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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綱子的相親是在晚上。
但卷子傍晚時分便提前走出家門，直奔&ldquo吉田&rdquo旅館。
&ldquo吉田&rdquo旅館位于下町區的小巷裡，周邊旅館和飯館林立，面積不大，卻很精緻。
卷子着了魔似的來到這裡，卻沒有勇氣進去。
卷子不知道自己在門口站了多久，當她回過神來時，店門口已經亮起了燈。
正在這時，卷子聽到身後傳來年輕女孩的笑聲。
兩個初中生從她身邊經過，其中一個人&ldquo咦？&rdquo了一聲，停下腳步。
&ldquo媽媽&hellip&hellip&rdquo 卷子猛然清醒過來，看到洋子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卷子對女兒笑了笑，很勉強地、尴尬地笑了笑。
&ldquo你爸爸今天要在這裡熬夜工作，我、我幫他送襯衫過來，你、你怎麼會在這裡？&rdquo &ldquo我打電話給赤木小姐，準備把之前的錄像帶拿給她，公司的人說她在這裡&hellip&hellip&rdquo 洋子說話時，目光向下往卷子手上看去。
卷子隻拿了一個小包，并沒有拿換洗衣服的包裹。
&ldquo你已經把襯衫送給爸爸了嗎？&rdquo &ldquo啊？嗯&hellip&hellip&rdquo 卷子再掩飾不住自己的狼狽。
這時洋子突然尖聲大笑起來，不自然的笑聲聽起來好像在哭。
卷子正詫異着，洋子已經轉身沿着來路逃走了。
&ldquo裡見！&rdquo&ldquo洋子！&rdquo 和洋子一起來的同學趕緊去追她。
卷子轉身走向相反的方向，邊走邊回想起母親站在父親情婦公寓前的身影。
那一天，阿藤看到卷子，露出哀傷的笑容，随即如枯木般倒在地上。
&ldquo我的表情也和媽媽一樣&hellip&hellip我的表情也和媽媽一樣&hellip&hellip&rdquo 卷子茫然地喃喃自語。
母親落寞地對着自己笑的樣子，以及女兒木然看着自己的樣子，同時浮現在她眼前。
卷子從心底發出一聲歎息。
這個時候，鷹男和啟子在&ldquo吉田&rdquo旅館裡。
除了他們倆，還有另外兩個同事，四個人為了應對明天的稅務調查，仔細核對着賬簿。
&ldquo從頭開始一個個核對嗎？&rdquo &ldquo這樣比較快。
&rdquo &ldquo好！那就趕緊開始吧。
&rdquo 四個人翻開賬簿。
&ldquo如果一切順利，搞不好還能打幾圈。
&rdquo &ldquo打牌還是改天再說&hellip&hellip&rdquo鷹男叮咛下屬，神情嚴肅地核對着賬簿，&ldquo如果真查出問題，大家都得玩完。
&rdquo &ldquo又不是有人中飽私囊&hellip&hellip&rdquo其中一人做出把錢放進口袋的動作，&ldquo幹嗎這麼大張聲勢？&rdquo &ldquo冠冕堂皇地說什麼是為了公司。
&rdquo &ldquo真讓人受不了，啊，赤木，沒你的事了，吃完飯你就回家吧。
我們說不定也不需要熬夜&hellip&hellip&rdquo 聽鷹男說完，啟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ldquo部長你也抽出兩三個小時回去一趟吧？&rdquo啟子小聲說，不讓另外兩個同事聽到。
&ldquo果然還是遭到懷疑了。
&rdquo &ldquo你說我們公司嗎？哼哼，恐怕早就被盯上了。
說起來，我們公司也的确有些明目張膽，也是沒辦法啦。
呃&hellip&hellip&rdquo 另外兩個同事正邊核對賬簿邊聊天。
啟子聽到他們的話，在鷹男耳邊小聲地說：&ldquo我好像也遭到懷疑了。
&rdquo 鷹男擡起頭。
&ldquo昨天，我翻字典查了&lsquo隐形衣&rsquo這個詞&hellip&hellip&rdquo &ldquo隐形衣&hellip&hellip&rdquo &ldquo居然真的有叫這種名字的植物，我吓了一跳。
除了有&lsquo可用來隐形的衣物&rsquo的意思以外，還是一種植物的名字，五加科的常綠喬木，能長到大約六米高。
&rdquo &ldquo哦。
&rdquo &ldquo這種樹的汁液學名叫&lsquo黃漆&rsquo，可以用來塗在家具上。
&rdquo &ldquo會漆中毒吧。
&rdquo &ldquo好像是。
&rdquo啟子看了一眼時鐘，&ldquo應該快來了吧。
&rdquo &ldquo誰要來？&rdquo &ldquo你們家洋子。
&rdquo 啟子發現洋子這一陣子的态度有些奇怪，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她特意通知洋子來這邊。
鷹男欲言又止，默默地将視線移回賬簿。
一片寂靜中，隻剩下幾個男人翻賬簿的聲音。
綱子的相親，剛開始時似乎一切順利。
相親對象的男子微微有些上了年紀，綱子禮貌周到地和他談笑着，晚飯的氣氛十分融洽。
吃完晚飯，綱子和她的相親對象，還有卷子一起去看露天能劇表演。
他們去觀看的是《班女》6，一出描寫為愛瘋狂的經典劇目。
伴随着鼓點，歌謠聲幽幽響起。
熊熊燃燒的篝火，映照出班女演員的身影。
她為身份高貴的戀人所抛棄，因而悲痛欲絕，因愛成狂，跳着瘋魔般的舞蹈。
那舞姿妖豔動人又充滿悲哀，仿佛在哀歎人世間的女性那與生俱來的悲劇。
綱子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舞台，精彩的能劇卻沒有半點看進她的眼裡。
貞治的面容滿滿占據了她的腦海，讓她無心他顧。
相親對象的男人找話題和她聊天，她客氣地應聲，但心思卻已全然不在鄰座的這個男人身上。
貞治從身後抱住了她，粗暴地親吻着綱子的脖頸&hellip&hellip綱子沉浸在幻想中無法自拔，終于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
她站起身來，假裝去上廁所。
卷子并沒有察覺姐姐茫然若失的神情。
綱子也努力做出自然的樣子，向相親的男子微微點了點頭。
一出門，綱子便直奔公用電話。
電話正被一個學生占用着，綱子在等候時已經迫不及待地從皮包裡拿出十元硬币。
&ldquo這麼說，沒錄取嗎？我本來一直指望着它呢，算了，沒事，大不了找其他打工的地方呗。
&rdquo 學生說完，挂上電話，轉身準備離開。
綱子脫口問：&ldquo你是不是想打工？&rdquo &ldquo啊？&rdquo &ldquo十秒，一千元。
請你幫忙打電話叫個人。
&rdquo 學生點點頭，拿起電話。
綱子撥了&ldquo枡川&rdquo的号碼。
&ldquo這裡是&lsquo枡川&rsquo。
我先生在的，請問您是哪位？&rdquo 接電話的不出意外是老闆娘豐子。
&ldquo這裡是《高爾夫愛好者》編輯部。
&rdquo學生一字一句跟着綱子重複着，電話裡豐子不明所以地确認了一遍，接着，便傳來她叫貞治的聲音。
綱子付給學生一千元，接過電話：&ldquo是我，我想馬上見你。
&rdquo 學生投來充滿好奇的目光，但綱子毫不在意。
她已無法壓制自己的感情，她也是因愛成狂的班女。
綱子沒有再回到座位上。
她直接回了家，等待着貞治。
貞治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慌忙趕了過來。
&ldquo坐在那個人旁邊，我突然寂寞得難以忍受。
在死之前，還有二十年或是三十年，無論他對我多好，我都無法擺脫這份寂寞。
&rdquo綱子言辭凄切地向貞治傾訴着。
&ldquo我離婚娶你。
&rdquo貞治看着綱子的雙眼說，但綱子搖搖頭。
&ldquo即便那樣，我也還是會覺得寂寞，還是一樣寂寞。
&rdquo &ldquo那要怎麼辦？&rdquo &ldquo我也不知道&hellip&hellip&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先這樣吧，這樣就好。
&rdquo 兩人面對面坐着，凝望着彼此的眼眸。
深夜，玄關響起拍打格子拉門的聲音，綱子出來一看，隔着毛玻璃，隐約現出卷子的身影。
&ldquo綱子姐，你在家吧？開門啊，開門！&rdquo卷子用力搖着門，但綱子沒有開門。
&ldquo你中途把我們扔那兒自己走了，到底想幹什麼？我們費心費勁地張羅，你完全不體諒别人&hellip&hellip開門！&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太荒唐了！就算你看不上眼，一開始就該明說啊！&rdquo &ldquo一開始我也是認真的。
&rdquo綱子突然回答道。
事情也确實如此，直到去看露天能劇之前，她其實并不排斥相親。
&ldquo既然這樣，那又是為什麼？&rdquo &ldquo臨時改變主意了。
&rdquo &ldquo你又不是小孩子，怎麼能&hellip&hellip&rdquo &ldquo正因為是大人，所以才改變主意。
&rdquo &ldquo姐姐&hellip&hellip&rdquo卷子無言以對。
綱子把門微微打開一條縫，露出臉，然後拼命按着門叫道，&ldquo你不要在我家門口大呼小叫的。
&rdquo &ldquo你要我怎麼跟對方交代！&rdquo &ldquo不如幹脆叫他請信用調查所調查我一下吧？你就說，雖說是姐妹，但對這方面的情況不太了解，索性趁機把勝又也介紹給他，豈不皆大歡喜&hellip&hellip&rdquo 卷子打斷了姐姐的話：&ldquo姐姐，你對自己做的事情，就不覺得丢臉嗎？&rdquo 綱子一時有些啞口無言，但立刻反問：&ldquo你又怎麼樣呢？&rdquo &ldquo我？&rdquo &ldquo你因為鷹男有外遇，就胡亂沖我撒氣，難道不覺得丢臉嗎？&rdquo &ldquo姐姐！&rdquo &ldquo每個人心裡都難免藏着一兩件負疚于人的事情。
就連爸爸，最近也好像又和那個女人走在一起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真的嗎？&rdquo卷子瞠目結舌。
&ldquo即使年過七十，男人畢竟是男人。
&rdquo &ldquo所以，你叫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我最讨厭這樣。
&rdquo正說着，卷子突然抖了一下。
&ldquo怎麼了？&rdquo &ldquo我要上廁所，剛才在戶外看能劇着涼了。
讓我用一下廁所。
&rdquo &ldquo你去車站，那裡有廁所的。
&rdquo &ldquo姐姐！&rdquo 綱子松開按着門的手，卷子推開姐姐便往屋裡跑。
她匆忙踢下和服鞋跑進屋内，經過走廊時，正撞上在紙門後聽着姐妹倆對話的貞治。
卷子吃了一驚，卻假裝沒看到。
她放慢腳步，挺胸擡頭，若無其事地從貞治面前走過去。
一轉過彎，卷子匆忙的腳步聲再度重新響起，然後便是咣當一聲關上廁所門的聲音。
綱子和貞治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不禁啞然失笑。
同一天晚上，國立老宅新婚夫妻的房間裡，泷子和勝又正一邊吃着橘子一邊聊天。
今天是恒太郎上班的日子，這時他還沒有回來。
&ldquo我就知道&hellip&hellip&rdquo泷子歎了口氣。
&ldquo他們叫我不要告訴你，但我沒辦法說謊。
&rdquo 勝又告訴泷子，綱子的外遇對象就是&ldquo枡川&rdquo的老闆。
&ldquo那天綱子姐的慌亂一看就非同尋常，連我都能看出來。
&rdquo &ldquo你不生氣嗎？&rdquo &ldquo嗯&hellip&hellip&rdquo泷子搖搖頭，&ldquo如果一直都是單身的話反而不覺得有什麼難熬，因為已經習慣寂寞了。
但一旦有過依靠，體會過兩個人感覺之後&mdash&mdash也許我也會做出相同的事&hellip&hellip&rdquo 勝又眨動着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泷子。
這時電話響了，泷子跑去客廳接電話。
&ldquo這裡是竹澤家&hellip&hellip哦，是爸爸。
&rdquo 電話是恒太郎打來的，咲子剛剛打電話到恒太郎的公司，說陣内又一次昏倒被送進醫院。
恒太郎正要去醫院看他，所以打電話回來說一聲。
泷子回到房間把事情告訴勝又。
勝又皺着眉：&ldquo我們是不是也該去一趟？&rdquo &ldquo爸爸說他去就行了。
&rdquo泷子說完，突然站起身來，走到檐廊上，抱着頭坐了下來。
&ldquo你怎麼了？&rdquo勝又吓了一跳，趕忙跑到她身邊，&ldquo你怎麼了？&rdquo &ldquo我很難過。
&rdquo泷子嗚咽着，&ldquo我看不慣她之前太過招搖，曾經在心裡想，陣内出現意外才好，慘不忍睹才好，讓咲子栽個大跟頭，看她還炫不炫耀。
可是我從來沒想到，它居然會變成真的。
&rdquo &ldquo事情并不是因為你那麼想，才會變成這樣。
&rdquo &ldquo但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姐妹真的很奇怪呢，彼此嫉妒，互相競争，鬧得不可開交。
但姐妹們一旦遭遇不幸，又會不由自主地難過&hellip&hellip&rdquo 勝又張開雙手，将啜泣不已的泷子摟入懷中。
咲子抱着父親，泣不成聲。
氣氛壓抑的病房中，陣内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他仍然處在昏迷中，一邊的手腕上紮着輸液管。
&ldquo他已經不行了。
&rdquo咲子抽泣着，&ldquo我一直跟自己說&lsquo一定能熬過去，總會熬過去的&rsquo，一直努力硬撐着，但是他還是不行了。
現在他話也不能說，什麼也不知道，就好像拼命吹得很大很大的氣球&lsquo啪&rsquo的一聲破了一樣，他已經不行了&hellip&hellip不行了&hellip&hellip&rdquo 恒太郎不知如何安慰女兒，隻能深情地撫着女兒的背。
咲子突然停止哭泣，茫然若失地走到陣内身旁，拉起陣内無力垂在床邊的手貼着自己的臉頰。
她仿佛已經忘記了父親的存在，徑自解開了衣扣。
恒太郎無言地走出房間，來到門外，背對着門伫立在門口。
一個護士拿着體溫計走了過來，準備走進病房，恒太郎直視着護士的眼睛，深深地鞠了一躬。
護士滿臉錯愕地回禮過後，便想繼續往病房走去，但恒太郎一步不讓地擋在門前，對着護士搖搖頭。
恒太郎知道，此時咲子已經脫掉衣服，赤身裸體地躺在丈夫身旁&hellip&hellip撫摸着失去意識的丈夫，在他耳邊輕聲訴說着甜言蜜語。
恒太郎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直到病房的燈熄滅了，他才滿含着熱淚，沿着漆黑的走廊向出口走去。
注釋 1 日語中&ldquo例&rdquo和&ldquo零&rdquo的發音均為&ldquorei&rdquo。
2 中村汀女（1900&mdash1988），昭和時代代表性的女性俳句詩人。
3 日語中職位、解雇等說法都與頭（首，Kubi）相關。
4 相撲力士取勝領獎時所做的一種禮儀性的動作。
5 出自《拉網之歌》，日本北海道地區的漁夫小調。
6 相傳為世阿彌所作的一出能劇，取材于漢成帝、班婕妤之間的故事，以其中的扇舞橋段而知名。
但卷子傍晚時分便提前走出家門，直奔&ldquo吉田&rdquo旅館。
&ldquo吉田&rdquo旅館位于下町區的小巷裡，周邊旅館和飯館林立，面積不大，卻很精緻。
卷子着了魔似的來到這裡，卻沒有勇氣進去。
卷子不知道自己在門口站了多久，當她回過神來時，店門口已經亮起了燈。
正在這時，卷子聽到身後傳來年輕女孩的笑聲。
兩個初中生從她身邊經過，其中一個人&ldquo咦？&rdquo了一聲，停下腳步。
&ldquo媽媽&hellip&hellip&rdquo 卷子猛然清醒過來，看到洋子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卷子對女兒笑了笑，很勉強地、尴尬地笑了笑。
&ldquo你爸爸今天要在這裡熬夜工作，我、我幫他送襯衫過來，你、你怎麼會在這裡？&rdquo &ldquo我打電話給赤木小姐，準備把之前的錄像帶拿給她，公司的人說她在這裡&hellip&hellip&rdquo 洋子說話時，目光向下往卷子手上看去。
卷子隻拿了一個小包，并沒有拿換洗衣服的包裹。
&ldquo你已經把襯衫送給爸爸了嗎？&rdquo &ldquo啊？嗯&hellip&hellip&rdquo 卷子再掩飾不住自己的狼狽。
這時洋子突然尖聲大笑起來，不自然的笑聲聽起來好像在哭。
卷子正詫異着，洋子已經轉身沿着來路逃走了。
&ldquo裡見！&rdquo&ldquo洋子！&rdquo 和洋子一起來的同學趕緊去追她。
卷子轉身走向相反的方向，邊走邊回想起母親站在父親情婦公寓前的身影。
那一天，阿藤看到卷子，露出哀傷的笑容，随即如枯木般倒在地上。
&ldquo我的表情也和媽媽一樣&hellip&hellip我的表情也和媽媽一樣&hellip&hellip&rdquo 卷子茫然地喃喃自語。
母親落寞地對着自己笑的樣子，以及女兒木然看着自己的樣子，同時浮現在她眼前。
卷子從心底發出一聲歎息。
這個時候，鷹男和啟子在&ldquo吉田&rdquo旅館裡。
除了他們倆，還有另外兩個同事，四個人為了應對明天的稅務調查，仔細核對着賬簿。
&ldquo從頭開始一個個核對嗎？&rdquo &ldquo這樣比較快。
&rdquo &ldquo好！那就趕緊開始吧。
&rdquo 四個人翻開賬簿。
&ldquo如果一切順利，搞不好還能打幾圈。
&rdquo &ldquo打牌還是改天再說&hellip&hellip&rdquo鷹男叮咛下屬，神情嚴肅地核對着賬簿，&ldquo如果真查出問題，大家都得玩完。
&rdquo &ldquo又不是有人中飽私囊&hellip&hellip&rdquo其中一人做出把錢放進口袋的動作，&ldquo幹嗎這麼大張聲勢？&rdquo &ldquo冠冕堂皇地說什麼是為了公司。
&rdquo &ldquo真讓人受不了，啊，赤木，沒你的事了，吃完飯你就回家吧。
我們說不定也不需要熬夜&hellip&hellip&rdquo 聽鷹男說完，啟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ldquo部長你也抽出兩三個小時回去一趟吧？&rdquo啟子小聲說，不讓另外兩個同事聽到。
&ldquo果然還是遭到懷疑了。
&rdquo &ldquo你說我們公司嗎？哼哼，恐怕早就被盯上了。
說起來，我們公司也的确有些明目張膽，也是沒辦法啦。
呃&hellip&hellip&rdquo 另外兩個同事正邊核對賬簿邊聊天。
啟子聽到他們的話，在鷹男耳邊小聲地說：&ldquo我好像也遭到懷疑了。
&rdquo 鷹男擡起頭。
&ldquo昨天，我翻字典查了&lsquo隐形衣&rsquo這個詞&hellip&hellip&rdquo &ldquo隐形衣&hellip&hellip&rdquo &ldquo居然真的有叫這種名字的植物，我吓了一跳。
除了有&lsquo可用來隐形的衣物&rsquo的意思以外，還是一種植物的名字，五加科的常綠喬木，能長到大約六米高。
&rdquo &ldquo哦。
&rdquo &ldquo這種樹的汁液學名叫&lsquo黃漆&rsquo，可以用來塗在家具上。
&rdquo &ldquo會漆中毒吧。
&rdquo &ldquo好像是。
&rdquo啟子看了一眼時鐘，&ldquo應該快來了吧。
&rdquo &ldquo誰要來？&rdquo &ldquo你們家洋子。
&rdquo 啟子發現洋子這一陣子的态度有些奇怪，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她特意通知洋子來這邊。
鷹男欲言又止，默默地将視線移回賬簿。
一片寂靜中，隻剩下幾個男人翻賬簿的聲音。
綱子的相親，剛開始時似乎一切順利。
相親對象的男子微微有些上了年紀，綱子禮貌周到地和他談笑着，晚飯的氣氛十分融洽。
吃完晚飯，綱子和她的相親對象，還有卷子一起去看露天能劇表演。
他們去觀看的是《班女》6，一出描寫為愛瘋狂的經典劇目。
伴随着鼓點，歌謠聲幽幽響起。
熊熊燃燒的篝火，映照出班女演員的身影。
她為身份高貴的戀人所抛棄，因而悲痛欲絕，因愛成狂，跳着瘋魔般的舞蹈。
那舞姿妖豔動人又充滿悲哀，仿佛在哀歎人世間的女性那與生俱來的悲劇。
綱子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舞台，精彩的能劇卻沒有半點看進她的眼裡。
貞治的面容滿滿占據了她的腦海，讓她無心他顧。
相親對象的男人找話題和她聊天，她客氣地應聲，但心思卻已全然不在鄰座的這個男人身上。
貞治從身後抱住了她，粗暴地親吻着綱子的脖頸&hellip&hellip綱子沉浸在幻想中無法自拔，終于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
她站起身來，假裝去上廁所。
卷子并沒有察覺姐姐茫然若失的神情。
綱子也努力做出自然的樣子，向相親的男子微微點了點頭。
一出門，綱子便直奔公用電話。
電話正被一個學生占用着，綱子在等候時已經迫不及待地從皮包裡拿出十元硬币。
&ldquo這麼說，沒錄取嗎？我本來一直指望着它呢，算了，沒事，大不了找其他打工的地方呗。
&rdquo 學生說完，挂上電話，轉身準備離開。
綱子脫口問：&ldquo你是不是想打工？&rdquo &ldquo啊？&rdquo &ldquo十秒，一千元。
請你幫忙打電話叫個人。
&rdquo 學生點點頭，拿起電話。
綱子撥了&ldquo枡川&rdquo的号碼。
&ldquo這裡是&lsquo枡川&rsquo。
我先生在的，請問您是哪位？&rdquo 接電話的不出意外是老闆娘豐子。
&ldquo這裡是《高爾夫愛好者》編輯部。
&rdquo學生一字一句跟着綱子重複着，電話裡豐子不明所以地确認了一遍，接着，便傳來她叫貞治的聲音。
綱子付給學生一千元，接過電話：&ldquo是我，我想馬上見你。
&rdquo 學生投來充滿好奇的目光，但綱子毫不在意。
她已無法壓制自己的感情，她也是因愛成狂的班女。
綱子沒有再回到座位上。
她直接回了家，等待着貞治。
貞治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慌忙趕了過來。
&ldquo坐在那個人旁邊，我突然寂寞得難以忍受。
在死之前，還有二十年或是三十年，無論他對我多好，我都無法擺脫這份寂寞。
&rdquo綱子言辭凄切地向貞治傾訴着。
&ldquo我離婚娶你。
&rdquo貞治看着綱子的雙眼說，但綱子搖搖頭。
&ldquo即便那樣，我也還是會覺得寂寞，還是一樣寂寞。
&rdquo &ldquo那要怎麼辦？&rdquo &ldquo我也不知道&hellip&hellip&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先這樣吧，這樣就好。
&rdquo 兩人面對面坐着，凝望着彼此的眼眸。
深夜，玄關響起拍打格子拉門的聲音，綱子出來一看，隔着毛玻璃，隐約現出卷子的身影。
&ldquo綱子姐，你在家吧？開門啊，開門！&rdquo卷子用力搖着門，但綱子沒有開門。
&ldquo你中途把我們扔那兒自己走了，到底想幹什麼？我們費心費勁地張羅，你完全不體諒别人&hellip&hellip開門！&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太荒唐了！就算你看不上眼，一開始就該明說啊！&rdquo &ldquo一開始我也是認真的。
&rdquo綱子突然回答道。
事情也确實如此，直到去看露天能劇之前，她其實并不排斥相親。
&ldquo既然這樣，那又是為什麼？&rdquo &ldquo臨時改變主意了。
&rdquo &ldquo你又不是小孩子，怎麼能&hellip&hellip&rdquo &ldquo正因為是大人，所以才改變主意。
&rdquo &ldquo姐姐&hellip&hellip&rdquo卷子無言以對。
綱子把門微微打開一條縫，露出臉，然後拼命按着門叫道，&ldquo你不要在我家門口大呼小叫的。
&rdquo &ldquo你要我怎麼跟對方交代！&rdquo &ldquo不如幹脆叫他請信用調查所調查我一下吧？你就說，雖說是姐妹，但對這方面的情況不太了解，索性趁機把勝又也介紹給他，豈不皆大歡喜&hellip&hellip&rdquo 卷子打斷了姐姐的話：&ldquo姐姐，你對自己做的事情，就不覺得丢臉嗎？&rdquo 綱子一時有些啞口無言，但立刻反問：&ldquo你又怎麼樣呢？&rdquo &ldquo我？&rdquo &ldquo你因為鷹男有外遇，就胡亂沖我撒氣，難道不覺得丢臉嗎？&rdquo &ldquo姐姐！&rdquo &ldquo每個人心裡都難免藏着一兩件負疚于人的事情。
就連爸爸，最近也好像又和那個女人走在一起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真的嗎？&rdquo卷子瞠目結舌。
&ldquo即使年過七十，男人畢竟是男人。
&rdquo &ldquo所以，你叫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我最讨厭這樣。
&rdquo正說着，卷子突然抖了一下。
&ldquo怎麼了？&rdquo &ldquo我要上廁所，剛才在戶外看能劇着涼了。
讓我用一下廁所。
&rdquo &ldquo你去車站，那裡有廁所的。
&rdquo &ldquo姐姐！&rdquo 綱子松開按着門的手，卷子推開姐姐便往屋裡跑。
她匆忙踢下和服鞋跑進屋内，經過走廊時，正撞上在紙門後聽着姐妹倆對話的貞治。
卷子吃了一驚，卻假裝沒看到。
她放慢腳步，挺胸擡頭，若無其事地從貞治面前走過去。
一轉過彎，卷子匆忙的腳步聲再度重新響起，然後便是咣當一聲關上廁所門的聲音。
綱子和貞治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不禁啞然失笑。
同一天晚上，國立老宅新婚夫妻的房間裡，泷子和勝又正一邊吃着橘子一邊聊天。
今天是恒太郎上班的日子，這時他還沒有回來。
&ldquo我就知道&hellip&hellip&rdquo泷子歎了口氣。
&ldquo他們叫我不要告訴你，但我沒辦法說謊。
&rdquo 勝又告訴泷子，綱子的外遇對象就是&ldquo枡川&rdquo的老闆。
&ldquo那天綱子姐的慌亂一看就非同尋常，連我都能看出來。
&rdquo &ldquo你不生氣嗎？&rdquo &ldquo嗯&hellip&hellip&rdquo泷子搖搖頭，&ldquo如果一直都是單身的話反而不覺得有什麼難熬，因為已經習慣寂寞了。
但一旦有過依靠，體會過兩個人感覺之後&mdash&mdash也許我也會做出相同的事&hellip&hellip&rdquo 勝又眨動着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泷子。
這時電話響了，泷子跑去客廳接電話。
&ldquo這裡是竹澤家&hellip&hellip哦，是爸爸。
&rdquo 電話是恒太郎打來的，咲子剛剛打電話到恒太郎的公司，說陣内又一次昏倒被送進醫院。
恒太郎正要去醫院看他，所以打電話回來說一聲。
泷子回到房間把事情告訴勝又。
勝又皺着眉：&ldquo我們是不是也該去一趟？&rdquo &ldquo爸爸說他去就行了。
&rdquo泷子說完，突然站起身來，走到檐廊上，抱着頭坐了下來。
&ldquo你怎麼了？&rdquo勝又吓了一跳，趕忙跑到她身邊，&ldquo你怎麼了？&rdquo &ldquo我很難過。
&rdquo泷子嗚咽着，&ldquo我看不慣她之前太過招搖，曾經在心裡想，陣内出現意外才好，慘不忍睹才好，讓咲子栽個大跟頭，看她還炫不炫耀。
可是我從來沒想到，它居然會變成真的。
&rdquo &ldquo事情并不是因為你那麼想，才會變成這樣。
&rdquo &ldquo但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 &ldquo姐妹真的很奇怪呢，彼此嫉妒，互相競争，鬧得不可開交。
但姐妹們一旦遭遇不幸，又會不由自主地難過&hellip&hellip&rdquo 勝又張開雙手，将啜泣不已的泷子摟入懷中。
咲子抱着父親，泣不成聲。
氣氛壓抑的病房中，陣内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他仍然處在昏迷中，一邊的手腕上紮着輸液管。
&ldquo他已經不行了。
&rdquo咲子抽泣着，&ldquo我一直跟自己說&lsquo一定能熬過去，總會熬過去的&rsquo，一直努力硬撐着，但是他還是不行了。
現在他話也不能說，什麼也不知道，就好像拼命吹得很大很大的氣球&lsquo啪&rsquo的一聲破了一樣，他已經不行了&hellip&hellip不行了&hellip&hellip&rdquo 恒太郎不知如何安慰女兒，隻能深情地撫着女兒的背。
咲子突然停止哭泣，茫然若失地走到陣内身旁，拉起陣内無力垂在床邊的手貼着自己的臉頰。
她仿佛已經忘記了父親的存在，徑自解開了衣扣。
恒太郎無言地走出房間，來到門外，背對着門伫立在門口。
一個護士拿着體溫計走了過來，準備走進病房，恒太郎直視着護士的眼睛，深深地鞠了一躬。
護士滿臉錯愕地回禮過後，便想繼續往病房走去，但恒太郎一步不讓地擋在門前，對着護士搖搖頭。
恒太郎知道，此時咲子已經脫掉衣服，赤身裸體地躺在丈夫身旁&hellip&hellip撫摸着失去意識的丈夫，在他耳邊輕聲訴說着甜言蜜語。
恒太郎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直到病房的燈熄滅了，他才滿含着熱淚，沿着漆黑的走廊向出口走去。
注釋 1 日語中&ldquo例&rdquo和&ldquo零&rdquo的發音均為&ldquorei&rdquo。
2 中村汀女（1900&mdash1988），昭和時代代表性的女性俳句詩人。
3 日語中職位、解雇等說法都與頭（首，Kubi）相關。
4 相撲力士取勝領獎時所做的一種禮儀性的動作。
5 出自《拉網之歌》，日本北海道地區的漁夫小調。
6 相傳為世阿彌所作的一出能劇，取材于漢成帝、班婕妤之間的故事，以其中的扇舞橋段而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