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道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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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陰沉地俯視着飯店的大院。

    我們說走就走。

    教堂在蒼茫的暮色中顯得異常莊嚴、雄偉。

    天已黑了,那個彬彬有禮、老邁、尖下巴的教堂看管人點燃了一小截燭光昏黃的蠟燭,拿在手中,在墓碑中摸索&mdash&mdash在冷酷無情的圓柱之間巡遊,活像一個尋找自己墓碑的鬼。

     我們回到旅館,見陽台底下放了一張大桌子,那些下人都在露天裡喝酒。

    他們的下酒菜&mdash&mdash菜炖肉&mdash&mdash在冒着熱氣,沒有碗碟,就盛在炖肉的鐵鍋裡。

    他們喝的是一大罐淡酒,一個個都非常暢快,比那紅胡須老爺暢快多了。

    那紅胡須老爺此刻在院子左側燈火通明的房間裡打彈子。

    他們手中拿着彈子棒,嘴上銜着雪茄,一個個人影落在窗上,來回不停地閃動。

    那個瘦教士在獨自踱步,一手拿着書,一手拿着陽傘。

    他還在那裡踱着,彈子還在那裡響着,而我們早已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晨六點鐘,我們已經起身。

    那是令人賞心悅目的一天,叫昨天沾在馬車車廂上的污泥自慚形穢&mdash&mdash倘若在一個馬車車廂從不擦洗的國度裡,還有什麼能叫馬車車廂感到羞愧的話。

    大家都歡喜雀躍。

    吃罷早飯,馬兒響着一片鈴聲從驿站來到了旅館院内。

    從馬車上搬下來的東西又一件件搬了回去。

    那個很有膽量的旅遊從仆将一個個房間裡裡外外都查看了一番,肯定什麼也沒有遺落之後,他宣布一切都準備好了。

    大家都上了車。

    金盾飯店裡的每一個人又欣喜若狂了。

    那有膽量的從仆匆匆地跑進屋去,捧回一包東西,裝的是冷雞肉,切好的火腿,面包,還有餅幹,當作中飯。

    他将這一包東西遞進車廂裡,轉身又匆匆地跑進屋去。

     他現在手裡拿的是什麼?又是黃瓜嗎?不對。

    是長長的一張紙條。

    那是賬單。

     那很有膽量的從仆今天早晨腰間紮了兩根皮帶:一根是挂錢包的;另一根皮帶上拴的是一隻很大的皮囊,裡面滿滿地裝着金盾飯店最好的波爾多淡葡萄酒。

    這個瓶子不裝滿,他絕不付賬。

    待到裝滿了酒,他就開始讨價還價了。

     此刻他正在讨價還價,争得面紅耳赤。

    他現在仍然是老闆的兄弟,不過已經不是同一個爹媽的兄弟了。

    他今天與昨天不一樣,他與老闆已經不是很親的親戚了。

    老闆搔着頭。

    有膽量的從仆指了指賬單上的幾個數目,同老闆說,倘若那幾個數字不改一改,那麼金盾飯店從今往後就成銅盾飯店了。

    老闆走進一間小小的賬房間。

    那從仆跟在後面,拿起賬單和一支筆,塞到老闆手裡,說話比什麼時候都快。

    老闆拿過那支筆。

    從仆笑了。

    老闆改了一下賬單。

    從仆說了一句笑話。

    老闆可愛,但并非軟弱無能的可愛。

    他挺住了,像個大丈夫。

    他握了握有膽量從仆的手,但沒有擁抱他。

    然而,他還是喜歡他那兄弟的;因為他心裡明白,說不定在哪一天,那兄弟又會陪同另一家人,從這條路線回來。

    他已經預見到,他将懷着熱切的心情盼望着他再次到來。

    很有膽量的從仆繞着車子走了一圈,檢查了一下刹車,看了看車輪,跳上車子說聲&ldquo走!&rdquo我們又出發了! 那天早晨适逢趕集。

    集市就在教堂前的小廣場上。

    市場上擠滿了男男女女,藍的藍,紅的紅,綠的綠,白的白,還有那搭起遮篷的貨攤,懸挂着的貨品。

    鄉下人三五成群地遊逛着,身前都有一隻幹淨的籃子。

    賣花邊的,賣黃油和雞蛋的,賣水果的,做鞋子的,貨品擺滿了一地。

    整個市場看上去仿佛是一家大劇院的舞台,帷幕已經拉開,一場畫一般的芭蕾舞劇就要開演。

    還有那個教堂,宛如舞台上的布景,冷酷、黝黑、破敗、淡漠;陽光從教堂東側的小窗口射進來,透過西邊的彩色玻璃,在碎石路上灑落了模糊的紫色斑點。

     城郊有一個鐵十字架,它面前有一小塊讓人跪着祈禱的草皮,走到跟前隻見草皮已有幾處露出了泥土。

    我們出了巴黎城,五分鐘之後便過了這鐵十字架,又踏上了旅途。

     *** [1]貝爾格雷夫廣場(BelgraveSquare)是英國倫敦海德公園(HydePark)附近的一個廣場,那個地區過去是倫敦上流社會的人聚居的地方。

     [2]狄更斯在《遊美劄記》中也提到亞斯特萊馬戲場。

     [3]常春藤過去用作酒店的标志。

     [4]法文:快呀!你這個賊!強盜! [5]法文:為了上帝,行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