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文藝複興時期的軍事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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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總指揮科隆納附議。

    瑞士人盡管損失慘重,退軍依然有序。

    另外,我們知道他們後方站着1.4萬人,大概正等着皇帝軍來到野外。

     皇帝軍沒有出來,法國人終于承認戰敗了。

    随着瑞士人開拔回國,整場戰役也是失敗的。

     國土傭仆之前第一次擊敗瑞士人時,他們感到非常驕傲,作歌嘲笑被擊敗的瑞士人,後者也作歌回應。

    随着鬥歌的繼續,不同的會戰混雜在了一起。

    最後,比克卡會戰中國土傭仆的密集方陣和被擊敗的勇者阿諾德·溫克爾裡德被移花接木到了136年前的森巴赫會戰上。

     文獻中對瑞士陣亡人數給出的最小數字是3000人,這個數字可能比他們所有大勝中的陣亡人數加起來還要多。

    圭恰迪尼寫道,他們喪失的悍勇比損失的人數還要大,因為按照他的說法,比克卡慘敗嚴重削弱了瑞士人,讓他們多年不複當年氣概。

    他們過去的悍勇源于200年間形成的自信心,無條件地相信自己不可戰勝,而在圭恰迪尼看來,他們的自信心現在被打破了。

    但在現實中,之後的軍事史并未确證這一判斷。

    如果瑞士人的重要性确實逐漸下降,那不是因為他們的能力減弱了,而是因為各國整體水平提高了,于是讓瑞士人發揮威力的場合越來越局限。

     蘭克這樣論述比克卡會戰中的瑞士人: 他們徒有蠻勇,卻無更高的感召。

    他們隻以自身為傲,自信不需要任何領導。

    他們知道自己是雇傭兵,但每個人都必須履行自己的義務,也想要履行自己的義務。

    他們唯一的想法就是近身奮戰,靠進攻賺取費用,擊敗自己的老對頭施瓦本人和國土傭仆。

     帕維亞會戰16 (1525年2月24日) 盡管比克卡會戰失利,但法軍仍要争奪意大利霸權。

    接下來的兩場戰役以機動為主,沒有引發會戰,結果是一度推進到馬賽的皇帝軍幾乎瓦解,弗朗索瓦國王再次越過阿爾卑斯山,奪取米蘭(除了城内要塞)并圍攻帕維亞。

     守衛帕維亞的西班牙人和國土傭仆擊退了法軍進攻,國王最後隻能将城市圍住,讓城内人因缺糧而不得不投降。

    同時,弗隆斯貝爾格和恩布斯人(Embs)馬克斯·施蒂奇(MarxSittich)統領的新募國土傭仆越過阿爾卑斯山,與佩斯卡拉統率的西班牙軍隊會師後東進解救帕維亞。

    但法軍從11月24日開始圍城,至今已兩月有餘,利用這段時間修建了營地外圍工事,看起來固若金湯。

    佩斯卡拉将工事修到了對方家門口,有多處射手對峙的距離不過40英尋(約73米)。

    但國王自認為陣營牢固,不必積極對付援軍。

    援軍在東面威脅圍城軍,國王就把大部分兵力調了過去,相信隻要等下去就能赢。

    更令他對自己的計劃信心滿懷的是,皇帝軍已經徹底沒錢了,國土傭仆威脅說不全額發饷就回國。

    其實已經有個别單位開始離開了。

    最後,統帥承諾會迫使敵軍決戰,這才讓士兵同意再等幾天。

    &ldquo願神賜予我百年戰争,而非一日會戰,&rdquo佩斯卡拉說,&ldquo但現在沒有别的辦法了。

    &rdquo 圍城軍正面有内外兩道戰壕,不可攻破,但北側延伸到了一座磚牆圍起來的鹿苑。

    磚牆似乎完全将這一側掩護了起來,如果有人一直認真警戒,那麼情況确實如此。

    在磚牆被推倒、大批援軍突入之前,法軍總有優勢兵力可以逐退進攻者。

     對皇帝軍來說,一切的關鍵在于讓法軍放松警惕,并在法軍集結反擊之前讓大批兵力突入鹿苑。

     2月23&mdash24日夜,一批西班牙民夫(vastadores)帶着攻城錘和類似器械被派到城牆最靠北的敵方,那裡離法軍營地很遠。

    他們很小心,沒有開炮轟牆,以免巨響讓法軍警覺。

    那天晚上下着雷雨,而且很黑,所以他們的工作沒有引來敵人的注意。

    法軍失察無疑還有另一個因素:兩軍已經對峙了3周時間,小規模襲擊幾乎夜夜不斷,于是法軍并未懷疑各處小動作的背後是一場大行動。

    17 民夫徹夜勞作,在城牆上打開了三道大口子,全軍遂傾巢而出。

    出發時是一片漆黑,走到口子時天已經放亮了。

    即便法國人注意到了行動,他們可能也會以為那是敵軍開始撤退。

     現在,皇帝軍排成3個縱隊湧入鹿苑,而後展開。

    首先是3000名射手,既有西班牙人,也有國土傭仆。

    接着是騎兵,最後是國土傭仆步兵,他們排在最後可能是因為人數最多,所以通過狹窄缺口的時間最多。

     鹿苑中是一片高低起伏的草坪,中間有一條小溪流過,四處有單獨的樹木和小樹林,中央是&ldquo米拉貝洛&rdquo(Mirabello),可能是一間寫日記的屋子或者狩獵小屋。

    皇帝軍來到小屋時發現法軍已經在對面了。

    弗朗索瓦國王本人帶着騎士趕來,法軍大炮也開火了。

    皇帝軍的炮兵實力很弱,根本沒能開火。

    法軍總共至少有53門火炮,取得了不錯的戰績。

    但勇猛的法國騎士戰果尤其大,擊退了皇帝的騎兵,以至于弗朗索瓦國王對一位随從說,這一天會讓他成為米蘭的主人。

     但他的成功轉瞬即逝。

    西班牙和德意志射手趕上來支援騎兵,其中無疑有一部分裝備了遠距離精度高、穿透力強的新式火器火繩槍。

    樹木、樹林乃至小溪都為他們提供了抵擋法國騎士的掩護,他們射殺了許多敵人,讓帝國騎兵得以返身再戰。

    但就在這時,步兵大方陣開始推進了。

    法軍炮兵沒能阻止他們。

    他們殺入了法軍最前面的方陣,這是由5000名下德意志士兵組成、剛剛抵達戰場的&ldquo黑衣團&rdquo。

     雙方步兵數目大緻相當,都是2萬人左右,但法軍的騎兵和炮兵更多。

    但皇帝軍是在黎明時分突然現身于一個意料之外的地方,全軍列陣于鹿苑中央,而駐紮在法軍營地南部的8000名瑞士人還沒有就位。

    于是,弗隆斯貝爾格和恩布斯的兩個方陣1.2萬人&ldquo像鉗子一樣夾住了黑衣團&rdquo,将其徹底擊敗。

    直到黑衣團殘部和法國騎兵向後方潰逃時,瑞士人才現身。

    但瑞士人更沒有能力扭轉局勢,因為帕維亞守軍從城内殺出,來到了他們後方。

    陷入絕境的瑞士人甚至不能以緊密陣形發起進攻,他們四面受擊,要麼像之前的黑衣團一樣被敵軍優勢兵力消滅,要麼逃命去也。

     阿朗松公爵統領的法軍後衛主要駐紮在帕維亞城的另一側,甚至沒來得及參戰。

    但公爵眼見勝利無望,于是毀掉了法軍在南面提契諾河上修的橋。

    這樣一來,他自己和部下是得救了,但其他部隊的損失也更慘重了,許多人死在河裡,也有人被俘,比如弗朗索瓦國王和他手下的許多騎士。

    據說,皇帝軍在這場殲滅戰中隻有500人左右陣亡。

    這無疑是有可能的,因為他們發動的是側面奇襲,在戰鬥的每一個階段都有相當大的數量優勢。

    聯系這一點來看,圭恰迪尼對瑞士人喪失鬥志的批判就不成立了。

    事實上,他們是無力回天。

     1532年維也納點兵 在會戰分析以外,查理五世1532年舉行的維也納點兵也值得關注。

    伊奧韋斯當時随教廷特使親曆其事,為我們詳盡地記述了經過,資料來源似乎是一份附有草圖的官報。

    斐迪南國王寫給姐妹[19]的一封日期為10月2日的信中寫道,大軍有8萬名步兵和6000名騎兵。

    沙特林·馮·布爾滕巴赫(SchärtlinvonBurtenbach)給出的數字是6.5萬名步兵和1.1萬名騎兵。

    塞普爾韋達(Sepulveda)和伊奧韋斯說總兵力為1.2萬人,包括3萬名騎兵和2萬名射手。

    但這個總數似乎把衛戍部隊也算進去了。

     多名從常理看完全可信的目擊者給出了相差巨大的數字,這一點值得注意。

    當然,3萬名騎兵的說法是不可思議的。

     點兵陣形如下:數量龐大的矛兵組成3個四面人數相等的方陣,也就是寬度和縱深都在140人至150人之間。

    所有騎兵都在方陣的間隙中,縱深與方陣相等。

    最外面是一圈5排縱深的射手。

    火炮布置在正前方。

    匈牙利輕騎兵在陣外。

     伊奧韋斯說,之所以要如此列陣,是為了不讓騎兵暴露在土耳其的優勢兵力之下。

    按照他的說法,土軍有30萬人。

     呂斯托認為這是一種防禦陣形,&ldquo匈牙利騎士團&rdquo采用這種陣形對抗土耳其人已有100多年了。

     而我認為這隻是閱兵陣形,沒有任何戰術意義。

    我不知道有哪一場會戰真的擺出了這樣的陣形。

     1532年召集的大軍沒有取得正面成果,因為土耳其蘇丹蘇萊曼不想冒險打會戰,于是就撤退了,而新教徒也不願意為皇帝開疆擴土。

    大軍由于糧饷不繼爆發嘩變,于是就解散了。

     切雷索萊會戰18 (1544年4月14日) 當時法軍在圍攻都靈以南的卡裡尼亞諾(Carignano)。

    一支由瓜斯托(delGuasto)統率的皇帝軍想找到一處能逼迫法軍要麼撤退,那麼在劣勢下攻擊援軍的陣地。

    但這次機動盡管做了精心規劃,還是失敗了,部分原因是雨天路軟,攜帶大批辎重的皇帝軍沒能在預定時間趕到目的地。

     年輕氣盛的法軍統帥昂吉安親王(princeofEnghien)預料到了瓜斯托的援救企圖,提前向國王申請到了冒險出戰的許可。

    現在,皇帝軍正在逼近,法軍早有警惕,淩晨三時從卡裡尼亞諾軍營中出發,來到敵方行軍縱隊的右翼。

    瓜斯托必須要做出決斷,要麼撤軍并犧牲卡裡尼亞諾,要麼應戰。

     雙方兵力大緻相當。

    瓜斯托步兵多,昂吉安騎士多。

    在最後關頭,100多名法國貴族趕來助陣。

    一聽到戰鬥即将打響的呼喊聲,他們就像古代的騎士那樣奔向戰場。

    但瓜斯托後來告訴伊奧韋斯,他相信帕維亞的經驗已經表明火槍手優于騎士,國土傭仆必然會取勝。

    因此,他決定應戰,雙方各自在遭遇處列陣。

     但是,兩方都想獲得防禦的戰術優勢,逼迫對方進攻。

    于是,戰鬥一開始是連續幾個小時的槍炮互相射擊,不禁讓我們想到現代戰争。

    射手來回進退,壓力大時就求助騎兵。

    騎兵抵達後,在開闊地帶的敵方射手自然隻得後退。

     最後是瓜斯托決定出擊,可能是因為他再也忍受不了法軍的炮火了,也可能是因為他相信敵軍已經發起進攻,所以必須反擊。

     雙方都擺出了傳統的瑞士三個長矛方陣布局。

    地勢略有起伏,各陣一字排開。

    瑞士人排成品字形是因為突擊時行動方便。

    現在是兩邊都在等待進攻的時機,而且每個方陣都有騎兵側翼掩護,自然會一字排開。

     兩軍接觸時,皇帝軍最精銳的右翼前鋒,也就是由國土傭仆和西班牙士兵組成的矛兵方陣,對上了新招募的瑞士(來自格呂耶爾地區)和意大利方陣。

    後者數量雖多,組織卻渙散,結果被擊退并遭到追擊,就連法國騎士進攻前進中的國土傭仆和西班牙部隊都不能阻擋。

     但在戰場中央,一支新招募的國土傭仆遭遇了一支為法軍效勞的瑞士百戰老兵。

    起初,統領瑞士軍的隊長弗勒利希(Fröhlich)謹慎地按兵不動,直到國土傭仆走到近前,并由于缺乏經驗和地形障礙而隊形不整時,瑞士軍才出擊。

    盡管數量遠遠小于對方,但瑞士兵的軍事素質更高。

    此時法軍騎士恰好擊敗了伴随國土傭仆的西班牙騎兵,于是法軍由加斯科涅人組成的第三個方陣從側面殺入中部的國土傭仆。

    加斯科涅部隊之所以能這樣做,是因為應該與其交戰的第三個皇帝軍方陣按兵不動。

    第三陣是由意大利人組成的,他們從未通過新式步兵戰術取得過戰績,而且人數也很少。

    瓜斯托指望的大概是這些意大利人的強力射手,但射手在敵軍騎兵面前被迫撤退。

    伴随意大利步兵的佛羅倫薩騎兵也被法軍擊敗,于是加斯科涅矛兵得以自由轉移方向,在精湛的領導下奠定勝局。

    關于加斯科涅部隊撲向國土傭仆的時間點,文獻莫衷一是。

    我們不清楚是瑞士人本來已經擊退了對面,加斯科涅人隻是錦上添花,還是瑞士人與加斯科涅人合力擊敗對方,還是加斯科涅人發揮了主要作用。

    按照瑞士人自己的說法,他們隻損失了40人,而且有一部分肯定是之前被槍炮打死的,所以他們與國土傭仆的交手肯定沒有很激烈。

    同樣毫無疑問的是,還沒等加斯科涅人真正用上武器,隻要瑞士人和國土傭仆看見他們在逼近,他們的出手就已經奏效了。

    蒙呂克(Monluc)說瑞士人與國土傭仆沖擊力度之大,竟讓雙方的第一排士兵都被撞到了地上,此說大概并非事實,後人不應學舌。

     初勝的皇帝軍右翼犯下了隻顧乘勝追擊的大錯,而沒有先去幫忙打垮敵軍的主力瑞士人。

    現在,他們四面受敵,在返回戰場的途中被消滅。

     這場會戰的特殊性似乎完全是由火器決定的,包括實際戰果和威懾力量。

    在之前的大戰中,攻方和守方都是很明确的,現在卻是兩邊都想利用防禦的戰術優勢,等到最後一刻才進攻。

    他們指望的顯然不隻是地形優勢&mdash&mdash因為在之前的會戰中,瑞士人當然從來不考慮地形問題&mdash&mdash而是遠程武器的優勢。

    另外,文獻中還說國土傭仆和加斯科涅人都将鈎铳手或手槍兵布置在第二排,目的是在短兵相接的前夕向敵軍開火。

    于是,長矛方陣的力道和密集度都有所減弱,看起來就像方陣要開始解體了一樣。

    沒有證據表明瑞士人采取了這一新策略,但他們還是打赢了。

    由于就連火繩槍在法國騎士面前也要退避,所以切雷索萊會戰表明,火繩槍兵在帕維亞的戰績很大程度上是由鹿苑提供的地形掩護決定的。

    炮兵盡管數量不多,但對戰局的影響還是比手持火器更大。

    但真正決定勝負的依然是長矛兵大方陣。

     皇帝軍被殺被俘者甚衆,約占全軍的一半,其中有5000人陣亡。

    盡管如此,法軍這次勝利的正面影響很小。

    法軍不久後奪取了卡裡尼亞諾,但再也做不了别的事了,因為查理皇帝正準備從德意志入侵法國,于是弗朗索瓦國王召回意大利的部隊進行抵禦。

    當然,假如瓜斯托打赢了切雷索萊會戰,繼而越過阿爾卑斯山入侵法國,那麼法國面臨的壓力會非常大。

    但即便如此也不足以徹底擊敗法國。

     6 馬基雅維利 新的戰争藝術同時産生了一位新的軍事理論家。

    即便是中世紀的人也一直在讀韋格蒂烏斯的著作,大膽查理就讓人為自己翻譯了韋格蒂烏斯和色諾芬的著作,譯本至今尚存。

    由盧塞恩人瓦斯克(VasquedeLucenne)為他的翻譯《居魯士的教育》在他從南錫逃跑的過程中失落了。

    1 查理五世詳細研究過恺撒的著作,還寫下了許多旁注。

    他專門派了一批學者去法國考證恺撒軍營的位置,他們繪制了40張軍營平面圖。

     不過,當時的軍學宗師當屬尼科洛·馬基雅維利(NiccoloMachiavelli)。

    馬丁·霍博姆的《戰争藝術的複興》(RenaissancederKriegskunst)是一部兼具基礎性與權威性的相關近著。

    2 一個事實讓馬基雅維利深為震撼:在他年輕(他出生于1469年)時,騎兵依然是幾乎唯一的主戰兵種,後來卻變成了步兵決定勝負。

    他将這一信念與自己的古典學研究成果&mdash&mdash羅馬人當年統治世界是憑借羅馬軍團&mdash&mdash相結合,于是給自己設定了一項使命,他要向世界,尤其是向同胞們說明這一點,即有戰鬥力的公民步兵是軍制典範,公民步兵有能力讓意大利(尤其是佛羅倫薩)擺脫當時盛行的令人畏懼的傭兵團。

    在愛國情懷、建設性的思維、文獻研究、對周遭世界的現實眼光的共同推動下,他既要建構一套軍學理論,又要切實地建立一支意圖複興古羅馬軍制的佛羅倫薩城邦民兵。

     馬基雅維利擔任的佛羅倫薩共和國第二國務廳長官一職并非要職,用今天的話說相當于中下級職位。

    憑借文字與人格的力量,官職不高的馬基雅維利于1506年說服共和國組建了一支民兵,最後發展到近2萬人的規模。

     佛羅倫薩國境被分為多個征兵區。

    政府派遣專人巡視各區,确定符合資質的男丁并編列名錄。

    每區要出一個連(company),委派經驗豐富的連長(captain)指揮。

    政府向兵員提供武器&mdash&mdash長矛和護身甲&mdash&mdash和軍裝,包括白色短衣和一隻腿為紅色、一隻腿為白色的短褲。

    各連都有自己的旗幟,但旗上都有佛羅倫薩雄獅的圖案。

    連長有以下人員輔助:政務官一員,負責花名冊和通信;掌旗官一員;軍士若幹;鼓手一員或多員,鼓點仿照&ldquo山外鼓法&rdquo。

    連長有時會在假日召集部下,親自或者會同首都特派員檢閱并&ldquo按照瑞士人的方式&rdquo操練步法。

    佛羅倫薩城有時會舉辦大型閱兵。

     平時,民兵有權配備武器且享有某些司法特權。

    戰時,民兵能領到(或者說應該領到)與傭兵相同的報酬,也就是3杜卡特的月薪。

    連長在戰時和和平時都有高達12杜卡特的月薪,部分月薪可用口糧、免費宿舍和一匹馬的草料代替。

     一個連的兵額逐步擴充到了800人,一名軍官管不過來。

    但戰時真正上陣的比例估計僅約三分之一,實際數字甚至可能更小,一個連隻有150人左右。

     連隊中長矛手的比例至少有70%,射手比例為10%,其餘裝備輕型斧槍(ronca)、獵捕野豬用的矛和其他近戰兵器。

    士兵組成大方陣,學習按照鼓點行進,以保持隊列位置和左右轉。

    這些步法和武器使用方法都很簡單,隻用幾次假日操練大概就能學會。

    瑞士人和國土傭仆接受的操練大概也不會更多。

    隻有遠程武器需要專門的技藝,射手由自己有武器而且練過的人充任。

    射手可自行選用弩或鈎铳。

     直到這裡,佛羅倫薩民兵的建制似乎還符合一切合理的要求。

    但其他一些狀況也要考慮。

    在向佛羅倫薩人提議建立民兵的第一份備忘錄中,馬基雅維利提出了一個問題:建立一支如此武裝起來的民兵有沒有可能威脅共和國自身。

    首先,民兵的根基是佛羅倫薩城能夠主導的農莊,一大片小鎮林立的鄉村地區。

    其中,隻有一部分&ldquo同盟區&rdquo(contado)被認為絕對可靠,更大的&ldquo分支區&rdquo(distritto)是逐步用武力收服的,有叛離佛羅倫薩城的可能。

    城市的主體是中産階級,實行一套帶有貴族色彩的複雜體制。

    共和國首腦是被選為終身旗手的索代裡尼(Soderini),但他權力有限(gonfalonier)。

    真正的權力機關是一批委員會:80人委員會、10人委員會、9人委員會和8人委員會,成員每隔幾個月就有變動,執掌多有重疊。

    委員會之上是公民議會,議員由父親、祖父或曾祖父擔任過或有資格擔任委員的公民擔任。

     這套制度與古羅馬制度的基本區别一目了然。

    在羅馬,農民享有與市民同等的權利,也不存在城鄉對立。

    共和國官員具有完整的權力。

    富裕的貴族世家天生受人尊重,更有宗教加持。

    貴族與大衆的影響力此消彼長。

    軍隊由大衆構成。

     佛羅倫薩的政權體制不隻是松散,簡直是散漫,不僅外部威脅一直存在,被流放的美第奇家族也在内部興風作浪。

    于是,城中萬事的基調都是彼此猜疑和互相掣肘。

    民兵在平時由9人委員會負責,開戰後轉由10人委員會指揮。

    馬基雅維利認為這是一個優點,讓民兵們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誰。

    但如此松散的政府怎能建立嚴密的軍隊呢?因而一切實事都要仰賴馬基雅維利。

    作為多個委員會的書記官,他鑄造了讓各個群體能夠協調運作的團結,他本人成為團結的代表。

     但佛羅倫薩共和國一邊渴望擁有自己的軍隊,一邊又害怕被自己的軍隊吞噬,即便是馬基雅維利也隻能在兩邊之間尋求折中辦法而已。

     合用民兵的頭一項要求就是官兵關系密切、共同進步。

    部下必須信任長官,長官必須了解部下。

    長官若是讓部下養成了聽從自己命令的習慣,他們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呢?為了避免這樣的危險,當局規定連長每年輪換,以免&ldquo權力紮根&rdquo。

     但這樣一來,連長對部下就沒有實權了。

    不想參加操練的民兵用不着請假,自己随便找個借口就行了。

    連長無權直接處罰部下,隻有在公開嘩變時可以暫時羁押他們。

    處罰權掌握在政府特派員和佛羅倫薩當局手中。

    有幾名連長收到過這樣的書面指令: 鑒于參與民兵訓練的入伍人員勞苦不便而薪水微薄,若他們由于缺乏經驗而在操練中犯錯,我們希望對他們的處置應妥善人道,以使其樂于參加訓練,懷着愉悅的心情訓練。

    由于上述因素,我們認為這是讓民兵服從命令、保持積極态度的最有效手段。

    在我們看來,欺辱和刺激(elbistractarlietexasperarli)他們隻會适得其反。

    因此,我們要求你們愛護(amorevolence)他們,用心維持士氣。

    你們必須用心避免一切你們知道或認為會造成任何事端(disordine)的做法。

     連長是當局派來的生人,掌旗官和軍士則是地方上有名望的人。

    但我們發現掌旗官和軍士完全不負責軍務,實際管理工作全壓在連長一人身上。

     連長沒有高效的屬官來履行職責,民兵整體也沒有統一的最高統帥。

    連長親口告訴馬基雅維利,他應該想辦法任命一位團長。

    事實上,馬基雅維利在大事去矣之前一周做到了。

    1512年8月25日,佛羅倫薩資深騎兵傭兵首領雅各布·薩韋利(JacopoSavelli)被任命為總司令,但他已經無力回天了。

    假如他能挽救時局且沒有被暗殺,成功讓2萬名民兵遵守軍紀,那麼他很快就能輕易率部殺入這座殘暴城市的金庫,将軍靴踩在那張寫着人民憲法的紙上(霍博姆)。

     在組建了規模可觀的步兵民兵後,馬基雅維利于1510年底着手建立騎兵民兵。

     馬基雅維利的民兵存在了大約7年,曾被用來再次收服比薩城。

    他們切斷了比薩城的補給,每年兩次摧毀地裡的莊稼,直到城根底下為止。

    此舉最終迫使城中因饑荒投降。

    但在1512年,一個要讓美第奇家族重掌佛羅倫薩的龐大同盟成立之前,這支民兵都不曾經曆真正的考驗。

    同盟以西班牙為首。

    這裡的西班牙步兵就是在拉文納被擊敗,但憑借陣勢穩固而未被殲滅的那一批人。

    西班牙人跨入佛羅倫薩邊境時,當局召集了民兵。

    佛羅倫薩不難派出1.2萬人去對付8000名西班牙人。

    但與經驗豐富的敵軍打野戰從一開始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于是,民兵盤踞在佛羅倫薩城和都城以北約9英裡(約14.5千米)的小鎮普拉托(Prato),後者最先受到了西班牙人的威脅。

    普拉托的城牆還是中世紀式的,高而薄。

    圍城軍用雲梯登城的企圖被擊退了。

    西班牙人隻有兩門攻城炮,有一門還炸膛了。

    他們用僅有的一門大炮在牆上轟出了一個缺口&mdash&mdash或者用一份文獻的話說,與其說是轟出了缺口,不如說是開了一扇窗戶&mdash&mdash洞口寬4米、高2米。

    當時圍城軍已經因為補給不足而困乏至極。

    假如普拉托能多堅持兩日,西班牙軍可能就不得不撤退,而且沒準在撤退途中就作鳥獸散了。

    在困乏的驅使下,他們嘗試對缺口發起了進攻。

    缺口又小又高,必須爬梯子才能上去,而且後面還有一道牆,守軍可以從那裡向缺口射擊。

    但西班牙鈎铳手抵近城牆射擊,火力兇猛,守軍根本不敢在堆堞上露頭。

    當西班牙軍在幾名旗手的帶領下準備出擊時,托斯卡納民兵[20]逃跑了,城鎮不到半個小時便告破。

     接下來是一場駭人的大屠殺,不光是殺人,還有強奸和劫掠。

    還活着的俘虜在交出了一切之後,又被西班牙人折磨了3個星期,好向遠處的親屬索要贖金。

    佛羅倫薩人向西班牙統帥卡多納抱怨被要求支付的前所未有的贖金金額。

    他本人也承認贖金要得太多了,但又說他無力約束部下。

     普拉托的陷落也是佛羅倫薩共和國的終點。

    共和國宣布準備再次接納美第奇家族,後者在短時間内就重建了權柄。

    民兵也随着共和國一同結束了。

     普拉托守軍不少于3000名民兵和1000名武裝市民。

    他們都知道自己在西班牙人破城後會面對什麼。

    即便他們的尚武精神和愛國情懷不夠充分,他們怎麼竟然沒有集合起足夠的戰力去守衛缺口,讓自己免于最可怕的命運呢?畢竟,他們不隻是拉來的市民。

    他們有實戰經驗豐富的連長,也接受過一定的武器使用和保持陣形的訓練。

    但這正是當年民族大遷徙的重演,人口百萬的富庶省份幾乎不做抵抗就落入區區幾千日耳曼人之手,城鎮一座接一座被點燃,隻為蠻族取樂。

     馬基雅維利研究過羅馬軍制,但令人吃驚的是,他竟沒有發現決定性的因素&mdash&mdash羅馬軍紀。

    事實上,他的條令規定連長沒有直接處罰的權力,也不許連長掌握鞏固的權威,這是在主動地排斥軍紀。

    從軍紀角度來考察為什麼羅馬能成為全世界的權力中樞,佛羅倫薩的嘗試卻慘遭失敗,這是一個最有趣的主題。

    羅馬城沒有成為鄉民的主人,而是與其結合為一。

    委員會成員是城鄉居民共同選出的。

    與佛羅倫薩一樣,羅馬市議會方面也有一定的猜疑心,所以軍隊不設單一統帥,而是由兩名執政官分掌。

    但自執政官以下,帝國的權力依靠的是鐵的意志,輔以宗教和預言的力量。

    手持葡萄藤杖的百夫長練出了堅如磐石,足以抵擋高盧人和辛布裡人的羅馬軍隊。

    可惜,馬基雅維利的民兵在普拉托的缺口面前少的正是這份磐石之志。

     瑞士人、國土傭仆、西班牙人也沒有羅馬人的軍紀。

    他們之所以在激戰中勢不可擋,既是因為長期養成的維持陣形的習慣,也是因為在勝利中鑄就的相互信任。

    馬基雅維利既不能賦予民兵以紀律,又不能使其在實戰中養成好戰精神,他甚至沒有在理論層面意識到這兩個因素的價值和意義。

    但我們不應該因此苛責他。

    他的國民軍觀念中有着先知的視野。

    16世紀初的佛羅倫薩邦國不可能真的組成一支民衆軍隊,因為它缺少基本的組織架構,而兼具野蠻與理想、能讓征召來的平民形成能戰之師的軍紀觀念需要經曆幾個世紀才能建立。

    但馬基雅維利将未來的步兵與古羅馬軍制聯系起來的願景自有其先見之明。

     從根本上來講,為馬基雅維利帶來啟發的兩位先驅者比他本人更接近真正的目标。

    他們是傭兵首領維泰利和凱撒·波吉亞,兩人都在領地内建立了一套傭兵民兵結合的軍制,成果無疑要優于佛羅倫薩的純粹民兵。

    這或許是因為維泰利和波吉亞不是理想家,而是實戰軍人。

    首先,他們都集領主和将軍于一身。

    與佛羅倫薩的9人委員會和10人委員會不同,他們用不着擔心建軍成功會危及自身,因此不會人為地削弱軍官權威,而是會根據作戰需要而發展。

    當然,他們的成就也不持久,因為他們各自的統治基礎沒能經受住時勢的浪濤。

     正如馬基雅維利組建的托斯卡納民兵絕非無可指摘,他在制定堅持一貫的戰略理論方面也是收效甚微。

    在這一點上,我們同樣可以說他看到了時代的弊病,他的宣言也不無預見性,但他還沒有建立一套周全的理論。

     中世紀向現代轉折的一個标志就是發動戰争的手段巨幅增加。

    強大的近戰方陣取代了中世紀軍隊中微少的近戰步卒。

    新式火器技術堪稱日新月異。

    我們可能會懷疑,是不是這些戰略手段的增加讓人們更容易訴諸一錘定音的大會戰。

    我們也确實給出了一系列精彩的會戰叙述,這些會戰都發生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内。

    在中世紀,即使戰略和戰術在理論上并未消失,但也隻在有限的範圍内,在細節層面,在特殊情況下,在特别激烈的時刻才談得上這兩個概念。

    騎士的個性太強,指揮不動,武器又過于局限,因此幾乎用不上任何戰術。

    沒有戰術,戰略也就無從談起。

    在新的大小火器和舊的輕重騎兵支持下,新式步兵與種種地形和攻守機遇形成了豐富的組合搭配,這是中世紀所沒有的。

    我們會不會正在走進一個亞曆山大或恺撒的時代,一個将軍們直奔目标,擊潰一切抵抗,直到敵人屈服于自己的意志才停歇的時代呢? 事實并非如此。

    在我們細緻考察過的大型會戰中,我們不得不一再指出戰場勝利終究是過眼煙雲,沒有任何持久的成果。

    所有這些會戰中都有某種偶然的、不協調的成分,令人驚訝。

    1512年,法國人在國土傭仆的幫助下取得了拉文納大捷,但大捷後還不到一年,法軍未嘗一敗就不得不撤出意大利。

    而影響最大、最持久的皇帝軍帕維亞大捷說到底也不是長遠周全戰略的理性成果,而是最後關頭的孤注一擲。

    佩斯卡拉有言:&ldquo願神賜予我百年戰争,而非一日會戰,但現在沒有别的辦法了。

    &rdquo新的戰争手段既增加了進攻的能力,也帶來了新的防禦手段,還具有一定的内在弱點,以至于不戰而屈人之兵不僅是可能的,更是合理的。

    火器可以讓地障牢不可破。

    正因其人多勢衆,新式集群步兵方陣的威力往往轉瞬即逝。

    數量優勢曾經是成功最重要的要素之一。

    但在中世紀,人數沒有決定性的意義,因為勝負完全取決于單兵素質,而精銳武士的數目總是有限的。

    但瑞士軍隊和國土傭仆一旦組織起來,便很容易将志願從軍者編入隊伍,決定勝負的因素當然也是人群的壓力。

    于是,國家統帥紛紛追求人數,不僅達到了财力的極限,甚至會超出極限。

    如果統帥無力支付許諾的軍饷,還可以寄希望于以戰養戰。

    統帥會提醒士兵别忘了戰利品,将整片的區域和整座的城市交給他們劫掠。

    上述做法反過來對作戰行為本身和戰略都有極大的影響。

    士兵有時會因為領不到軍饷變得不耐煩,于是主動請戰;有時又恰恰相反,要先拿錢再打仗。

    但最重要的是,我們一次又一次地發現将軍們盤算着隻要等下去,敵軍就會因為統帥發不出軍饷而不攻自破。

    這種誘人的想法無疑讓将軍們很受用,于是他們不去抓住本來有利的會戰機遇,而是将戰役拖成了純粹的機動戰。

    弗朗索瓦國王在帕維亞險些通過這種方式取勝,但敵軍沉不住氣了,遂铤而走險,向他那穩固的陣地發起進攻,并将其擊敗。

     我曾經将這種戰略起名為&ldquo消耗戰略&rdquo或&ldquo兩極戰略&rdquo,因為将軍每時每刻都要做決定,看到底是通過會戰還是機動來達成目标,于是他的決策總是在會戰和機動這&ldquo兩極&rdquo之間搖擺,一會偏向一端,一會偏向另一端。

     這種戰略的對立面是殲滅戰略,即試圖直接攻擊并消滅敵方軍隊,将勝利者的意志強加于失敗者之上。

    我們之後會詳盡探讨這兩種基本的戰略形态。

    但現在還是先回到馬基雅維利。

     他經常主張軍事行動的最高目标是在野戰中擊敗敵方軍隊。

    &ldquo戰争的重心在于野戰,建軍就是為了野戰。

    &rdquo&ldquo一個人隻要懂得野戰,作戰中的其他過錯都可以原諒。

    &rdquo&ldquo羅馬戰略風格的首要特點就在于&mdash&mdash用法國人的話說&mdash&mdash短促堅決。

    &rdquo&ldquo行軍、野戰、紮營是戰争的三大主要活動。

    &rdquo&ldquo常言道黃金是戰争的神經,這話不對,優秀的士兵才是,因為有黃金未必足以得到優秀的士兵,優秀的士兵卻能找到黃金。

    &rdquo&ldquo打赢一場戰鬥後必須乘勝追擊。

    &rdquo 馬基雅維利從他分析過的戰争觀中借鑒得來了上述及類似論斷,形成了他自己的邏輯。

    但這幅圖景并沒有反映他所處時代的現實戰争,而且他從韋格蒂烏斯的古代軍事理論中發現了全然不同的基本原則。

    他無法完全剝離掉這些印記,于是他還寫下了這樣一些與上述論斷相悖的觀點:&ldquo良将隻有在迫不得已或形勢有利的情況下才會開戰。

    &rdquo另外,他說決不能将敵人逼入絕境,一定要給敵人留一條退路。

    他還發現羅馬人取勝後不會派軍團追擊,而隻會派輕步兵和騎兵,因為部隊追擊時秩序混亂,很容易轉勝為敗。

    他有一段寫道,用饑餓征服敵人優于用刀劍,因為運氣在戰鬥中比勇氣重要得多。

    盡管馬基雅維利恰好生活在大戰頻仍的年代(阿尼亞德諾、拉文納、諾瓦拉、克雷亞佐、馬裡尼亞諾、比克卡、帕維亞)(馬基雅維利死于1527年),但當時依然浸潤着消耗戰思維。

     一首據說是獻給年輕時的馬克西米利安皇帝的軍事教學詩中寫道3,在敵軍更強時不應該羞于退入堅固陣地。

    &ldquo不要為了名譽或憤怒而讓自己和部下犯險。

    首先要想清楚,今日不戰,明日可戰。

    &rdquo 圭恰迪尼稱贊比克卡會戰的勝利者,普羅斯珀·科隆納秉性謹慎,當得起&ldquo拖延者&rdquo[21](cunctator)之名。

    4按照圭恰迪尼的說法,他值得稱贊的原因是作戰憑借頭腦多于憑借刀劍,而且展示了如何既能保衛國家,又不寄希望于會戰成敗和武運,除非是逼不得已。

     伊奧韋斯表達了同樣的精神:5 烏爾比諾公爵弗朗切斯科·馬裡亞(DukeFrancescoMariaofUrbino)出任威尼斯總司令時(1532年),由于當時形勢和明智的威尼斯元老院的慣例之必然要求,他壓抑住原先的求戰心切,而轉向了更健康、更合理的思辨。

    他認為面對不可戰勝的強大異國軍團,與其沙場争雄,不如拖延。

    元老們通過阿爾維亞諾的兩次魯莽的戰敗經曆(1509年和1513年)明白了這一點,遂偏愛昆提烏斯·法比烏斯,而非馬庫斯·馬塞勒斯[22]。

    這樣一位将軍總比敵人計高一籌,通過精心修築營寨、意外突襲(extraordinariisproeliis)、切斷糧饷供給來不斷消磨敵軍。

    與此同時,一旦有必要,他必然會立即接受大戰(universumproelium)。

     這一時期最值得注意的機動戰例或許是1524年皇帝軍侵入法國南部的戰役。

     這場遠征的靈魂人物是波旁統帥(constableofBourbon),以此頭銜統領皇帝軍。

    他打算直趨裡昂,希望建國後将那裡定為都城。

    他腦子裡明确有與弗朗索瓦一世交戰的念頭,後者當時正在阿維尼翁集結兵馬。

    但當總司令來到艾克斯(Aix)時,真正的欽差、在軍中影響力最大的佩斯卡拉向他指出,查理皇帝希望仿效英格蘭占據加來之故事奪取一座法國港口,作為對法作戰的後勤基地。

    雖然他們已經占據了土倫港,但沒有足夠的錢迅速修建城防工事。

    波旁統帥隻得從命,于是轉為圍攻馬賽。

    5周後,城牆被轟出了一個大口子,于是統帥号召發動進攻,但佩斯卡拉還是覺得太危險了。

    羅馬人倫佐·達切裡(RenzodaCeri)統領的守軍已經決心守衛港口到最後一刻。

    缺口後面修建了一座足夠用的應急工事。

    佩斯卡拉說:&ldquo誰想去地獄裡吃飯,那就出擊吧!&rdquo同時,弗朗索瓦國王集結了一支龐大的援軍,但并沒有攻擊圍攻馬賽的敵軍,反而翻過阿爾卑斯山,進入了意大利。

    波旁統帥現在隻得掉頭,于是兩軍展開了一場平行的翻山強行軍。

    皇帝軍比法軍提前兩日抵達米蘭,但由于之前損失慘重,所以不敢逗留野外,而是分散到了各處要塞中。

    蘭克寫道: 這支幾個月前還想讓皇帝成為全世界主人的強大軍隊突然從野外消失了。

    羅馬城裡的帕斯奎諾師傅(MasterPasquin)[23]不無幽默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ldquo一支皇帝軍在阿爾卑斯山丢了。

    請誠實的尋寶者去翻翻石頭看看,如有發現,必得重賞。

    &rdquo 法軍現在的任務是攻破要塞。

    正當他們圍攻帕維亞時,有一支新的皇帝軍自德意志而來,佩斯卡拉和弗隆斯貝爾格又決心進攻堅固陣地中的圍城部隊,死結就這樣解開了。

    但決戰根本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内。

    相反,這是眼見局勢無望的最後一搏。

    因此,從戰役計劃和将軍思路來看,這場以法軍全軍覆沒,弗朗索瓦國王被俘告終的戰役屬于消耗戰略。

     馬基雅維利的著作中既有殲滅戰略的原則,又有消耗戰略的原則,但兩者并不均衡。

    他身上邏輯學家的一面和實證主義者的一面都有話要說,但兩者之間沒有對話。

    在之後的幾百年裡,戰略問題一直處于這樣流動的狀态。

    我們講到腓特烈大帝時才會再來探讨這個問題。

     若說馬基雅維利是當時軍事體系的見證者,那要打一個大大的問号。

    他富有洞察力,由于個人傾向和地位的緣故要時刻關注戰争,廣泛遊曆于德意志、意大利和法蘭西,而且親身參與過實際軍務,于是有人可能會相信他對于周遭現實狀況的看法無條件具有可靠性。

    但這是錯誤的。

    他給出的兵力數字經常被證明有誤。

    他說瑞士人總是在3排長矛手後面配一排斧槍手,這是不對的。

    6盡管馬基雅維利也是一位觀察者,但他主要是一位理論家和教條主義者。

    他的一切見聞都會立即納入他的理論框架中,而在無法納入的時候,事實總會讓位于理論。

    他有時也會表現出批判分析的欠缺,比如他漫不經心地複述了某個法國人或其他人的言論,說法國有100.07萬個教區,每個教區要為國王提供一名義務兵(franctireur)。

    但這些不過是疏忽的孤例。

    他厭惡雇傭兵制度,而且堂而皇之地将國家劃分為武裝國家和非武裝國家,由此産生的歪曲則要嚴重得多。

     在我看來,一位古代文豪與馬基雅維利有幾分相似,那就是波利比烏斯。

    他同樣集卓越的智力、超然的觀察力、強烈的理論傾向于一身。

    霍博姆認為馬基雅維利論述當代戰事時常有重大失誤,凡是相信此說的人或許在對待波利比烏斯時會比曆代學者更多幾分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