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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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塔之死,他已經把一場陰森森地逼過來的隐患轉變成單純的哀愁。

    她的身世在種種情勢之下,遲早總會揭露出來,而在這之後,就很難相信,和她一起生活還會進一步産生幸福了。

     但是作為一種回憶,盡管有這種種情況,露塞塔的身影仍然和他生活在一起,她的弱點隻是引起最溫和的非議,而她所遭受的種種痛苦,則把法夫瑞對因為她隐瞞真相而生的怒火,化為時而一現的火星。

     也就是一年的工夫,亨察德那個比櫥櫃大不了多少的種子和糧食零售店,生意有了相當的發展。

    在這所小店坐落的那個充滿陽光、令人愉快的街角,繼父和女兒享受着頗為安甯的生活。

    在這個時期,伊麗莎白-簡的特點是舉止娴靜,内心則洋溢着勃勃生機。

    她每星期有兩三次長途散步到鄉下,多半是走蓓口那個方向。

    有時亨察德感覺到,她做過這種提神健身的散步以後在傍晚和他坐在一起的時候,顯得很客氣而不是親切,他的心又給攪亂了;他曾經悔恨過,因為自己苛刻壓制而凍結了她那還在初萌乍現時刻的寶貴感情,而今卻在舊有的悔恨之上,又添了新愁。

     現在她做任何事情都按自己的辦法去做。

    出去還是回來,買進還是賣出,她的話就是金科玉律。

     &ldquo伊麗莎白,你弄了一個新手籠。

    &rdquo他有一天十分謙恭地說。

     &ldquo是,這是我買的。

    &rdquo她說。

     手籠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他又看了看,皮毛是光澤順滑的棕色,雖然評價這種東西他并不是行家,可是他還是以為,她用這種東西似乎過于高級了。

     &ldquo我想花費不少吧,我親愛的,是不是?&rdquo他仗着膽子試探着說。

     &ldquo就我的身份來說是相當高了,&rdquo她不動聲色地說,&ldquo不過它還不太顯眼。

    &rdquo &ldquo噢,是不。

    &rdquo這隻落網的雄獅說,一心想着不要讓她有一點點惱怒。

     不久之後,到了新一年的春天,他經過她那間沒人的卧室,在它對面站住了。

    他想起了過去的事,那時因為他不喜歡她,态度粗暴,所以她從他在糧食街的那所寬敞氣派的大房子裡搬出去了,他當時也曾經像這樣往裡看過她的閨房。

    眼前這間屋子,簡陋多了,但是使他感到驚訝的是,到處都擺着大量的書籍。

    這些書數量之多、質量之好,使得放書的家具相形見绌,不倫不類。

    有些書,實際上很多書,一定是最近剛買的;他雖然鼓勵她适當地買些書,可是并沒有意思讓她随心所欲,在他們那點不寬裕收入中占據過分龐大的份額。

    他第一次感到有些痛心,認為她太浪費;于是決定就這件事對她說一兩句。

    可是還沒等他鼓起勇氣開口,就發生了一件事情,把他的思想轉到另外一個不同的方面去了。

     種子生意最忙碌的季節已經過去,割草季節前比較清閑的幾個星期到了,這給卡斯特橋打上了特别的标記:市場上擺滿了木耙,黃色、綠色和紅色的嶄新大車,特大的鐮刀,還有足夠把一小戶人家都叉起來的幹草杈子。

    亨察德一反他的常規,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出門向市場走去,出于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想到他從前耀武揚威的地方去待上幾分鐘。

    法夫瑞對他仍然比較冷淡,這時正站在糧食交易所門口較低幾級的台階上&mdash&mdash這種時刻他通常總是站在那個位置上&mdash&mdash看上去是正出神地注視着離他不遠的什麼東西。

     亨察德的眼睛随着法夫瑞的看過去,發現法夫瑞盯着的并不是哪個展示樣品的農夫,而是他自己的繼女,這時她正從那邊一家鋪子裡走出來。

    她,在她這方面,并不知道他在注意自己;而且在這方面,她也不如那樣一些年輕女人有福氣,那些女人隻要視野所及的範圍内可能有人仰慕,她們的羽衣就會像朱諾那隻鳥的羽毛一樣,都安上阿爾戈斯的眼睛[2]。

     亨察德走開了,心想法夫瑞在這種節骨眼上盯着伊麗莎白-簡,也許根本無關緊要。

    然而他也忘不了,這個蘇格蘭人曾經對她表示過柔情缱绻,盡管是過眼雲煙一般。

    亨察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