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

關燈
閃。

    餘人恐其逃走,正要合圍,殺他一個措手不及,忽聽水邊連聲嬌叱:“此賊暗器有毒,諸位留心他的拐柄!”同時,便有兩人飛來。

     水雲鵲看出來人正是生有鴛鴦眉的二女,正合心意,故意把拐柄朝外一指,大喝:“小狗男女納命!”衆人知道厲害,忙向兩旁閃避時,水雲鵲聲随人起,已然一躍五六丈往湖邊縱去;兩青衣少女恰與側面錯過。

    雙方勢子都急,二女舉劍一撩未撩中,水雲鹄情急逃命,接連兩縱便到湖邊,等到衆人趕近,已往水中竄去。

     二女見狀,急得跳腳,正待互相埋怨,忽聽一人笑道:“他逃不脫!”緊跟着,臨水一株大柳樹後閃出一個瘦矮老人,揚手一掌,朝水面上劈空打去。

    二女在旁,見老頭的手離開水面至少還有三尺,又是向前打出,相隔少說也在一丈以外,這一掌剛打上去,便聽轟的一聲,湖水群飛,浪花四下急射,立時擊散了一個丈許方圓的大洞。

     當地本是淺灘,湖水又清,水雲鹄人影正似一條大的梭魚,箭一般朝前猛竄,吃老頭一掌劈空下擊,恰巧打中,大量湖水一分一合之間,好似受了重傷,身子随同湖水散處往湖底一沉,帶着餘勢,仍往前面深水中竄去。

    這時湖水正在漲潮,突受猛擊,剛陷一個大洞,四面急浪重又合擾,勢甚猛烈。

    湖面上當時卷起一個大漩渦。

    水雲鹄本已受了重傷,哪禁得住這等猛烈打擊,人已昏迷,痛暈過去,吃四面浪頭一擁,立即卷退回來,在漩渦中滴溜溜剛轉了兩轉,便被二女取下身邊飛抓套索發将出去,一下抓住,拖了上來。

     後面追來的少年男女見賊人水逃走,齊聲呼喝。

    内有兩個性急的,不等脫衣便想縱起,打算人水擒賊。

    老頭手已發出,同時回手一揮,衆人便覺一股極大的潛力湧将過來,将人擋退,幾乎立足不穩,認出老頭正是方才來訪龍九公、坐在前門吃旱煙的葛衣老人。

    初次見到這樣奇事,萬分敬佩,正随二女向前拜見,請問姓名。

    老頭已先說道:“你們這班娃兒,怎連善惡賢愚都分不清?今日如被賊黨逃走,豈不讨厭?還不快起!”随又轉對二女笑道:“歸告你父,說他這些年來隐居兵書峽暗護遺孤,足可将功贖罪,我已不再怪他。

    你兩姊妹更是靈慧膽勇,可嘉可愛。

    隻等芙蓉坪事完,可去嶽麓後山天音峽尋我好了。

    你那大伯父雖是出家人,對于朱、白兩家的事也不應置身事外。

    可傳我命,令其留意。

    我和這裡主人說上幾句話,也要走了。

    ” 那生有鴛鴦眉的二女,正是黃山望雲峰隐居的少年女俠阮菡、阮蓮兩姊妹。

    因黑摩勒走後,想起先不該放走二賊,心正不安,神乞車衛忽然尋來,無意中說起黑摩勒受賊黨暗算、失劍被擒之事。

    二女受有父母遺傳,人最義氣,覺着事由自己而起,當時也未明說,車衛一走,久候大姊阮蘭不歸,便追了下來。

    趕到鐵花塢前,天已将明。

    正想來時匆忙,久聞三兇厲害,徒黨又多,大白日裡如何下手?又不知黑摩勒是否脫險。

    方在愁慮,忽然發現六個少年男女在前面山谷之中飛馳,忙掩過去。

    對方也正發現二女追來,心中生疑,迎上前來。

    見面之後,認出眉毛有異,互一交談,才知來人正是女俠閃電兒呂不棄,同了男裝好友端木琏和阿婷、江小妹江明姊弟,還有一個少女,便是卞莫邪所救、自稱封十四妹的少女龍綠萍。

     六人先前也是不期而遇,先是江氏姊弟奉了江母和湘江女俠柴素秋、阿婷母女及陳業諸人,随同由兵書峽往迎江氏母女的唐母唐青瑤,同往兵書峽隐居。

    行至九華黃山交界,遇一老人,說起黑摩勒被賊黨擒去之事。

    江氏姊弟首先動了義憤,雖聽說車衛、卞莫邪已往救援,仍不放心,禀明江母,便想追去。

    阿婷、陳業也要同行,被柴素秋攔住,說:“你二人本領尚還不夠,不比小妹從小練武,家學淵源,前在白雁峰為了婚事與人動手,幾乎吃虧,想起大仇未報、本領尚差,心中悲憤。

    平日所學多是基本功夫,尋常敵人雖然必勝,真遇強敵便非對手。

    正命江明代向蕭隐君求教,一面暗往虞堯民後園去尋司空老人求教。

    第三日夜裡,前師好友白雲老尼忽然尋來,先後不滿十日,便将前師所傳各種武功劍術的真訣全部貫通,功力大進,才知師父昔年專紮根基,除卻一點防身本領,不肯傳以變化分合之妙的深意,近來再加苦練,内外武功均到上乘境界,遇敵就是不勝,也能全身而退。

    何況司空老人又在暗中随時指教,家傳寶劍更是斬金斷鐵的利器,雖非靈辰劍之比,尋常兵刃決非其敵,你們二人如何能行?” 正商計間,丐仙呂-的門人鄒阿洪忽然趕來,說是奉命尾随暗中護送已非一日,前途不遠還要發生變故,但是另有一位老前輩暗助,并不妨事。

    方才令他轉告,說仇敵知道昔年所慮的事不久必要發難,情急萬分,已下密令,命各路同黨,連同身邊好些能手紛紛出動,照他所用陰謀暗算諸家遺孤和一班少年英俠。

    黑摩勒師徒人單勢孤,命小妹姊弟無須同往兵書峽,可往江西一帶追去,見面之後,不妨合在一起,與老賊派出的人明争暗鬥。

    并說還有一位同伴由兵書峽來,說起小孤山青笠老人想見朱、白兩家子孫商一要事,此去正好順路等語。

    小妹孝母,一聽前途有險,還不放心,正打算事完再去。

    雙方且談且行,走不多遠,便被幾個老賊得信追來。

    雙方惡鬥了一陣,金線白泉忽同乃師湘江老漁袁檀趕來相助,合在一起将敵人除去。

    袁檀便是阿洪所說前輩異人,小妹等早聽說過,也催衆人起身。

    隻白泉有事,并和鄒阿洪、陳業随同護送江母,不能同去。

    小妹姊弟同了阿婷便同起身。

     時已天黑,江明為友心熱,仍想便道一探,還未走到鐵花塢,又遇呂不棄同了好友端木琏,因在途中聽兩賊黨談起鐵花塢前兩月由一餘善人家中擒來一個落水受傷、被人救起、正要回家的少女,武功頗好,形迹可疑。

    二人聽出少女武功刀法頗似昔年諸烈士的家法,兩賊黨正在設法拷問真情,去向老賊報功,不由動了義憤,想要将其救出。

    雙方師門本是深交,見面一談,越發投機,當時聯合,把人分成兩起,去往鐵花塢救人奪劍。

     呂、江、端木三人忽然發現入口伏有賊黨,暗中掩往偷聽,得知黑摩勒大鬧鐵花塢之事,跟着便見師徒二人走來。

    江明、阿婷早在前面分手,另走一路。

    呂不棄先聽防守二賊說起少女人已重病,芙蓉坪老賊已然得信,斷定諸家遺孤之一,當夜便有人來提走,就要到達,想起義父呂-平日所說,料知此女不是朱、白兩家子女,也必為師父好友龍九公一家,所以被擒時先說姓雲,後說姓風,明與“雲龍風虎”隐語相合,最後被三兇聽出破綻,又改說是姓封。

    照着雙方交誼,無論如何也應将其救走,便告小妹不要露面,好在黑摩勒師徒業已脫險,必能追上,不必忙此一時。

    随助黑摩勒師徒毀去火箭信号,将賊殺死,催其起身。

    匆匆移去賊屍,一同趕往鐵花塢。

     一進谷口,便遇車、卞二人帶了龍綠萍走來。

    車衛說:“三兇和芙蓉坪來的賊黨已受重創。

    因其另有強敵作對,也是我的熟人,為救綠萍而去,今夜事情正好落在他的身上。

    雙方見面時把話說明,本定托人護送綠萍回去,你們來得正好。

    黑摩勒師徒此去十九成功,不必追得太急。

    此女重病未愈,落水時并受内傷,可将她送往彭郎矶,先尋隐居當地的老前輩向超然,請其醫治。

    此人性情古怪,與青笠老人曾有嫌隙,但他和我至好,拿了信去便可化解。

    事完,由他護送過江,還可免去賊黨侵害。

    ”六人便照所說而行,剛走出不遠,便與阮氏姊妹相遇。

    男女八人合在一起,一同上路。

    因有高人指點途向走法,中途又遇青笠老人派來迎接暗護的兩個能手,一個賊黨也未遇上。

     到了彭郎矶,向超然竟先得信,因綠萍服藥之後,當日不能見風,端木琏本是女子扮作男裝,師長均與青笠老人不大投機,便和綠萍随後起身,等小妹廁來,同往小菱洲。

    先還不知二伊叛師,人已先往小菱洲。

    黑摩勒師徒也剛追去不久。

    渡江時節,發現兩個幼童駕一小舟,其行如飛,如似有心賣弄。

    呂不棄從小生長湘江,水性極好,看出幼童所用是枝鐵槳,心中奇怪。

    向超然因聽良友之勸,往見老人,釋嫌修好,同在船上,笑說:“這兩幼童必有來曆,不妨試他一試。

    ”呂不棄駕船極快,聞言立時繞往前面,看準來船截江亂流而渡,急駛過去。

    本要将其攔住問話,江明先因鐵牛倒坐,相隔又遠,不曾看清。

    這一臨近,轉面側顧,認出鐵牛在内,低喝:“師姊且慢!是自己人。

    ”呂不棄忙将雙槳一扳,剛由來船前面繞過,水流太急,兩船相隔已遠。

    小妹姊弟見黑摩勒不在船上,本想回舟追回,向、呂二人均說:“二童對面說笑,神态從容,也許黑摩勒人在孤山,二童不是駕舟出遊,便是奉命他往。

    到後自知,何必多此一舉?”說完仍往孤山駛去。

    江明因是背向來船,諸女頭有面紗,故此鐵牛不曾看出。

    見完青笠老人,領了機宜。

     次日,老人見二伊未回,料其抗命,本就大怒,同時又聽人報,二伊已與水氏弟兄勾結,同往小菱洲蠱惑龍、郁兩家後輩,并有投賊之意;越發氣憤,親筆寫了一信,命衆人趕往小菱洲去見兩家長老和龍九公,照書行事。

    小妹等剛到路上,因向超然先回,已先得信,知道衆人就要起身,便令端木琏、龍綠萍駕舟趕來,恰巧中途相遇,同往小菱洲趕去。

    到時,黑摩勒師徒連同兩家男女少年,均被九公用蕭聲引往洲南竹林隐僻之處,同時發現外客來訪,所以一曲未終人便走去。

     九公乃龍家族祖,孤身一人,沒有子孫,表面不大管事,實則本領最高,暗中主持,除洲主龍吳外,以他權力最大,無事不可做主。

    當日原因近來兩家後輩行止不檢,常犯家規,近并引鬼入室,故意假手外人使知警戒。

    見過小妹等來人,便令去往洲南竹林擒賊。

    阮氏姊妹斷定賊黨必由水路逃走,正在防備,因見敵人暗器陰毒,恐衆受傷,趕往相助,差一點沒被逃走。

    見那老頭不特武功驚人,聽口氣竟是父親尊長,心方一動,忽然想起父親常說的一位太師伯,忙即跪倒,笑說:“你老人家便是昔年湘江投水的大師伯麼?”老頭接口笑道:“你既知道,不必多言,照我所說行事,快到那面去吧。

    ”呂、江諸人也同趕到,聞言未及拜見,老頭已轉身走去。

     阮氏姊妹知道此老性情,忙将衆人止住。

    再往側面一看,水雲鹄雖然受傷被擒,人已半死,黑摩勒那面卻幾乎受了重傷。

    同時,湖邊有一小快船如飛駛來。

    船上隻有一個中年婦人,全身佩帶有不少刀劍,滿臉殺氣,目射兇光,惡狠狠縱往前面岸上,連船也沒有系,急喊一聲,便朝水雲鴻面前撲去。

    忙同趕往,到後一同,才知黑摩勒連勝之餘未免輕敵,不知水氏弟兄均有驚人武功,大的更強。

    方才連傷兩人,乃是對方大意,見他手無寸鐵,沒想到手中還有兩隻小鋼镖,那镖又是異人傳授,百煉精鋼,鋒利無比。

    硬功多好的人,事前如無防備,也禁不住,何況水雲鹄正想用暗器傷敵,心神已分。

    自己得勝,全出僥幸,仗着心靈手快,身法靈巧,出其不意,将水雲鴻踹了一腳,就勢飛縱出去,退出老遠,心更得意。

    倒地之後,方想這一腳少說也有五六百斤力量,休說人的手指,便是一根極粗的樹幹或是石頭,踹上也非碎不可,敵人如何未傷,踏将上去,彈力這等強法?忽聽敵人大聲笑罵,目光到處,瞥見鐵牛已與主人聯合,同追伊華,另一面又有幾個少年男女分頭趕來,為首兩人已先跑到湖邊,正是望雲峰阮氏姊妹,呂不棄同了江小妹也從右側一面追到,身後還有數人,均是同輩好友,義弟江明也在其内,本是一路,忽又回身往追鐵牛,餘人均離當地不遠,不由喜出望外。

    高興頭上,竟把方才所想忘卻,對于敵人所說也未理會。

    就這目光旁注、心神略分之際,忽聽呼的一聲,敵人已由前面淩空飛來,身在空中,雙手齊張,宛如一隻大老鷹當頭撲到。

     黑摩勒藝高人膽大,明知敵人厲害,仍想迎敵,剛把雙足用力一點,待要施展七禽掌法,不等敵人下落,就勢反擊,猛聽身後有一老人大喝:“此是飛鷹鐵爪!你功夫不曾到家,硬對不得!”心方一動,人已縱起,雙方相隔還有一兩丈高遠,便覺一股極強烈的壓力,随同敵人帶起來的疾風,從對面猛襲過來,敵人兩手,鋼鈎也似,已由分而合縮向胸前,快要迎頭抓到。

    這才看出厲害,心中一驚,忙即施展七禽掌法中“驚燕穿簾”的解數,身随來勢一偏,往旁側轉,再将雙手一分,身子一挺,“魚躍龍門”,往斜刺裡平蹿出去。

     水雲鴻恨毒黑摩勒,滿拟萬難逃脫毒手,眼看擊中,不死也必重傷,不料對方身手如此靈巧輕快,真和飛鳥一般,比方才兩次縱起動作還要神速。

    最氣人是上來也曾防到敵人身輕力健,縱躍如飛,容易閃避,并未施展全力,打算看準來勢,然後盤空下擊。

    及見敵人見此猛力聲勢,非但不逃,反倒迎面飛來,以為此舉正合心意,忙以全力發難,萬想不到會在危機瞬息、千鈞一發之間居然滑脫。

    一下撲空,去勢太猛,無法收轉,不由怒火上撞,厲聲大喝:“小賊今日死在臨頭,還想逃麼?”說罷,腳才沾地,重又飛身縱起,轉朝側面飛撲過去。

    這次因覺敵人身手靈活,格外留意,心正暗罵:“小賊,我已試出你七禽掌,不出我所料,在我這飛鷹十八撲之下,任多狡猾,休想活命!”忽聽有人“哈哈”一笑,百忙中未及細看,正往前撲去。

     黑摩勒仗着高人傳授,雖未被他撲中,但已看出厲害,暗忖:這厮一雙鬼手下過苦功,隻要正面不被抓中便可無害。

    正想施展乾坤八掌,看準來勢,地面迎敵,等将對面來勢避過,再行回攻。

    不料敵人數十年苦功練成獨門絕技,動作快極,剛一沾地,“蜻蜓點水”,重又飛身撲來,眼看全身已在敵人掌風籠罩之下,暗道“不好”,正打算施展乾坤八掌敗中取勝的險招,索性不躲,拼着冒險,用新學的内家劈空掌擋他一下,隻能敵住五六成便有勝望,湊巧還可使受重傷。

    剛把全身真力運在手臂之上,待要往前迎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人影忽由身側竹林中飛出,照準敵人迎去,身子筆直起在空中。

    雙方還未對面,相隔數尺,來人左手反掌一揮,右手往前一揚,水雲鴻已被淩空打落,幾乎跌倒。

    認出來人正是龍九公,立時醒悟,忙即上前拜見。

     九公一面伸手攔住,笑對水雲鴻道:“你不服麼?”水雲鴻朝龍九公看了一眼,忽然失驚道:“我當龍九公是誰,原來是你老人家。

    這還有什說的!領死便了。

    ”九公笑道:“想你當初本是我好友門下,因你兄弟雲鴿淫兇為惡,到處害人,你也受他連累,逐出師門。

    兩次被強敵圍困,均是我解救。

    你曾對我立誓,從此管束兄弟,勉為好人。

    不料竟會投在芙蓉坪老賊門下,往來江湖,做他耳目爪牙。

    我早知道你雖投身賊黨,不過平日揮霍已慣,為守當年對我誓言,又不知我是老賊仇敵,你兄弟又在一旁極力慫恿,貪他重金禮聘,苟安一時,并非本心,也未殺害一個善良,所有為惡之事均是你兄弟所為,與你無幹。

    此次來我小菱洲,一則受了老賊多年重禮,以為得人錢财與人消災。

    你弟再一強勸,同時巧遇伊氏弟兄兩個敗類,兩下合謀,打算殺死黑摩勒,就便探看小菱洲虛實,并将伊氏弟兄引往芙蓉坪,獻那所得寶劍,報答老賊好處。

    先并不知我是昔年和你師父時常往來的風師叔,這還情有可原,但聽你方才所說,分明看我龍、郁兩家後輩均是無知無能的少年,生出惡念,公然叫陣,打算少時得勝逃走,他們一攔,立下毒手,太已目中無人!你弟更是可惡,妄想用他毒藥暗器暗算他們,先被幾個外來女客将鐵羽飛蝗破去,逃時又遭惡報,被我一位老友隔水一掌打昏水内。

    我料他已受内傷,必難活命。

    你的罪惡雖然比他較輕,但你來作奸細,當已聽說這裡的規矩。

    還有你那妻子陳玉娥乃我故人之女,我十五年前兩次救你,俱都看在她的份上。

    你夫妻平日均在一起,今日怎未同來?現在何處?” 水雲鴻自見九公,便恭立一旁,面帶憂急之容,聞言好似有了生機,躬身答道:“侄女玉娥屢次勸我,說兄弟為惡多端,必有報應,最好和他分開。

    小侄總覺骨肉之情,又受芙蓉坪多年重禮,恐人見笑,因循至今,兄弟又不聽勸,想起便愁。

    這次奉了老賊密令,暗害黑摩勒或是生擒回去,玉娥又曾勸阻。

    無如老賊厲害,常時命人來尋,昨日又派了兩個著名水賊來約下手,迫于情面,隻得答應。

    當其未來以前,剛在湖口附近探出黑摩勒下落,并還見過一面。

    正想下手,忽遇都陽三友出頭阻止,小侄夫妻便知不妙。

    無奈勢成騎虎,兄弟和賊黨當面再一激将,無法改口,才在暗中約定,隻等殺死黑摩勒,将伊氏弟兄連人帶劍送往芙蓉坪,拿了老賊酬謝,便是兄弟不肯,小侄夫妻也必洗手歸隐。

    玉娥這類事向不出手,因聽我說隻此一回,也帶了幾個同黨,坐了自用快船在後接應,此時如來,必在烏魚灘附近。

    ”還待往下說時,忽然瞥見乃弟昏倒水中,被人拉起,似已傷重身死。

    正在傷心落淚,又聽婦人哭喊之聲。

    回頭一看,正是妻子陳玉娥,全身披挂,趕來拼命,另有好些少年男女已由前面沿湖追來。

    知其天性剛烈,夫妻情厚,當着九公,恐其無禮,忙即轉身,飛步迎上。

     黑摩勒和旁立諸人正要追他回來,九公笑說:“他不會逃,最可惡是他兄弟。

    此人頗有用處,你不妨做個好人。

    ”說時,水雲鴻已先大聲疾呼:“恩人風師叔便是此地諸位長老之一,快些同我上前領罪,不可無禮。

    ”話未說完,玉娥已認出九公立在前面,丈夫也還未死,忙把身上所插兵刃暗器連皮帶套匆匆取下,一同趕來,撲地便拜,哭喊:“恩叔,侄女情願代夫領死,千萬饒他一命!”九公見他夫妻跪在地上,一個哭喊,一個落淚勸說,争先求死,面色一沉,喊道:“你們快些起來!我見不慣這樣亂七八糟的瞎吵。

    就是要死,也要把話說明。

    這裡的事,你是如何知道?” 玉娥起立,忍淚答道:“侄女該死!先同三個水賊趕來接應,中途發現人蛟惡鬥。

    三賊自恃水性,又見黑摩勒在船上,貪功心盛,入水窺探,想要乘機下手。

    後由水鏡中看出三水賊和姚五他們均為敵人所殺,才知暗中還有能手。

    正往來路逃回,忽然想起丈夫尚在此地,敵人如此厲害,心中不安。

    觀望了一陣,見那麼厲害的惡蛟竟為敵人所殺,越發害怕。

    浪平以後打算悄悄掩來,将他弟兄接回,忽一穿黑衣的秃老前輩跳上船來,說起他弟兄兇多吉少。

    經我再三哭求,才說他是先人老友,覆盆老人也來此地,蛟便是他所殺。

    由随身旁取出一塊竹牌,說是當年中條山群英大會,數十位老前輩議定的免死牌,能否趕上卻不一定。

    侄女得信,心膽皆寒,水性又不甚佳,加急趕來,老遠望見雲鴻被人淩空打落,以為到晚一步,誤了丈夫性命。

    到時,又見二弟雲鴿打死水内,越發情急。

    事前原有準備,雲鴻一死,便與敵人拼命,并不知恩叔在此。

    還望看在先人與那位老人份上,格外開恩,饒他一命。

    ”說罷獻上竹牌,淚流不止。

     九公将牌揣起,正色說道:“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我乃主人遠族,一向客居在此,雖和我的家一樣,能夠做兩分主,但是這裡對于奸細必殺無赦,就有這面免死牌,也難由我壞了規矩。

    ”玉娥聞言,急得渾身亂抖。

     黑摩勒和江小妹見他妻夫情長,心中不忍,知道九公故意做作,同聲急口道:“這位大嫂實在可憐,便她丈夫也非惡人。

    這裡規令雖嚴,還望老前輩做主,想什方法救他才好。

    ”水雲鴻聞言,朝二人看了一眼,并未開口,玉娥已朝二人拜道:“你兩位真是好人,如能代向恩叔和各位長老求情,殺身難報。

    其實這都是他那個禽獸兄弟害他的,他何嘗不知善惡好歹呢?不怕諸位見笑,他骨肉之情太厚。

    十年前,水老二調戲我兩次,我和他說,他都若無其事,反倒勸我不要與他一般見識,還說什麼别的?”水雲鴻在旁低語道:“你何必如此氣苦?老二醉後無禮不就是一回,次日已向你認錯了麼?當着外人,說他作什?”玉娥氣得哭道:“你這糊塗蟲哪裡曉得!這禽獸第一次不曾如願,被我告發,隔不多天,又用陰謀毒計想要用強,我還幾乎被他所傷。

    我因見你雖然勸我,表面不說,人卻氣病了好幾天。

    你雖說是感冒,并非為了此事,我卻明白,恐你痛心,人又氣病,隐忍至今。

    後來勸你以船為家,便為避這禽獸。

    我當時受他威逼,與之拼命,臂傷尚在,你當是假的麼?我已看出恩叔憐我身世,也許生機未絕,但見那禽獸一死,你未必不記仇恨,又去從賊。

    你雖不會忘恩負義,敢于違背恩叔之命,我不說出這些醜事,你仍難免傷心,誰不知家醜不可外揚呢?”說罷,淚流不止,水雲鴻也不住搖頭歎氣。

     九公朝玉娥笑道:“多年不見,你還是小時那樣聰明,有此無發老友免死牌,生機并非沒有。

    第一,須要洗心革面,改邪歸正,然後将功贖罪。

    但是口說無憑,還要兩個保人。

    那劍是他沉入蛟穴,也要他代為取出。

    你隻算得一個保人,還有一個是誰呢?”玉娥聞言,驚喜交集,忙即拉了丈夫一同跪謝,朝旁立諸人掃了一眼,方要開口。

    黑摩勒早得九公暗示,又聽寶劍果在蛟穴之内,越發心定,笑說:“我算一個如何?”九公笑道:“小猴兒不要大大方,他是你的對頭呢!”黑摩勒答道:“我已聽出他夫妻的人品,情願保他,決無後悔。

    那口寶劍,隻有地方,我便能取,也不必請他代勞。

    那兩個姓伊的叛師小賊,卻是容他不得!” 九公笑罵道:“你這小猴兒實在淘氣。

    來時分明帶有青笠老人令符,偏不取用,差一點沒鬧出事來。

    伊氏弟兄得有青笠老人傳授,雖因人品心術不正,老人不放心,未傳本門真訣,但他二人用功極勤,又肯虛心讨教,常經黃生指點,武功全部不弱。

    大的被你打傷,乃是一時疏忽,僥幸成功。

    這兩人如其合力來攻,你想将他們除去,決非容易。

    他和我這裡幾個無知後輩交情頗深,小的此時是否逃走,還難說呢!”說時,鐵牛先自趕到,說:“方才伊華乘機逃走,鐵牛追出不遠,被這裡兩位叔伯攔住,說:‘那一帶向例不許外人走近,伊華不會逃走。

    九大公已然出場,我們已知你師徒不是外人,可速回去,我們自會向他弟兄查問明白,再來便了。

    ’” 九公眉頭一皺,一問伊華所去之所,轉對水氏夫婦道:“黑摩勒為人,你夫妻當已知道。

    難得小小年紀,雖然膽大氣盛,竟能以德報怨。

    我并非代他賣什情面,隻為你妻,故人之女,人又極好,你雖從賊多年,并無大惡,拼擔一點責任格外保全,既然饒你,便不使你難堪。

    方才的話想已聽明,你意如何?” 水雲鴻凄然答道:“侄兒夫婦蒙恩叔兩次救命之恩,便無今日之事,也必惟命是從、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以前為了弟兄情厚,明知二弟不肖,終想委曲求全,沒料到如此可惡。

    今始悔悟,挽救已遲。

    現蒙恩叔不殺之恩,萬分感激。

    為免嫌疑,還望恩準侄兒夫婦随侍恩叔隐居在此。

    一則免去有人多心,二則老賊見所派來的賊黨,連同侄兒夫婦兄弟三人全數失蹤,必以為死于敵手。

    好在此次所派賊黨均是水旱兩路的能手,隻有三人後來,又為黑老弟等所殺。

    姚五昔年黃河大盜,洗手之後,形蹤最是隐秘,此次應約而來,連他家裡人都不知道,決不至于走漏風聲。

    時機一至,恩叔如有使命,或明或暗,均有不少便利,免得離開此間,遇見賊黨,多生枝節,不知可否?還有那口靈辰劍,外人得去必不會用,一個不巧反為所傷,現沉蛟穴泉眼之下,水性稍差決難下去。

    何況還有三條惡蚊,均有一丈多長,力大無比,猛惡非常,偏巧水口又被母蛟沖破,無法隔離。

    這三條惡蛟兇惡長大,又通靈性,放入湖中,久必為害,再想除它,更是艱難。

    并非小看黑老弟,此事原是孽弟陰謀,弄巧成拙,下有泉眼,多麼艱危,也應由小侄将其取出,奉還原主,才是道理,恩叔以為如何?” 九公笑說:“我深知你為人心性,無須表白。

    既肯放你,去留任便。

    黑賢侄尚且信你,何況于我?不過你說的話也頗有理。

    此時回去,遇見賊黨,必生疑心,多出枝節。

    在此暫住,将來遇事果有用處。

    少時我便命人為你夫婦安排住處便了。

    當初大小四蛟竄入水洞之時,大家本要将其除去。

    我因昔年看出洞底藏有泉眼,但是石堅口小,洞中水大,更有暗流,不是尋常人力所能開通,雖是本洲一個極大的水利,用處太多,盤算多年,苦無善法,難得有此巧事,想将四蛟馴養訓練,将來借蛟之力開通兩處泉眼,以便利用水力,興建各種水磨、水車灌溉田畝。

    後見大的一條初來時,蛟尾已被斬斷,藏伏水底,尚還老實,等到蛟尾重生,漸漸野性難馴,常在洞中發威怒吼,亂竄亂迸,便恐出事,想要殺以除害。

    後見小蛟靈巧解意,殺母留子,于理不合,我和諸位長老又給它吃過兩次苦頭,居然安靜了些,方止前念。

    上月見小蛟成長大快,都是雄體,比大的還要猛烈狡猾。

    兩家後輩年幼無知,均喜調蛟為戲。

    中有一蚊突發野性,縱身出水,一尾掃上,洞壁上面崖石竟被打裂一大片。

    如非我事前準備周密,人立之處均有退路,加上好些防禦之物,必有三人被蛟打死。

    他們都喜那皎,恐我除害,并未告訴。

    我已看出天生惡物難于制服,每當兩家後輩前往調弄,老蛟必在鐵閘之外怒吼作勢,與小蛟鳴聲相應,似在一旁指點,生了殺人兇心。

    當初原恐除它不易,稍一疏忽便毀水洞奇景,又想借它之力開那泉眼;今日才知這東西端的兇狡非常,竟欲用水磨功夫攻穿兩條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