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卡斯台利奧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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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任何最細小的偏離行為都和最大的偏離一樣的危險。

    加爾文要在他設計得宏偉之極的邏輯大廈上的每塊石頭,每個石子,都各居其位,不得挪動,無論在政治生活中還是在風俗和權利上,他認為也像在宗教意義上一樣,任何形式的自由,原則上是無法忍受。

    新教教會若想長存,必須從地基一直到最後一個最細小的裝飾全都顯出霸氣和權威。

    誰若不承認他加爾文這領袖的原則,誰若試圖在自由的意義上獨立思考,這個國家就沒有他容身之地。

     因此市政委員會要求卡斯台利奧和加爾文互相公開闡明各自的觀點,以便極為妥善地消弭他們之間意見的分歧。

    這一努力從一開始就是白費力氣,徒然浪費時間。

    因為大家必須一而再地重複這一點&mdash&mdash加爾文歸根到底隻願意教育别人,從不願意聽人教訓或者被人說服;他從不和任何人讨論,隻是下達命令。

    剛說第一句話,他就要求卡斯台利奧&ldquo皈依我們的意見&rdquo,警告卡斯台利奧,不要&ldquo相信自己的判斷&rdquo。

    他這樣做是完全本着他的世界觀,在新教教會裡必須意見統一,必須樹立權威。

    但是卡斯台利奧也忠于自己的信念。

    因為信仰自由對于卡斯台利奧而言,是最高的心靈财富,為了信仰自由,他不惜付出任何塵世的代價。

    他清楚地知道,他隻需要在這兩樁微不足道的枝節上屈從加爾文,立刻就能滿有把握地獲得在教會監理會中的收入甚豐的職位。

    但是卡斯台利奧性格獨立,剛正不阿,他回答道,他不能遵守的事情,沒法允諾。

    他不能違背他的信念,采取任何行動。

    于是這次兩人的交談,無果而終。

    這一時刻,兩種宗教改革在這兩人之間交鋒。

    自由的宗教改革,要求每一個人在宗教事務上都有自己的自由,再就是正統的宗教改革。

    加爾文在和卡斯台利奧經過這次毫無結果的論争之後,滿有理由地在信中這樣評論卡斯台利奧:&ldquo經過我們的談話,我可以這樣說,他這人對我有這樣一些看法,很難假設,我們之間有朝一日會意見一緻。

    &rdquo 那麼,卡斯台利奧對加爾文有哪些&ldquo看法&rdquo呢?加爾文自己并沒有說明那些&ldquo看法&rdquo是什麼,他寫道:&ldquo賽巴斯蒂安腦子裡産生這樣的想法,認為我渴望主宰一切。

    &rdquo實際情況也的确不可能表達得更加正确。

    卡斯台利奧不久就認識到,其他人日後将要認識的事情:加爾文依照他專橫的天性決心在日内瓦隻容忍一種意見,那就是他的意見。

    大家隻有像德·貝茲和他其他跟屁蟲一樣,奴性十足地屈從于他的教條的每字每句,才有可能生存于他的精神領域。

    可是卡斯台利奧卻不願呼吸這種精神強制統治下的牢獄空氣。

    他之所以離開法國,逃離天主教的宗教法庭,并不是為了來屈從于新教的新的信仰監督,他之所以抛棄舊教條,不是為了充當新教條的奴仆。

    對他而言,基督并不是像加爾文所看見的那樣:一個頑固無情、拘泥形式的法學家,他的《福音書》是部僵死的,一成不變的法典。

    而卡斯台利奧則隻把基督看成最富人性的人,一個倫理上的楷模,每個人在自己心裡都以自己的方式謙卑地按照他的榜樣生活,并不因此就狂妄地聲稱,他,隻有他一個人,才知道真理。

    卡斯台利奧看到日内瓦的那些新任命的布道師如何誇誇其談、自以為是地解釋上帝的聖言,就仿佛這些聖言隻有他們才能明白,這位心靈自由的人就不由得怒火中燒,憤慨不已:他的怒氣沖着這些狂妄傲慢的家夥,他們不停地自诩自己神聖的使命,而談到其他所有的人,卻像談及令人厭惡的罪人和毫無尊嚴之輩。

    在一次公衆大會上他們對使徒的聖言做出這樣的評述:&ldquo我們必須在一切事情上通過巨大的耐心,證明我們是上帝的使者。

    &rdquo這時,卡斯台利奧突然起立,要求這些&ldquo上帝的使者&rdquo審查一下自我,不要老是審查别人,懲罰别人,裁決别人。

    看來卡斯台利奧也許知道許多事情(這些事後來在市政委員會的記錄裡也透露出來),證明日内瓦布道師的私生活,并非毫無錯誤可言,過的生活也不大像清教徒那樣,因此他覺得有必要在大庭廣衆之下教訓一下這些狂妄傲慢的僞君子們。

    卡斯台利奧發出攻擊的原文,可惜我們隻在加爾文告訴我們的那個版本裡找到(加爾文拿到敵人的文章,一向擅自改動,從來沒有特别的顧忌)。

    但是即使從他片面的闡述也可以看出,卡斯台利奧在承認大家都有謬誤時,也把自己包括在内,因為他說道:&ldquo聖保羅為上帝效勞,而我們隻為我們自己效力。

    他很有耐心,我們則非常缺乏耐心。

    他曾經遭受過别人的不公正待遇,而我們卻迫害無辜的人。

    &rdquo 加爾文也出席了那次會議,似乎對卡斯台利奧的攻擊毫無思想準備,深感意外。

    若是一個激情如熾、脾氣暴躁的參加讨論者,若是路德,定會霍然跳将起來,發表一通火爆的演講作為回答。

    若是埃拉斯姆斯,若是一個人文主義者也許就會溫文爾雅、從容不迫地參加讨論。

    然而加爾文首先是個現實主義者,精通戰略通曉實戰,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感覺到,卡斯台利奧的話對在場的人産生何等強烈的影響。

    現在和他正面沖突并不可取。

    于是他一言不發,把他薄薄的嘴唇抿得更緊,事後為他這種特殊的收斂态度做出解釋:&ldquo我在這一時刻保持沉默,但隻是為了不要在衆多的陌生人面前激起一場激烈的讨論。

    &rdquo 以後他會在熟人的圈子裡進行激烈讨論嗎?他會單挑獨鬥,和卡斯台利奧針鋒相對地争論一番嗎?他會把卡斯台利奧召到教會監理會,要求他列舉姓名和事實來為他所做的普遍性的指控提供論據嗎?滿不是這麼回事。

    加爾文在政治上從來不講信義。

    對他來說,任何批評的企圖,不僅是理論上的意見背離,也立刻就犯了國法,就是罪行。

    而罪行則歸世俗官廳處理。

    他不是把卡斯台利奧拽進教會監理會,而是拽到世俗官廳去,把一場關于道德的讨論轉變成一個違反國法的案件。

    他向日内瓦市的市政廳提出的控告是:&ldquo卡斯台利奧貶低了神職人員的威信。

    &rdquo 市政委員會于是召開會議,但心裡并不十分自在。

    它并不喜歡布道師之間的這種争吵,甚至給人這樣的印象,現在終于有人敢于出來對教會監理會的狂妄自大公開發表激烈的言辭,對此,世俗官廳似乎并不認為這有違他們的心意。

    首先,市政委員會的官員們延宕許久不做決定,他們最終做出的判決竟是驚人的模棱兩可。

    卡斯台利奧受到口頭責備,但并未受到懲罰,或免除職務;隻不過他在梵德婁弗教堂的布道師工作就此停止。

     對于這樣一個不溫不火的懲戒,卡斯台利奧照理應該感到滿意才對。

    但是他内心已經做出決定。

    他新近發現,在日内瓦有加爾文這樣一個如此專橫跋扈的人物,思想自由的人是沒有栖身之地的,這點已經得到證實。

    于是他就要求市政委員免去他的職務。

    但是從這第一次力量的較量,他已對他對手的戰略有了足夠的認識。

    這下他就知道,這種黨派觀念十足的人總是自作主張,随意擺弄真理,要真理為他們的政治服務;他預見到,他自願地放棄職位和榮譽,表現得富有男兒氣概,可他們事後會把此事歪曲成,他是由于某些不大體面的原因丢掉了他的職位,他這樣估計有充分的理由。

    因此卡斯台利奧要求在他離開日内瓦之前要為這個事件給他一份書面的證明。

    這一來加爾文便被迫親自簽署證明(今天還可以在巴塞爾的圖書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