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塞爾維特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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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提供任何材料,這位卑劣的告密者反而擡眼仰望上天,擺出一副虔誠的模樣宣布,既然錯誤已經發生,那麼&ldquo上帝一定是為了最好的結果,才希望它這樣發生的,以便基督教世界能夠滌淨這種污穢的龌龊,這種緻命的瘟疫。

    &rdquo于是發生了難以置信的事情:在這樣惡劣地試圖把上帝扯進這件人性的或者毋甯說非人性的惡毒事件之後,這位笃信無疑、誠實不欺的耶稣教徒便向天主教的宗教法庭提供了能夠想像得到的緻人死命的證明材料,那就是塞爾維特親筆寫的書信和他作品的部分手稿。

    現在宗教法庭審判異教徒的法官可以迅速而便捷地開始工作了。

     塞爾維特親筆寫的書信?德·特呂怎麼弄到這些信,從哪兒弄來這些親筆信?塞爾維特可從來也沒有給他寫過信呢。

    現在已經不用再捉迷藏:加爾文在這件陰暗的事件中,一直想十分謹慎地躲在後台,現在必須從後台走向前台了。

    因為不言而喻,這些親筆信就是塞爾維特寫給加爾文的信件和寄給他的部分手稿,而加爾文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是為誰把這些信件從抽屜裡拿出來的&mdash&mdash這是決定性的一點。

    他完全知道,這些信件會轉交給誰:就是交給那些&ldquo教皇走卒&rdquo,他每天在布道台上把他們斥為撒旦的奴才,他們把他的學生嚴刑拷打,活活燒死。

    他清楚地知道,宗教法庭的大法官這樣急切需要這些信件,究竟要達到什麼目的:就是為了把塞爾維特送到柴火堆上去活活燒死。

     因此,如果加爾文以後試圖抹煞這個明擺着的事實,以狡辯的口吻寫道:&ldquo謠傳我設法讓教皇的宗教法庭把塞爾維特抓獲。

    有幾個人甚至說,我把他交給我們新教信仰的死敵,把他投進狼群的咽喉,我這做法很不正大光明。

    不過我請問您,我能以什麼方式和教皇的走卒們建立聯系?說我和他們互相交往,那些像糾纏基督的貝利亞爾一樣死纏我的家夥,我會和他們串通一起,策劃陰謀,這可很難令人置信。

    &rdquo可是這個看似符合邏輯的愚蠢遁詞旨在隐瞞真實情況,實在過于拙劣;因為當加爾文嗫嚅地說,&ldquo他能以什麼方式可以和教皇的走卒們建立聯系呢?&rdquo文件卻給予了一個摧毀性的明确回答:是通過他的朋友德·特呂建立的直接的途徑。

    話說回來,德·特呂自己也在給阿爾耐的信件中極為天真地承認,加爾文幫了大忙。

    &ldquo我必須承認,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加爾文先生那裡得到我附上的文件。

    并不是因為他認為,這樣可恥的、亵渎上帝的罪行必須得到鎮壓,而是因為他個人認為,他有責任通過教訓來說服異教徒,不是用司法的寶劍來迫害他們。

    &rdquo書寫這封信件的作者實在拙劣,他(顯然是在加爾文的授意下)企圖把一切罪責都從真正有罪的人身上抹去,但是純屬徒勞,他這樣寫道:&ldquo可是我一個勁地催逼加爾文先生,并且為了說服他而向他挑明:他若不向我提供幫助,人家就會責備我做事輕率,最後他也隻好把現有的材料提供出來。

    &rdquo但是文件記載的事實,在此遠比一切機靈的話語說得更加明确:不論存心也好,半推半就也罷,加爾文為了達到謀殺的目的,畢竟最後還是把塞爾維特寫給他個人的私人信件,提供給了&ldquo教皇的走卒們&rdquo。

    隻有通過加爾文有意識的出手相助,德·特呂才可能在他緻阿爾耐&mdash&mdash實際上:是緻教皇的宗教法庭的信裡&mdash&mdash把這批緻命的證明材料附上并且在信末寫上這樣一句明确的附言:&ldquo我相信,我以有效的材料武裝了你,現在抓獲塞爾維特并将他告上法庭,應該不存在任何困難。

    &rdquo 根據報告,紅衣主教德·圖爾農和大法官奧裡接到控告異教徒塞爾維特的最終的證明材料,而這恰好是他們的死敵,極端異教徒加爾文熱心殷勤十分巴結地硬送上門來的,他們起先縱聲大笑,完全可以理解天主教教會的首腦們何以心情這樣舒暢;因為假裝虔誠的修飾手法實在過于笨拙,難以掩飾加爾文名譽上無法抹去的污點:說加爾文出于善意,出于對德·特呂的友誼的忠誠,以極為親切可愛的方式,想要幫助天主教的頭頭們,把一個異教徒活活燒死。

    可是他畢竟,說到底畢竟是耶稣教的領袖。

    這兩個教會在地球上所有的國家都是互相以鋼鐵和火焰、絞架和車輪在拼死鬥争,兩個教會之間平素這樣彬彬有禮,表示好意,實屬罕見。

    但是這一令人歡愉、讓人放松的瞬間過後,宗教法庭的法官們立即着手進行他們無情的工作。

    塞爾維特被抓獲,投入監獄,緊接着就進行審問。

    由加爾文附上的信件構成的證據,如此令人瞠目結舌,把人擊成齑粉的證據,被告無法再長久否認,米歇爾·德·維勒内夫和米蓋爾·塞爾維特實為同一個人,也無法再否認,他自己确是那本書的作者。

    塞爾維特輸掉了這場官司。

    不久在維埃納火刑柴火堆的烈火就要熊熊燃起。

     加爾文極端強烈地希望,借助他天主教的死敵,把他的另一個死敵幹掉,但是這個希望第二次證明還為時過早。

    因為,要麼是塞爾維特多年來在這一地區行醫,極端受人愛戴,特别是有貴人相助,要麼就是&mdash&mdash這種可能性也許更大&mdash&mdash天主教會的頭頭腦腦非常高興地發現,正因為加爾文如此迫切地要把此人弄到行刑柱上去,他們就故意松松垮垮地處理這件事情。

    他們心想,甯可放過一個無足輕重的小異教徒,也不能讓那個危險千百倍的一切異端邪說的組織者和宣傳者,日内瓦的加爾文大師稱心如意!對塞爾維特的看守松得出奇,平時異教徒都關在狹窄的監牢裡,帶上鐵環,釘在牆上,而塞爾維特卻完全異乎尋常地每天都可以到花園裡去散步放風,呼吸新鮮空氣。

    四月七日這天就是在這樣一次散步之後,塞爾維特突然消失。

    監獄長隻找到他的睡袍和梯子。

    他就是利用這把梯子越過花園的圍牆。

    在維埃納的市場廣場上,沒有焚燒他的真人,隻好把他的畫像和五捆他的作品《基本綱要修正》放在柴火堆上燒掉。

    日内瓦思考得極為巧妙極為周全的計劃未能成功,加爾文本打算利用别人的宗教狂熱,陰險奸詐地把自己精神上的敵人徹底幹掉,而自己的雙手則保持幹幹淨淨,不染血污。

    日後加爾文繼續對塞爾維特施虐,僅僅因為此人堅持自己的信念而把他活活弄死,這一暴行加爾文不得不在自己雙手沾滿鮮血,受到一切有人性的人憎恨的情況下,自己負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