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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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使他和上帝也相差無幾。

    [45]但是盡管如此,他們仍然認為自己是好的基督徒,誠信之心不容置疑,并以虔誠的祈禱開始和結束自己的專著。

    [46]然而,如果我隻把自己局限在對墨丘利(他那頑皮的鬧劇、他那無盡的幹涉、他那含沙射影、他那令人迷惑的理念和詭計、他的矛盾性和他那常常是千真萬确的惡意)的負面描述上,那就完全是對真相不公正的壓制。

    他也能夠從事相反一端之事。

    我很能理解何以煉金術士賦予他們的墨丘利最高的精神品質,雖然這與其極度陰暗的性格形成鮮明對比。

    無意識内容的确是最重要的,因為無意識畢竟是人類心靈及其創造能力的所有基模。

    盡管無意識的另一面如此精妙靈巧,但由于其本質,它可能是最具危險和欺騙性的。

    人們不由自主會想起聖達修(St.Athanasius)在其《聖安東尼的一生》中提到的魔鬼,他們虔誠地交談,唱贊美詩,閱讀聖書,最糟糕的是&mdash&mdash他們說出真理。

    我們心理治療工作中遇到的困難教會我們去尋找真、善、美。

    它們未必在我們尋找它們之處被發現,常常是藏在泥土中,或者被巨龍守護着。

    &ldquo它在誤會中被發現&rdquo(Instercoreinvenitur)[47]&mdash&mdash煉金術諺語如此說。

    盡管如此,它并不會有任何貶值。

    但是,它并未改變塵土,也未減弱邪惡,無論什麼都不能減少上帝的恩賜。

    這種對立是痛苦的,這種悖論是令人困惑的。

    有如下的說法: 在上之天 在下之天 在上之星 在下之星 凡在上者 亦皆為下 證得此道 其樂無窮[48] 但這話太過樂觀和膚淺,忽略了對立面所帶來的道德折磨以及倫理價值的重要性。

     對&ldquo原初物質&rdquo即無意識内容的精煉,要求醫生方面有無盡的耐心、毅力[49]、鎮定、知識及能力;而對病人方面的要求是,他能拿出自己最佳的力量并具備感受痛苦的能力,這樣就不會讓醫生覺得完全不受影響。

    基督教美德的深層含義,尤其是其中最偉大的美德,即便對不信教的人來說也是明顯的,因為會有些時刻,他需要所有這些來把他的意識和他的生命于這團混沌中拯救出來。

    混沌不帶暴力地最終消亡,并非簡單之事。

    如果這項工作成功了,它像一個奇迹,人們就能理解,是什麼激發煉金術士在他們的秘方中加入一個衷心的&ldquo屈服于神&rdquo(Deoconcedente),或者考慮到,隻有上帝行使奇迹,他們的煉金過程才會得到圓滿的結果。

     6 讀者可能覺得奇怪的是,一個&ldquo醫療程序&rdquo竟會引發如此考慮。

    雖然就軀體疾病而言,沒有任何療法能說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萬無一失的,但是仍然還有很多療法可以達到想要的效果,而無須醫生或病人加入一種&ldquo屈服于神&rdquo的配方。

    但是我們這裡處理的不是身體,而是精神。

    因此,我們不能使用描述身體細胞和細菌的語言,我們需要另一種語言和精神本質相應,同樣我們必須有一種态度,能衡量危險并能應對危險。

    而所有這一切都必須是真誠的,否則它就不會起效了;如果它是空洞的,将會同時損害醫生和病人。

    &ldquo屈服于神&rdquo不僅是華麗的辭藻而已,它表達了一個人的堅定态度:他不會想象自己在每個場合都比别人知道得更多,并能充分覺知到,在他面前的無意識材料是某種鮮活的東西,是一個悖論性墨丘利。

    一位年老的大師就如此說:&ldquo他是被自然加工過的,但是隻是一點點,她把他轉變成金屬,但尚未完成。

    &rdquo[50]因而,這是一個自然的存在,渴望在人的整體性中得到整合。

    它就像一片原始的心靈碎片,意識尚未貫入其中創造出分隔和秩序,它是一個&ldquo聯合之二元本質&rdquo&mdash&mdash如歌德所說,一個模糊的深淵。

     既然我們不能設想(除非我們已完全失去判斷能力)今天的人類已達到意識的最高可能水平,那麼就必然存在一些潛在的無意識精神剩餘,其發展會造成意識的進一步擴展和更高程度的分化。

    沒有人能說這個&ldquo殘餘&rdquo有多大或多小,因為我們無法測量意識發展的可能程度,更不用說測量無意識發展的程度了。

    但毫無疑問,存在着一團原始的、未分化的&ldquo混沌&rdquo(massaconfusa),它不僅在神經症和精神病中展現自己,同樣也構成了無數并非真正病态的人的&ldquo櫃中骷髅&rdquo(skeletoninthecupboard)。

    我們習慣于聽到,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ldquo困難與問題&rdquo。

    我們隻是接受它,把它當作是老生常談,而沒有考慮這些困難與問題真正意味着什麼。

    為什麼一個人永遠無法對自己滿意呢?為什麼一個人會不可理喻?為什麼一個人不總是善良的,為什麼一個人必然會讓魔鬼有機可乘?為什麼一個人有時說太多,有時說太少?為什麼一個人會做愚蠢之事,而隻要事先稍微想一下,這些事情就可以輕易地避免?是什麼總是讓我們受挫,阻撓我們最良好的意圖?為什麼有些人從來沒有注意這些,甚至不承認它們的存在?最後,為什麼成群的人在最近三十年會發生具有曆史意義的精神錯亂?為什麼兩千四百年前畢達哥拉斯不能一勞永逸地确立智慧規則,或者為什麼基督教不能在地球建立其天國? 教會有魔鬼的教條,邪惡原則的教條。

    我們喜歡把魔鬼想象成具備偶蹄、角和尾巴、半個乳房、來自地府之神。

    他顯然是從狄俄尼索斯的盛大宴會逃出來的,是異教徒之罪惡愉悅的唯一幸存鬥士。

    此圖絕妙無比,準确描繪了無意識怪誕邪惡的一面。

    因為我們從來沒有真正掌握過它,因此它一直保持着其原始野蠻狀态。

     如果像許多人樂于相信的那樣,無意識僅僅是罪惡,僅僅是邪惡,那麼情況就簡單了,道路就清晰了:行善而不作惡即可。

    但什麼是&ldquo善&rdquo,什麼是&ldquo惡&rdquo呢?無意識不僅是本質上是邪惡之物而已,它也是至善的來源[51];不僅是黑暗,也是光明;不僅是獸性的、半人的、惡魔樣的,也是超人的、靈性的,而且是&ldquo神聖&rdquo的&mdash&mdash以這個詞的經典意義來說。

    将無意識拟人化的墨丘利[52]基本上是&ldquo雙重的&rdquo,本質上是悖論二元性的,是朋友、怪物、野獸,同時也是萬靈藥、&ldquo哲人之子&rdquo、&ldquo天主智慧&rdquo(SapientiaDei)和&ldquo聖靈之禮物&rdquo(donumSpiritusSancti)。

    [53] 既然如此,那麼所有簡單解決此事的希望都破滅了。

    所有關于善與惡的定義都變得可疑或實際上無效了。

    作為一種道德力量,善與惡是堅不可摧的,也是刑法典、十誡和傳統基督教道德所不容置疑的簡單真理。

    但是,相互沖突的忠誠要微妙得多,也危險得多。

    一顆被世俗智慧磨砺的良心,不再能夠滿足于訓誡、理念和美言。

    當它必須要處理原初精神的殘餘,孕育未來和渴求發展時,它越來越不安,四處尋找某種指導原則或固定點。

    的确,一旦在我們處理無意識的過程中達到這個階段,這些迫切需要得到之物就變成緊迫的需要了。

    既然今天這個世界唯一可見的有益力量是被我們稱為&ldquo宗教&rdquo的偉大&ldquo心理治療&rdquo系統,從中我們期望靈魂的救贖,那麼,很自然地許多人會做出情有可原的、常常也是成功的努力,為他們自己在現存的信仰中找到一個神龛,并且在傳統留存的真理中獲得較深的領悟。

     基督教教會所闡述的教條式真理幾乎完美地表達了精神體驗的本質,此解決方案是正常的和令人滿意的。

    它們是靈魂秘密的儲存室,此無與倫比的知識以輝煌的象征意象來詳盡表述。

    因此,無意識與教會的靈性價值觀有一種自然的親近,尤其是這些靈性價值觀的教條形式,其特殊性歸功于幾個世紀以來的神學争論&mdash&mdash在後代的眼中看起來是愚蠢的&mdash&mdash以及很多偉大人物的激情奮鬥。

     7 對于給無意識混沌尋找收容所的任何人來說,要不是任何人為之物,無論如何精緻,終究有其不完美之處的話,教會都是一個理想的解決方案。

    事實是,回歸教會,比如回歸到某一特殊信條,并非一般通則。

    更常見的是,對宗教本身有更好的理解和更深刻的聯系,而&ldquo宗教&rdquo本身不能與信條混淆。

    [54]在我看來,這主要是因為,任何能認識到基督教因分裂而形成兩種觀點、兩個流派的合理性的人,都不能否認另一方排他性的言之有理,否則就是自我欺騙。

    作為一名基督徒,他必須認識到,他所歸屬的基督教世界已經分裂了四百多年,認識到他的基督教信仰非但沒有救贖他,反而使他陷入一場沖突,一場仍然在撕裂基督之體的分歧中。

    這就是事實,任何一種要求做出有利于自己的決定的信條都不能否認這些事實,雖然每種信條都完全相信自己擁有絕對的真理。

    這種态度對現代人是不公平的,他能看清楚新教相對于天主教的優勢,反之亦然。

    他痛苦地明白,這種教派的争執正把他逼入絕路,讓他無法做出更好的判斷,換句話說,正在誘使他犯對抗聖靈的罪。

    他甚至明白為何教會必然如此行事,而且知道教會也必須如此行事,免得任何一個快樂的基督徒會以為自己已經安睡于亞伯拉罕的&ldquo預期之懷&rdquo[55]中,被拯救了,平安了,沒有了一切的恐懼。

    基督的受難延續着&mdash&mdash因為基督的生命存在于&ldquo奧體&rdquo(corpusmysticum)中,或者是因為基督的生命在兩大陣營中,是與自己沖突的,沒有任何一個誠實的人可以否認這種分裂。

    因此,我們恰好置身于一個神經症患者的情境中&mdash&mdash他不得不痛苦地意識到自己正處于沖突之中。

    一再地努力壓抑另外一面,隻會使他的神經症惡化。

    醫生必須建議他如其所是地接受沖突,接受它不可避免地會帶來很多苦惱,否則沖突永遠不會結束。

    聰明的歐洲人,如果對此問題感興趣的話,都是有意識地或半有意識地信奉新教的天主教徒或信奉天主教的新教徒,他們也不會因此變得更糟。

    告訴我這樣的人不存在是沒有用的:這兩類人我都見過,而且他們讓我大大提高了對未來歐洲的希望。

     但是,一般來說,公衆對教會的負面态度似乎較少是宗教信仰的結果,而多是心理懶散以及對宗教的無知所引起的。

    我們可以對人類臭名昭著的靈性匮乏感到憤怒,但當一個人是醫生時,他并不總是認為疾病是難以處理的,或病人是道德低劣的;相反他會假設,負性的結果可能是由于使用療法不當引起的。

    雖然有理由懷疑,人類在已知的五千年文明中,是否在道德方面取得了明顯的哪怕是細微的進步,但不可否認的是,人類在意識及其功能方面,有了顯著的發展。

    尤其是,意識以知識的形式得到了巨大擴展。

    不僅個體的功能發生了分化,而且很大程度上這些功能可以被自我控制了,換句話說,人的意志發展了。

    當我們把自己的心智和原始人比較時,這尤其顯著。

    跟早期相比,我們自我的安全性已經得到了巨大提升,甚至不惜有冒險的飛躍,雖然有時在提到&ldquo神的旨意&rdquo時,我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因為同時我們斷言:&ldquo有志者事竟成。

    &rdquo而誰會想到祈求上帝的幫助,而不是求助于其同胞的善意、責任和義務、理性或智慧呢? 無論我們如何看待這些觀念的變化,都無法改變其存在這一事實。

    現在當個體意識狀态有明顯變化時,被群集的無意識内容也會變化。

    意識狀态離某個平衡點越遠,無意識裡努力要重建平衡的内容就越有力量,相應也就越危險。

    這最終導緻一種解離:一方面,自我意識驟然努力要擺脫一個看不見的對手(如果它沒有懷疑隔壁鄰居是魔鬼的話!);而另一方面,它日漸成為一個内在的&ldquo執政反對黨&rdquo的暴虐性意志的受害者,這個内在的&ldquo執政反對黨&rdquo展現出惡魔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