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政治與道德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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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江為人德行高潔,但他的哲學思想并不能獲得朝廷與人民普遍的愛戴。

    當時的幕府深恐個人若依其良知分辨是非,獨行其是,社會可能缺乏共同準繩。

    适值另一位陽明學派的支持者熊澤藩山(KumazawaBanzan)從研究形而上學更進而批評時政及武士道,幕府遂乃乘機予以逮捕。

    後來熊澤俟機逃至深山,在森林中度過殘年。

    至1759年,幕府頒布敕令禁止傳播陽明哲學。

    至此陽明學說乃銷聲匿迹,本為溫順的日本民心漸朝軍人本色發展,一改傳統對佛教的和平信仰而成振奮人心的愛國武士。

     日本學者對中國學術的研究,不僅得自宋朝學者對古代經典的诠注,而且直接從孔子的著作中得以了解,因此像伊藤仁齋(ItoJinsai)與荻生徂徕(OgyuSorai)等人對日本學術的發展均主張建立日本思想的古典學派,并堅持應超越各代評注者而直接對孔子言行加以研究。

    伊藤仁齋的家人并不贊同他研習儒道,譏罵他的研究是不切實際的,并預言如他繼續研究學問将會貧賤至死。

    因為他的家人認為:&ldquo研究學問是中國人的專長,對日本人來說卻毫無用處,即使很有學術也賣不出去,倒不如學當醫生好賺錢。

    &rdquo伊藤對家人這些勸告聽而不聞,不顧家庭的地位與财富,舍棄物質享受,将其房屋财産讓給小弟而隐居山野,繼續潛研學術。

    他相貌英俊,時常被誤認為皇太子;他衣着樸素有似農夫,并常潛居以逃避大衆的眼光,曾經有位曆史學家對他描述說: 仁齋晚景貧困,甚至過年亦無做糕之米,但他坦然處之。

    其妻在此困境下曾伏跪于側傾訴道:&ldquo盡管環境困苦,我尚能安貧樂道,唯有一點使我難以忍受,那就是我們的幼孩因不解貧窮處境,對鄰居小孩的年糕常起嫉妒之心,雖然我譴責了小孩,但我内心無比心酸。

    &rdquo仁齋并沒回答,繼續注視他的書。

    随後,他又脫下了暗紅色的戒指交給妻子并說道:&ldquo把它賣掉,買些年糕給小孩吃。

    &rdquo 仁齋在京都創立了一所私人學府,在該學府講學40餘年,訓練從事哲學研究的學生計達3000餘人。

    他偶爾亦讨論形而上學,他認為宇宙乃是一個有機體,生命應淩駕于肉體的死亡之上。

    但他仍與孔子相同,贊同現世的實際生活。

     學問貴在經世緻用,如舍棄人倫關系,僅談經略國家,那是毫無益處的;研究學問不可死背理論或推理&hellip&hellip學問之道應于日常生活中得之&hellip&hellip舍棄人倫關系而欲得學問之道猶似捕風捉影&hellip&hellip平凡之道才顯得偉大;此外世上實難有偉大可言。

     仁齋去世之後,其子伊藤東涯(ItoTogai)承其衣缽。

    東涯也淡泊名利,他曾說:&ldquo人死後很快即被遺忘,但有些人為求死後留名,著書立說俾便流傳千古,這實在是一種錯誤,因為到頭來流傳千古者究有幾人?&rdquo在他有生之年,著作繁多計達242卷。

    他為人謙恭,天資聰慧。

    論者曾稱贊他的著作遠勝于法國作家莫裡哀的《道德的催眠》(VirtusDormitiva)。

    東涯的學生也指出其師在242卷著作中未嘗對其他哲學家有中傷之言,誠屬難能可貴。

    在東涯去世後,其學生在墓碑上銘刻着下列詞句: 他不道人之短&hellip&hellip 他終生獻身于學術研究。

     他度過平靜無事的一生。

     繼之而起的最偉大的儒家學者荻生徂徕,曾經自豪地說:&ldquo自日本第一個天皇&mdash&mdash神武天皇以來,絕少學者的成就能與我分庭抗禮!&rdquo荻生與東涯不同,他喜歡辯論,并常對曆代及當代哲學家加以批判。

    曾經有一位年輕人向他問道:&ldquo您除讀書之外是否别有嗜好?&rdquo他答道:&ldquo人生之樂趣莫過于吃燒豆及批判日本曆代偉人。

    &rdquo波川天人(NamikawaTenjin)曾說:&ldquo徂徕誠可謂日本偉人,但他自認已通曉所有應被了解的事物,這種習慣未免不太好。

    &rdquo荻生雖然驕狂,但也有謙遜的時候,他曾說:&ldquo日本人包括他自己都可說是野蠻人,隻有中國人才夠資格說是文明人;而所有真理名言,都早已為孔子及儒家諸賢所道破。

    &rdquo他的言論曾激起了武士及學者的不滿,所幸當時的幕府吉宗将軍欣賞他的勇氣而對他加以保護,他才得幸免于難。

    就像中國儒學大師荀子攻擊墨翟的兼愛學說,及英國哲學家霍布斯駁斥盧梭性善思想一樣,徂徕設立講壇于江戶,并對仁齋的性善理論加以駁斥。

    他認為人性本惡,唯有透過人為的法律限制、道德觀念以及教育的實施,才能培養良好的公民。

    他說: 人之欲望,與生俱來。

    我等對無窮的欲望如不知節制,即起鬥争;鬥争一起,混亂也随即将至。

    先王因厭惡混亂,乃制定禮節與正義之準繩,用以節制庶民欲望&hellip&hellip道德乃帝王用以禦制人民之工具,非與生俱來,亦非為人心所趨,而僅是某些聖賢之構思,作為國家統制之準繩。

     猶似在證明荻生徂徕之悲觀屬實,其後一世紀的日本思潮竟放棄效法孔子的中庸之道,并在中國信徒與日本本土崇拜者的痛苦筆戰中迷失了方向。

    在此保守與維新之役中,維新派終以極度贊許日本固有典章制度而獲得勝利。

    漢學者或仰慕中國學者認為日本野蠻無文化,主張智慧學術無不來自中國,并以翻譯及評述中國文學與哲學為己任。

    日本民族學者認為一味學習中國的态度,是阻礙日本進步的絆腳石,同時也是不愛國的行為,并呼籲全國放棄學習中國的一切,在自己的詩與曆史的淵源中創新并發揚光大。

    賀茂真淵曾攻擊中國人為本性邪惡的民族,推許日本人是天性善良的民族,并将日本缺乏早期或土生文學與哲學歸因于日本人無須德性或智慧上的教訓。

    [13] 有一位年輕的醫生叫本居宣長,因訪問賀茂真淵時受到鼓舞,盡其34年光陰寫成44卷《古事記》評論&mdash&mdash該《古事記》系日本傳說,特别是神道、傳說之古典集。

    在此評論中有力地對日本國内外一切關乎中國的東西加以攻擊。

    該評論大膽地主張日本三島、天皇及日本民族起源神聖的故事全部是真實。

    據德川攝政之特殊看法,該評論在日本學術界激起了恢複自己語言、生活方式與傳統的運動,進而複興神道反對佛教,并恢複天皇至高無上的權威。

    本居宣長指出:&ldquo日本系太陽女神的出生地,此一事實證明日本較其他國家更優越。

    &rdquo至本居宣長死後,他的學生平田笃胤(HirataAtsutane)亦作主張如下: 日本系衆神之國,其居民系神之後裔,這方面有兩個基本理論證據竟一直慘遭忽視,真是太可悲了。

    日本民族與中國、印度、蘇俄、荷蘭、泰國、高棉及全世界其他民族,僅有種族的差異而無地位的不同。

    日本國人視其國家為衆神之國,絕非出自虛榮心。

    蓋創造各國之衆神毫無例外均屬神聖時代(TheDivineAge)出生于日本者。

    因此,日本乃是其出生國,全世界均承認日本國名,可說是名實相符。

    韓國人首先熟谙此一真理,經由他們傳布遂遍于全世界,而為世人所共認&hellip&hellip外國人當然也是造物者神力所創造,但他們絕非伊弉諾尊與伊弉冉尊所創造,它們更非産生太陽女神的國家,這就是它們地位低落的原因。

     以上即創造尊皇攘夷(SonnoJoi)運動,力主尊天皇攘外夷的代表人物及其主張。

    19世紀,此運動鼓動日本人推翻幕府,并重建神聖皇室之最高權威。

    20世紀該運動扮演重要角色,促成狂熱的愛國主義,直到其所謂&ldquo天子&rdquo能統治複活東方沃野千裡的土地時,才會滿足。

     *** 注釋 [1]這個詞是已故的新渡戶稻造(InazoNitobe)所創造。

     [2]婦女與平民禁止切腹自殺,但婦女允許以自害自殺,當婦女為對其被觸犯表示抗議時,她們被允許以匕首割喉或以戳切動脈自殺。

    每一婦女切喉均訓練有素,極具藝術,并學會于自殺前低絆其四肢在一起,避免死态欠雅。

     [3]1699年,日本販賣及拐騙人口被政府明令禁止。

     [4]在每年7、8月期間,中午到下午4時準許午睡。

    生病工人由國家供養,而免費的棺木随時供應給那些服勞役期間去世的人。

     [5]1657年,江戶(東京)火災是日本曆史上最大的火災之一,約有10萬人喪命。

     [6]1905年,東京一地即有1100個公共浴室,可容納50萬人每日沐浴,費用很少。

     [7]另一方面,有些日本人因采素食,連續食用過量,極易有消化不良症狀。

     [8]茶葉的種植為近代日本主要産物之一。

    荷蘭東印度公司曾于1610年在歐洲以1磅4美元的價格出售茶葉。

    1756年漢韋(JonasHanway)曾指稱歐洲人男士的身材與女士的容貌不若往昔,均為飲茶所緻;而主張改革者指責飲茶是一種不潔的野蠻習慣。

     [9]豐臣秀吉與千利休均相互敬仰對方的才華。

    但後來秀吉指控千利休欺詐,而千利休反唇相譏指控秀吉誘奸其女。

    最後千利休切腹自殺。

     [10]賣子為奴、賣女為娼的事,僅在低階層的家庭或為環境所迫的情況下才會發生。

     [11]默多克說:&ldquo凡在鬧饑荒或瘟疫時期,京都及奈良僧侶寺院常發大财,因在此種非常時期,信徒均捐獻求佛,毫不吝惜。

    &rdquo [12]&ldquo1454年左右&hellip&hellip僧侶常買進男童,将其眉毛剃掉、臉塗脂粉,着女孩服裝,俨然女孩打扮,再輪以雞奸;在德川家光時期,因僧侶品行欠佳,影響所及,雞奸風氣似極普遍,特别是在僧侶寺院更為常見。

    法令雖諸多限制,但并不能糾正此惡習。

    &rdquo [13]據薩道義爵士(SirErnetMasonSatow)意譯賀茂真淵的訓示:&ldquo在古時人類個性率真憨正,根本不需要複雜的道德系統&hellip&hellip其時更不需要是非善惡之分。

    但是中國人心地詭谲&hellip&hellip貌似忠實,内藏奸詐。

    由于行為惡劣導緻社會的混亂。

    至于日本人則因本性直爽,無待教訓即能好自為之。

    &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