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回 蕭寺栖身 荒林斃寇 飛刀斷臂 絕處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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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瞎眼賊!老爺因為連日不曾睡好,惟恐失約,昨夜便來此守候。

    方才你們由我面前經過,我正伸懶腰,竟會瞎了眼睛,一個也未看見。

    我如不守信約,稍一出手,少說也把你這個無恥狗賊的瓢先摘了去。

    你們要想以多為勝,隻管一擁齊上,範四太爺決不在乎。

    如其說話不是放屁,便用車輪戰,一個挨一個過來納命便了。

    ” 說時,範顯早由林中擦着睡眼緩步走出,因在野地裡睡了一夜,越發泥污狼藉,神态又是那麼粗野。

    身上衣褲東拉一片西破一片,露出兩條泥腿和身上黑紫皮膚,活像一個常年乞讨為生的惡告花化。

     賊黨早已怒發,待要上前,均被為首的攔住,并令衆人後退,冷冷地立在對面,等他把話說完,冷笑道:“姓範的,憑你有多大本領,也敢發狂!自來雙方動手,雖是勝者為強,但都有點過節禮數,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狂妄的鼠輩。

    不錯,我們人多,但是事前沒有想到你是一隻獨腳狗,殺你這樣一個賊叫花,何用車輪戰法!你也不必膽小害怕,本來昨日我弟兄數人,隻有三個被你冒犯,本意等你約了人來,一對一分個高下,後又遇見許氏弟兄,說是和你有仇,才同了來。

    現在由你挑選,仍是一對一,你沒有冒犯的隻作旁觀如何?” 淨波和江母早看出為首那賊本領最高,看神氣這頭一人範顯就不免要吃虧。

    要是頭陣便被人打敗,就是有人相助,轉敗為勝,也不好看,以後如何做人?方代擔心。

    範顯好似知道對方強弱,哈哈笑道:“你不必裝腔作态,至少也是五六個打一個,何在乎下餘三兩個鼠賊?這些假話老爺不聽,便想溜走兩個,老爺也有地方尋他。

    自來擒賊擒王,本當先殺你這賊頭,又恐萬一他們害怕,分間逃走,我隻一人,豈不費事?你先叫這兩個姓許的過來,我倒看他下了兩三年苦功練成的飛刀是什麼玩意!殺完他二人,我老爺再出拘票,一個接一個點名挨刀。

    這樣我省點力,你們也可多延一點時候。

    ” 範顯說話刻薄,神态又極強做,聲音洪亮,震得四野均起回應。

    為首敵人始終從容不迫,若無其事,一任對方口出惡言,聲色俱厲,始終和沒事人一樣。

    崖上諸人旁觀者清,一望而知那是一個能者。

    範顯雖然性暴氣浮,聽那語聲,功力也不尋常,強敵當前,衆寡懸殊,仍是目中無人,想必也有拿手。

     江母因知淨波厭惡範顯,就是相助,也必等到他吃了小虧之後。

    覺着再不好也是呂-門下,不應旁觀。

    陳英也随同力勸,請其早作準備。

    後聽雙方一對一,淨波又堅不出場,隻得到時再說。

    再看前面,那兩個姓許的瘦賊已縱上前去。

    範顯方喝:“你兩弟兄一同領死也好!”為首一賊大喝:“許兄不可,我們不能說了不算!”二許隻得退下一個。

    雙方也未答話,一聲怒喝便動起手來。

    範顯有意上來先給敵人一個下馬威,手法又狠又快。

    兩個照面過去,為首那賊似知同黨不是敵手,方喊:“許兄留意!賊叫花會有内家掌法,不可勉強。

    另換一人除他也是一樣。

    ” 話未說完,範顯早知許氏弟兄對敵時,照例兩人合手,對打便差得多。

    本來還想等他發出飛刀,再下殺手,聞言罵道:“不要臉的狗強盜,兩次被你漏網,今日老爺出了拘票,指明取你狗命,還想活麼?”說時,拿起手中連環鐵杖往上一擋,便将敵人的刀蕩開。

    緊跟着往前一上步,就勢一掌,照準前胸打去。

    許賊本知他的厲害,又聽賊頭發令單打獨鬥,越發膽怯,不知範顯這兩年來已将師傳内家劈空掌練成,心中還想抽空放那兩三年苦功練成的梨花刀。

    先那一刀本是想賣破綻,就勢縱起,隻一轉身,便可将那二十四把飛刀連珠發出,不料敵人天生神力,那刀又是虛勢,未用什力,沒等撤回,敵人鐵杖來勢神速,一下打在刀上,哨的一聲,手臂酸麻,幾乎脫手。

    心裡一慌,忙即往後倒縱,已是無及。

    身才縱起,吃範顯一掌打中,隻慘哼得半聲,便平空仰跌出去兩丈來遠,叭的一聲大震,手腳朝天,打死地上。

     賊黨見上來傷人,越發激怒,紛紛搶上。

    為首一賊剛喝:“諸位弟兄且慢,賊叫花逃走不脫!”死賊之兄早已悲憤填胸,怒發如狂,搶先上前,人還未到,那二十四把飛刀,早就雪片一般,在離身丈許左右朝前打去。

    範顯武功也是真好,一見刀到,左手舞動鐵杖,右手雙腳連踢帶打,隻聽铮铮一片亂響,日光之下寒光如雨,四下分飛,晃眼工夫,大蓬飛刀全被打落。

     許賊看出仇人本領比前更高得驚人,又見同來諸賊被為首賊頭喊住,隻管怒罵,并不上前,想起雙方道路不同,此次途中相遇,不該說出要投往芙蓉坪,以緻生出妒忌,想要借刀殺人;兄弟已死,再不見機,兇多吉少,氣憤到了極點。

    回顧範顯縱身追來,越發驚慌,不禁把手中刀一丢,急喊道:“你先停手,聽我一言!” 哪知範顯上來便打好去一個是一個的主意,竟不聽那一套,沒等說完,人已縱身上前,口喝:“不用兵器,将你打死,也是一樣!”口中說話,鐵杖早随手插向背後,聲到人到,揚手又是一掌,打中前胸。

    這一次打得更重,連聲音都未出便被打在地上,狂噴鮮血而死。

     範顯知道許氏弟兄還有一個同黨在旁,正要點名索鬥。

    為首一賊雖與許氏弟兄有點過節,本已看出敵人甚強,隻想使他吃虧丢人,不料上來便被打死一個,知道剩下一個也必生疑結怨,索性借刀殺人,免留後患,剛将同黨止住,第二個又被敵人打殺。

    随來同黨不知他的用意,俱都不忿,紛紛喊殺上前,再也不聽招呼。

    範顯哈哈笑道:“原來狗強盜借刀殺人,老爺一時疏忽,恨他兩弟兄為惡太多,全數殺死,不料上了你的大當。

    好在你們一個也逃不脫,既不要臉,早晚一樣。

    ”随指許賊同黨喝道:“我不殺你,可去告知江湖上人,代這姓金的狗強盜傳名,說他遇見強敵自不上前和借刀殺人的義氣。

    ” 那賊本領比二許還差,膽子更小,久聞敵人威名,一見這等厲害,早已膽寒,初次相遇,又不知許氏弟兄所交這幾個賊黨的深淺,聞言雖未回答,卻是旁觀不上,隔不一會便自溜走。

    下餘七賊喊殺上前,範顯手取鐵杖,邊打邊罵,以一敵七,毫無懼色,惡罵的話尤為刻毒。

    賊黨隻管人多,反倒無奈他何。

    隻賊頭一人在旁冷笑,一任敵人嘲罵,絲毫不以為意。

     範顯武功雖好,那七個賊黨也無弱者,雙方打了一個難解難分。

    時候一久,雖有一賊為範顯打傷敗退,下餘六賊個個能手,怒極之下,反而越殺越勇。

    範顯畢竟吃了人少的虧,有好幾次,均幾乎受了暗算。

    旁邊還有一個強敵尚未出手。

     小妹和陳英恐其吃虧,方請淨波出手。

    淨波剛在搖頭,說:“時還未至。

    賊頭名叫金三連,比這些同黨本領要高得多,又陰又狠,便對同黨也是生殺任性,不動聲色。

    越是這樣,越發可怕,不出手則已,出手便是難敵。

    我隻防備此人好了。

    ”話未說完,忽見崖腳縱出兩個小人,一持護手雙鈎,一持雙刀,但都隐在身後,貼地飛馳,其急如箭。

    賊頭金三連正向前面觀戰,伸手腰間取出一件奇怪兵器,前頭兩片月牙交錯一起,後面是一短鐵棍,肩上斜挂的軟鞭也自取下。

    那東西好似純鋼螺絲制成,約有兩寸來粗,拿在手裡顫巍巍的,能剛能柔,前面并有尺許長一段三尖兩刃的刀鋒,兩面各有一鈎,看神氣是想上前。

    後面來人并未看見,剛喊:“衆弟兄停手,由我和他一對一對打。

    ”說時,那兩小人,前頭一個正是小鳳,後面也是一個少女,身材稍高,已同縱過溪去。

    小鳳似想殺那賊頭,還未近前,範顯已先看出,厲聲大喝:“強盜頭厲害,你們小娃兒不可亂動,快些回去!” 小鳳本意擒賊擒王,先把為首的賊除去,被其喊破,賊頭金三連耳目本靈,也自警覺,回過身來。

    二女經過名師指點,知道金賊厲害,隻得改道,往旁邊賊黨叢中縱去。

    範顯怒喝:“你們怎不聽話,要找死麼?”小鳳氣道:“你管我呢!有本事去将賊頭殺死,省得留在世上害人。

    像你這樣,打到幾時才了?”邊說,二女已同縱身上前,剛有兩個照面,範顯便看出二女本領不弱,轉怒為喜道:“是你師父叫你來的麼?徒弟如此,師長可知,我倒小看你了。

    那姓金的狗強盜現在叫陣,你們自問能否替我看住他們,莫放一個逃走,等我殺完強盜頭,再取他們狗命。

    隻要辦到,休看我窮,好歹也能送你們一點東西。

    ”小鳳笑說:“誰要你的東西!我們隻要狗強盜的人頭。

    今天包你一個也逃不脫,你放心好了。

    ”另一使雙鈎的少女始終一聲不響,但是勇極。

    賊黨又有一點輕敵,剛兩三個照面,便有一賊受傷。

     範顯見狀越發高興,哈哈笑道:“果然你們有兩下子,我放心了。

    ”說罷縱身一躍,便往賊頭身前縱去。

    不料對頭早有準備,本就打好主意,先在旁邊,暫不上前,看明對方虛實深淺,再乘鬥久力乏,用那兩件特制兵器,冷不防縱身上前,猛下毒手。

    為想多年盛名,還不肯說了不算,一面發話叫陣,一面想好毒計,也是想一出手便取敵人性命,顯他本領。

    不料來了兩個女孩,年紀不大,本領驚人。

    那班同黨知他性情古怪,不以為然,以為對方隻得一人,荒野之中殺死了事,又無一人知道,何必這樣好名,使敵人猖狂,自己這面吃虧受氣::後又傷了兩人,越發氣憤,誰也不肯退下,非将敵人斬為肉泥決不罷手。

     賊頭方罵“蠢才”,二女已自趕到,竟被傷了一個,心更恨毒。

    知道這兩生力軍休看年小,無一弱者,再不上去将範顯引開除去,更多傷亡,正在大喝:“賊叫花再不過來納命,休說我以多為勝,占你便宜!”忽見範顯一縱五六丈,飛縱過來。

    知其勝後心粗氣浮,一點不知厲害,暗罵:“賊叫花真想找死!”一面用雙目注定前面,看準來勢,乘其将落未落之時一一言不發,把右手三連明月飛奪,左手騰蛇軟鞭,往外一分,冷不防連身飛起,迎上前去,眼看淩空撞上,方始大喝:“賊叫花拿命來吧!” 範顯原來得有師門真傳,頗有眼力,早看出賊頭金三連名不虛傳,功力甚深,因其上來從容,方才對面喝罵,均未動手,還想嘲罵他幾句,這一縱又急了一點,身在空中,還未下落,目光到處,瞥見敵人忽然住口,雙手背在身後,好似拿有兵刃,目光注定自己,氣定神閑,十分穩重。

    行家眼裡,看出對方正以全力戒備,暗忖:此賊惡名在外蔔看他如此拿穩,自己身在空中,莫非真要有什毒計?心念才動,說時遲,那時快!敵人已飛身縱起,由下而上迎面撲來。

     如換别人,照着方才那樣驕狂輕敵,敵人的三連飛奪,前頭月牙雙刀乃是一件極厲害的暗器,隻在離身七尺之内便可随意收發,中在人身,和兩把紮刀一樣,兩片月牙相對一剪,不論頭和四肢,當時剪斷,月牙刀的後面暗藏一根細鐵鍊,外表決看不出那是暗器,端的兇毒非常。

    範顯總算久經大敵,人雖強暴,身手卻極靈巧。

    一看敵人雙手分持兵器,兩膀微微顫動,越知内有毒手,忙将連環鐵杖抖開,“大鵬展翅”,身子往側一偏,想将對面來勢避開。

    雙方來勢都急,又是由上飛落,離地已近,動念稍微慢了一點,已是無及。

    身剛側轉,雙方相隔隻五六尺遠近,百忙中瞥見自己全身均在敵人目光注定之下,方料不好。

    說時遲,那時快!敵人軟鞭已淩空掃來。

    知道敵人兵器剛柔并用,碰硬就轉彎,不等上身,忙舉鐵杖照準鞭梢用力打去。

    本意敵人手上還有一件短兵器,初次相會,不知他的解數,想仗自己天生神力,這一杖休說将人打中,便這一震,功力稍差也吃不住,隻将敵人手臂震傷,就勢擋退,往旁縱落,到地再打,多高本領也不怕他。

    哪知敵人手法巧妙,兩件兵器相輔而行,這一鞭來勢看去極猛,但那軟鞭乃百煉精鋼鑄成,除卻前頭刀影鞭梢,通體均是螺旋彈簧,并可伸縮,看去來勢又急又猛,實則還是虛勢。

     範顯恐他中藏變化,右手還有一件短兵器未動,隻猜中了一小半,這一鐵杖又是打那鞭梢,百忙中瞥見那尺許長寒光閃閃的刀尖“靈蛇吐信”,倏地一顫,往外一撤,手中杖已打空,便知不妙。

    幸而身法靈巧,雖然打空,雙方已快側身,對面錯過。

    忙将鐵杖護住面門,打算就勢翻落,同時瞥見敵人正由身旁向上斜飛,手中軟鞭不住舞動伸縮,寒光閃閃,映日生輝。

    敵人身已側轉,雙方去勢一上一下,相隔不過三四尺。

    就這一霎眼的當兒,連念頭都不容轉,心神一分,微聞铮的一聲,敵人長鞭忽又反手甩來,忙用鐵杖去打時,猛覺左膀奇痛,好似被什東西夾緊。

    急怒驚慌中回頭一看,原來敵人借着長鞭晃眼,分去他的心神,暗下毒手,将飛奪上面月牙雙刀發了出來。

    範顯驟不及防,左膀已被夾緊,奇痛欲裂,知中暗算,急怒攻心,把心一橫,左膀用力一挺,右手連環杖便朝敵人打去。

     賊頭金三連這件兵器最是兇毒,月牙上面附有極強韌的絞簧,休說骨頭,便是鐵棒也被絞成兩段,照例一發出來,将對方頭或手腳斬斷便即收回,沒想到範顯硬功精純,筋骨如此堅強,刀雖斫在臂上,并未斬斷,自己反被帶了一同下落,正往回奪,不料範顯身受重傷,情急拼命,這一杖竟用了九成多力。

    金賊本領雖高,氣力不濟,如非範顯事出意外,身又同在空中,用不得力,知道敵人内家掌法厲害,那條膀臂又似不曾受傷,心中驚疑,慌不疊舉鞭就打,無奈人已被範顯帶偏,往下落去,輕重不勻,雙方用力都猛,這一下恰巧撞上,先震了一個手膀酸麻,虎口幾乎崩裂,那鞭反激過來,也幾乎被鐵環繞住,暗道“不好”,二人已同落地上,手中飛奪上的月牙雙刀還未收回,忽生毒計。

    腳剛沾地,右手假裝回奪,忽然猛力朝前一送,緊跟着身子一側,揮鞭就打。

     這原是瞬息間事,雙方惡鬥,也沒有多少時候。

    當範顯回身縱起以前,淨波早就看出敵人精氣内斂,不是易與;範顯大勝之後越發驕敵,又知強敵打了一陣,一時僥幸,無意中又打傷了一賊,越發趾高氣揚,把敵人看輕。

    不是上來以少敵衆,口說大話,内裡存有戒心,照此心驕氣浮,業已輸了一着,何況本身功力還沒有到最高境界。

    賊頭金三連始終沉穩,未動聲色,敵人深淺不知,就是行家也隻看出一點表面,如何由相隔七八丈飛身縱起。

    對方如是無能之輩,不用此時發威,早已全數吓退,明知是個強敵,這等賣狠,有何用處?多耗氣力,還使對方看輕,乘隙進攻,豈不冤枉?心方一動。

    江母陳英也看出敵人以靜制動,雙方還未動手,勝負之機已分。

    因淨波非要範顯吃點小虧,或是不敵,殺了他的驕氣才肯出手,方想開口,忽聽淨波低聲急呼:“伯母稍停,我救他去!”身随人起,一條白影已由半山崖上飛出,箭一般朝前縱去。

     原來淨波雖見賊頭金三連穩如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