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文明的心理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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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 人之所以為人,在于他有語言文字。

    若沒有這些叫作一般名詞的奇怪聲音,思想就會局限在個人的個别事物或經驗中&mdash&mdash大部分是可見的、有感覺的記憶或想象。

    他很難從個别的事件中區分它的等級,也不可能從目标的不同而區别它的特質,更不可能從特質的不同而想起它的目标。

    一個階層若沒有名字,很可能隻想到這個人,或那個人。

    一個人也不能臆想到在他眼裡看到的不是人類而僅是人,不是一些種類,而是個别的事物。

    人性開始的标志是:一些怪物或怪人散居在石穴或樹上時,動動他的腦筋而發明了第一個普通名詞,第一個聲音的記号,代表一群相同的目标:房屋即表示所有的房屋,人表示所有的人,光亮也會表示所有照射在陸地或海上的光。

    從那時起,種族心理的發展出現了一條新的、無止境的道路來。

    因為思想需要文字,就像工作需要工具一樣;産品大都有賴于工具的發展。

     因為所有有關語言起源的說法隻是猜測,語言就在想象中以任意的描繪開始。

    可能語言最早出現的形式&mdash&mdash也可認作通過記号來溝通,是一個動物向另一個動物愛的呼喚。

    從此種意義可想象到,森林裡、樹叢中及田野裡都充滿了語言。

    用作警告的喊叫、恐懼的呼号、母親對子女的呼喚、悠閑的&ldquo咯咯&rdquo聲或得意忘形的哓哓不休、樹上的饒舌吵嚷,這正是在獸國裡為人的莊嚴演說而準備的一幅幅寫照。

    在法國沙隆(Châlons),一個野生的女孩被發現與一群野獸生活在一起,她除了可怕的尖叫與吠嗥外,不能說出任何其他語言來。

    這些樹林裡活生生的聲音對于我們人類的耳朵來說毫無意義,就像具有哲學意識的獅子狗裡奎特(Riquet)說的那樣:&ldquo我發出的任何聲音,都具有某些意義,但從我的主人口裡發出的聲音,卻是滿口胡言。

    &rdquo美國詩人瓦爾特·惠特曼(WaltWhiteman,1819&mdash1892年)與英國作家愛德華·克雷格(EdwardG.Craig,1872&mdash1966年)發現,在鴿子的行動與呼叫之間有一種奇特的相互關系。

    杜邦(Dupont)曾從貓頭鷹與鴿子的叫聲裡發現經常使用的12種不同的聲音,并學會了如何區别它們。

    他發現狗裡也有15種,牛羊裡有22種。

    美國作家加納(J.W.Garner,1871&mdash1938年)發現猩猩在日常不斷的閑聊中使用了至少20種不同的聲音,并加上一些輔助的手勢,從這些适當的詞彙再經過一些步驟,竟能帶來足夠一般人日常使用的300個單詞。

     在早期,思想的傳達似乎主要憑借手勢,其次用語言來輔助。

    一旦言語不通,便立即不斷地使用手勢與表情來溝通雙方意識。

    在北美洲的印第安人有數不盡的方言。

    男女結婚,雙方屬于不同的部落,平時都使用手勢代替語言來溝通意見。

    美國人類學家劉易斯·摩根(LewisMorgan,1818&mdash1881年)認識的一對夫婦,竟使用無聲的記号标識來溝通達3年之久。

    手勢在印第安人的語言裡相當重要,以緻美國科羅拉多州印第安阿拉帕霍人(Arapaho)和現代人一樣,在黑暗裡很難交換雙方的意見。

    大概人類第一次出現的單詞是感歎語,像在動物群裡表達情感一樣,以後就用指示的單詞輔以說明的手勢;再用聲音模仿即将要指的目标或行動,便成了這些目标或行動的代替詞。

    甚至如今,不知經過了幾萬次語言學上的改變與豐富,每種語言仍包含着上百的拟聲詞,諸如吼叫(roar)、匆忙急促(rush)、喃喃自語(murmur)、戰栗(tremor)、傻笑(giggle)、呻吟(groan)、嘶嘶聲(hiss)、扛起來(heave)、哼哼聲(hum)、咯咯聲(cackle)等。

    [1]古代巴西的特庫那(Tecuna)部落有一個完美的動詞是打噴嚏(haitschu)。

    除了這些最早的,可能出現了每種語言的詞根。

    法國語言學家、宗教曆史學家勒南(ErnestRenan,1823&mdash1892年)将希伯來語減少到500個詞根,英國語言學家斯基特(W.W.Skeat,1835&mdash1912年)幾乎将所有的歐洲單詞減到400個詞幹。

     原始民族的語言并不見得有多麼簡單:一些在詞彙與結構上簡單,但一些與當今所用的一樣複雜與冗長,而且比漢語更有組織和條理。

    幾乎所有原始的語言都局限在感覺與個體上,沒有普遍性或統一性。

    比如,澳洲的土著給狗的尾巴是一個詞、牛的尾巴又是另一個詞,尾巴一詞沒有一個共通的名字;澳洲南部塔斯馬尼亞島上的人們對每種樹都有不同的叫法,但對樹本身沒有一個共通的名字;北美洲印第安人喬克托(Choctaw)部落對黑橡樹、白橡樹、紅橡樹各有名稱,但對橡樹也沒有一個通稱,更沒有樹這一名稱。

    無疑,這些專用名詞在普通名詞中不再出現時,已經經過了不少時代。

    許多部落對有色彩的東西,缺乏具有不同顔色的代替詞,也沒有針對抽象事物的詞彙,如音調、性欲、種類、空間、精神、本能、理性、數量、希望、恐懼、物質、知覺等。

    這些抽象名詞似乎在思想發展中,由于因果關系而産生,變成微妙的工具與文明的象征。

     帶給人類這麼多的禮物,文字對于人們來說,似乎成了神賜恩物與神聖的東西,在最無意義的時候它們成了靈丹妙藥的東西而最受崇拜,而且在神秘的地方,如基督道為肉身之處,它們也神聖地存在着。

    它們不僅使人類獲得更清楚的思想,進而使人群成為更好的社會組織;它們更借教育、知識與藝術的傳授作為更好的媒介,使世世代代在心靈上堅固地結合在一起;它們建立了一個新的溝通機制,借一種主義或信仰将一個民族鑄為一體。

    它們為傳達與溝通觀念開拓了新的道路,并無限地加速生活的節奏,擴大生活的内容與裡程。

    還有其他能在威力與成果上媲美普通名詞的發明嗎? 其次是思想的拓展。

    在語言裡能被視為一項最偉大的贈品的,便是教育。

    文明是一種累積,是藝術與智慧、風俗與倫理的一大寶藏,個人可以從這個寶藏中獲取精神生活需求的一切營養品。

    假若每個時代缺乏了先前的種族為他遺留的周期的必需品,文明便會立即隕滅。

    這些都有賴于生活中的教育。

     在原始人類中,教育隻是點綴品而已。

    對于原始人類及動物來說,教育主要是技藝的傳遞與性格的磨煉,它也是師徒之間在生活方式上的一些友好的關系。

    這種直接而實際的教導激發了原始兒童的迅速成長。

    在美國奧馬哈的印第安部落裡,10歲的孩子已經學會了他父親的全部技藝,因而可以獨自求生。

    阿留申群島的孩子10歲時已經擁有了自己的事業,并已娶妻成家。

    在非洲尼日利亞,6歲或8歲的孩子就要離開父母,另建茅屋自居,并靠狩獵與捕魚自謀生活。

    一般來說,這些教育的過程随着性生活開始便告結束,這種早熟往往促成它的早衰。

    在這些情況下,孩子們12歲就已成人,25歲就進入老年。

    這并不是說一般&ldquo未開化的人&rdquo隻有幼稚的心靈,而是說他們沒有具備如今的孩子需要的一切與機會,他也沒有享受到長期的、受保護的青春期,而這一時期可帶給他相當完整的文化遺傳,并使他具備各種不同的、具有彈性的反應力來适應當前的環境。

     原始人類的四周環境比較固定,因而心智的敏捷遠不如勇氣與性格重要。

    原始時代的父親重視性格,有如現代重視智慧一樣。

    他要的并不是成為學者,而是成為一個大男人。

    因此,在原始人類的部落裡,慶祝成年與成為部落社會分子的儀式,通常是考驗成員的勇氣,而不是考驗他的智力。

    它的作用是讓年輕人面對即将來臨的戰争,善于擺脫險難并對婚姻家庭負起保護與養育的責任,做一些必要的準備。

    同時,使一批老年人目睹年輕人在試驗中遭受的痛苦而縱情歡笑。

    一些入會儀式的考驗的确令人恐怖而不忍目睹耳聞。

    僅舉一個輕微的例子:南部非洲卡菲爾族的孩子若列為成人候選者,便被派服勞役&mdash&mdash白天整日做苦工,夜晚不許睡覺,直至精疲力竭倒地為止。

    更使考驗逼真的是,人們很殘酷地對之鞭笞,使其痛苦如絞,直到鮮血流出體外。

    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