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世界大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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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次見面前不久,馬雅可夫斯基的一個未來的盲目崇拜者把報刊上發表的一篇馬雅可夫斯基的早期作品拿給我看了。

    當時,這個人不僅不理解自己未來的上帝,而且還是以嘲笑和憤慨的情緒把這篇刊登出來的新作當作無才氣的劣作拿給我看的。

    可是我卻非常喜歡那些詩。

    那是他早期的最佳習作,後來被收入《平凡得如同牛叫》集子中。

     如今我們坐在咖啡館裡,詩的作者惹我喜愛不亞于其詩。

    我面前坐着一個漂亮的小夥子,臉色陰沉,說話聲音如同大輔祭唱經般渾厚,有着一雙拳擊運動員的拳頭,機靈過人,是個介乎于亞曆山大·格林[12]的神話英雄和西班牙鬥牛士之間的中間人物。

     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漂亮、機靈、有才氣,也許有超人的才氣&mdash&mdash這都不是他身上的主要品質,而主要的品質是他有着鐵一般的内在自制力,有着一些高尚的習慣或準則,有着責任感,這種責任感使他不允許自己是另一種不那麼漂亮、不那麼機靈、不那麼有才氣的人。

     他的果斷精神和他用五指搔弄得蓬松的長發使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中的年輕的地下恐怖分子和他的比較年輕的外省人物的綜合形象。

     外省并不是任何時候都于自己之落後于首都有損。

    當幾個主要中心地區走下坡路時,偏僻的角落有時候倒會被那裡保留着的樂善好施的古風所拯救。

    正是如此,馬雅可夫斯基從他誕生的偏僻的南高加索林區把一種信念帶到了探戈舞和溜冰場的世界,這種信念在窮鄉僻壤中仍然是根深蒂固的,即堅信俄國的教育隻能是革命的教育。

     不修邊幅的藝術風度恰到好處地點綴了這位年輕人的天然的外表特征。

    他津津有味地裝出那種樣子,扮演着一種搗亂的、放蕩不羁的藝術家角色,使自己巨大的心靈和體态顯得有些粗犷和散漫。

     十 我非常喜愛馬雅可夫斯基的早期抒情詩。

    在當時故作醜态的背景襯托下,詩中那沉重的、威嚴的、發牢騷的嚴肅性顯得極不尋常。

    這是精雕細刻的詩,有些傲氣,又具有魔鬼精神,同時顯得無限絕望,奄奄一息,幾乎是在呼救。

     時間啊!哪怕你&mdash&mdash跛腿的神像畫匠, 在神龛裡畫上我這個世紀畸兒的形象! 我孤獨得很,如同一個走向盲人的人的 最後一隻眼睛! 時間聽從了他的話,做了他要求做的事。

    他的面孔被畫進世紀的神龛裡了。

    然而,要看到這一點,識破這一點,需要有何等的本領啊! 他又說: 你們豈能夠理解,為什麼我會如此鎮靜地 用霹靂般的嘲笑把靈魂 擺在盤子上端給 款款而來的歲月去當午餐吃&hellip&hellip 無法擺脫掉彌撒儀式中的類似詞句。

    &ldquo讓人的血肉之軀沉默,并戰戰兢兢地站着,讓它毫不考慮身上的世俗之情地想想吧。

    王中之王和主中之主會來刺殺自己,并把自己賜給信者當食物吃。

    &rdquo 勃洛克、馬雅可夫斯基和葉賽甯這三位詩人與古典作家不同,因為對後者來說重要的是贊歌和祈禱文的意義;與普希金也不同,因為他在《遁世的神甫》中重述葉夫列姆·希林的話;與阿列克塞·托爾斯泰[13]也不同,因為他把達馬斯金的挽歌改成詩句。

    對勃洛克、馬雅可夫斯基和葉賽甯來說,珍貴的是教堂裡唱經和誦詩的片斷的字面意義,他們把這些片斷視為活生生的生活中的片斷,如同街道、房子和口語中的任何詞彙一樣。

     古代創作中的這些積澱物使馬雅可夫斯基想到了他長詩的諷刺性模拟結構。

    他的作品中有很多與合乎教規的概念相類似的地方,這些類似之處既有暗藏起來的,也有故意加以突出來的。

    它們都要求作品具有恢宏性,要求詩人有一雙強壯的手,并會培養出詩人的勇氣。

     馬雅可夫斯基和葉賽甯都沒有回避他們自幼所熟悉和牢記于心的那些東西,他們掘開了這些習以為常的記憶層,利用了孕育于其中的美,沒有把它棄置不用,這太棒了。

     十一 當我對馬雅可夫斯基有了更多的了解時,發現我們兩人有不少預先沒有料到的技巧上的吻合、相似的形象結構、近似的韻律。

    我喜歡他的動态美和成功。

    除此我沒有更大的要求。

    為了不重複他,不成為他的模仿者,我開始遏制自己那些與他相互呼應的氣質,不使用那種為我所用時就會顯得虛假的英雄主義腔調,也不去追求效果。

    這樣一來就縮小了我的手法,并使它得到了淨化。

     馬雅可夫斯基有人為鄰。

    他在詩歌天地裡并非單槍匹馬,他不是在荒原上。

    在革命前的詩壇上,他的對手是伊戈爾·謝維裡亞甯,在人民革命的舞台上和人民的心目中,他的對手是謝爾蓋·葉賽甯。

     謝維裡亞甯善于控制演出大廳,用舞台演員的行話來說,他能做到座無虛席。

    他用法國歌劇中的兩三種流行曲調來吟誦自己的詩,這樣做既不顯得俗氣,也沒有使聽衆倒胃口。

     他的弱智、俗氣和粗陋的新詞語同他那種純潔得令人羨慕的、流暢的詩歌朗誦法結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種獨樹一幟的、奇怪的風格,這種風格乃是在平庸的掩護下姗姗來遲地進入詩歌的屠格涅夫文體。

     從科利佐夫[14]時期起,俄國土地上就沒有産生過任何比謝爾蓋·葉賽甯更原生、更自然、更合時宜和更世襲的東西了。

    大地把他和無與倫比的自由一起獻給了時代,并且也沒有用民粹主義那種累贅的勤奮性去使這份禮物變得更重。

    與此同時,葉賽甯是位技藝高超的生氣勃勃的人,我們就追随着普希金把這種技藝稱之為最高的莫紮特因素、莫紮特要素。

     葉賽甯對待自己的生命如同對待一個童話。

    他像伊萬王子一樣騎着灰狼漂洋過海[15],一把抓住了艾莎多拉·鄧肯[16],如同抓住了火鳥的尾巴。

    他的詩也是用寫童話的手法寫成的,時而像擺紙牌卦似的擺開文字陣,時而則用心血把它們記錄下來。

    他詩中最珍貴的東西是家鄉的自然風光,那是俄羅斯中部地帶,梁贊省,處處是森林,他像兒時所記得的那樣極其生動地把它重新描繪了出來。

    和葉賽甯相比,馬雅可夫斯基的才能就顯得笨拙而粗野,不過也許更深刻更博大。

    葉賽甯筆下的自然景色的地位在他的作品中是為現代大都市的迷宮所占據的,一個當代人的孤獨的靈魂在這座迷宮裡迷失了方向,在道德上誤入了歧途,他描繪的正是這種靈魂的狂熱的、非人的悲慘狀态。

     十二 我前邊已經提到了,人們把我們倆的近似性給誇大了。

    有一次,我跟他在阿謝耶夫家中就我們之間尖銳化了的分歧交換意見,他用平常的黑色幽默對我們的不同點作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