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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醒來的時候,晨曦已經透過帆布的縫隙照射進來。

    整個大帳篷都充滿了溫煦的氣氛。

    唯有一隻大綠豆蠅沿着帳篷一圈又一圈地飛着,像奏樂似的發出嗡嗡的聲音。

    除了這隻蒼蠅的嗡嗡聲之外,一點兒聲響也沒有。

    他環顧四周&mdash&mdash看到那些凳子&mdash&mdash看到用支架撐着的那張桌子&mdash&mdash看到他自己的工具籃子&mdash&mdash看到熬粥的爐子&mdash&mdash看到那些空盤子&mdash&mdash看到幾顆灑落的麥粒&mdash&mdash看到散落在青草地上的一些瓶塞。

    就在這些零零落落的東西中間,他認出了一件亮晶晶的小物件,便拾了起來。

    這是他妻子的戒指。

     他恍恍惚惚想起了頭一天晚上那些經曆雜亂無章的情境,于是把手插進自己胸前的口袋裡。

    一陣刷刷的響聲讓他想起昨晚胡亂塞進去的那個水手的幾張鈔票。

     這已經足夠再一次證實他那模模糊糊的記憶了,他現在明白過來這些都不是做夢。

    他繼續坐着,眼睛盯在地上看了一陣。

    &ldquo我一定得盡快離開這兒。

    &rdquo最後他若有所思地說,那副神氣好像是不說出口來就抓不住自己的思想似的,&ldquo她走了&mdash&mdash肯定她是&mdash&mdash跟買下她的那個水手走了,還帶着小伊麗莎白-簡。

    我們走到這裡來,于是我喝了粥,還對了朗姆酒&mdash&mdash然後把她賣了&mdash&mdash然後把她賣了。

    對了,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于是我就在這兒了。

    那麼,我現在該怎麼辦呢&mdash&mdash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清醒得足可以走路了?&rdquo他站起來,覺得自己情況很好,可以往前走,沒有障礙。

    接着他把工具籃子挎在肩上,覺得自己背得動。

    于是他掀起帳篷門簾,出現在外面露天地裡。

     這時他懷着懵懵懂懂的好奇心打量着四周。

    他站在那兒,九月裡早晨那股清新爽快的氣息,使他神清氣爽,振作起來。

    他和自己一家人頭一天晚上到這裡的時候,又困又乏,對這個地方并沒怎麼留意,所以他現在看來,一切都很新鮮。

    這個地方嶄露在一個空曠山丘的平頂上,一邊的盡頭與一片林場為界,有一條蜿蜒的道路通上來。

    山腳下有一座村莊,這塊高崗因它而得名,一年一度的集市就在這上面舉行。

    這塊地方向下通到幾條山谷,再向前就是另外的一些高地,星星點點有些古冢,還有些通向史前時代碉堡遺迹的壕溝。

    這整個景物都沉浸在東升旭日的陽光裡,陽光還沒來得及把草叢中任何一片綴滿沉重露珠的葉子曬幹。

    一些黃色和紅色的大篷車,把影子投到遠遠的地方,每一個車輪輪圈的影子拉得長的,那形狀就像彗星的軌迹。

    留在這地方的所有吉蔔賽人和主持雜耍娛樂的人,都舒舒服服躺在他們的車子裡或帳篷裡,或者裹着馬被躺在下面。

    萬籁無聲,一片死寂,隻是偶爾有一聲呼噜才顯出那兒有人。

    但是七睡人[1]有條狗守着,而這些流浪漢的幾隻狗卻也躺在那兒。

    這些狗都是些不可思議的怪種,說它們是狗,卻又像貓;說它們是貓,卻又像狐狸。

    一輛車下面有隻小狗驚醒了,理所當然地叫了幾聲,很快又躺下了。

    唯有這隻小狗,确切無疑地目睹捆草工走出了韋敦市場。

     這似乎恰合他的心意。

    他默默地想着一路向前走去,沒留意到嘴裡銜着草在樹籬邊掠來飛去的啄木鳥,也沒留意到那一簇簇的蘑菇頭和當地羊群叮叮當當的鈴聲。

    帶着這些鈴铛的羊運氣好[2],沒給趕到集市上去。

    他走到一條小巷,離頭一天晚上發生事情的地方有好一英裡地,這個男人安置好自己的籃子,靠在一家大門上。

    有一個或兩個難題占據了他的心頭。

     &ldquo昨晚上,我把我的姓名告訴過誰?還是沒有告訴過我的姓名呢?&rdquo他自言自語,最後斷定他沒有。

    他的一舉一動都足以說明,他的妻子拿他那麼較真兒,讓他多麼驚訝和煩惱,這從他的臉上,從他咬着一根在樹籬邊拽來的草稈那副神氣上,都可以看出來。

    他知道,她必定多少有些沖動才這麼做;另外還有,她必定認為,這筆交易當中具有某種約束力。

    對這後一點,他覺得差不多可以完全肯定,因為他知道,她的性格根本就不輕浮易變,而且頭腦又極其簡單。

    也有可能,在她平日顯露的娴靜和順之下,還保持着充分的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