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宗教戰争時期

關燈
踐操作。

    盡管古代文獻有種種不足,但宏觀層面的真理還是有的。

    問題在于如何發現和運用這些真理,莫裡斯和威廉做到了。

    事實上,他們與馬基雅維利相比是有優勢的,因為他們既無須也無意創造新軍制,隻要完善繼承來的軍制即可。

    憑借優秀的洞察力,他們從古代文獻中發現了可資當下之用的要素。

     外在的關鍵是操練,内在的關鍵是紀律。

    馬基雅維利認為古代軍制在于普遍兵役,他相信隻要偶爾操練武器用法,拉來的老百姓就能變成可用的軍隊。

    奧蘭治兄弟從古代作者獲得的教訓是通過持續訓練達到陣形穩固,兩人更以古代文獻為基礎開創了新的操練法。

    如果複興失傳技藝是有可能的,那麼此處就是了。

    誠然,創立方陣的瑞士人已經習慣了某種秩序。

    據伊奧韋斯說,1494年,瑞士人是踩着鼓點開進羅馬城的,也就是說,他們努力做到一定程度的步調一緻。

    西班牙人大概更重視保持方陣隊形,4而且步兵和騎兵的&ldquo蝸牛步法&rdquo都需要一定量的操練,但那隻是維持人群秩序的必要手段。

    新兵隻要領會了基本步法就被認為萬事俱備,無須再練了。

    直到奧蘭治的部下開始組成淺陣、實施千變萬化的機動動作為止,他們當然隻知道極其簡單的方陣。

    據記載,奧蘭治方陣的縱深通常為10排,但也有五六排的說法。

    5奇怪的是,除了不見于别處的&ldquo鶴舞&rdquo(Kranendans),它指的是像鶴一樣僵硬地走路,應該理解為&ldquo步調一緻&rdquo,文獻中從未直接說動作是分步的。

    6 淺陣是一項影響深遠的變革。

    之前已經有人将舊式方陣增加到3個以上,此舉自然會導緻一開始有的方陣要留後,不能使所有方陣從同一個正面出發。

    新式淺陣則可以在一線後有序地布置二線,甚至可能還有三線&mdash&mdash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梯隊。

    如果所有單位都在一個正面上,那麼正面就太容易被擊破或擊穿了,而在缺乏縱深的情況下,打穿正面的單位可以輕松席卷整條戰線。

    射手配置更強化了這種趨勢,莫裡斯将射手與矛兵的比例提升到了二比一左右。

    7我找不到直言采用新陣形的原因是難以融入方陣的射手增多的文獻記載。

    但從整體來看,我們必然要認為射手增多至少是創設新陣形的一個重要因素。

    無論如何,新陣形帶來的結果是矛兵能夠為大量射手提供支援。

    射手分為火繩槍手和鈎铳手,分别部署于長矛陣左右。

    呂斯托稱之為&ldquo尼德蘭旅&rdquo。

    射手開火後從長矛陣旁邊進行回旋,在某些情況下還會在矛兵前面散開。

    8但若受到敵軍騎兵或矛兵的直接攻擊,他們就會撤到長矛陣後面,同時第二或第三梯隊的矛兵上前堵住空隙,抵擋敵軍。

    9因此,從這裡也能看到淺陣需要部署後方梯隊。

     操練中包括先散開然後聽鼓号迅速重新集合的内容,因為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

    尼德蘭人以隻用22分鐘到23分鐘就能組成2000人的隊伍聞名,而其他人要用一個小時才能讓1000人列隊完畢。

    10 除了矛兵,軍中還有斧槍手和盾牌手(Rondhartschiere)。

    但他們很快就消失了,因此無須贅述。

     新陣形有一個比編排方式本身更具決定性的因素,那就是每一個新式小型戰術單元都有極佳的機動性,而且哪怕在激烈的戰鬥過程中,長官依然能确實掌握部下。

    因此,長官随時能将部隊帶到任何需要的地點并保持良好秩序,用拿騷領主約翰(JohnofNassau)[34]的話說,&ldquo目的是救援友軍,迅速轉向和回轉,同時從兩三處出乎意料地攻擊敵軍&rdquo11。

     我們越是熟悉這些因素,就越會意識到要想讓新的戰争藝術變成現實,所需要做的遠遠不是認清形勢、做一個決定、下一道命令那麼簡單。

    威廉·路易的傳記中寫道,他不辭辛苦、不避花費地研究了古希臘和古羅馬人運用過的所有軍事技藝。

    他的秘書雷德(Reyd)和團長科爾皮(Cornput)協助他研究古代軍藝,一起将理論轉化為實踐。

    在訓練部下之前,他們首先用鉛兵在桌面上編排陣形。

    為了确知長矛無盾好,還是古羅馬的劍盾裝備好,莫裡斯于1595年進行了一場實驗。

    12口令是從希臘語和拉丁語翻譯過來的,士兵在操練過程中必須保持靜默,免得聽不到口令。

    他們從古人那裡學到并實行了口令中的特殊性内容(預令)必須放在一般性内容的前面(要說&ldquo向右&mdash&mdash轉&rdquo,不能說&ldquo轉向右&rdquo),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動作執行不可能準确。

    操練不僅在戍守期間進行,還在野戰營地中,在敵人眼皮底下,在惡劣天氣裡也要進行。

    13有的士兵因為要求太高而逃亡。

     老兵們嘲笑和譏諷這些技術,認為在實戰中無法貫徹,就連莫裡斯領主的軍學教師霍恩洛爾伯爵(CountHohenlohe)也一樣。

    但奧蘭治的兩位領主不為所動。

    在冬季,軍官要巡察各處駐軍。

    新制度啟用于1590年,我們有一封1594年威廉·路易寄給莫裡斯的長篇報告。

    他建議不要讓長矛陣太淺,因為長矛兵必須随時能夠抵擋騎兵進攻。

    他說利奧皇帝為此制定的規範是正确的(16排縱深)。

    他還指出了利奧《戰術》一書中包含應當遵循的規範的各章,14最後列出了他以埃裡安為依據創制并已經實行的口令。

    口令約有50條,其中有幾條他自稱尚不明确,還有不少沿用至今。

    他補充道,口令數應以必要為限,以便士兵充分掌握執行。

    他說讓士兵理解橫排與豎列的區别,保持間距,列陣行進時盡量密集尤為重要。

    因此,他們必須學會緊靠着走步、排列合并、向左轉、向右轉、左轉彎走和右轉彎走。

    15報告中類似的内容還有很多,前文已經部分讨論過。

    信中最後表示,如果莫裡斯要笑話這封信,請務必限制在&ldquo四壁之内,朋友之間&rdquo(interparietemendeamicos)。

    16 用瓦爾豪森的話說,莫裡斯是一名&ldquo操練探索者&rdquo,但他不僅與堂兄攜手創制了新操術,而且認真貫徹操術的先決條件:按時發饷。

    從國土傭仆誕生之初,這套體系最陰暗的一面就一直是軍饷問題。

     巴斯塔将軍一本論騎兵的專著中說道:&ldquo隻要給我一支擁有全部這些資源(軍饷、口糧、分享戰利品)的軍隊,哪怕它再敗壞,我也能努力整頓,使其恢複戰鬥力。

    反之,如果一支精兵沒有這些必要的資源,我就實在保證不了軍紀。

    &rdquo 我們已經明白,就連戰略決策也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能否按約發饷。

    如果士兵的軍饷還欠着,那便不可能要求他們賣力進行這些老兵們所認為的毫無必要的且隻是可笑把戲的艱苦操練。

    聯省總督具有審慎專業的商人精神,他明白按時支付的重要性。

    戰亂期間發展起來的商貿,以及嚴厲的、将一切奢侈視為罪惡的加爾文教派的節儉又讓他有了支付的資本。

    西班牙國王坐享美洲金銀,卻仍然無力完成他為自己制定的無數政治使命。

    1574年的莫克爾荒原會戰之後,3年沒拿到一分錢的西班牙軍隊拒絕服從命令,選出一名統帥,自行駐紮在安特衛普城内,直到市民願意支付40萬枚克朗金币為止。

    士兵們終于拿回了欠饷,部分是錢币,部分是實物。

    這種事發生過多次,造成了駭人聽聞的混亂與暴行。

    士兵常常要過幾個月才會重新聽命。

    在1576年的安特衛普&ldquo暴行&rdquo中,全城慘遭劫掠,部分城區被夷為平地,大批市民被殺。

    當然,這與戰争也有關系。

     尼德蘭軍隊沒有這樣做。

    聯省總督建立了有序的經濟體系,這一點特别重要,因為他的軍隊開銷極大。

    一隊舊式國土傭仆通常是300人至400人,經常高達500人。

    莫裡斯将一隊減到了100人出頭,但沒有裁撤軍官。

    瓦爾豪森在《騎兵戰的藝術》(第97頁)中對這項變化的重要性有精彩論述: 莫裡斯領主是最出色的戰争英雄。

    他的一個連隊人數常不滿百,17配置的軍官如下:隊長、副隊長、掌旗官、2名或3名軍士、3名一般軍士長、3名傳令兵、1名軍械官、1名指揮貴族士兵或一等兵的小隊長、1名文書、1名憲兵、10名一等兵和2名鼓手。

    這些軍官的月薪幾乎和全連士兵加起來一樣多。

    因此,如果将連隊規模擴大到200人或300人,軍費就能節約一半,所以這麼小的連隊似乎不合道理。

    但我們要知道,這位出身高貴的領主在意的不是讓連隊和團隊兵力達到别處的通常水平,而是決心讓1000人的團頂住3000名敵人。

    他經常以這種陣形出擊,百戰百勝,做到了看似不可思議的以一敵三,這就省下了大筆費用。

    兵少官多則指揮靈便。

     舊式國土傭仆的隊長走在前列,是領頭人和一線戰士的角色。

    尼德蘭隊長有其他高階士兵的輔佐,成為現代意義上的軍官。

    他們不隻是領頭,更要創造;先練兵,後領軍。

    作為操術改革家和真正意義上的軍紀之父,奧蘭治領主莫裡斯也是軍官地位的創立者,盡管軍官在很久之後才具有了特殊的排外性。

     基于操練的新式軍紀本意是讓小縱深、小規模的矛兵陣和射手陣能夠在同等條件下迎戰舊式方陣(他們确實做到了),同時也立即賦予了尼德蘭士兵另一項能力。

    從實踐角度看,這項能力一開始甚至比戰術水平提高更有意義。

    那就是:軍官要求士兵挖掘工事變成可能的了。

    這種事之前無疑就偶有發生,但如今被提升到了制度。

    古代榜樣也發揮了作用。

    利普修斯的文字中專門強調了&ldquo設防營地&rdquo(castrametatio)。

    當然,羅馬人自己懂得也說出來過,他們戰勝敵人除了勇氣(virtus)和武器(arma),還有勤奮(opus)。

    以前的國土傭仆太高傲,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不願屈尊挖溝。

    兩位尼德蘭領主則意識到憑借足額軍饷和軍紀,士兵們應該願意幹這種活。

    他們也貫徹了這一點。

    1589年威廉·路易将自己的計劃呈獻給聯省總督,強調最要緊的事是按時發饷,同時提出高額軍饷一定會打消士兵以挖溝為恥的錯誤觀念。

    他說,挖好壕溝能保護士兵免受伴随着戰争的種種危險。

    他說,設防營地中的士兵不會被迫出戰,如果營地臨河的話,補給也不會被切斷。

    如此一來,他們應該圍攻要塞&mdash&mdash他點名了奈梅亨(Nijmegen)、海牙(TheHague)、芬洛(Venlo)、魯爾蒙德(Roermond)、代芬特爾(Deventer)和聚特芬(Zutphen),可以不戰而取,免于厄運風險。

    他說,士兵以工事自保,帕爾馬(Parma)[35]根本想不到解圍之法。

    如果首先奪取了沿河的城市,其他城市因為缺乏補給也堅持不了多久。

    18 我們從三十年戰争中能得出上述言論的一個反例。

    1620年夏,本來應該修建營地工事的波希米亞軍人覺得苦工貶低身價,拒不出力,還要求付清軍饷。

    19 莫裡斯發起攻勢,通過突然炮擊奪取了奈梅亨和一批小城鎮,又采用塹壕和地道的正規圍城手段拿下斯滕韋克(Steenwyk)、庫福爾登(Coeworden)、海特勒伊貝赫(Gertruidenborg),最後将格羅甯根(1594年)也收入囊中。

    據說圍攻斯滕韋克期間,威廉·路易本人日夜守在城下工事中。

    20被困守軍用輕蔑的語言嘲諷那些&ldquo工人&rdquo,說他們将自己從士兵貶低成了種田刨溝之徒,不用長矛用鐵鍬。

    但無論是他們的言辭,還是他們的射擊或出城突襲都沒有延緩工程進度。

     據說,莫裡斯曾讓士兵帶着木樁沿河行軍,每人扛兩根或三根。

    在木樁的幫助下,他很快就在敵人近前将陣地保護了起來。

    21 1593年,盡管沼澤地形大大提高了施工難度,莫裡斯還是在海特勒伊貝赫城下用内外兩圈壕溝保護陣地。

    曼斯費爾德(Mansfeld)率領9000人來解圍卻無計可施,隻能眼睜睜看着城市投降。

    勝負已分之際,威廉·路易給赢家莫裡斯寫信說: 這次圍城戰堪稱阿萊西亞會戰第二。

    它意味着我們已經恢複了至今被無知之人看輕和嘲笑、就連當代最了不起的将軍也不理解或至少沒有踐行的古代兵藝與兵術的一大部分。

    22 在奪取代爾夫宰爾(Delfzyl)之際,莫裡斯絞死了兩名士兵,分别是因為偷了一頂帽子和偷了一把匕首。

    在圍攻許爾斯特(Hulst)期間,他在全軍面前槍斃了一名搶劫婦女的士兵。

     過了一代人的時間,威尼斯使節吉羅拉莫·特雷維薩諾(GirolamoTrevisano)從尼德蘭回報稱,聯省總督甚至在平時也養着3萬名步兵和約3600名騎兵,皆為善戰之士。

    23他說不管情況如何,發饷連一個小時都不曾拖延,軍紀極其威嚴。

    他接着記述了城市搶着駐紮軍隊,市民争着留宿士兵,因為他們都指望着由此賺一大筆的奇景。

    一間雙床空房可以住6名士兵,因為随時都有兩人在外執勤。

    他說市民會毫不猶豫地讓妻女和士兵獨處,這是别處都沒有的現象。

     莫裡斯打過的唯一一場野戰是1600年7月2日的尼厄波爾(Nieuport)會戰。

    呂斯托詳細讨論了此戰,但還是不能完全令人滿意,也有未盡之處。

    參加我的研讨班的庫爾特·格貝爾(KurtGöbel)對此展開了專門研究。

    1914年10月底,他在迪克斯邁德(Dixmuyden)為國捐軀,那裡與尼厄波爾戰場離得很近。

     4 古斯塔夫·阿道夫 古斯塔夫·阿道夫(GustavusAdolphus)完善了莫裡斯的戰争藝術,他不僅繼承發揚了新戰術,還建立一套為宏大戰略打下基礎的新制度。

     中世紀末期,就像同時期的卡斯蒂爾和阿拉貢,瑞典幾乎與丹麥、挪威合并為一個國家,但瑞典人抵制統一,并在争取國家獨立的過程中形成了一個實力前所未有的軍事國家。

    瑞典全國包括芬蘭和愛沙尼亞在内的人口不超過100萬(大緻不超過薩克森選侯國和勃蘭登堡之和),但平民、議會(estates)和國王團結一心。

    而德意志地區卻由于領主與議會的對立而處于完全癱瘓的狀态,哈布斯堡家族與霍亨佐倫家族的領地都是如此;平民則是麻木不仁,漫無目的。

    瑞典瓦薩(Vasa)王朝的源頭與德意志領主觀念完全不同,不是封建世襲權利,而是人民的選擇。

    與君主一樣,瑞典議會與歐洲其餘的德意志列國和羅曼列國中常見的代議制等級會議也有很大不同。

    瑞典國會是一個職業代議機構,它不代表自身的權利,而是為了支持國王而由國王自行召集的。

    為此,國王不僅會召集貴族、教士和市民,也會召集農民,此外,軍官、法官、文官、礦工和其他行業都有代表出席。

    1後面的這些團體最終退出了國會,軍官代表與貴族代表合并,于是形成了四院定制。

    議會與君主關系密切,一緻對外。

    1611年,古斯塔夫·瓦薩之孫古斯塔夫·阿道夫踐阼,時年17歲。

    在與俄國、波蘭的戰争中,他奪取了卡累利阿(Karelia)、因格曼蘭(Ingermanland)和利沃尼亞(Livonia),軍隊增至7萬人以上,軍隊占人口的比例遠遠超過1813年的普魯士。

    2為了維持大軍,貧困的瑞典必然已經将财力搜刮到了極限。

    這并非長久之計,但戰能養戰。

    瑞典軍隊一旦存在,便在被征服的國家就地自養,甚至規模還擴大了。

     國民兵員不止源于自願應募,在教士協助下,瑞典編制了全國所有15歲以上男丁的名錄,征兵由地方官酌情處理。

    因此,瑞典是第一個組建國民軍隊的民族。

    瑞士人尚武,有國民兵而無國民軍。

    國土傭仆具有鮮明的德意志色彩,但與德意志國民無關。

    法國&ldquo軍團&rdquo的分量不足以稱之為國民軍。

    西班牙軍隊倒是近了一些,尼德蘭軍隊又是純粹的萬國派傭兵。

    但瑞典軍隊是一支訓練有素,服務于本國防衛、本國疆土、本國榮譽的軍事組織。

    平民子弟充實行伍,本土貴族組成軍官團。

    當然,即便國民性在戰時無法保持,軍隊也會招募大量外國士兵。

    就連戰俘都有大批入伍,外族軍官也被接納。

    古斯塔夫·阿道夫進軍德意志時手下有許多蘇格蘭人,而且随着在德戰争的拉長,瑞典軍中的德意志官兵也逐漸增多。

     瑞典軍隊采用了尼德蘭式的軍紀和訓練方法。

    陶皮茨(Traupitz)在1633年出版的《瑞典王國軍隊的戰争藝術》(Krieg-skunstnachköniglichschwedischerManier)一書中寫道,盡管&ldquo士兵在德意志像牛群豬群一樣四處遊蕩&rdquo,但隊列必須整齊,間距必須精确。

    他和其他作者描述的瑞典軍陣往往很假,不可能在實戰中執行。

    不過,隻要有人認為瑞典軍人能做出這樣的動作,這就已經表明了積極操練蘊涵的能量。

     蘇格蘭人門羅(Monro)這樣描述古斯塔夫·阿道夫在布賴滕費爾德(Breitenfeld)和呂岑(Lützen)兩場會戰中麾下的一個蘇格蘭團:&ldquo全團紀律嚴明、如同一體、行動一緻,每一雙耳朵都以同一種方式聽從口令,每一雙眼睛都順着同一個方向移動,每一雙手都像同一雙手那樣動作。

    &rdquo 呂斯托在《步兵史》中生動描繪了&ldquo瑞典陣形&rdquo。

    每個團都是一個由長矛手和火繩槍手組成的戰術單元,名為&ldquo旅團&rdquo(brigade)。

    旅團的基礎是6排縱深的線形陣,長矛手和火繩槍手左右交替排布。

    這樣就解決了如何讓長矛手保護火繩槍手的問題:有騎兵來攻時,火繩槍手就退到矛兵線的後面,正面暴露的空檔由一線矛兵後面的第二梯隊矛兵填補。

     但經過準确比對,我們會發現呂斯托的文獻依據并不支持他的描述,其他記載的說法也很不一樣。

    從客觀角度來看,火繩槍手面對來襲的敵軍迅速退到旁邊的長矛手後面,然後第二梯隊的長矛手上前填補空檔,這種操作的可能性是很值得懷疑的。

    此外,在初始陣形中,第二梯隊的火繩槍手被第一梯隊擋住,武器派不上用場,我們也看不出他們要如何、在哪裡發揮作用。

     不過,我此處不會深入這些問題,因為它們畢竟是技術性問題,而且瑞典軍陣在軍事史和世界史上的要點是毋庸置疑的:火繩槍手增多加上武器進步,我們在莫裡斯軍制那裡已經看到了的這一點。

    火繩槍重量大大減輕,用不着木叉支撐了,這意味着射速的提升。

    今天還有人認為火繩槍手自身擋不住騎兵進攻,但純火繩槍團已經出現的事實反駁了這一看法。

    早在1630年,鈕邁爾·馮·拉姆斯拉(NeumairvonRamssla)就在《軍制回憶錄與規範》(ErinneurngenundRegelnvomKriegswesen)3中寫道:&ldquo長矛更像是削弱敵人的工具,而不是戰争的脊梁。

    火器賦予長矛以力量。

    &rdquo4 蘇格蘭中校馬斯卡姆(LieutenantColonelMuschamp)參加過布賴滕費爾德會戰,擔任一個火繩槍營的指揮官。

    他這樣描述步兵戰鬥:5 我首先命令我前方的3門小炮開火,還命令火繩槍兵必須等到進入敵軍手槍射程内再齊射。

    然後,我讓前3排士兵齊射,再讓後3排齊射,接着發起沖鋒,用火繩槍或彎刀殺傷敵人。

     盡管我們已經與敵軍展開肉搏,但敵軍還是齊射了兩三輪。

    我們剛出擊時,敵軍步兵前方有4隊鬥志昂揚的騎兵攻擊了我方長矛兵,沖到近前齊射了一兩輪手槍,射死了所有蘇格蘭旗手,于是許多軍旗一下子同時落到地上。

    我們的人适時發起反擊。

    一名身穿繡金紅衣的勇敢軍官就在我們正前方。

    我們看着他用彎刀敲打手下的腦袋和肩膀,催促他們前進,因為他們不願意往前走。

    這位紳士讓戰鬥堅持了一個多小時,但他被殺的時候,我們看見所有矛兵和單位全都發生動搖,彼此踩踏,他的人紛紛逃亡。

    我們一直追到了天黑。

     一份英格蘭文獻也清晰描繪了類似的步兵戰鬥場景,出自詹姆斯二世國王的傳記,内容如下: 在1642年的埃奇希爾(Edgehill)會戰中,當王軍進入敵軍火繩槍射程内時,兩邊步兵開火了。

    王軍推進,叛軍嚴守陣地,雙方離得非常近,以至于有幾支部隊的長矛都能刺到對面了,尤其是威洛比勳爵(LordWilloughby)統領的禁衛團和其他幾個團。

    威洛比勳爵親手用長矛殺死殺埃塞克斯勳爵團軍官各一名。

    當步兵展開激烈近戰時,有人可能會覺得一方會潰敗,但這種情況并未發生,因為雙方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交替後退幾步,站穩腳跟後繼續開火,就這樣一直打到夜裡。

    此舉實在是不同尋常,若非有許多目擊者在場,簡直難以置信。

    6 步兵采用線形陣之後,火槍兵最初仍然是回旋戰法。

    火繩槍兵線分為幾隊,隊與隊之間有一條&ldquo走廊&rdquo。

    第一排開火後從&ldquo走廊&rdquo退到後方裝填火繩槍,第二排上前開火,如此往複。

    當推進時就是把回旋方向倒過來:前排開火後不動,後排上前。

    這套流程發展到了兩排可以一邊後退、一邊開火的程度。

    當然,邊退邊開火需要很高的裝填速度。

    在布賴滕費爾德會戰中,蘇格蘭部隊通過兩排并一排的方式将6排的陣形減為3排,然後第一排跪下,3排就可以同時齊射。

    我們不能假定初始陣形的寬度達到了允許直接并排的程度,因此他們一開始肯定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拉大間隔。

    7 長矛單位已經變得太小了,不複雷霆萬鈞之力,但這并非全部。

    騎兵戰術的發展對長矛産生了反作用。

    靈活的騎兵方隊現在可以輕易沖擊推進中的矛兵側翼,通過兩面夾擊逼停對手。

    接下來,長矛陣就會暴露在騎兵的手槍火力下,幾乎無抵禦之力。

    于是,長矛兵降低成了火槍手的輔助兵種。

     古斯塔夫·阿道夫不僅增加了步兵火器,還增加了火炮數量。

    他引入一種用皮帶加固的輕便火炮,名為&ldquo皮炮&rdquo(leathercannon)。

    皮炮何時出現,使用了多久沒有确切記載。

    無論如何,瑞典國王在布賴滕費爾德會戰中有大量輕型火炮。

    8 古斯塔夫·阿道夫也重組了騎兵。

    如前所述,16世紀騎兵是将之前的騎士和騎馬兵卒組成明确的單位,以手槍為主要武器進行回旋作戰。

    這樣一來,騎兵就放棄了進攻。

    将方隊縱深減到5排或6排的尼德蘭軍隊同樣使用回旋戰法。

    現在,古斯塔夫·阿道夫規定騎兵隻有3排,以襲步速度和冷兵器攻擊敵軍,最多是前兩排先抵近射擊一輪後再進攻。

    呂岑會戰之後,華倫斯坦也廢除了回旋。

    9 古斯塔夫·阿道夫的軍隊,以及三十年戰争時期軍隊整體的紀律狀況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軍隊對土地人民肯定是極其殘暴的,但純粹從軍事角度來看,他們的軍紀要比國土傭仆更好更嚴。

    當然,這是軍人常年服役、長官嚴厲約束的自然結果。

    古斯塔夫·阿道夫據說發明了夾道鞭笞的刑罰,目的是施加嚴懲又不至于讓受罰者不能服役,因為被行刑官施加肉刑的士兵會&ldquo丢盡顔面&rdquo,不被戰友們待見。

    但夾道鞭笞是由戰友們實施的,所以不被認為是丢人的刑罰。

    10 正如祭祀卡彼托山諸神的儀式與嚴苛的刑罰在羅馬軍隊中并行不悖,古斯塔夫·阿道夫軍中士氣的基礎也不隻是長官權威,更有宗教觀念的滋養。

    如前所述,這支軍隊以瑞典國民為根基,但更重要的是官兵有一種特殊的路德新教的心态。

    據一位英格蘭目擊者的詳細描述,維特施托克(Wittstock)會戰勝利後,巴納将軍(GeneralBaner)舉行了持續3天的謝神儀式,用軍鼓、風笛、小号、火槍齊射和雷霆般的炮聲代替管風琴奏樂。

    11 布賴滕費爾德之于古斯塔夫·阿道夫,正如坎尼之于漢尼拔:藝術打敗了技術,技術盡管水平很高,但過于笨拙。

    坎尼會戰與布賴滕費爾德會戰甚至在一些具體細節上也有相似性。

    于是,我們從對戰鬥過程的一系列描述中得出了對這場決戰的一種叙事,這一叙事在世界曆史中極為重要,通過新式瑞典軍制與舊式西班牙軍制的碰撞讓兩者完全明晰了起來。

    我們之後會結合戰略發展的總體語境來探讨古斯塔夫·阿道夫戰略家的一面。

     最後談一談這位瑞典國王的非凡品性,出自腓力·博吉斯拉夫·開姆尼茨(PhilipBogislavChemnitz)[36]所寫專著的第1卷第四篇第60章: 因為他不僅關心國王的威嚴和權力,而且更加看重王國和臣民的福祉,所以他掃除了一切内亂和不團結的根由,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将兩個相異乃至幾乎相反之物合為一體,即臣民自由與國王威嚴。

     此外,他的軍制遠勝于前代統帥的地方不隻是戰功赫赫,而同樣在于他更懂得戰争藝術,創立了良好的法度。

    我們不要以為他的功績全是靠單純的、盲目的運氣,除了上帝恩典,他靠的是美德、智慧和善行。

    他能夠精妙地營造有利的對敵态勢,從敵人面前全身而退,在野地裡安心駐紮,迅速地建起設防軍營。

    沒有人比他更擅長修建或攻打工事。

    沒有人比他更擅長評估對手,正确判斷戰争中的偶然狀況,在緊要關頭迅速找到合适的解決方案,尤其在列陣方面更是無人能及。

    他對騎兵的原則是不後轉、不回旋,擺出3排陣勢,一往無前,直插敵陣。

    隻有第一排,最多是前兩排會在能看到敵人眼白的距離開火,然後抽出佩劍。

    最後一排根本不開火,直接拔劍沖擊,兩把手槍都是留着肉搏時用的(前兩排騎兵也有一把備用)。

    步兵分成團(regiment)和連(company),連又分成明确的隊(squad)和列(file),各有長官和副官。

    編制井井有條,每一名士兵提前就知道自己的站立和戰鬥位置,甚至不需要軍官下令。

    國王發現,以前那種窄長的營(battalion)中的前排士兵會妨礙後排作戰,而且能打穿一線的炮火也會對他們造成重大殺傷,所以他的步兵陣形隻有6排,交火時還要兩排并一排,于是就隻要3排了。

    這樣一來就削弱了敵方火炮的威力,末排士兵也能像前排一樣發揚火繩槍的火力。

    這是通過第一排跪地、第二排俯身、第三排直立的方式實現的,每個人都搭在前排的肩膀上開槍。

    他發明了一種長矛兵掩護火槍手、火槍手支援長矛手的特殊步兵陣法。

    同理,各隊、各旅都能相互支援,如同一個個小型移動要塞,正面和側面都有掩護,各部守護彼此。

    于是,各旅也形成了明晰的梯隊,旅側有旅,旅後有旅,旅與旅之間留出了充分的距離。

    類似地,步兵旅的側後方也有騎兵保護。

    騎兵也與精銳火槍手混編,一方可以退到另一方身後,也可以去救援另一方。

    國王創造性地使用了獵野豬矛,盡管瑞典軍隊在德意志作戰中沒有用這種武器,但在與大隊兇悍波蘭騎兵對戰時取得了優勢。

    他還用皮炮對付普魯士地區的波蘭人,也占據了上風。

    他在德意志戰争期間使用了炮身短、炮口粗的輕便團炮,主要用榴霰彈,而非實心彈。

    在瑞典軍擊敗蒂伊[37]軍的萊比錫會戰中,團炮的威力尤其顯著。

     從其他方面看,他也是一名戰鬥英雄,不僅是因為他的決策,更因為他的行動。

    他思維缜密、決策果斷、心志沉穩、精通武藝,既能号令指揮,又可披堅執銳。

    他既是英明統帥的榜樣,也是勇猛無畏的士兵典範。

    于是,許多人幾乎認為他品性不佳,特别是那些既無見識,又沒有充分思考的人,他們看不到國王不避危險、不懼死亡的品性源于他對祖國的熱愛,這種熱愛是超越凡人的,所以眼裡容不得凡人的弱點和罪行,而大英雄的品格是卑賤平凡的靈魂永遠都比不上的。

     5 克倫威爾 有人可能會懷疑克倫威爾是否應該在戰争藝術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因為在戰争藝術連續發展的鍊條中說不上有他的名字。

    但他作為一名戰士的威猛煊赫,他的軍隊的不同凡響,實在不容略過。

    1 如前所述,英格蘭憑借強勢集中的王權在中世紀建立了一套高效的軍事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