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回 叢桂吐奇磐 滿眼秋光明夜月 綿雲鋪大海 幾聲猿嘯起遙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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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都是他的接應。

    江、阮四人黑風頂之行雖極隐秘,到了前途難免仍被發現,馮吉等三老賊先要遇上,三老賊的兇名又早有過耳聞,玉琪越想越不放心,但因從見面救人起,形迹上過于親密,惟恐多心,壺公和師門又有過節,便向歸福借了兩個面具。

    因童一亨親如手足,照例形影不離,不聽勸阻,又将歸福一身黑衣借去,一同起身。

     歸福看出玉琪鐘情小妹,人最誠毅,主意打定,百折不回,眼界甚高,又不喜與婦人女子來往,難得有此遇合,如能成功,真乃佳偶。

    但因事情太險,玉琪勢孤,一亨本領較差,所學不純,全仗天生異禀,機警靈巧,隻管遇敵不按成法,因其手疾眼快,心靈機警,最長應變,沒有一定家數,敵人稍差一點,反被鬧個手忙腳亂,看不出他深淺,以緻吃他的虧。

    可是這等打法遇到真個強敵便非敗不可,轉不如玉琪孤身一人進退方便,沒有顧忌。

    惟恐陳實勸阻,也未告知大家,推說出山訪友,暗中跟了下來。

    快到小盤谷附近,為防玉琪警覺,相隔約有裡許,本意前段路隻一條,一追便到,不料山徑曲折,到時谷中正起大霧,伸手不辨五指。

    剛想起走時匆忙,未帶千裡火筒,這樣深的大霧,如何入内?忽見前面飛也似趕來一男一女,到了谷外便即停住,同用于糧,手指谷中,低聲談笑。

    谷外地勢雖然轉高,月色也甚昏茫,看不出是什來路,掩将過去。

    正想偷聽說些什麼,男的一個已出聲招呼。

    原來那是峨眉派前輩劍俠林秋水的門人邴琛、邴紅珠兄妹二人,前在川東相遇,曾與訂交。

    二人都是極好目力,歸福方才大意,還未近前,早被發現,認出熟人。

     雙方一談,才知邴氏兄妹幼喪父母,寄養舅家,有一幅居表嫂,年已三十,十分美貌,被淫賊燕飛來走過看中。

    先向旁人打聽,知其夫妻情厚,不肯再嫁,用了種種好謀誘騙未成,指使手下賊黨将人搶去,再由燕賊假裝好人救了回來,幾次市惠利誘未成,反被識破。

    舅父年老本分,還當他是好人,尊如上賓,這日正聽表嫂對燕賊怒罵,想要勸解,大表兄忽然回家,因是素來習武,頗有本領,江湖上人相識頗多,認出燕賊來曆,又知弟媳受欺之事,不由大怒。

    本意絕交了事,燕賊作賊心虛,惟恐張揚出去丢人,立起兇心,第二日夜裡便将舅父全家殺死。

    表嫂也因強奸不從,與賊拼命,遭了慘殺。

    哪氏兄妹年才四五歲,被小表兄張和抱了逃出,藏在附近樹林之中,差一點也送了性命。

    因知燕賊兇毒,報仇無力,遭難之後,便帶兩小兄妹逃往四川避難。

    日常尋師訪友,想要報仇,均未如願。

    這年春天,偷偷回鄉上墳,正在墳前哭訴,巧遇林秋水,說張和禀賦太差,年已長大,不能深造,隻将兩小兄妹帶去,去年與歸福川東相遇,正是學成下山到處尋訪燕賊下落之時。

    近方探出,遭難以前燕賊已早洗手,隐居江西,成了一個大富翁,名姓全改;那年乃是去往鄰縣山中掘取以前所埋贓銀,無心路過,表嫂也是上墳歸來,一見生心,害得人家遭此大禍。

    正要尋去,忽遇師門至交、歸福的本門師叔鐵樵夫仇大初,告以燕賊已受芙蓉坪老賊之聘往尋壺公。

    二人雖得師門真傳,想殺此賊尚非容易,事前須往小盤谷東南六十裡,尋一獨居山中的老獵人師良。

    此人也是燕賊多年深仇,鐵樵夫仇太初以前答應過他,三人合力,許能成功,不可冒失上前,以防中他暗器毒蒺藜。

    隻尋到老獵人師良,便有防禦之法。

    二人别時,問知仇太初隐居仙都山鼎湖峰旁,剛由雲南遷來不久,因有幾個師侄隐居武夷山錦春坪,欲往訪看,傳他本門最高心法劍術,并各賜一口好劍,以踐昔年之約,此時人在仙霞嶺訪友等語。

     歸福聞言大喜,想起仇師叔三年前所說之言,原對自己和陳、畢二人而言,答應到時各賜一口好劍,想不到弟兄六人全都有份。

    本門心法,玉琪雖得師傳,病好之後,日内便要向衆傳授,到底不如師長指點更好。

    惟恐錯過良機,餘、陳、畢三人常時出山,萬一都不在家,無人接待,心想:玉琪不學無妨,谷中大霧昏黑,也難尋找,何不趁此兩三日工夫往仙霞嶺迎去,匆匆對哪氏兄妹說,此去必與李、童二人相遇,可令速回錦春坪,通知餘、陳諸人一同等候;便往仙霞嶺趕去。

    為想早到,途向又不對,以為邴氏兄妹今夜明朝必與玉琪相見,自己往仙霞嶺,如其撲空,連夜回轉錦春坪決來得及,也未繞路趕回,匆匆趕了下去。

    因知師叔所訪那人是一對久居山中的老年夫婦,雖非同道,卻是至親,情份極厚,自己和餘、陳諸人并還常往照看,送些錢米,隻要人在那裡,必可見到。

     哪知到後一問,說人已走,因知衆弟兄常往看望二老,行時留話,如有人來,可代告知,說芙蓉坪曹賊已發動全力,連下密令,暗殺諸少年英俠,還不知道錦春坪伏有他的敵人,黃山煉劍要小心防備,一班少年英俠外面走動,更須随時留意,不可走單。

    最重要是曹賊看出兆頭不佳,形勢日急,已向鐵衛士告密,打算稍一不妙,便發動清廷暴力兇威,向仇敵下那毒手,所用陰謀十分兇毒。

    明日黃昏前後,必往錦春坪與衆師侄相見,踐那昔年之約。

    吩咐衆人不要離開,還有話說,對于未來之事也說了好些。

     歸福忙又回趕,先還恐玉琪與哪氏兄妹相左,走時天氣甚好,未帶千裡火,入谷好些不便,沒有尋去。

    這位師叔人雖極好,最喜除暴安良,提掖後進,後輩中人隻要見到,不論早晚必有恩賜,助其成功,但是有點古怪脾氣,既命等他,萬一玉琪不回,豈非美中不足?哪知剛進芳蘭谷便見衆人走來,見面之後把前事一一說出,人也走出老遠。

     江、阮諸人見話已說完,内中還有許多敵黨陰謀,甚是兇險,好生感幸,再三請餘、陳諸人回去。

    餘一力說:&ldquo天氣還早,仇師叔黃昏才來,去也無用。

    我們弟兄帶有好些路菜幹糧,不吃也是糟掉,帶回多費手腳。

    走到午時将近,找個好地方,将我們這幾個人所帶的吃完,再行分手。

    三日之後,我們同趕往黃山便了。

    &rdquo 小妹等見餘、陳諸人情意殷殷,隻得聽之。

    又走了一段,眼看正午不遠,方擇一幹淨山石,大家席地而坐。

    餘、李二人因知黃山蕭隐君山居清苦,無什食物,所存美酒想必在鬥劍時被好友吃光;兵書峽中物産豐富,飲食精美,但離始信、文筆、天都諸峰尚遠,衆少年男女英俠也不會為了飲食之故往兵書峽去取用。

    聽江明口氣,洞中存糧無多,到後還要另打主意。

    想起葛鷹有兼人之量,此老為江湖老輩中最有名的異人,久已聞名,尚未見過,打算帶些酒食前往相贈,因此所攜食物甚多,均是山中腌臘的野味和豬牛幹肉,還有十隻風雞。

    餘、李諸人又帶有不少熟的路菜,先是各人分帶,餘、李諸人包紮又緊,還看不出,等到打開,聚在一起,休說生的,便這六人的路菜也吃不完。

     阿婷笑說:&ldquo我們走時,每人一個竹絲編的小籃,誰也不曾留意,這一并将起來,單是幹糧路菜便有好幾十斤,連未煮熟的差不多有二百斤重。

    這許多東西怎吃得完?難為李六哥想得這麼周到,昨夜分手天已半夜,想必從那時起忙到現在,還未睡過呢。

    我看生的由我們帶走,熟的隻吃剩一小半,餘下仍請諸位帶回吧。

    &rdquo 陳實笑說:&ldquo再往前走,天氣便涼。

    六弟因大家不喜油膩,除卻肉幹熏臘,便是山中土産的筍脯香幹等清淡之物,竹簍又是特制,輕便好帶,吃不完時帶往黃山,要省不少的事。

    我們村中這類東西甚多,每家都有。

    就是路上累贅一點,萬一遇敵,丢掉好了。

    &rdquo 江明笑說:&ldquo丢掉可惜。

    我們有這多人,就遇賊黨也不至于将東西丢掉。

    家師洞中實是清苦,平常隻吃山糧,葷東西一點沒有。

    這位葛師叔飲食是個大量,轉請他吃也是好的。

    &rdquo阮菡笑道:&ldquo明弟真饞。

    早知如此,請六哥辦上兩擔葷菜,讓你挑往黃山吃個沒完如何?&rdquo 江明笑答:&ldquo你不知道我們黃山多麼清苦呢。

    以前我在山中,每日全憑掘些野生山糧野菜度日。

    我就不知世上還有許多好吃的東西,直到永康虞家吃到許多美味,才知世上食物甚多,嘴也饞了起來。

    昨日我正着急,這許多人去,我是主人,不管好壞粗細,也應叫人吃飽。

    洞中什麼都沒有,如何待承這些嘉賓?莫非初次上門,便請人家自掘山糧野菜來吃,多不好意思呢!所以今早六哥和我說備有食物帶去,我先歡喜,還沒曉得這多,因恐你們不願帶,特意對六哥說,将它紮緊一些。

    後來大家收下才放了心,如今再多一倍的人也夠吃好多天了。

    &rdquo 阮菡笑道:&ldquo虧你沒羞!拿了人家東西,還恨不能越多越好。

    一個人的衣食,原應以自己勞力求得,不論好壞,吃起來都是香的。

    既是志同道合,分什賓主?一同掘取山糧野菜來吃更有意思。

    你前夜還和我說以後為了完成心願,無論多麼困苦艱難均非所計。

    這一點口腹之欲你便着急,分明下山以來,看慣有錢人家衣食精美,染了一些習氣,以緻口不應心,隻管說得好聽,仍是想吃好的穿好的。

    我也知你好面子,覺着這許多新交良友到了黃山,你是主人,應有款待,卻不想不是我們同道,理都不愛理他們,也更不會待承他們;既是同道,便應共甘苦,一同努力前途,決不在此一時享受,何必為此操心呢?&rdquo 玉琪見江明面上通紅,插口說道:&ldquo二妹之言雖極有理,一則長途跋涉,我們又急于趕路,食物難得;二則東西現成,不是為了口腹之欲特意求取。

    不知強敵将來,萬一變生頃刻,不準備一點食物在旁,臨時再掘山糧也來不及。

    再進一步說,黃山清苦,錦春坪東西太多,便是外人,也應以其所有濟其所無,何況是自己人。

    人又這多,明弟主人,哪能置之不理呢?&rdquo 阮蓮知道玉琪愛屋及烏,偏向江明,忙代乃姊答道:&ldquo六哥,憑良心說,我姊姊固然說得言重了些,你也對愛的人稍微偏向一點。

    不問應不應為飲食未節用心,但照昨夜你和明弟姊姊所說志願,一說賓主,開口便錯。

    這世界上大家都是主人,都應以本身之力互相扶助互相努力,由艱難辛苦轉入光明。

    鮮衣美食也非不可享受,但要大家一樣,永久下去,越過越好。

    志同道合的都是主人,否則便是對頭,有什主客之分呢?&rdquo 端木琏就這一日夜間連聽帶看,已知玉琪鐘情小妹,江明、阮菡更是志同道合的伴侶,見三人争論,小妹隻是微笑不語,目光不時看着玉琪和江明,心中暗笑,從旁笑道:&ldquo你們的題目越說越大了。

    我們都要趕路,李六兄他們還要回去呢。

    &rdquo江明接口道:&ldquo本是我沒有想到,不怪二姊說我。

    我們已吃得差不多,收拾走吧。

    &rdquo 阮蓮看了小妹一眼,笑對玉琪道:&ldquo我真替你冤枉,白幫人家,何苦來呢?&rdquo童一亨忍不住答道:&ldquo我六哥講的是正理,沒有自應大家出力,既有現成東西,又非外人,有什相幹?&rdquo話未說完,阮蓮脫口說道:&ldquo你曉得什麼?你真老實得可憐。

    你雖和六哥情如手足,但非同門,聽仇師伯口信,并未提你一字,何苦幹在一旁,看人家得好處?真還不如跟我們到黃山去殺賊,請陶師伯傳你一點武功還好得多呢。

    &rdquo 一亨聞言心喜,想要跟去,又不願離開玉琪,望着這兩個最知己和投機的人,方一為難。

    畢定,歸福心中一動,想起仇師叔雖喜扶植後進,但他不輕許可,同門弟兄六人答應在先,一亨卻未見過。

    這次同回,一亨人又天真剛強,除玉琪外,落落寡合,萬一師叔看他不上,使其一人向隅,豈不難堪?到時一亨再要因此失敬,更是難處。

    難得陶隐君和大白先生諸老前輩有好幾位在黃山兵書峽等處,近水樓台,又有這班好友為之引進,多半能有遇合。

    見他遲疑不決,同聲贊好。

     玉琪本想一亨同回,代向師叔求教,及聽畢、歸二人一說,想起一亨從小孤苦,自由惡人手中将他救出,因未禀告本門師長,不敢公然傳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