝代都更加組織有序和強大的國家。

    他們最終削弱了地方政府的權力并牢固地重建強大的中央集權。

     在穆宗統治時代之初的952年,北漢皇帝劉崇向遼求援以對付後周。

    遼朝派高模翰率領一支軍隊幫助北漢擊退了後周入侵者。

    954年,後周又一次進攻北漢,契丹軍隊又被派去救援。

    遼顯然重視他們與北漢的聯盟,因為在同一年他們遣返了一些被誤抓的北漢軍并幫助北漢鎮壓了發生在遼漢邊界地區的地方性反漢叛亂。

    北漢不止一次派遣使臣赴遼商讨戰略事宜。

     958年末,北漢派出幾名使臣報告後周再次入侵的消息。

    959年初夏,後周對遼實施進攻。

    他們的軍隊在四月份占領了益津、瓦橋、淤口三座重要邊界關隘,五月又奪取了十六州最南面的瀛州和莫州(見地圖4)。

    面對後周的猛攻,遼軍後撤。

    穆宗驚醒并南下南京指揮戰事,加強防禦以等待周軍。

    然而,雙方并沒有遭遇。

    後周皇帝病倒并不得不返回開封,在那裡,他于六月去世。

    後周軍撤退了,穆宗也返回上京。

     地圖4 契丹和中國北部,959年 無論是因為穆宗缺少勇氣還是契丹人不想重蹈947年的覆轍,在穆宗時代,遼似乎采取了純粹消極的防禦戰略。

    這不僅與後周和以後的宋在中國邊界是這樣,在北方邊界也同樣如此,除了965年與烏古和室韋曾有過小的摩擦外,并沒有新的戰事記載。

     960年宋代替後周成為中國北部的主人。

    新王朝在一定程度上恢複了中國自9世紀中期以來不曾出現的穩定局面。

    建國以後的許多年,宋緻力于鞏固政權,對唐朝滅亡後分裂中國的各個獨立王國重建中央的權力。

    這一重新統一過程自後周就已經開始了,它擊敗了四川的後蜀國,收複了秦嶺以北的所有領土,并于957年發動了對南唐的毀滅性打擊,收複了長江以北的所有領土。

    但還有很多事業有待進行。

     在北方,宋朝宮廷的注意力與其說是在遼,倒不如說是地處山西、小而頑固的北漢國。

    北漢的統治者,正如我們已看到的,在10世紀50年代已經與世宗建立起良好的關系,遼繼續支持他們反對宋。

    對于遼來說,他們的國家是一個非常寶貴的緩沖地帶和戰略據點,不管宋怎樣試圖攻入河北北部被占領的州縣,它都很容易被包抄。

    963年,北漢遭到宋的進攻,他們立即向遼乞援。

    964年,一支遼軍被派出幫助擊退宋朝入侵者。

    遼也對宋鞏固959年後周軍隊獲得的邊界地區的企圖進行幹擾。

    963年和967年,為了阻止宋朝在959年被收複的益津關設防,雙方在邊界曾經有過小規模沖突,但并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戰争狀态。

     969年穆宗被殺。

    這一年的整個正月他都在暴飲,在此期間,他又粗暴地對待他的侍從。

    二月,他又忙于冊封附屬于他的北漢新統治者劉繼元。

    但是,他接着又開始殘忍無理的暴行,殘殺了好幾名護衛。

    最後,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六名近侍在夜晚殺死了他,為遼朝除掉了一個嗜血成性和反複無常的暴君。

     這一次皇位繼承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阿保機的所有兄弟都已死去,他們子孫的力量似乎也在這一時期早期的幾次叛亂中喪失殆盡。

    當皇位傳給皇室長支成員時,再也沒有人起而反對了。

    世宗的長子已經過世,皇位傳給了他的次子賢(948&mdash982年,契丹名明,扆),他于969年到982年在位,廟号為景宗。

     景宗朝,969&mdash982年:與宋朝對抗 到新皇帝景宗登上皇位之時,中原的形勢發生了根本變化。

    後周,雖然在重新建立中國政治的穩固方面飛速地邁進,但由于959年世宗(柴榮)的突然死去和6歲兒子的即位而遭到了削弱。

    這個男孩在一位名叫趙匡胤(廟号太祖,960&mdash976年在位)的将領所領導的軍事政變中被推翻,趙匡胤在960年建立了一個新的王朝&mdash&mdash宋。

    宋太祖最終解除了自9世紀晚期以來中國真正的權力擁有者&mdash&mdash藩鎮将領們的權力,并在穩定的文職官員統治下為其新王朝建立起強有力的中央政府。

    太祖一個接一個地将割據中國長江以南的獨立國家消滅并置于宋的控制之下:963年長江中遊的楚國(譯者注:楚國已于951年為南唐所滅),965年四川的後蜀,971年廣東與廣西的南漢,975年江蘇、安徽和江西的南唐相繼滅亡。

    當976年他的弟弟光義(廟号太宗,976&mdash997年在位)繼承他為宋朝皇帝時,隻剩下兩個獨立政權還沒有并入帝國:浙江的吳越和山西的北漢。

    吳越在978年向宋投降,隻有北漢尚存。

     北漢,這一位于山西的沙陀突厥人的最後殘餘勢力,自951年它建立後,就與遼緊密相連,當時它的首任皇帝受到了遼世宗的冊封。

    甚至連怠惰的穆宗也明白北漢對于遼防禦戰略的重要性并在10世紀60年代初期竭力幫助北漢擊退宋的一次進攻。

    一個獨立的漢國對遼非常有利,它使遼宋邊界縮短為河北平原相對狹小的地帶,并為遼提供了一個盟友。

    它會從山西北部高原幾乎堅不可摧的基地對宋進行包抄,以此對宋通過河北平原向北進攻遼的企圖構成威脅。

    然而,北漢是一個小國,盡管它有勇敢善戰的軍隊,卻完全不能與宋進行全面戰争,除非依靠與強大的遼帝國結盟。

     北漢小心謹慎地維持着這一聯盟。

    971年景宗即位不久,他們開始按月派遣禮賓使節到遼朝宮廷以争取支持。

    不過,宋已決心滅掉北漢并在974年開始與遼協商簽訂和平條約,以确保當他們進攻北漢時遼保持中立。

     975年初,宋遼開始定期互換外交使節。

    977年,宋甚至設置了五個邊界官員負責與北方的貿易。

    宋太宗也許希望穩定邊界并制造遼與它的屬國北漢的不和,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努力是白費了。

     太祖統治時代的最後一年即976年,宋侵入了北漢。

    北漢向遼朝宮廷求助,一支軍隊被派出并幫助北漢擊退了入侵。

    第二年,宋對北漢的新攻勢又導緻了另一次求援。

    契丹又一次派步兵和騎兵幫助北漢軍隊進行抵抗。

     979年,在吳越投降以後,宋太宗對剩下的最後一個獨立國家北漢發動了全面進攻。

    遼派出一名使臣到宋朝宮廷,要求作出解釋,卻被不客氣地告之不要介入這場沖突,否則他們也要遭到進攻。

    979年初春,遼派出軍隊援助北漢,但宋朝軍隊對他們進行了截擊。

    遼軍遭到慘敗并傷亡慘重。

    六月,宋朝軍隊攻克太原,北漢皇帝向宋軍投降。

    最後一個獨立國家被消滅和吞并。

     然而,此時的宋太宗在取得完全勝利後,卻作出了一個非常輕率的決定。

    他不顧所有将領的反對,也沒有給已經精疲力竭并過分展開的軍隊任何休整和鞏固的機會,就轉而向東,穿過太行山諸隘口,侵入了契丹在河北北部的領土,以圖收複937年被契丹占據的十六州。

     在包圍遼南京(今北京)的進軍途中,宋太宗赢得了與遼軍隊交戰的幾次初步勝利,可接着在七月份,宋與遼軍主力在南京西南的高梁河展開了激烈的決戰。

    [25]這對宋來說,是一次全面的災難,宋軍遭受了巨大的傷亡。

    遼軍抓獲了許多俘虜并繳獲了大量的武器盔甲、辎重、裝備、錢币和糧食。

    倒黴的宋朝皇帝受了傷,與他的軍隊失去聯系,隻身逃離戰場并乘一輛驢車向南逃竄。

    他的一些将領以為他死了,不知道是否應當擁立宋朝建立者的兒子為皇帝來代替他。

    本來以勝利占領北漢為開端的行動,現在卻以可悲的失敗而告終。

     當時,遼朝掌握了主動權。

    980年,景宗親自指揮對河北的進攻。

    奪取了瓦橋關并擊敗一支宋軍。

    982年,他發動了另一次進攻,但這一次遼軍被擊敗,景宗被迫撤軍。

     這些事件的後果是遼宋之間的關系發生了完全改變,不再圍繞緩沖國北漢周旋。

    兩大帝國此時沿着從大海一直延伸到黃河上遊拐彎處的一條連續邊界互相對峙。

    而且遼繼續占領着十六州,這始終在宋朝宮廷激起複仇的情緒。

    戰争的再次爆發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與宋朝的這些麻煩并不是景宗時代僅有的軍事問題。

    973年,遼與黨項人發生了邊界問題,973年和976年,又與入侵并劫掠遼朝領土的東北的女真人發生了邊界沖突。

    在以後的許多年,這兩個民族都将給遼惹來許多麻煩。

     981年發生了一次旨在擁立喜隐的兒子為帝的政變。

    喜隐是李胡的兒子,他在穆宗時被投入監獄,可後來景宗即位時卻得到了赦免。

    一群被俘的漢人士兵試圖擁立喜隐的兒子,但卻遭到失敗。

    喜隐被迫自殺,而他的兒子則被處死。

     982年秋天,景宗雖然還很年輕,卻在遊獵途中突然病倒并死于自己的營帳。

    他臨終遺囑,将皇位傳給他的長子隆緒(982&mdash1031年在位,廟号聖宗)。

    新皇帝隻有11歲,所以由他的母親景宗睿智皇後(後來尊稱為承天皇太後)攝政。

     承天皇太後攝政 睿智皇後是另一位在遼朝公衆生活中發揮重要作用的傑出婦女。

    [26]原因之一在于遼朝皇室極不同尋常的婚姻結構,皇室從單一的蕭姓後族娶妻,而後者也娶皇室公主并享有擔任各種有權勢官職的世襲權利。

    [27]為此,皇室的新娘總是來自那些與官僚政治密切相關的家庭,睿智也不例外,她是蕭思溫(死于970年)的女兒,而蕭思溫在景宗時代初期擔任北院樞密使和北府宰相,[28]他被任命後僅兩個月,睿智就被立為皇後。

    在景宗生前皇後就已經在政治上發揮了影響,而此刻她被委托統治遼帝國。

    雖然她已成為皇太後,但她并不像稱号那樣讓人想像得那樣老,她僅年過三十。

     在聖宗漫長時代的前半期,直到皇太後1009年死去,真正的權力掌握在皇太後和三位重臣的手中,其中兩位是漢人。

    自979年宋朝入侵以來,這三個人就已掌權,而皇太後已習慣于與他們共同執掌朝政。

     資曆較深的人物是室昉(920&mdash994年),[29]他是河北薊州人,學識淵博,大約在938年取得&ldquo進士&rdquo的頭銜,這是契丹人統治下首次關于&ldquo及第&rdquo的記載。

    其實,他的&ldquo進士&rdquo頭銜差不多是一種個人榮譽,因為考試制度到下半個世紀才永久性地建立起來。

    當太宗于947年占領開封時,他受命負責禮儀和起草诏書,随後繼任南京的一個職位,之後,在穆宗統治時期又擔任了十多年的翰林學士。

    他深受景宗的器重,官職穩步晉升,直到979年成為北府宰相。

    983年聖宗即位時,他試圖告老還鄉,但被拒絕并被另外加授中書令的職務。

    室昉成為一個重要人物,他主持了招納賢才和減輕人民稅收負擔的一系列改革并赢得了廣泛的尊敬。

    990年,他再一次請求緻仕并獲準常住南京。

    993年他推薦韓德讓代替他的職位并被任命為榮譽性的上京留守(譯者注:據《遼史》本傳,應為中京留守,而實際上有可能是南京留守)。

    不久,他就死去了。

     韓德讓[30]也是一位出身薊州的漢人,但他的背景與室昉有很大的不同。

    他的祖父韓知古[31]自幼被契丹人俘獲并成為阿保機皇後家的成員,很快獲得了阿保機的信任。

    契丹領袖讓他主持管理漢人的機構(漢兒司)并負責宮廷禮儀。

    他和另一位中國降人康默記[32]建議阿保機建立漢城,被授予聽起來很高的頭銜左仆射和左尚書。

    在整個阿保機時代,他都聲名顯赫。

    926年康死後,韓知古成為中書令。

    他是契丹國最有勢力的漢人家族的始祖。

     他的兒子韓匡嗣(死于981年)[33]深受阿保機的遺孀承天皇太後的喜愛,成為阿保機先廟的長官(詳穩,遼官名)。

    他與皇室關系密切,所以雖在穆宗時的960年參與喜隐謀反,卻得以幸免。

    在10世紀60年代,他成為還是皇位繼承人的景宗的密友。

    在登上皇位後,景宗先後任命他為上京和南京的留守,并擔任了樞密使。

    在979年宋朝入侵時,韓匡嗣被擊敗并棄軍而逃。

    景宗想要處死他,但皇後與内戚為他求情而救了他。

    981年,韓匡嗣被任命為西南招讨使,不久即死去。

    他不僅對景宗有着強烈的私人影響,而且還是一位強有力的貴族,他擁有自己的私屬城邑,此城在991年才成為一個正式的州。

    他有五個兒子,他們為韓氏家族的百年政治權力奠定了基礎。

    [34] 韓匡嗣的兩個年長的兒子韓德源(大概死于980年)和韓德讓(941&mdash1011年)在景宗即位前均在其藩邸服務。

    韓德源于960年到979年期間曆任各種職務,但在約980年死前使自己留下了貪污腐化的名聲。

    [35]韓德讓[36]被景宗選拔繼承他的父親韓匡嗣為上京和後來南京的留守。

    他在979年抵抗宋朝入侵、保衛南京的戰鬥中嶄露頭角并被任命為南面行政系統的樞密使。

    當景宗去世時,他和耶律斜轸接受遺命,主持擁立年幼的聖宗為皇帝。

    皇太後非常喜愛和尊重他,韓德讓穩步地成為遼帝國最有權勢的人物。

    宋朝史料也許出于惡意,把他說成是皇太後的情人。

    最後在1004年,他被賜予皇姓耶律。

    他的三個弟弟也占據了要職。

    他們中最重要的是韓德威,他繼承了他父親西南面招讨使的職位,從983年到10世紀末,一直負責處理黨項人的事務。

    [37] 聖宗初年其他有權勢的人物是契丹人與皇族成員。

    耶律斜轸[38]是統帥(于越)耶律曷魯的孫子,在969年就已被皇太後的父親樞密使蕭思溫推薦給景宗。

    景宗對他印象很深并将皇後的侄女嫁給他。

    他在979年與宋作戰時嶄露頭角并赢得了皇太後的信任。

    聖宗即位後不久,皇太後舉行了一次不同尋常的儀式以确保他的忠誠。

    小皇帝與耶律斜轸在她面前相約為友,互相交換了弓矢鞍馬。

    [39]皇太後随後授予斜轸許多重要職務,任命他為北院樞密使。

    他一直到1004年與宋作戰期間死去前都很有權勢。

    另一位幫助穩定統治的契丹人是統帥耶律休哥,他從984年一直到998年去世前都擔任樞密使的重要職務,而且在這一時期的所有戰争中都發揮着作用。

    [40] 從以下事實可以看出韓德讓穩步登上頂峰的大緻步驟:當998年耶律休哥去世時,韓繼承了他的職位于越,而當斜轸一年後死去時,他又擔任了他的北院樞密使之職,他除了原先的南院樞密使一職之外,又占有了這兩個職位。

    從999年到1011年,韓掌握了遼朝政府的全部軍政大權,領導了其下的中原和契丹兩個組成部分,這遠遠超過了他前後任的任何大臣。

    [41] 當承天皇太後活着的時候,她專權是毫無疑義的。

    這些重臣是皇太後的人,而新皇帝則完全受他的母親控制,甚至當他成年時,他的母親還當衆呵斥他,有時還打他。

    新皇帝即位後不久,她就采取了一項非常措施以确保她攝政的權力。

    在遼朝統治者正式登基前,他要正式通過重要的契丹宗教儀式再生儀,在這一過程中,他象征性地再一次降生。

    [42]在契丹部落貴族的眼裡,這一儀式确定了新皇帝的統治權力。

    在這一情況下,皇太後本人不是一次,而是至少三次經曆過這種儀式,其中第二次是在984年,而第三次是在986年。

    以後,擔任攝政的皇太後們也都舉行同一儀式就職。

     皇太後并不是一位反複無常的暴君,而是一位深深懂得權力的現實性和統治藝術的統治者,她總是願意聽取他人的建議。

    她赢得了遼朝官員,無論是契丹人還是漢人的極大忠誠。

    她不僅是一位成功的朝政管理人才,而且還仿效阿保機的皇後(應天皇太後)成為一位軍事統帥,領導着她自己的、能夠投人1萬騎兵的斡魯朵。

    [43]甚至在1005年承天六十多歲時,她還指揮軍隊同宋作戰。

    《遼史》很貼切地概括了她的成就:&ldquo聖宗稱遼盛主,後教訓為多。

    &rdquo[44] 聖宗時代是遼朝發展的一個重要時期。

    從983年到1031年的一系列流血與曠日持久的戰争使契丹軍事力量擴展到了極限,雖非全部以勝利而告終,但以結束了北亞一個世紀的局部沖突和不穩定的和解與各方力量均衡而結束。

    與宋在1005年的和解和與高麗在1019年到1020年間的對峙标志着遼朝與主要鄰國的大規模戰争狀态的結束。

    在國内,這一時代也經曆了奚的最後和平并入、渤海人大規模叛亂的被鎮壓、西北諸部落的平定。

    隻有遼朝與新興國家西夏的關系問題和與女真諸部曠日持久的紛争問題還在下一個統治時代幹擾着各方力量均衡。

    這些事件在北亞産生了一種力量均衡并一直延續到12世紀的第二個十年。

    它們和正在從内部轉變的契丹國家的基本變化一樣,在同一時間發生。

    正是這些變化,将新的中原影響施加于行政管理之上,這是我們首先應當注意的。

     朝政的變化 考試制度 早在太宗時期,就有一些選拔政府後備官員的考試,但是在景宗統治時期的977年于南京建立一個考試機構之前,并沒有正式的和有組織的考試。

    [45]首次進士考試于988年舉行[46],考試延續到遼朝末年,起初像唐朝那樣定期舉行,以後則變得不定期。

    開始,每次考試隻産生一名或兩名候選人,但在大約公元1000年以後,則有20名或40名,有時是更多的候選人通過每次考試。

    [47]并不是所有的這些進士都能夠當官;後來,金朝政府宣稱他們的先朝遼隻給每十個合格者中的兩個或三個人安排職務。

    [48]也許使漢人官員中産生出大量精英人物的考試在實踐上的成功,起初還不及其作為正式中國王朝規範行為和尊奉中國社會準則而從公衆中選拔人才所具有的象征意義。

    [49] 遼朝漢人高級官員的兒子和孫子們也像唐朝那樣享有入仕(蔭)的世襲權利,而且這樣的新人選通常比考試合格者更有前途。

    這一做法同契丹人世襲繼承(世選)的普遍傳統做法相符。

    許多職務是為耶律氏和蕭氏這些特殊氏族的成員所設置的。

    契丹人被禁止參加漢式科舉考試。

    聖宗死後不久,皇族的一個傑出的學者式成員耶律庶箴,由于允許他已成年的兒子非法參加進士考試,而被責罰了200皮鞭。

    [50]他的兒子不再被任用,後來還是因為能夠通過連續用三支箭射殺三隻野兔來證明其精通真正的契丹武功&mdash&mdash射箭,才被提升。

    [51]漢式考試所設置的科目有時也有獨具特色的契丹式特點:在1036年,進士考生必須以《日射三十六熊賦》為題撰寫他們的韻文(賦)![52] 曆史記錄的系統保存 在聖宗朝以前,似乎有宮廷日記人員,而且一些曆史的或者更确切地說是傳說的作品被受命編纂。

    在941年一件有關王朝創始人奇首可汗的事迹被官方編纂[53];而在太宗時期,《七賢傳》(七位名流的傳記)寫成。

    [54] 在聖宗時代,已有曆史編纂機構國史院和國史負責官員監修國史。

    在991年他們呈獻了第一部遼朝的實錄,這些景宗統治時期的記錄被分為20卷,監修國史室昉按傳統方式獲得獎賞。

    [55]我們還知道在聖宗時代一種每天的記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