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金術的宗教與心理學問題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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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那些滔滔不絕、高談闊論者的嘴裡就更是如此。

    我們經常聽到來自各方面的告誡:邪惡就是邪惡,應該毫不猶豫地予以譴責。

    但是,這并不能阻止邪惡成為個體生活中最成問題的事情和最需要進行深思熟慮的事情。

    應該首先引起我們最熱切關注的是&ldquo究竟誰是肇事者?&rdquo這樣一個問題。

    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最終取決于這種行為的價值觀。

    千真萬确,社會認為更重要的首先是看你做了什麼,因為這是馬上就能看見的;但是,歸根結底,正确的行為在錯誤的人手裡也會産生災難性的後果。

    高瞻遠矚的人不會允許自己被錯誤之人的正确行為欺騙。

    因此,心理治療師不必把眼睛盯在所做的事情上,而必須盯着事情究竟是怎樣做的,因為在這一點上它取決于行為者的全部性格特征。

    和對善良一樣,人們也常常需要對邪惡進行認真思考,因為善和惡最終不過是對所作所為的理想化和抽象化而已,而且兩者反映的都是生活的明暗對照。

    歸根結底一句話:沒有不能産生惡的善,也沒有不能産生善的惡。

     與人格中陰暗的一半,即&ldquo陰影&rdquo相遇,是在比較徹底的治療過程中自然而然地出現的。

    這個問題和教會中關于罪孽的問題同樣重要。

    公開的沖突是不可避免的和痛苦的。

    人們經常問我:&ldquo對此你要做點什麼?&rdquo我什麼都不做:我隻能懷着對上帝的信任等待着,直到擁有耐心和勇氣的那個特别之人自己得出解決沖突的方法&mdash&mdash盡管我還無法對此做出預見,此外别無良策。

    不是因為我消極或者不積極;我隻是在幫助病人理解無意識在沖突中所産生的所有東西。

    讀者可以相信我,這些東西并非普通的産物。

    相反,它們是曾經抓住過我注意力的最有意義的事情。

    病人也不是不積極;他必須做那些正确的事情,并且全力以赴地去做,以免邪惡的力量在他身上變得過于強大。

    他需要用&ldquo工作成功來證明&rdquo,因為單用&ldquo信仰來證明&rdquo對他來說,和對其他許多人一樣,都是一種空洞的說教。

    信仰有時候可用來作為缺乏經驗的一種替代。

    在這些情況下真正需要的是做工作。

    耶稣基督支持罪人而且不譴責他。

    耶稣基督的真正追随者也會這樣做,而且由于一個人會用對待自己的方式來對待别人,因此,他也可能起到罪人的作用,這個罪人就是他自己。

    正如我們不會譴責耶稣基督與邪惡親善一樣,我們也不會責備自己,愛罪人(即愛他自己)就是與邪惡簽訂契約。

    愛使一個人變得更好,恨使一個人變得更壞&mdash&mdash即使當那個人就是他自己時也是如此。

    這個觀點中的危險性和模仿基督的危險性是一樣的;但是,我們當中的法利賽人(Pharisee)[22]是決不會讓自己被人們看到與酒館老闆或妓女講話的。

    我當然必須強調,心理學既沒有創造基督教,也不是要模仿耶稣基督。

    我希望大家都能從教會主張的原罪這一沉重負擔下解放出來。

    但是,為了從身上卸下十字架這副重擔,他就必須模仿耶稣基督的樣子把腰彎得很低,而教會并不會為他提供這種服務。

    古代人能夠世世代代地與希臘智慧友好相處:&ldquo&Mu&eta&delta?&nu?&gamma&alpha&nu,&chi&alpha&iota&rho?&pi?&nu&tau&alpha&pi&rho?&sigma?&sigma&tau&iota&chi&alpha&lambda?&rdquo(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一切善都有正确的尺度)。

    但是,仍然要把我們和理性分開的是一個多麼可怕的深淵啊! 除了道德上的困難之外,還有另一種危險,這種危險并非不值得考慮,實際上還有可能導緻并發症,特别是對那些有病理傾向的人來說就更是如此。

    事實是這樣的,個體無意識的内容(即陰影)與集體無意識的原型内容無法被辨别地混合在一起,而且當陰影被帶入意識之中時,個體無意識的内容就把原型内容結合起來了。

    這會對意識心靈施加某種可怕的影響;因為我或許會說,被激發起來的原型甚至對最冷酷的理性主義者也會産生一種令人不快的影響。

    理性主義者擔心,最低級形式的堅信,即迷信,正如他所認為的那樣,也會強行落在他的頭上。

    但是,從其最恰當的意義上說,迷信隻能出現在那些有病理傾向的人身上,而不是出現在那些能保持其平衡的人身上。

    迷信采取的形式就是害怕&ldquo變成瘋子&rdquo,因為它把現代心靈所無法确定的一切都視為瘋狂的。

    必須承認,集體無意識的原型内容常常能夠在夢中和幻象中呈現出一些奇異而可怕的形式,如此一來,即使是最頑固的理性主義者,也無法避免被噩夢驚醒和受到恐懼的驚吓。

    心理學對這些無法忽視的意象的解釋,理論上會指向宗教現象學的深處。

    從其最廣泛的意義上說,宗教史(還包括神話學、民間傳說和原始心理學)是各種原型形式的一個寶庫,為了撫慰和闡明一種茫然無知的意識,醫生可以從這個寶庫中獲得有益的教訓和富有啟發的比較。

    絕對有必要向這些莫名奇妙出現的,甚至當面威脅心靈的幻覺意象提供某種脈絡關系,以便使這些幻覺意象更易于理解。

    經驗已經表明,做到這一點的最好辦法是借助于比較神話學的材料。

     本卷的第二部分提供了大量的此類實例。

    讀者一定會對個人的夢象征作用和中世紀的煉金術之間有如此衆多的聯系感到格外吃驚。

    和人們設想的不同,這并不是一個當前這種情況的特點,而是一個普遍的事實,當我大約十年前開始注意煉金術的這些觀念和象征作用時,這個事實也曾使我感到吃驚。

     本卷的第三部分包含介紹與基督教和諾斯替教有關的煉金術之象征作用的導言。

    僅僅作為一個導言,它當然不可能完全闡明這個複雜而含糊的主題&mdash&mdash确實,大多數主題隻涉及耶稣基督與哲人石的類比。

    這種類比确實引發了人們對煉金術工作的目的和基督教的核心觀念進行比較,因為這兩者對于理解和解釋在夢中出現的意象,對于評價這些意象的心理學作用都是至關重要的。

    這對心理治療的實踐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因為往往正是那些比較有文化教養的病人,當他們發現不可能再回歸教會時,便會遇到原型材料,并會就此向醫生提出一些狹隘的個體主義心理學再也無法掌控的問題。

    不管怎麼說,僅僅了解神經症的心理結構是遠遠不夠的;因為一旦這個過程達到了集體無意識領域,我們所應對的就是健康的材料了,也就是說,應對的是精神的普遍基礎,這可能會因個體的不同而有所改變。

    我們對精神的這些更深層次的了解不僅受到原始心理學和神話學知識的幫助,而且甚至在更大程度上得益于我們對當代意識的曆史和意識産生之前的諸階段的了解。

    一方面,精神是教會的一個孩子,另一方面,它又是科學的一個後代,它當中那些令教會無法接受的東西最初都是隐藏着的,也就是說,古典精神的殘迹和對其本性的古典感受是不可能被消除的,而且最終将在中世紀的自然哲學中找到避難所。

    作為金屬精靈(spiritusmetallorum)和占星術關于命運的組成成分,古老的行星諸神已經持續了許多基督教世紀了。

    [23]鑒于在教會中儀式和教義的愈益分化,意識與其在無意識中的自然起源被迫分離開來,而煉金術和占星術便不停地忙于保護這座通往自然本性,亦即通往無意識心理的橋梁免于腐化。

    占星術一再把意識心靈引回到關于海瑪門尼(Heimarmene)[24]的知識中,即人的性格和命運對某些恰當時刻的依賴性;煉金術為那些不能順利适應基督教過程的原型投射提供了很多&ldquo救命稻草&rdquo。

    确實,煉金術總是處在異端邪說的邊緣,某些(教會的)教令毫不懷疑教會對煉金術的态度[25],但另一方面,煉金術也受到了其象征主義模糊性的有效保護,這種模糊性必然會被解釋為無害的比喻。

    對許多煉金術士來說,這種比喻無疑占據着非常突出的地位,以緻他們堅定地相信,他們所唯一關注的就是那些化學物質。

    但是,總有那麼少數幾個人認為,實驗室的工作主要是象征的物質及其心理作用的問題。

    正如那些文本所表明的,他們完全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甚至譴責天真的煉金者是撒謊的人、騙子和笨蛋。

    他們把自己的立場用下述主張宣布出來,&ldquo我們的黃金不是世俗的黃金&rdquo。

    雖然他們用蒸餾器具進行的勞動是想發現化學變化的秘密,但同時(常常是在壓倒一切的絕對程度上)這又是一種類似心理過程的反映,由于該過程是一種無意識的自然現象,就仿佛是物質的神秘變化似的,所以,這個過程可以非常容易地投射到物質的未知化學中去。

    煉金術的象征作用所表述的就是上述人格進化的全部問題,即所謂自性化過程。

     鑒于模仿耶稣基督是支撐教會的巨大力量,沒有認識到這一點的煉金術士很容易在孤獨中,以及在其工作時遇到的模糊不清的問題中,成為他自己心靈轟動和無意識假設的犧牲品,因為和基督徒不同,他沒有可以依賴的明确且不會犯錯的榜樣。

    他所研究的那些作者向他提供了一些象征,他認為他已經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這些象征的意義;但實際上這些象征觸動并刺激了他的無意識。

    煉金術士們自嘲地杜撰了這個短語:&ldquo用未知來解釋未知。

    &rdquo但是,用這種以更模糊來解釋模糊的方法,隻能使他們自己更深地陷入教會正竭力拯救他們的過程之中。

    雖然教會的教義提供了與煉金過程類似的東西,但是,與煉金術截然相反,這些類似的東西因為與救世主這個曆史人物的聯系而與自然界相分離。

    煉金術的四位一體、哲學的黃金、基石(lapisangularis)、聖水(aquadivina)在教會中都變成了十字架,在這個十字架上,耶稣曾經犧牲了自己,與此同時他也永恒地犧牲了自己。

    煉金術士們與教會相反,他們甯願通過知識來尋求,而不願通過信仰來發現,雖然作為中世紀的人,他們除了認為自己是個好基督徒之外,從未想過自己是别的什麼人。

    在這一方面,帕拉賽爾蘇斯是一個典型的實例。

    但是實際上,他們都曾處在和現代人非常類似的地位,現代人甯願相信直接的個人經驗,而不願相信傳統的觀念,或者更甚,是直接的個人經驗強迫他這樣做的。

    教義不是任意創造的,也不是某種獨特的奇迹,雖然人們經常把教義描述為奇迹,目的顯然是想把它從其自然脈絡中升華出來。

    基督教的核心觀念植根于諾斯替教哲學,為了與哲學法則相一緻,當古典宗教已經過時的時候,基督教也就應運而生了。

    它是在通過自性化過程而産生的象征知覺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當支配人類生活的集體要素衰敗之際,也就是自性化過程開始之時。

    此時一定會有數量衆多的個體被具有神秘性質的原型所占有,這些具有神秘性質的原型為了形成新的支配性力量而常常要擠到表面上來。

    這種占有狀态幾乎毫無例外地表現在下述事實中:被占有者與其無意識的原型内容相一緻,而且由于他們沒有認識到,強加于他們的這個角色是仍然有待于理解的新内容所起的作用,所以,他們往往在自己的生活中具體地證明這些内容,這樣一來,他們便成了預言家和改革者。

    就基督教戲劇的原型内容能夠滿意地表述大多數人的不安和煩躁的無意識而言,這種&ldquo共識&rdquo把這出戲提升為一種具有普遍約束力的真理&mdash&mdash當然這不是通過理性的判斷,而是通過&ldquo占有&rdquo這個非理性的事實提升的,而後者顯然更為有效。

    這樣一來,耶稣就成了對付那些威脅要附着在每個人身上的原型力量的保護意象或護身符。

    福音宣稱:&ldquo事情已經發生,但是隻要你相信耶稣基督,上帝的兒子,那麼事情就不會發生在你的身上!&rdquo直到一個人身上的基督教支配性已經衰退為止,在過去、現在和将來都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為此,必然會有一些人,由于對意識生活的支配性感到不滿,便開始(悄悄地通過迂回的道路達到毀滅或得到拯救)尋求具有永久根源的直接經驗,在不知疲倦的無意識心理的誘惑下,發現自己已置身于荒郊野外,在這裡他們像耶稣一樣,對抗着黑暗之子,那個遠古的精神意志。

    因此,一位煉金術士(同時也是一位牧師)祈禱說:&ldquo驅除吾心之可怕的黑暗吧,點亮吾感覺之明燈吧!&rdquo這句話的作者一定有過煉金術最初階段使物質黑化(nigredo)的經驗,這種經驗使人仿佛患了煉金術的抑郁症,而且相當于心理學中的與陰影相遇。

     因此,當現代心理治療再次與被激活起來的集體無意識的原型相遇時,雖然在那些占支配地位的觀念已失去其意義的個體身上也會産生這種現象,但這隻是對經常在重大的宗教危機發生時觀察到的一種現象的重複而已。

    這種現象的一個實例就是在《浮士德》中所描述的&ldquo下降到冥府之中&rdquo(descensusadinferos),不管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浮士德》都是一本煉金術的傑作(opus)。

     由陰影所引起的對立物問題在煉金術中起着巨大的,同時也是決定性的作用,因為在這項工作的最後階段,對立的雙方常常以神聖婚姻或&ldquo化學婚姻&rdquo的原型形式得到統一。

    在這裡最主要的對立物,男性和女性(就像中國文化中的陰和陽一樣),融合為一個消除了一切對立的統一體,因而成為萬世不朽的。

    當然,它的先決條件是,這個煉金術士不應該把自己與煉金術工作中的人物相等同,而應該使他們處于客觀的狀态。

    隻要煉金術士在他的實驗室裡工作,那麼,從心理學上講,他就是處在一個适當的位置上,這是因為所出現的原型都要直接被投射到化學物質中去,所以他就沒有機會使自己與這些出現的原型相等同。

    這種情況的不利之處在于,煉金術士被迫把不會腐爛的物質視為一種化學産物,而這種不可能實現的事情就導緻了煉金術的垮台,它在實驗室中的地位也就被化學取代了。

    但是,這項研究工作的精神方面并沒有消失。

    正如我們可以從《浮士德》的例子中看到的,以及從我們的現代無意識心理學與煉金術的象征作用之間的符号聯系中看到的那樣,它吸引了一些人對此做出新的解釋。

     煉金術中的宗教理念 對那些擁有象征的人來說,這段話很容易理解。

     &mdash&mdash米利烏斯,《哲學改革》,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