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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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 中國的海盜 以下材料出自對中國曆史學家袁永綸《1807&mdash1810年中國海盜侵擾史》的翻譯[1],以及理查德·格萊斯普爾[2]被海盜囚禁的經曆的相關叙述。

    二十年前,查理斯·麥克法蘭先生将以上兩份叙述收錄在他的著作《強梁實錄》當中。

    征得查理斯·麥克法蘭先生的準許後,我們照搬了他的叙述,略去了幾段與我們目前的任務并不十分相關的段落。

    整個叙述強烈地揭露了清政府可悲的軟弱和怯懦。

     海盜,居住在澳門的葡萄牙人這樣稱呼他們。

    他們是一幫對政府心懷不滿的中國人,他們奮起反抗政府的壓榨迫害。

    他們劫掠的首選地點是印度西海岸的科契附近,他們攻擊隻能容下三四十人的小型貿易船。

    他們一直延續着這種海盜策略,在短短幾年間,聲勢逐漸壯大。

    最終,他們利用屢戰屢勝的聲名,以及中國下層社會所遭受的壓迫、可怕的貧困、物資的缺乏等因素,以驚人的速度擴大了他們的勢力範圍。

    數以百計的漁民和其他貧困階層紛紛加入他們的隊伍。

    他們不僅橫掃海岸,還封鎖了所有的主要河流,經常對朝廷的大型戰船發起攻擊并屢屢得手。

    這些戰船每艘都配有十到十五門的大炮。

     這些繳獲的戰船加上他們自己的淺灘船,組成了一個龐大的艦隊。

    這支浩浩蕩蕩的艦隊始終沿着海岸活動,所以任何小船都無法安全地在海岸上進行貿易。

    當海盜在海上缺乏獵物時,就登陸尋找劫掠的對象。

    起初,海盜隻敢上岸攻擊海岸附近的村莊,但後來他們變得更加大膽。

    海盜就像陸地上的匪徒一樣長途跋涉,挺進内陸,甚至對大城市發起突襲和搶劫。

     清政府為消滅海盜所做的努力往往适得其反,因為在朝廷與海盜的第一次交鋒中,朝廷的二十八艘戰船被擊沉,剩下的十二艘倉皇撤退,幸免于難。

     朝廷的戰船往往裝備齊全,繳獲它們對海盜來講是巨大的收獲。

    海盜的兵力增長迅速,超過了以往任何時期。

    1809年,當理查德·格萊斯普爾先生不幸落入他們手中時,他們的力量正處于鼎盛時期。

    當時,理查德·格萊斯普爾認為海盜由七萬人組成,擁有八百艘大船和一千艘小船,包括劃艇。

    海盜分成六個大營,各營戰旗顔色不同,有紅色、黃色、綠色、藍色、黑色和白色。

    中國曆史學家袁永綸稱其為&ldquo海上黃蜂&rdquo。

    他們因其各自将領的姓名而被進一步區分開來。

    在這些将領中,有個叫鄭一的人,因英勇善戰、指揮得當而遠近聞名。

    漸漸地,鄭一幾乎控制了整個聯合艦隊;鄭一對自己的力量自信滿滿,這種自信與日俱增,他甚至将自己定位為一個偉大的政治人物,并且渴望得到相應的尊嚴。

    鄭一公開宣布他的愛國情懷,立誓要将滿人趕下皇位,恢複以前的中原王朝。

     但十分不幸的是,嘉慶十二年十月十七日,即1807年11月16日,這位極富野心的海盜于在一場激烈的交戰中喪生。

    鄭一沒能實現改朝換代的豪言壯語,最終,他和他的遠大抱負一起淹沒在了浩瀚的中國海之中。

    現在,是這些海盜曆史上最不同尋常的一段時期&mdash&mdash對任何階層的人來講都不同尋常,但對中國人來說更是如此,因為當時的中國人比其他東方人更容易認為女性低人一等,或者一無是處。

     鄭一死後,他的正妻對海盜仍然有足夠的影響力,這使海盜承認她應該取代亡夫的位置。

    于是鄭一嫂出任了海盜聯合艦隊的女首領,并任命張保仔為她的副官兼總管。

     這位剛被提拔的副官張保仔以前是個窮苦的漁民,在海上捕魚時被鄭一收留,并受到鄭一的賞識,在鄭一戰死之前就被擢升為一個小頭目。

    這位嚴肅的中國曆史學家袁永綸并沒有深入研究這樣的内部細節,但我們可以推測,從張保仔被任命為副官來看,這個人同樣成功地赢得了鄭一嫂的好感。

     海盜在女首領的率領下并沒有衰落下去,反倒變得更加鬥志昂揚。

    鄭一嫂聰明勇敢,她的副官也是如此。

    為了更好地約束他們的手下,兩人還共同制定了一些章程。

     根據這些章程,如果有人私底下上岸,或做了他們所說的&ldquo不軌之事&rdquo,應該在全體船員面前割掉自己的耳朵;如若再犯,則難逃一死!海盜劫來的每一件貨物都得登記入庫&mdash&mdash即使是類似雞毛蒜皮的小東西&mdash&mdash任何人也不能據為己有。

    海盜将從總庫中按一定比例獲得分紅,或者得到自己所需要的東西;任何人如果膽敢從總庫中偷取任何東西,都将被處死。

    中國海盜的這些章程與古時海盜的章程是一緻的:當海盜繳獲戰利品後,每個人都舉起手來,對天發誓他絕沒有私自隐藏。

    類似的舉措存在于所有以掠奪為生的組織中,它們足以證明即使是最無法無天的群體,也能意識到類似法律的東西存在的必要性。

    以下是鄭一嫂制定的一些條文,現在看來仍然覺得細緻入微。

     任何人不得随意在鄉間、公開場合擄掠婦女,并将其帶上船;任何人進入船艙,須征得船長應允。

    對婦女使用暴力或者未經許可強迫成婚的,處以死刑。

     為了使海盜永遠不缺乏給養和其他補給,鄭一嫂下令,要盡一切努力兼顧他們和周邊百姓的共同利益。

    從百姓家裡獲取的酒水、糧米及其他一切貨物,都必須給付貨款,如強取豪奪,不付貨款,将被處以極刑。

    這些章程不僅是為他們的手下精心設計的,作為首領的鄭一嫂和她的副官也很謹慎地遵守這些章程,嚴于律己,以身作則。

     通過一系列手段,海盜的戰船上保持着嚴明的軍紀。

    岸上的百姓源源不斷地為他們提供火藥、給養及其他必需品。

    在海盜遠征中,不聽将令前進或撤退,都是死罪。

     有了這些行之有效的措施,在一個女性的領導下,海盜常年在中國海域搜尋目标,劫掠靠近他們的每一艘船;但值得注意的是,他們對自己的行為措辭微妙,并不使用粗鄙的語言來描述自己的劫掠行為&mdash&mdash而是将其稱為&ldquo貨物轉運&rdquo。

     根據袁永綸的觀點,鄭一嫂的總管完全是一個類似于荷馬筆下的英雄的人物。

    這位力大無窮的副官可以隻身舉起獻祭于海邊、供奉有&ldquo三婆神&rdquo[3]的神廟之中那足有千鈞之重的神像,而他周邊所有人合力也無法從基座上将神像移動一絲一毫,這一舉動讓他聲名鵲起。

    在副官的命令下,這座富麗堂皇的神像被擡上了船。

    但迷信的海盜忌憚神像的盛怒,擔心自己會死于海上的風暴或殘酷的戰鬥。

    然而,他們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幾個月後,朝廷派林國良率領水師從虎門出發清剿海盜。

    鄭一嫂的副官張保仔予以迎頭痛擊,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此役從清晨戰至深夜,戰鬥中,孤注一擲的朝廷水師向張保仔開炮。

    就在炮彈爆炸的那一刻,張保仔應聲倒地。

    他的手下都萬分沮喪,認為他必死無疑,并将此歸咎于神像對他們的發難。

    然而,張保仔手疾眼快,一躍而起,洞悉了對手的意圖,又倒身在地。

    就在對方又向他開炮之際,他一個鯉魚打挺,直挺挺地穩穩站立起來。

    在場所有人都覺得他有如神助。

    不一會兒,林國良連同他的十五艘戰船[4]一起成了海盜的俘虜和戰利品。

    張保仔本想對林國良網開一面,但狂暴的林國良突然抓住張保仔頭頂上的頭發,沖張保仔咧嘴一笑,想激怒張保仔将他殺死。

    即便如此,張保仔還是溫和地、友好地與他講話,試圖平複他的心情。

    鑒于此,林國良發現自己隻求一死的希望落空,又無法忍受此等恥辱,于是自盡而亡,時年七十歲。

     袁永綸接着說道:&ldquo我的三位好友參與了這場戰鬥,其中兩人喪命,一人因濃煙得以隐蔽,幸而虎口逃生。

    正是這位幸存的朋友向我親述了整個戰鬥過程。

    &rdquo 不久之後,另一位朝廷大員林發受命剿滅海盜,同樣大敗而歸。

    一看見苦苦尋找的海盜,朝廷的艦隊就被海盜的人數和威武的外表吓得驚慌失措,以至于改變航向,試圖逃回港口。

    但鄭一嫂和她膽識過人的副官率領的艦隊遠比朝廷的艦隊要快。

    海盜最終追上了朝廷艦船。

    船上死一般的寂靜,勇敢的海盜縱身一躍,跳入海中,遊向朝廷指揮官員乘坐的船,并登上艦船,劫走其中六艘。

    朝廷官員則命喪大海。

     還有一次驚險的記錄。

    一夥海盜遭到一個大型商隊的突然反抗。

    這個商隊滿載着來自科契和越南北部一個叫東京的地方的貨物。

    海盜被迫放棄了這些商船。

    袁永綸說道:&ldquo這是前所未有的情況。

    &rdquo 在此後的行動中,海盜面臨的形勢更加嚴峻。

    清軍水師将領孫全謀指揮一百多艘戰船攻擊海盜。

    海盜并沒有撤退,而是擺開了陣勢,對朝廷的艦隊展開了猛烈的攻擊。

    一時間,大量海盜葬身大海,重傷者不計其數。

    船上的纜繩、船帆被朝廷艦船的大炮炸燃[5]。

    海盜驚慌失措,駕着艦船載着死傷者倉皇退去。

    孫全謀命令炮火猛擊海盜艦船的統艙,使海盜的艦船失控。

    由于彼此非常靠近,海盜立刻受到了朝廷艦隊四面炮火的攻擊。

     衆多海盜驚恐地睜着眼睛,應聲倒地。

    朝廷指揮官孫全謀勇猛向前,沖上海盜戰船,斬殺海盜無數,俘獲近二百人。

    在其中一艘船上,朝廷官兵發現一名海盜的家眷。

    她緊緊靠住船舵,手持兩把短劍,絕望地發起反擊,砍傷了幾個兵勇,但她也被火槍所傷,倒在船上,最終被俘。

     然而,海盜被動挨打的局面很快得到了扭轉。

    當孫全謀帶兵前往廣州灣剿滅海盜之時,鄭一嫂和她指揮的一部分艦船按兵不動,并派出有勇有謀的張保仔對朝廷艦船的先頭部隊發起攻擊。

    戰鬥如期打響,海盜的剩餘部隊繞到後方,對朝廷艦船形成包圍。

    袁永綸這樣寫道:&ldquo朝廷艦隊的陣營被沖得七零八落,一片混亂,最終被分割開來,相互之間無法聯系呼應。

    喊聲震天,兵勇隻顧自保,無法形成團隊作戰,鄭一嫂的兵力遠超我們;而我們的指揮官也方寸大亂,無法繼續保持陣形,最終以損失十四艘戰船的代價宣告戰敗。

    &rdquo 由于袁永綸對另一場戰鬥的描述極具特色,因此全文摘抄如下: 1809年4月,在朝廷艦隊護送商船的途中,遇到綽号&ldquo大活寶&rdquo的海盜首領在海上巡邏。

    船上的商人驚慌失措,但我們的指揮官說道:&ldquo根據旗幟判斷,這夥海盜并非鄭一嫂親率,我們的實力與之旗鼓相當,完全可以與之一戰,并擊潰他們。

    &rdquo于是戰鬥開始,雙方利用槍炮相互開火,各有死傷。

    至夜幕降臨,彼此休戰,次日淩晨繼續開戰。

    海盜與我方兵勇相距咫尺,所有人都極力地表現出自己的英勇無畏。

    這絕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硬仗。

    大炮的轟鳴聲、雙方兵士的嘶喊聲,在幾裡之外清晰可辨。

    商人與海盜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他們看到海盜将火藥混入酒水中喝下,立刻臉眼通紅,然後又不顧一切地投入戰鬥。

    這場戰鬥持續了整整三天三夜。

    最終,雙方極度疲憊,無力再戰,随即撤出戰鬥。

     這并不是一段值得炫耀的戰鬥記述,因為雙方戰鬥人員大都使用弓箭、投石器等落後武器進行厮殺,為數不多的火藥槍械的質量也極其低劣。

     之後,海盜依舊在海上搶劫越貨、縱火焚燒海岸村鎮,虜獲村民,僅從一處就擄走五十三名女性。

     于是,朝廷派出水師總兵廷桂剿滅海盜。

    廷桂對張保仔的警惕和靈活感到震驚,他覺得在岸上的漁民和其他人之中一定有張保仔的眼線。

    廷桂看到自己的軍官臉色蒼白、神情木讷地站在旗杆旁,就讓将士們想想自己的父母妻兒,以及得勝之後的高官厚祿,乃至為國捐軀後定會有人為他們複仇等,對将士們做了一番戰前動員,緊接着戰鬥就打響了。

    廷桂運氣不錯,一開始就一炮炸死了海盜頭目&ldquo大活寶&rdquo。

    但海盜在他周圍越聚越多,最後令人生畏的張保仔出現在了廷桂的船上。

    廷桂自覺已無生路,于是自盡而亡。

    此次海戰,朝廷水師死傷慘重,損失戰船達二十五艘之多。

     這次失敗後,清政府決定切斷海盜所有的供給,意圖将海盜全部餓死。

    所有停泊在港口的船,無論是什麼船,都必須停在港口,不許出海,而那些在海上或海岸附近的船,則必須迅速返回港口停泊。

    這一次,政府官員似乎盡職盡責,非常警惕;但海盜滿懷信心,決定襲擊港口,順着河流向内陸進發,因為内河兩岸遍布着繁榮富庶的村鎮。

     珠江有多個入海通道,其中三條被海盜打通。

    迄今為止,海盜一直在珠江外的廣闊海面上殺人越貨。

    百姓看到海盜将要越過官兵的要塞,威脅到毫無防守的内陸村鎮時,驚恐無比。

     海盜被分成了三部分,鄭一嫂、張保仔、郭婆帶三人各領一隊人馬。

     正是在這一段時間,理查德·格萊斯普爾先生落入了海盜之手。

    理查德·格萊斯普爾先生當時在東印度公司的&ldquo伊利侯爵&rdquo号上服役,這艘船就停泊在離澳門十二英裡遠的小島旁。

    理查德·格萊斯普爾奉命乘快艇前往澳門去接一名引航員。

    他帶着七名全副武裝的英國船員乘快艇離開艦船,于1809年9月17日安全抵達澳門。

    1809年9月18日,他帶着引航員返回快艇。

    但不幸的是,因為在航行途中遇上狂風,又受到濃霧的幹擾,快艇無法靠近&ldquo伊利侯爵&rdquo号,理查德·格萊斯普爾一行隻能待在敞篷快艇上漂泊。

    理查德·格萊斯普爾後來說道: 我們當時的境況十分悲慘,夜幕很快降臨,看上去陰森恐怖,疾風驟雨、波濤洶湧,我們乘坐的快艇也在漏水,沒有指南針、船錨、給養,漂泊在背風的海岸,周圍全是危險的礁石,還有野蠻的海盜時常出沒。

     在度過了令人煎熬的整整三天之後,引航員告訴理查德·格萊斯普爾先生,可以取道狹窄的海溝,但是他們發現有三艘船停泊在那裡。

    一看見英國快艇,這幾艘船靠了過來。

    引航員告訴理查德·格萊斯普爾對方一定是海盜,如果被海盜抓獲,則他們必死無疑。

    于是,理查德·格萊斯普爾一行人拼命劃了六個小時的船,終于甩掉了海盜。

    但第二天早晨,他們又碰到一艘大型海盜船,而這艘船正是前一天晚上被他們誤認為是英國船的那艘。

    理查德·格萊斯普爾先生一行就這樣被俘了。

     大約有二十個長相粗野的海盜湧向我們,他們一隻手拿着短刀,另一隻手按着我們的脖子。

    那些人的刀子就指在我們胸前,眼睛瞅着他們的首領,等着首領發号施令。

    見到我們無法反抗,海盜首領把劍收入鞘中。

    其他人随即也收起了短刀,然後将我們拽到海盜的船上。

    這艘船上的人都露出野蠻可憎的笑容。

    我們料想,海盜肯定會百般地折磨我們,最後殘忍地将我們殺死。

     登上這艘船後,海盜對理查德·格萊斯普爾一行連踢帶踹,拿出粗粗的鐵鍊将他們鎖在甲闆上。

     就在這時,來了一艘船。

    我和我的同伴,還有一位翻譯被帶到上面。

    這是海盜首領乘坐的船。

    我被帶到首領跟前。

    海盜首領就坐在甲闆上的一把大椅子上,身穿紫衣,頭戴黑色方巾,三十歲上下,粗壯結實,有首領的做派。

    海盜把我帶到近前,然後極其嚴肅地向翻譯訊問我們的身份,以及來這裡的目的。

    我告訴海盜首領我們是在海上遇險的英國人,已經在海上漂泊了四天四夜。

    海盜首領根本不信,說我們不像好人,要将我們處死;然後他下令對翻譯嚴刑拷打直至說出真相。

    就在此時,一位曾到過英國,并會說一點英語的海盜走到首領跟前,告訴首領我們的确是英國人,說我們很有錢,連扣子都是金的。

    于是,海盜首領下令給我們一些糙米飯,我們算是吃了一頓像樣的飯,畢竟除了幾個綠橙,我們已經四天水米未進了。

    我們用餐的時候,一幫海盜圍着我們,打量着我們的衣着和頭發,這讓我們十分憤怒。

    其中有幾個海盜拿出劍,搭在我們的脖子上,擺出了要立刻将我們帶到岸上剁成碎片的架勢。

    在此,我得遺憾地說,在我被關押期間,确實有幾百人遭此厄運。

    我又一次被叫到那位海盜首領跟前,此前海盜首領已和翻譯進行過交流。

    那位翻譯告訴我,我必須寫信給我們船長,告訴船長如果不交出十萬兩白銀的贖金,十天之内我們全部得死。

     無謂的反抗過後,理查德·格萊斯普爾最終寫了信。

    不一會兒就來了一艘船,帶着這封信向澳門出發。

     當天大概18時的時候,海盜又給了我們一些食物,是一點米飯和鹹魚.吃完之後,海盜示意我們躺在甲闆上睡覺。

    然而,海盜在我們身邊來來回回地走動,讓我們一刻不得安甯。

    海盜一直非常關注我衣服上的新紐扣,以為是金子做的。

    于是我将上衣脫下,扔在甲闆上,免得這些紐扣給我惹來麻煩。

    上衣在夜裡被人拿走了,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上面的紐扣已不見了蹤影。

     第二天一大早,艦隊就起航停泊在大嶼山下的一個海灣裡。

    海盜頭子張保仔的戰船就停泊在那裡。

    那裡還有大約兩百艘船和幾天前海盜俘獲的一條葡萄牙橫帆雙桅船,以及船長和部分船員,另一些船員已被海盜殺害。

    第二天早上,就有一艘漁船上前來問海盜是不是俘獲了一艘歐洲船舶,當時理查德·格萊斯普爾一行就待在他們來問的那艘船上。

     那艘船上的一位船員跟我說了幾句英語,告訴我他有一張通行證,是我們的船長發給他們用于搜尋我們的,我很驚訝他居然沒有帶來我們船長的信。

    這個船員似乎和海盜首領非常熟悉。

    海盜整天待在船艙裡抽鴉片、打牌。

    夜裡,我和翻譯被帶到海盜首領跟前。

    這次海盜首領問話的語氣明顯和善了許多,說他相信我們就是英國人,希望能友好相處,如果我們的船長在他巡邏回來之前送來贖金七萬兩白銀,他定将履行承諾,放我們回澳門。

    我明确地向海盜首領表示,寫這些條件是沒有用的,除非我們的贖金數目能迅速确定下來,否則英國艦隊就會出海遠航,使我們達成的協議徹底失效。

    海盜首領仍然堅定不移地說,如果不把信送出去,我們就會被扣留,并強行讓我們參加戰鬥,或者直接把我們處死。

    于是,我寫了封信,交給了前面提到的船員。

    船員說五天後他一定帶來回信。

    這時,海盜首領把第一次我寫的信給了我。

    我一直無法明白他為何要扣留這封信,但我猜想,沒有海盜主帥的首肯,這位首領絕不敢私自改動我們的贖金數額。

    我知道他們的主帥也非常後悔俘獲了我們,因為他們害怕英國艦隊和清政府聯合起來攻擊他們。

     當艦隊在這裡停泊的時候,有一天晚上,被關押在囚室中的葡萄牙人殺死了船上的幾名海盜,割斷纜繩,趁着夜色幸運地逃走了。

     第二天天亮時,這支總共有五百多艘大小不一的帆船的艦隊開始了航行。

    海盜打算沿着河流航行,向城鎮和村莊征募錢款。

    此刻我無法用語言來描述我的心情。

    送出去的信音訊全無。

    乘坐的艦船航行了幾百英裡也沒有碰到一個歐洲人。

    我們可能要在這裡待上幾個月,這樣一來,我們所有和他們談判的希望就全部破滅了。

    因為這裡唯一的交通方式是乘坐有海盜發放的通行證的船。

    海盜不敢在離澳門二十英裡以内的地方冒險,他們隻能在夜間來回穿梭,以避開官軍。

    朝廷的船,一旦被發現與海盜有任何往來,船員會立即被處死,并且為了不讓剩下的家族成員重犯這些船員的罪行或為被正法的船員報仇,他們所有的親屬,即使沒有參與犯罪,也要連坐受罰。

     以下事件是理查德·格萊斯普爾先生所描述的内容中十分令人感動的一幕。

     1809年9月26日,星期三,早上天剛剛亮,我們從自己的船隊不遠處經過。

    海盜首領朝我喊了一聲,指着遠處那些船,又告訴翻譯讓我們看看這些艦船,因為這應該是我們與自己船隊的訣别了!大約中午的時候,我們駛入了虎門西邊的一條河道,離入海口僅三四英裡。

    我們又經過一座較大的村鎮,它坐落在風景如畫的群山中,是海盜的給養站,艦船經過時,村民唱起山歌向海盜緻敬。

     海盜一路上又搶劫無數,盡是些小打小鬧。

     但之後,海盜計劃攻擊一座戒備森嚴的鎮子,那裡集結着各式戰船。

    于是,海盜派出信使,要求對方每年向他們繳納一萬兩白銀的歲貢,并聲稱如果不答應這些條件,他們将踏平鎮子,不留活口。

    海盜向來說到做到,之前的好多村鎮就是先例。

    在海盜的威壓之下很多村鎮,最後都歸順了海盜。

    由于海盜的船位于鎮上百姓的大炮射程之外,百姓願意就海盜提出的條件做出一定的妥協。

    鎮上的百姓同意每年繳納六千兩白銀,等海盜返航時收齊上交。

    百姓的這種策略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在海盜離開後,鎮上百姓把幾門大炮運上山頂,控制了整個河道。

    等海盜返航的時候,等待他們的不是錢,而是大炮。

     1809年10月1日,艦隊在晚上起錨出發,随着潮水順流而下,然後悄悄地停泊在一個被濃密樹林環繞的小鎮旁。

    第二天淩晨,海盜乘着快艇登上了岸。

    他們個個手持長劍,大喊着沖進小鎮。

    鎮中居民紛紛逃向周邊的小山,居民人數明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