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荷蘭人和英國人:另外一場戰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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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蘭特上将(AdmiralBylandt)報告說,西印度群島缺少足夠的防禦,其中還特别提到了聖尤斯特歇斯島,提醒必須為該島增加武器和設施,以抵禦進攻,維護繁榮的貿易。

    他的要求并未得到恰當的回應。

    當海軍擴建計劃終于有了結果的時候,交給比蘭特上将指揮的護航艦船是8艘,而不是24艘。

     在這個新時代,荷蘭人想得到安逸與和平是不大可能了。

    為了對荷蘭增加護航施加壓力,法國曾威脅取消授予個别城市和省份的進口特權,這會影響荷蘭的收入。

    但後來轉念一想,客客氣氣的禮遇往往比威脅更加有效,因而法國宣布免去阿姆斯特丹和哈萊姆的進口稅,此舉很快就得到了回報:1779年3月,荷蘭省通過投票,同意實行無限制護航。

    然而紛争并未因此結束,聯省議會擔心英國會有所反應,否決了荷蘭省的投票結果。

     一直在等待批準為運送波羅的海海軍物資的商船護航的艦隊,選擇無視不異于禁止貿易的否決結果,揚帆起航了。

    艦隊共有4艘軍艦,指揮官是比蘭特上将。

    1779年12月31日,這一年以及多災多難的70年代的最後一天,比蘭特率領的艦隊在懷特島(IsleofWight)附近遭遇了一支由6條船組成的英國艦隊,指揮官是菲爾丁準将(CommodoreFielding)。

    他受命對所有船隻進行檢查,無論是否有護航艦隊。

    當他示意要進行檢查的時候,比蘭特不同意檢查,并發誓說他護航下的荷蘭商船沒有一艘裝載了違禁品或者木材。

    菲爾丁準将堅持說鐵和大麻亦可被視為違禁品,并派遣了一艘單桅小帆船來進行搜查。

    比蘭特開了兩槍以示警告,結果立即受到菲爾丁艦隊舷炮的猛烈齊射。

    不知是因為擔心寡不敵衆,還是怕挑起戰争,比蘭特指示自己的軍官投降,因為不願意留下下級而自己離開,和他們一起被敵人帶到了英國的一個港口。

    消息傳到荷蘭,人們先是覺得難以置信,接着是對英國人滿腔怒火,認為英國是海上的暴君和災星,并說必須維護中立權,哪怕使用武力也在所不惜。

    荷蘭仍然想維持中立帶來的利益,不想開戰,但英國已經妨害了荷蘭的貿易和航海權,出于對英國毀掉自己作為貿易國的生計的擔憂,荷蘭開始變得不顧一切。

    這種不顧一切和菲爾丁事件引起的義憤填膺結合起來,使得聯省議會在1780年4月冒着大不韪,投票同意進行無限制護航。

     在英國看來,這次投票是個敵對行動,對英國人的傷害程度不亞于菲爾丁開火對荷蘭人的傷害。

    雙方現在都有了開戰的理由。

    英國後來遭受的打擊更是嚴重損害了它的名譽和自尊,進一步助長了它日益增長的戰争熱忱。

    這一打擊并非來自聯省,而是來自反叛的殖民地,由美國軍隊中一個最大無畏的戰士一手造成。

     約翰·保羅·瓊斯(JohnPaulJones),從13歲就開始做水手學徒,曾在開往西印度群島的商船上擔任見習船員和大副。

    在一次航行中,船長和大副都在船上死去,他便接手擔任指揮。

    他被征入大陸海軍擔任上尉一職。

    當時大陸海軍很難征到人,大陸會議的一個議員曾形容說,入征的人無非是&ldquo修鍋匠、鞋匠和賽馬騎師&rdquo的烏合之衆。

    他最初的任命是擔任&ldquo阿爾弗雷德&rdquo号指揮,在對巴哈馬島的新普羅維登斯發動襲擊之後,在回程中參與了與&ldquo格拉斯哥&rdquo号的戰鬥。

    盡管人們認為他好争論,有着當指揮官的野心,而且&ldquo從眼神中就可以看出&rdquo他性格怪僻,盡管還有人指控他在船隻距離多巴哥不遠的地方殺死過一名嘩變者,他還是在1776年晉升為海軍上校。

    海軍委員會感到此人雄心勃勃,便把他看成了海上的寵兒,未免對他将要完成的任務有了一番憧憬:截獲開往魁北克的軍需船,摧毀英國在紐芬蘭的漁場,在法國聖勞倫斯島上豎起美國的旗幟,解救被迫在布賴頓角煤礦勞役的美國人,攔截為紐約豪将軍部隊提供補給的運煤船隊。

    在幾次受到諸多限制的戰役中,他已經顯示出自己的勇氣,截獲了8艘船,并擊毀了幾艘大型英國縱帆船和方帆雙桅船。

     1777年,瓊斯很高興能親自傳達伯戈因在薩拉托加投降的消息,率領着有18門炮的&ldquo漫遊者&rdquo号(Ranger)駛往法國。

    他原本指望會在那裡擔任威力強大的&ldquo印度&rdquo号(L&rsquoIndien)軍艦的指揮官,當時該船正在阿姆斯特丹建造。

    英國指責說這樣做違背了中立,并通過在荷蘭的親英分子施壓,阻止該船交付。

    結果,瓊斯得到了一艘老舊的法國商船。

    他把這艘船改造成戰船,并将它重新命名為&ldquo好人理查德&rdquo号(BonhommeRichard),以向本傑明·富蘭克林緻敬。

    還沒有等到該船的改造工程和外交手續完成,他便受命自行遊弋,去&ldquo騷擾美國的敵人&rdquo這一非常對他胃口的使命。

    他指揮&ldquo漫遊者&rdquo号駛離法國後便直接來到敵人海域,圍繞英格蘭航行,襲擊沿岸城鎮,炮擊港口的船隻,俘獲商船,最後以繳獲裝有20門大炮的護衛艦&ldquo德裡克&rdquo号(Drake)圓滿結束了此次冒險。

    當他帶着戰利品等返回法國的時候,被當作英雄受到歡迎,在歐洲開始廣為人知。

     指揮&ldquo好人理查德&rdquo号的瓊斯渴望得到更多的榮耀。

    他得知一支英國護航艦隊護送着大批商船回來,便在海上偵察,想看看這些船隻。

    1779年9月23日,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在英國約克郡沿岸弗蘭伯勒角(FlamboroughHead)發現了船隊。

    他看到了一支由41艘船組成的龐大船隊,擔任護航任務的是英國皇家海軍的雙甲闆船&ldquo塞拉皮斯&rdquo号(Serapis)。

    此船裝備有50門炮,其中包括20門發射18磅炮彈的炮,這要比瓊斯40門炮(其中有6門18磅炮彈炮)的船優越。

    兩艘艦船互相接近時,同時開火。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從太陽下山到月亮出來,随着天色黑沉下來,旁觀者見證了海軍曆史上難忘的一場戰役。

    當兩船接近到可以用手槍射擊的時候,&ldquo塞拉皮斯&rdquo号射出的一發子彈引燃了&ldquo好人理查德&rdquo号火炮甲闆上的火藥,炸死了很多炮手,使得瓊斯船上最大的火炮失去作用。

    但瓊斯還有有利的風向、不屈不撓的精神和精湛的船技。

    他卷起了主帆以減緩&ldquo好人理查德&rdquo号的航速,讓它對着&ldquo塞拉皮斯&rdquo号船尾,以便發揮舷炮和掃射的威力。

    他精确地計算,抓住了唯一的機會靠近敵船以便登船,并最終經過巧妙的運作讓自己的船與敵船靠在了一起。

    他叫嚷着準備抓鈎,将&ldquo好人理查德&rdquo号和&ldquo塞拉皮斯&rdquo号綁在了一起;與此同時,他的神槍手們見了英國人就開槍,帆桁上的人紛紛倒下,甲闆上躺滿了屍體。

    投向&ldquo塞拉皮斯&rdquo号甲闆的手榴彈引爆了一大堆火藥倉,結果一半的炮都成了啞炮。

    借着濃濃夜色,兩艘船都近距離開火。

    看到這一幕的人憑借火焰就可以看到兩條船的輪廓,它們死死糾纏在一起,仿佛拼死搏鬥的兩隻麋鹿。

    &ldquo好人理查德&rdquo号的甲闆起火了,船體開始進水。

    面對船隻下沉的危險,&ldquo好人理查德&rdquo号的主炮手對&ldquo塞拉皮斯&rdquo号大喊:&ldquo投降!投降!看在上帝的份上!&rdquo瓊斯立即用手槍給了他一槍,把他放倒。

    然而&ldquo塞拉皮斯&rdquo号的指揮官皮爾遜(Pearson)已經聽到了叫喊聲,叫道:&ldquo你說要投降嗎?&rdquo接着伴随着戰鬥的喧嚣聲、炮擊的聲音以及噼啪的火焰聲,他隐隐聽到了那個著名的答複:&ldquo我還沒有開始打呢!&rdquo瓊斯可不是在吹噓。

    他跳到一個9磅炮彈的火炮旁,這裡的炮手不是戰死就是受傷了,他自己裝上炮彈,對準&ldquo塞拉皮斯&rdquo号的主桅開火,反複裝彈、發射。

    主桅倒了下來,皮爾遜的周圍都是屍體,纜繩起了火,于是他隻能扔下自己的軍艦旗,示意投降。

    他被帶到&ldquo好人理查德&rdquo号的後甲闆,向瓊斯交出了自己的佩劍,也正在此時,&ldquo塞拉皮斯&rdquo号的主桅轟然倒下,壓在船舷上,船帆再也無法揚起,掉入大海,被巨浪吞沒。

    &ldquo好人理查德&rdquo号&mdash&mdash遭受重創的勝利者,也于次日沉入海底。

    瓊斯乘着作為戰利品的&ldquo塞拉皮斯&rdquo号向東朝荷蘭的方向行駛,并在船帆殘缺的情況下經過10天的航行,最終在10月3日搖搖晃晃地抵達泰瑟爾港。

    他在這個中立港口為自己俘獲的敵船尋求庇護,尋找補給,照料傷員,看護俘虜,這些無疑會引起荷蘭和英國之間的矛盾。

    果然,這加劇了英國已有的不滿情緒。

     瓊斯沒有去他本可以去的法國,反而去荷蘭,據說這是有意為之,是根據大陸會議秘密通訊委員會(CommitteeofSecretCorrespondence)的指令行事。

    這個委員會負責外交事務,指令由該委員會好管閑事的半正式委員查爾斯·杜馬(CharlesDumas)轉達給瓊斯。

    杜馬是本傑明·富蘭克林的合作者,當時富蘭克林正在巴黎試圖建立美法關系,據說起着中間人的作用。

    有人說利用瓊斯是法國的主意,旨在把荷蘭拖入對英作戰,而英國也通過約瑟夫·約克爵士的情報網了解了這個情況。

    他截獲了杜馬跟法國外長韋爾熱納(Vergennes)的通信,由專人負責為他謄抄副本,此人經過一段時間後破譯了密碼。

    在18世紀,要滲透進大使館還無法借助電子設備或者利用易被引誘的海軍陸戰隊隊員,偷看并謄抄外交大臣的信函是慣用的手段。

    瓊斯很樂意采納法國人的主意。

    愛德華·班克羅夫特(EdwardBancroft)是美國委員會會員(acorrespondentoftheAmericanCommissioners),實際上是為英國諜報機關服務的秘密間諜,被稱為&ldquo他那個世紀最了不起的間諜&rdquo。

    瓊斯在寫給他的信中說,他最大的滿足&ldquo在于利用自己在這裡的職務讓荷蘭和英國的關系變得緊張,直到無法修複。

    現在唯一使荷蘭保持中立的便是那些船主的影響,他們以極高的運輸費用幾乎壟斷了歐洲貿易&rdquo。

    瓊斯報告說,荷蘭人民是支持我們的,亞當斯在一封信中将此轉達給了大陸會議。

    &ldquo每天都有無數善良的女子來到船上,有母親、女兒,甚至小女孩,為我們的傷員帶來無數來自荷蘭家庭的問候。

    這些敬意是發自人們内心的,因此遠遠蓋過了那些反對我們的政治和外交伎倆。

    &rdquo 人們還譜寫了贊美瓊斯的歌曲,以慶祝他來到阿姆斯特丹為主題的歌謠則在街上出售。

    瓊斯的出現,尤其是那艘被奪去的&ldquo塞拉皮斯&rdquo号的出現&mdash&mdash甲闆上空無一物,每日孤零零地停在港口,俯首帖耳,仿佛一條喪家之犬&mdash&mdash讓英國大使每天都很不自在,立刻就像往常一樣提出懲罰的要求,并堅持要把瓊斯驅逐出境。

    他通知聯省議會說,作為一名英國臣民,瓊斯隻能被視為叛徒和&ldquo海盜&rdquo,應當連同船隻和船員一道遞交英王陛下政府。

    他告訴親王,瓊斯入境到泰瑟爾的&ldquo用意是想讓荷蘭卷入與英國的糾紛&rdquo,他自己樂于見到這個結果,因為與其有一個僞裝的中立國,還不如有一個幹幹脆脆的敵人,雖然民衆對瓊斯所表現的熱情讓他很不舒服。

     約克在1779年10月8日寫給海軍部的信中說,&ldquo我昨天忽然冒出一個想法&rdquo,在他離船準備進城的時候,&ldquo我們可以逮捕他&hellip&hellip&rdquo至于一名大使逮捕一個中立國的來客是否妥當,約瑟夫爵士可不是會為這種問題煩心的人。

    他一本正經地繼續寫道:&ldquo我專門派了一個朋友來嘗試此事。

    &rdquo不料警長阻止了他們,因為&ldquo沒有任何搶劫或索要錢财的證據或證人&rdquo,他無權逮捕,而此事可能立即成為一個政治事件。

    結果大使說:&ldquo我不得不遺憾地放棄跟蹤。

    &rdquo這真是個為英國外交界增光不少的寶貝,有時他的手法直來直去,讓人難以索解。

     既然無法直接逮捕,他便退而求其次,尋求通過法院下達判決将瓊斯驅逐,然而由于阿姆斯特丹及其他商人對此反應強烈,這個要求亦被拒絕。

    瓊斯想為傷員&mdash&mdash包括英國的俘虜&mdash&mdash尋求救助的請求變得異常複雜,因為在中立國荷蘭國土上由美國士兵看守英國俘虜,這個問題難以解決。

    最終瓊斯得到許可,可以将一些傷員俘虜送到泰瑟爾島上,&ldquo在島上的要塞由我們美國士兵看管,可以自行考慮決定是否拉起吊橋&rdquo。

    沒有食物和水,船還未進行修理,船隻就無法起航,有關這方面的讨論又花了些時間,最終在讓·德·紐夫維爾(JeandeNeufville)的幫助下解決了。

    此人為阿姆斯特丹一個商會的主要負責人,當時正參與另一件與美國有關的重大事件。

     正當瓊斯等着風向變化,好讓他能夠離開海峽,擺脫在外邊等着追捕他的英國艦船的時候,紐夫維爾參與了一項談判,這将對打破阻礙荷蘭事務的困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前此一年,法國曾與美國簽訂友好貿易條約,一旦美洲殖民地獨立,條約立即生效。

    當時美國駐巴黎專員本傑明·富蘭克林、賽拉斯·迪安(SilasDean)和阿瑟·李(ArthurLee)曾将條約的備份遞交荷蘭大議長範布萊斯維基克,暗示荷蘭亦照此行事。

    此事亦提交給更加積極的阿姆斯特丹市議長恩格爾貝特·弗朗索瓦·範貝克爾,這是個生性好鬥的律師。

    作為阿姆斯特丹市的領導者,作為該市與美國結為貿易夥伴之夢想的帶頭人,他熱切地想趕在美洲殖民地屈從于英國的和平主張、回到英國管轄下之前與美國締結貿易協定。

     此時英國卡萊爾和平委員會(CarlislePeaceCommission)正在美洲殖民地向大陸會議調解,就連那些并不期盼美國革命取得勝利的人,也開始擔心美國可能會屈服,永遠不會成為一個獨立的貿易夥伴了。

    因為曾有過節,範貝克爾憎惡英國人,從個人角度很希望看到紐夫維爾的條約能夠壓一壓他們的傲氣。

    盡管紐夫維爾準備與英國的敵人結盟一事本應保密,聯省議會大議長範布萊斯維基克還是按規矩征求了執政威廉五世的意見。

    威廉五世勃然大怒,宣稱這個條約無異于承認美國為獨立國家。

    他告訴不倫瑞克公爵,他甯願放棄執政的職務,攜全家離開這個國家,也不願接受這種條約。

    不過公爵還是設法讓他平靜下來,并說服他同意就這個提議進行秘密讨論。

    與此同時,範貝克爾建議阿姆斯特丹議會不要就此條約正式告知聯省議會,但作為預備措施,可以通知其他城鎮議會。

    結果不久就有幾百人知道了這個秘密,還沒有到年底,整個共和國已經充斥着各種傳言,英國報紙也開始刊載各種秘聞了。

    範貝克爾還授權紐夫維爾與美國人商議條約草案,準備秘而不宣,直至英國承認美國獨立。

    對于約克來說,在經曆了從格拉夫鳴放禮炮到奉承約翰·保羅·瓊斯這一系列冒犯之後,這些謠言已經無以複加了,而這一切的根源都是那讓人不得安甯的&mdash&mdash英國無法鎮壓美洲叛亂。

    現在竟又有傳聞,說一個大國正在與叛徒們平起平坐地議定條約。

     他認為,對此除了戰争别無選擇。

    戰争作為政治的延續,在那個時代并不是什麼不可想象的事,相反卻被認為是可行的,甚至可能是有利可圖的。

    如果以充足的兵力和武器作戰,那麼策劃戰争的英國人有可能收複丢掉的殖民地,或得到新的領地,而且對于目前在美洲的敗局引起的公衆輿論也可以有個交代。

    然而好計劃常常會有種種禁忌,諸多不利因素亦給人心理上投下陰影:英國在美洲的兵力本已捉襟見肘,海軍亦不能滿足作戰需要,而美國甚至還新增了20艘主力艦。

    并不擔心這些問題的約克在與奧倫治親王會面時表達了自己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