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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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是瑪吉留的。

    湯姆拿起來仔細閱讀上面的意大利文:舍伍德小姐下午三點三十五分來過電話,她會再次打過來,這是從蒙吉貝洛打過來的長途。

     湯姆向前台接待員點點頭,将留言全部拿走。

    &ldquo十分感謝。

    &rdquo他不喜歡接待員在櫃台後面的那副表情。

    意大利人就是好奇心重! 上樓後,他略向前傾地蜷着身子,坐在搖椅上,吸煙沉思。

    他在努力盤算,自己現在如果什麼都不做,照理會發生什麼,如果自己主動出擊,又會導緻什麼新情況。

    瑪吉很有可能會來羅馬。

    她顯然會向羅馬警方要他的地址。

    如果她過來,他将不得不以湯姆的身份見她,并讓她相信迪基隻是外出一小會兒,就像他和弗雷迪說的那樣。

    萬一他失敗&hellip&hellip湯姆緊張地搓着手掌。

    他一定不能和瑪吉見面,這點至關重要。

    尤其是現在,沉船事件正在發酵。

    如果他見了瑪吉,一切将變得不可收拾!一切就全完了!如果他能靜觀其變,很可能什麼事都沒有。

    此時此刻,就是因為沉船事件和懸而未決的米爾斯·弗雷迪謀殺案疊加在一起,才造成現在的小危機,讓局面變得困難。

    但隻要他堅持不懈,對每個人都見機行事,那就什麼事都不會有。

    以後又會一帆風順的。

    他會遠走高飛,去希臘,去印度、斯裡蘭卡,去某個遙遠的地方,那兒不會有舊友找上門來。

    他原來的想法真愚蠢啊,居然想待在羅馬!他可以去中央火車站,或者去盧浮宮看展覽啊。

     他打電話到火車站,詢問明天開往那不勒斯的火車,有四五班。

    他把所有班次的時間都記下來。

    五天後才有船從那不勒斯到馬洛卡,這段時間他得在那不勒斯消磨時光。

    他現在需要的是警方解除對他的扣留。

    如果明天什麼事都沒發生,他就能重獲自由。

    他們不能隻是因為需要偶爾盤問一下,就無緣無故地永遠扣留一個人。

    他開始覺得自己明天會獲得自由,他重獲自由是非常順理成章的事。

     他又拿起電話,告訴樓下的前台接待員,如果舍伍德小姐再打電話過來,他現在可以接她電話了。

    如果瑪吉再打電話來,他想,他用兩分鐘就可以讓她相信一切正常,弗雷迪謀殺案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他搬到旅館住是為了躲掉陌生人打過來的騷擾電話,但警方還是能聯系上他,以便讓他指認抓到的任何嫌疑人員。

    他還會告訴瑪吉,他明天或後天就要飛往希臘,因此她不必來羅馬了。

    他想,其實他可以從羅馬乘飛機去帕爾馬。

    他以前根本沒想到這點。

     他躺在床上,累了,但不準備脫衣服。

    因為他預感今晚還會有事情發生。

    他還在專心想着瑪吉。

    他設想此時此刻,瑪吉也許會坐在吉奧吉亞酒店,或者待在米拉馬雷酒店的酒吧裡,慢慢地品嘗&ldquo湯姆柯林斯&rdquo雞尾酒,内心還在猶豫是否該再次打電話給他。

    他能想象瑪吉現在的樣子,雙眉緊蹙,頭發蓬亂地思索着在羅馬發生的事情。

    她一定是在獨酌,不會和任何人說話;他看見她起身回家,拿着手提箱搭明天中午的巴士;他假想自己站在郵局前面的馬路上,沖她大喊不要去,試圖阻攔巴士,但它還是開走了&hellip&hellip 這場幻境最後旋轉着消失在一片黃褐色之中,蒙吉貝洛沙灘的顔色。

    湯姆看見迪基朝他笑着,穿着他在聖雷莫時穿的那件燈芯絨外套。

    外套濕乎乎的,領帶滴着水。

    迪基彎腰搖着他的身體。

    &ldquo我遊回來了!&rdquo他說,&ldquo湯姆,醒醒!我沒事!我遊回來了!我還活着!&rdquo湯姆扭動身子,想擺脫迪基。

    他聽見迪基朝他大笑,迪基的笑聲爽朗愉快、中氣十足。

    &ldquo湯姆!&rdquo迪基的音色醇厚、豐富,是他無論如何也模仿不出來的。

    湯姆站起身來,覺得自己的身子像灌了鉛一樣,動作遲緩,像是努力從深水裡立起來。

     &ldquo我遊回來了!&rdquo迪基的聲音在湯姆的耳朵裡大聲回蕩着,好像從一段長長的隧道傳過來。

     湯姆朝房間四周環視,在落地燈黃色的光影裡尋找着迪基,在高大的衣櫃黑暗的角落裡尋找着迪基。

    湯姆覺得自己眼睛睜得溜圓,驚恐萬狀。

    雖然他明白自己的恐懼毫無根據,但他還是四處尋找迪基,窗戶半拉的窗簾下面,床肚底下的地闆。

    他掙紮着從床上起來,搖搖晃晃地走過房間,打開一扇窗戶,然後是另一扇。

    他覺得自己被人下了迷藥。

    肯定是有人在我酒裡放了東西,他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他在窗戶底部跪下來,呼吸着冷空氣,竭力與昏沉沉的感覺抗争,好像自己要不使出渾身解數,這種感覺會将他吞沒。

    最後他走進浴室,将臉在臉盆裡浸濕,昏沉沉的感覺總算漸漸消除了。

    他知道自己沒被下藥。

    他隻是一時讓思緒失控,頭暈腦漲而已。

     他站直身子,冷靜地解下領帶。

    他按照迪基的方式來行動,脫掉衣服、沐浴、穿上睡衣、躺到床上。

    他試着去想,如果迪基是他的話,現在會想什麼。

    他一定會想他的母親。

    她最後一封信裡附了幾張照片,照片上她和格林裡夫先生坐在客廳喝咖啡。

    這場面讓湯姆回憶起那天晚上他和格林裡夫夫婦晚餐後喝咖啡的情景。

    格林裡夫太太說,這些照片都是格林裡夫先生抓拍的。

    湯姆開始構思寫給他們的下一封信。

    他們很高興他現在信寫得更勤了。

    他必須在信上讓他們對弗雷迪案放心,因為他們也知道弗雷迪。

    格林裡夫太太還在一封信裡提到過弗雷迪。

    但湯姆一邊構思信的内容,一邊留意電話鈴聲,這讓他的注意力無法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