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世界大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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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無求于己,無求于讀者,也無求于藝術理論。

    我需要的是讓一首詩中包含威尼斯市,而另一首中包含布列斯特火車站&mdash&mdash即如今的白俄羅斯-波羅的海車站。

    《火車站》那首詩中有這麼幾行詩:&ldquo往往是在陰雨天和枕木的大調動中,西方便會變得更開闊&rdquo,它們深得博布羅夫的喜愛。

    我和阿謝耶夫及其他幾個初學寫作的人集資辦了一個小小的合營出版社。

    博布羅夫在《俄國檔案》任職期間通曉印刷事業,他跟我們一起發表作品,并出版我們的著作。

    他把《烏雲籠罩的雙子星座》印了出來,書中有阿謝耶夫寫的一篇充滿情誼的前言。

     詩人的妻子瑪麗亞·伊凡諾夫娜·巴爾特魯沙伊季斯說:&ldquo您總有一天會為出版一本不成熟的書而後悔的。

    &rdquo她說得對。

    我常常為這件事而悔之莫及。

     三 一九一四年酷夏時發生了旱災和日全食,那時我住在巴爾特魯沙伊季斯夫婦大莊園的别墅裡,他們的莊園在奧卡河畔,靠近阿列克辛市。

    我給他們的兒子補習功課,并為當時成立的小劇院翻譯德國作家克萊斯特的喜劇《破甕記》。

    巴烏特魯塞蒂斯是小劇院的文學指導。

     他們的莊園裡住了很多藝術界人士:詩人維亞切斯拉夫·伊凡諾夫、畫家烏裡揚諾夫、作家穆拉托夫的妻子。

    離那兒不遠,在塔魯斯,巴爾蒙特[3]在為同一個劇院翻譯迦梨陀娑[4]的《沙恭達羅》。

     七月,我乘車前往莫斯科,到征兵委員會去報到,并得到一張免役證,是完全免役,因為我童年時折斷的那條腿短了一截。

    我帶着免役證返回了奧卡河畔的巴爾特魯沙伊季斯家中。

     此後不久就遇到這麼一個夜晚。

    在籠罩着河中蘆葦的蒙蒙霧霭中,沿着奧卡河,自下而上地長時間飄來陣陣軍樂聲,演奏的是波爾卡舞曲與進行曲,樂聲越來越近。

    後來,從岬角後面開出來一艘不大的拖輪,拖着三艘駁船。

    拖輪上的人大概看見了山上的莊園,并決定在這兒停泊。

    輪船拐了個彎橫穿過河面,把駁船拖到了我們的岸邊。

    駁船上原來都是兵,是一支人數甚多的近衛軍部隊。

    他們下了船,在山下燃起一堆堆篝火。

    軍官們被請到山上去用晚餐和過夜。

    天一亮,他們便開船走了。

    這是預先進行動員的細節之一。

    戰争爆發了。

     四 那時我在富商莫裡茨·菲利普家當了兩期家庭教師,中間相隔近一年的時間,是教他們的兒子瓦爾特&mdash&mdash一個可愛的、容易依戀人的好孩子。

     夏季,莫斯科市内發生了反德騷動,搗毀了埃内姆、弗雷恩等幾家最大的公司,其中也包括菲利普的公司、事務所和獨家住宅。

     這次搗毀行動是在得到警察局的默許後按計劃進行的。

    他們隻打砸老闆的财産,卻不動職員們的東西。

    在一片混亂中,我的内衣、所有的外衣和其他物品都給保住了,可是我的書籍和手稿卻被混作一團給銷毀了。

     後來,在較為和平的情況下,我也有許多東西遺失了。

    我不喜歡自己一九四○年以前的文風,否定馬雅可夫斯基的半數作品,葉賽甯的詩我也不全欣賞。

    那時的形式全部解體、思想貧乏、混亂和不通順的文筆都是令我感到格格不入的。

    我不會為失掉一些有缺點和不完美的作品而感到難過。

    然而,完全從另一個觀點來說,我也從未因遺失東西而傷心過。

     在生活中,失去比獲得尤為必要。

    種子不死就不會發芽。

    要不停地活着,要向前看,并要吸吮活的營養,因為它們會和記憶一起共同造就忘卻。

     我在不同的時期因不同的原因而遺失的東西有:《象征主義與不朽》的報告文本;未來主義時期的論文;散文體的兒童故事;兩首長詩;一本詩抄,寫于《超越街壘》和《生活,我的姐妹》兩集之間;一部長篇小說的草稿,小開本,共數冊,這部小說的開頭部分,經過加工已作為中篇小說《柳韋爾斯的少年時代》發表。

    還有我翻譯的斯溫伯恩[5]關于瑪麗·斯圖亞特的詩劇三部曲中的一部完整的悲劇。

     菲利普一家人從那棟被搗毀與燒掉一半的樓房搬到了一套租賃的住宅裡。

    這裡也為我準備了一個單人房間。

    我清清楚楚記得:秋天的落日餘晖縱橫交錯地留在房間裡和我所翻閱的一本書上。

    傍晚以兩種形式留在書中。

    一種形式是以淡淡的玫瑰色留在書頁上,另一種形式則是刊印在書中的那些詩的内容和靈魂。

    我羨慕作者,因為她善于用如此樸實的手法把寫入書中的點點滴滴的現實生活留住。

    這是阿赫瑪托娃的早期詩集之一,大概是《車前草》。

     五 那幾年裡,我在菲利普家供職的間歇期内到烏拉爾山和卡馬河流域去了一趟。

    有一年我是在弗謝沃洛德-維裡瓦過的冬,它位于彼爾姆省的北部,根據在自己的回憶錄中描繪過這個地帶的阿·尼·吉洪諾夫的證詞,契诃夫和列維坦當年也來過此地。

    另一個冬天我是在卡馬河畔的太平山區的烏什科夫化工廠裡度過的。

     我在工廠辦事處裡一度主持過武裝科的工作,并使整鄉整鄉的義務兵役人員免除了服役,因為他們的編制在工廠,而且是為國防而工作的。

     到了冬天,工廠靠最原始的方法與外界保持聯系。

    郵件要用三駕馬車從離該地二百五十俄裡的喀山運來,活像在《上尉的女兒》中描寫的那個時代。

    有一年冬天,我走了一趟這個路程。

     一九一七年三月,廠裡的人都得知彼得堡發生了革命,那時我就到莫斯科去了。

     我本應當在伊熱夫工廠找到茲巴爾斯基,聽他調遣,并繼續随他趕路。

    他是早些時候被派到那兒去出差的工程師,為人甚好。

     從太平山區出發,坐的是帶篷的雪橇,即滑木上裝有遮蓋嚴實的座鬥,走了一個傍晚、一個通宵和第二天的一部分白天。

    我身上披着三件大長袍,蜷縮在幹草堆裡,像個沉重的口袋,在雪橇裡滾來滾去,無法自由行動。

    我打瞌睡,打盹,一會兒睡着,一會兒醒過來,眼睛閉一會兒,又睜一會兒。

     我看到一條林中的路,看到黑夜寒空中的星星。

    高高的雪堆像一座座山岡似的使狹窄的小路像駝背似的拱了起來。

    車篷經常碰到冷杉低處的樹枝,灑下一團團霜花。

    雪橇披着霜花,沙沙作響地在霜花上滑過。

    皚皚的白雪映着熠熠的星光,照亮着道路。

    林深處,在密林的内部,發出亮光的積雪層令人觸目驚心,如同一根蠟燭插在林中燃燒。

     三匹馬成縱列地套在一起,一匹緊挨着一匹,拖着雪橇奔馳,時而這匹,時而那匹會偏向一旁,離開隊列。

    車夫一刻不停地讓它們排齊,當雪橇傾斜時,他便從車上跳下去,和雪橇并排奔跑,用肩膀頂着它,免得它翻倒。

     我又沉入夢鄉,忘卻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