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學問的後果與毒害

關燈
程、顧二人關于學問興盛後果的議論 一直以來,有各種關于兩漢學問興盛所産生的後果的議論。

    除上述《後漢書·儒林傳》外,《後漢書》的《逸民傳·序》和《左雄傳·論》中也有論述。

    此外,宋代的程頤(伊川)所著《程子遺書》卷十八及近代的顧炎武《日知錄》卷十三&ldquo兩漢風俗&rdquo也有讨論。

    總的來說,後兩者充分讨論學問興盛的一系列後果。

    程頤的主要觀點是:秦始皇時代焚書坑儒,因暴虐亡國。

    漢興後鑒其弊端,崇經術之士,因而學者以經學為宗,識義理者甚多。

    即使在王莽篡漢之時,守節之人也頗多。

    東漢光武終于中興漢室,自然不能不崇尚名節,因此東漢名節之士頗多。

    然東漢之士,雖然知道名節,但不知要節其名節,當以禮為之,因此成了苦節。

    苦節趨于極端。

    因此,魏晉之士多曠蕩,尚虛無,無禮法。

    而無禮法則無異于夷狄,遂有五胡亂華。

    顧炎武的論述中也有同樣說法,顧氏認為:漢代自漢武帝表彰六經後師儒雖盛,而大義未明。

    這便是為什麼王莽攝政之時天下人都歌頌其功德,認為他有做天子的符瑞。

    漢光武帝有鑒于此,尊名節,勵名實,選用的都是明經修行的人,因此風俗為之一變。

    東漢末年朝政紊亂,國事日非,黨锢之人、獨行之輩也能遵從仁義,舍命不變節操。

    顧氏還引用《後漢書》的《儒林傳》《左雄傳》的相關論點,認為東漢的風俗之美三代以來無出其右者。

     關于東漢,顧、程二人觀點大體相近,但是,兩人對西漢末年王莽的評述卻不同。

    即顧氏認為王莽執政時期,因不明大義而附莽者多。

    但程氏的觀點相反,認為守節者甚多。

    舊來學說多與程氏觀點相似,如《後漢書·逸民傳·序》也說:王莽篡位時有許多人&ldquo棄冠去朝&rdquo。

    不過,顧炎武所論也是事實。

    盡管當時講釋之學盛行,&ldquo以禮正身&rdquo卻尚未真正深入人心,于是王莽利用當時的學問奪取了天下。

    然而到了東漢,禮學的真義才在社會真正普及,即使中央有人利用學問行不軌之事,世人也不會受其蒙騙。

     崇尚名節 東漢崇尚名節,這一點在《廿二史劄記》卷五中分為數種加以論述。

    根據《劄記》,兩漢的士風延續了戰國以來的傳統。

    戰國的士尚義氣,尊重做事有始有終、行他人所不敢行的人。

    《史記》的《刺客列傳》中記載的那些事迹被推崇。

    這種風氣盛行到漢初,變成遊俠之風&mdash&mdash為了他人能夠忍耐任何困苦的風氣。

    這種風氣到東漢更加盛行,當時舉薦、召起官吏時,任用名望高的人,因此一般士人汲汲于得名,喜歡去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雖然《劄記》将東漢崇尚名節之風,溯源于戰國以來的刺客、遊俠,但不能将之看作全部。

    還是像程、顧二人說的那樣,尊重學問的結果,使刺客、遊俠之風向好的方向改變。

    遊俠之風直至漢初還很盛行,但到西漢末年就不振了。

    這是因為政治秩序已經确立,破壞秩序的人被壓制。

    武帝的時候,俠客的頭目郭解,就作為有害秩序的人被殺,後來刺客、遊俠就不再流行了。

    荀悅的《申鑒》中有關于複仇的議論,複仇似乎也不像戰國時代那樣沒有限制了。

    但是在中國,經學特别是公羊學将複仇作為美事,褒揚齊襄公因為九世以前的舊仇滅掉紀國,而且認為百世之仇也該報。

    然而在漢代這樣天下統一、秩序漸漸嚴密的時代,這種事情是有害的,因此被加以限制&mdash&mdash不僅從法律上,而且從道德上。

    《劄記》說戰國漢初的風氣一直遺傳到東漢,是言過其實了。

    歸根到底,風靡當時社會的,還是合乎當時的秩序、從學問禮儀中産生的一種風氣。

     總之,《劄記》中分類列舉了崇尚名節的事例,其中有一條是&ldquo盡力于所事,以著其忠義&rdquo。

    本來秦漢天下一統之後,天子之外别無君主,與封建時代不同。

    然而漢代仍有幾分封建之遺風,郡吏對長官太守的态度如同對君主一樣,這在宋代以後的中國是沒有的。

    在漢代,上至三公,自己選擇屬下的官吏,即使是地方官,也可以自由任用官制中規定的下級官吏,即自己任命掾史等。

    在這種風氣下,被任用的人受到的待遇如同家臣一樣。

    這樣的官吏往往為了長官可以舍棄性命,事情再難也要全力而為,并把這種行為視作忠義、名節。

    他們為長官服三年之喪。

    不僅如此,當時的事務官中還有對最初向朝廷舉薦自己的人盡情分的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