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金術的宗教與心理學問題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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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無意識的心理學所能給予他的正是這種必不可少的知識,心理學的科學客觀性在這裡才發揮出其最大的價值。

    如果心理學受到某種信條的約束,它就不會,也不可能允許個體的無意識自由行動,而這正是原型産生的基本條件。

    令人信服的正是原型内容的這種自發性,而任何有偏見的幹涉都是對真正經驗的阻礙。

    如果神學家真的一方面相信上帝全知全能的力量,另一方面又相信教義的有效性,那麼他為什麼不相信上帝會在靈魂中講話呢?為什麼會如此害怕心理學呢?或者(與教義完全矛盾),難道靈魂本身是一個隻有惡魔才能在裡面饒舌的地獄嗎?即便事情果真如此,那也根本不能令人信服,因為我們都知道,對罪惡現實的可怕知覺已至少導緻了和善的經驗同樣多的轉變。

     可以用實證研究的方法來說明,無意識原型等同于宗教教義。

    用上帝的《聖經》解釋學語言來說,教會擁有大量堪與個體相類比的東西,以及可以在心理學中發現的自發産物。

    無意識所表達出來的東西絕不僅僅是武斷的和固執己見的;和每一種其他的自然存在物一樣,它也是&ldquo應運而生的&rdquo。

    合情合理的實際情況是,無意識的表達是自然的,而不是用教條主義的方法來闡述的,它們就像那些把整個自然界都納入其中的教會寓言一樣。

    如果這些寓言給我們提供的是一些令人吃驚的關于耶稣基督的寓言,我們就會發現,在無意識心理學中有着完全相同的東西。

    唯一的區别在于,教會寓言指向的是耶稣基督,而心理的原型指的隻是它自己,因此可以根據時間、空間和社會環境來加以解釋。

    在西方,原型中常常充斥着基督教人物;在東方則充斥着普魯莎、阿特曼、哈朗亞格嘎(Hiranyagarbha)、佛等。

    我們完全可以理解,宗教觀點注重的是印刻者(imprinter),而科學心理學強調的則是類型(typos),即印刻&mdash&mdash這是它所能理解的唯一的東西。

    宗教觀點把印刻理解為一個印刻者的工作情況,而科學觀點則把它理解為一個未知的或不完全理解的内容的象征。

    由于類型比宗教所假定的任何人物都更不确定和更多樣化,因此,心理學便由于實證研究的材料所迫,而借助于不受時間、空間和社會環境約束的術語來表達類型。

    比如說,如果類型和基督教人物有非常細緻入微的一緻性,如果它不包含超出這個人物的決定因素,那麼我們就一定會把類型至少視為對基督教人物的忠誠複制,并由此而命名之。

    這樣,類型便與耶稣基督一緻了。

    但是,正如經驗所表明的,情況并非如此,和教會的教父們所使用的寓言一樣,無意識往往産生出無數的沒有明确包含在教義中的其他決定因素;也就是說,前文提到的那些非基督教人物也往往包含在這些類型之中。

    不過,這些人物都不遵從原型的不确定性。

    居然可能存在着能夠表達原型不确定性的明确人物,這簡直不可思議。

    為此我發現自己有責任給這個相應的原型起一個心理學的名字:&ldquo自性&rdquo。

    這個術語一方面可以非常明确地表達人類整體性的實質,另一方面又很不明确地表現了這個整體無法描述和無法确定的性質。

    這個術語的矛盾性是下述事實的反映:整體性部分地由有意識的人組成,部分地由無意識的人組成。

    但是,我們無法确定無意識的人或者指出他的局限性。

    因此,就其科學用途而言,&ldquo自性&rdquo一詞指的既不是耶稣基督,也不是佛,而是與其相等同的那些人物的整體性,這些人物中的每一個都是自性的一種象征。

    這種表達方式在科學心理學中具有理智上的必要性,而且絕不表示超越的偏見。

    相反,正如我們以前說過的那樣,這種客觀的态度使一個人能夠決定他會贊成起決定作用的是耶稣基督,而使另一個人決定贊成是佛,等等。

    那些受這種客觀性刺激的人會認為,沒有客觀性就不可能有科學。

    因此,通過否認心理學擁有客觀性的權利,他們不合時宜地企圖撲滅一門科學的生命之光。

    即便這種與自然、理智或常識相反的企圖獲得了成功,那也不過是擴大了世俗心靈與教會宗教勢力之間已經十分悲慘的裂痕。

     一門科學或多或少都會把注意力集中在它的研究主題上,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确實,那就是這門學科存在的絕對原因或理由。

    既然自性這個概念在心理學中占有核心地位,那麼心理學自然會沿着與神學完全相反的路線來考慮問題:對心理學來說,宗教人物指的是自性,而對神學來說,自性則指的是它(神學)自己的核心人物。

    換句話說,神學很可能會把心理學的自性視為關于耶稣基督的一個寓言。

    毫無疑問,這種相反的看法是非常令人煩惱的,但遺憾的是,這又是不可避免的,除非心理學被完全否認了其存在的權利。

    那樣的話,我就得為容忍而辯護了。

    這對心理學來說并不算太難,因為作為一門科學,它并沒有提出獨裁的要求。

     基督象征具有極為重要的心理學意義,因為除了佛教人物之外,基督象征或許是最高度發達和分化的自性的象征。

    我們可以從人們為耶稣基督所做的所有聲明中發現這一點:盡管它們并不包括這一原型的一切方面,但它們和自性心理學的現象學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緻的。

    和宗教人物的确定性相比,我們可以認為,自性的這種幾乎無限的範圍可能是一個不利的條件,但是,進行價值判斷絕不是科學的任務。

    自性不僅包含不确定性,而且(相當矛盾的是)它也包含确定性,甚至包含獨一無二的特性。

    這可能正是曆史人物所創立的那些宗教最終演變成了諸如基督教、佛教和伊斯蘭教這類世界宗教的原因之一。

    把一種獨特的人類個性包含在宗教之中(特别是當它和一種無法确定的神性聯系起來時),這是與自性的絕對個體性(individuality)一緻的,這種個體性把獨一無二與永恒、把個體與宇宙結合在了一起。

    自性是出類拔萃的對立物的統一體,而且這就是它與基督教象征的根本性不同。

    耶稣基督的雌雄兩性是教會在這種對立物問題上所做的最大讓步。

    一方面是光明與友善,另一方面是黑暗與邪惡,兩者之間的對立形成了一種公開的沖突狀态,因為耶稣基督隻代表善,而它的對立面則代表魔鬼、邪惡。

    這種對立是目前尚未解決的真實的世界問題。

    但是,自性是絕對矛盾的。

    在這種矛盾情況下,它在所有的方面都代表着論點及其對立面,同時也代表着綜合(這一主張的心理學證據十分豐富,但在這裡我不可能把它們全都引述出來,我願意向專業的讀者們提供曼荼羅的象征)。

     一旦對無意識的探究把意識心靈導向原型的發現,那麼個體就會面臨着人性深不可測的矛盾,這種矛盾又會反過來使人産生光明與黑暗、基督與邪惡的直接經驗。

    不論好壞,這裡隻有一點點可能性,而且不能保證;因為這種經驗不一定是能夠通過人類的任何手段引起的。

    還要考慮到有一些不受我們控制的因素。

    對立物的經驗與理智的頓悟或共情(empathy)并沒有任何關聯。

    把它說成我們所謂命運(fate)之類的東西倒更合适些。

    若把其他證據排除在外,這種經驗可能會使一個人相信基督的真理,使另一個人相信佛的真理。

     若沒有這種對立物的經驗,就不會有整體性的經驗,人們也就無法從心理内部接近神聖的宗教人物。

    為此,基督教正确地堅持人是天生有罪的,是有原罪的,其明顯意圖旨在(至少從外部)打開每個人身上普遍對立的深淵。

    但是,這種方法甚至在某種中度警覺的理智狀态下也一定會失敗:因為若真的如此,教義除了被認為是荒唐的之外,也根本不會再被人們相信。

    這樣的理智隻是片面的并且固守着所謂&ldquo神秘的荒誕&rdquo(ineptiamysterii)。

    這一點和德爾圖良自相矛盾的話相距甚遠;事實上,理智根本無法忍受這種緊張所包含的痛苦。

    有一些并非鮮為人知的情況,包括嚴格的練習、天主教徒改變宗教信仰以及必然能覺察出罪惡的某種類型的新教教育,已經造成了心理上的破壞,這種破壞不是指向天國,而是指向醫生的診療室。

    雖然洞察對立物的問題是絕對必要的,但實際上很少有人能夠忍受它&mdash&mdash這是一個已被忏悔者注意到的事實。

    借助于對此所做的反應,我們便有了用以掩飾&ldquo道德蓋然性&rdquo(moralprobabilism)的東西。

    這個論點經常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因為它試圖減輕原罪的巨大影響。

    [11]不管人們如何看待這種現象,有一件事情是明确的:不管怎麼說,在這種現象内部包含巨大的人性和對人類弱點的理解,這種人性和理解可以補償世界的不可容忍的自相矛盾。

    一方面,堅持原罪這種可怕的内在矛盾,另一方面,蓋然性又做了讓步,對心理學家來說,這是有關上述對立物的基督教問題的一個必然結果&mdash&mdash因為在自性當中,善與惡确實比同卵雙生子還要接近!邪惡的現實及其與善的不相容性會使對立物分裂破碎,并導緻一切活物遭受被懸挂和被釘死的刑罰。

    因為&ldquo靈魂在本質上是表現基督精神的&rdquo,這個結果就如同在耶稣活着時發生的那樣,在現實生活中也一定會發生:我們都必将&ldquo和耶稣基督一起被釘死在十字架上&rdquo,也就是說,遭受一種類似于真正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那樣的道德痛苦。

    但這隻有在一定程度上才是可能的,而且隻有在生活實在無法忍受和充滿敵意,緻使普通人隻能偶然進入這種狀态時才有可能發生,實際上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為在面臨這種痛苦的時候,他怎麼可能無動于衷呢!因此,人們對邪惡問題持某種或多或少的蓋然性态度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關于自性的真理(善與惡的不可理解的統一體)是在這種自相矛盾中具體發生的:雖然罪惡是最嚴重和有害的事情,但還不至于嚴重到不能用&ldquo蓋然性&rdquo的論點來解決的程度。

    這也并非一種輕松或不嚴重的情況,而隻是生活的一種實際需要而已。

    忏悔就像生活本身一樣,它往往使人成功地避免陷入一種無法解決的矛盾沖突狀态之中。

    需要注意的是,這種矛盾沖突仍然具有很大的力量,而且還會再次與自性的矛盾對立性不一緻,自性的這種矛盾對立性是既沖突又統一的。

     基督教已經把善與惡的對立變成了一個世界問題,并且通過從教義上闡述這種沖突而把它提升為某種絕對原則。

    信奉基督教的人作為善的倡導者,作為世界戲劇舞台上的演員,竟然陷入了這種尚未解決的沖突狀态之中。

    在其最深刻的意義上可以這樣理解:成為耶稣基督的追随者,意味着要遭受絕大多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

    因此,耶稣基督的榜樣實際上被人們既有保留又毫無保留地遵循着,而且教會的牧師實際上甚至發現自己有責任&ldquo減輕耶稣基督的負擔&rdquo。

    這意味着沖突的嚴重性和殘酷性得到了極大的減輕,因此,實際上善和惡變成了一種相對的東西。

    善相當于對耶稣基督的無條件模仿,而惡是針對它的障礙。

    人的道德弱點和怠惰是模仿的主要障礙,蓋然論為這些弱點和怠惰擴展出一種實踐的理解,有時候這樣的理解或許更接近于基督教所主張的包容、寬厚及愛你的鄰居,而非在蓋然論之中隻不過是懈怠者的那些人的态度。

    雖然一個人必須把許多重要的基督教美德讓位于蓋然論的努力,但他仍然不要忽略了這個事實:基督教美德會排除人們在模仿耶稣基督時所遭受的諸多痛苦,善與惡的沖突會失去它的殘酷性,并減輕到可以容忍的程度。

    這常常導緻人們對自性的心理原型進行研究,在自性的心理原型中甚至那些對立物似乎也都被結合起來了&mdash&mdash盡管我已經說過,它不同于使沖突公開化的基督教象征作用。

    對後者來說,有一條分開世界的巨大鴻溝:黑暗與光明相争鬥,上與下相争鬥。

    和在心理原型中一樣,這兩者也并不是一體的。

    即便宗教教義可能譴責兩者為一的觀念,但是我們已經看到,宗教實踐确實允許自性的自然心理學象征作為一種相似的表現手段而與它本身一緻。

    另一方面,教義堅持主張三位一體,而否認四位一體。

    從古代起,不僅在西方,就是在中國,也都把奇數視為男性,而把偶數視為女性。

    由此可見,三位一體必定是一個男性的神祇,認為耶稣基督是半男半女,和給予聖母瑪利亞以特殊地位和尊敬,這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

     做了這個使讀者感到格外震驚的說明之後,我們就可以論述煉金術的一個主要格言了,這就是女先知瑪利亞·普羅費提莎(MariaProphetissa)所說的&ldquo一變二,二變三,從三中産生出作為四的一&rdquo。

    正如讀者從書名中所看到的那樣,這本書關注的是煉金術的心理學意義,因而論述的是(除極少數例外)那些迄今已被科學研究所遺忘的東西。

    直到最近,科學研究也隻是針對煉金術在化學史中所起的作用,而很少關心它在哲學史和宗教史中所起的作用。

    煉金術對化學的曆史發展的重要性是顯而易見的,但它的文化重要性仍然如此鮮為人知,因此似乎很難用幾句話就說明它的存在。

    所以,在這個導言中,我嘗試概述一下與煉金術這一論題有關的宗教和心理學問題。

    這裡的要點是,煉金術更像是在表面起支配作用的基督教的一股潛在勢力。

    它和這個表面的關系就像是夢與意識的關系,正如夢是對意識心靈之沖突的補償,煉金術則緻力于填補基督教的對立緊張所造成的裂痕。

    或許對這一點所做的最豐富和最含蓄的表述,就是上述女先知瑪利亞的那條格言,這就像是幾乎貫穿整個煉金術時代的一個主題,其影響甚至跨越了十七個世紀。

    在這句格言中,代表女性原則、地球、地底的那些區域以及邪惡本身的偶數,穿插在基督教教義的奇數之間。

    它們是&ldquo水銀之蛇&rdquo(serpensmercurii),是創造并毀滅自身的龍,同時也是&ldquo原初物質&rdquo(primamateria)。

    煉金術的這個基本觀點可以追溯到&ldquo混沌深淵&rdquo(Tehom),追溯到作為邪龍存在的&ldquo提亞馬特&rdquo(Tiamat),以及追溯到在馬爾杜克(Marduk)神話中被父系社會推翻了的原始母系社會。

    [12]世界的意識朝向男性的這種曆史性轉變,最初是通過無意識中的黑暗(chthonic)女性意象得到補償的。

    在基督教之前的某些宗教中,男性原則已經以父-子範式的形式分化出來了,對基督教來說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變化。

    倘若無意識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