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回 萬頃縠紋平 何處巨魚翻白浪 孤舟風雨惡 有人半夜閃紅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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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自有話說。

    為免洩機,被狗賊套去,想由我口中說出真相,決辦不到!真要當我奸細看待,那也無妨。

    那四個叛徒賊黨不是立在一旁做賊心虛,面紅耳熱,暗中咬牙切齒,恐被你們看出,假裝鎮靜,恨極我師徒又不敢發作麼?你們不妨叫他過來,不管是一對一或是以多為勝,雙方先打一場試試。

    你們引鬼入室,還要執迷不悟,隻被我擒到一個,不消片刻,包你明白好歹。

    但我師徒隻有兩人,他們卻是四個。

    我這徒弟跟我日子不久,本領太差,全數生擒恐難辦到,必須防他逃走。

    我如真是奸細,逃還來不及,哪有固執成見,非将寶劍取回不走,事前還代主人擒殺外賊,自我麻煩之理?你們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還說什麼?你看,除你二位和有限幾人還未醒悟而外,你那别位弟兄姊妹,不是旁觀者清,多半改了主意,不拿我們當作敵人看待了麼?” 郁文怒喝:“這裡規矩,除對仇敵外賊,向例不容外人動武,何況他們是客。

    我們兩家的人一向全力同心,豈能受你離間?乖乖束手受擒,免得我們動手,多吃苦頭!”龍騰更是破口大罵,并将身後佩刀拔出,把手一揮,率領幾個同黨少年便要上前。

     郁馨在旁看出不妙,黑摩勒又是手無寸鐵,雙方惡鬥已難避免。

    心方一急,先聽鐵牛怒喝一聲:“放屁!”一把又長又窄、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看去毫不起眼的兵器已先拔出。

    同時又聽黑摩勒哈哈笑道:“我現在已知師門淵源,如何還肯與你二人一般見識?此時我已改了主意,你兩個不懂事,莫非那四個無恥狗賊隻會裝聾作啞,我這等說法,他沒長耳朵,憑着主人兩句門面話,就不敢和我對敵麼?” 郁文怒喝:“上面地窄,你二人隻有一條破銅爛鐵,更易吃虧,快滾下來!先不把你當成奸細,各憑拳腳兵器一分高下,免說我們仗勢欺人,以多為勝。

    反正有人制得你心服口服。

    再要不知好歹,你那石筍是我們平日練功之所,你決施展不開。

    我們當你奸細,一擁齊上,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 郁文原因平日對于郁馨最是信服,兄妹之情又厚,人比龍騰也稍機警,上來雖是一腔怒火,時候一久,連聽妹子和敵人警告提醒,當着朋友衆人,勢成騎虎,少年好勝,雖然不肯輸口,仍同龍騰怒罵叫陣,心中已有顧慮,覺着對頭如無來曆,不會這樣嘴硬,神态自然。

    又見郁馨立在一旁,愁眉苦眼,屢次暗中示意,越生戒心,一時無法改口,意欲釜底抽薪,先不殺傷來人,等用車輪戰法将人擒住,占了上風再說。

    如其形迹可疑,自是理直氣壯,随意發落;如真有什來曆,問明再放,也可免去丢臉,還不至于惹出事來,故此改了口氣。

     龍騰方才被黑摩勒一掌打落,自覺初次出手丢此大人,心中憤恨,但已試出對頭武功甚高,不是敵手。

    本想以多為勝,吵了這一陣,看出旁觀多人似為對頭之言所動,沒有方才起勁,有的并在交頭接耳,暗中議論,面有不滿之容。

    心正憤極,想激衆人一擁齊上,不料郁文如此說法,其勢又不能說他不對。

    恨到極處,犯了童心,打算蠻來,剛怒喝得一聲:“不管别人,我先要你狗命!”說罷,舉刀正要縱上,忽聽黑摩勒笑道:“冤有頭,債有主。

    你想和我動手,沒有那麼便當。

    我先打個樣兒,與你看來。

    ”頭兩句活剛一出口,龍騰人已往上縱去,還未落在石筍之上,一條人影已淩空飛起,同時眼前又是一條人影一晃,身也落在石上,看出那是對頭徒弟鐵牛,耳聽下面連聲嬌叱,急呼:“騰侄且慢,不可動手!”心更有氣,揚手就是一刀。

     鐵牛已得師父指教,先又生了一肚皮的悶氣,一見敵人刀到,師父人已飛走,暗罵:你這麻皮最是可惡,不是師父有話在先,休想活命!念頭還未轉完,手中刀已擋上去,跄琅一聲,斬為兩段。

    龍騰去勢太猛,不知敵人的刀如此厲害,輕敵太甚,本非受傷不可,幸是為人忠厚,雖然氣極,因見對方一個小孩,不忍殺害,百忙中把刀一偏,想傷敵人左膀,沒有殺人之念,否則鐵牛雖不傷他,驟出不意,非被斷刀誤傷不可!不禁大吃一驚,哪裡還敢交手?仗着家傳輕功,身子一翻,忙往下縱去,耳聽鐵牛哈哈笑道:“麻皮不要害怕,師父說你是自己人,我隻防身招架,不會傷你,好好下去吧!” 龍騰聞言,惱羞成怒,越發愧憤。

    正待另取兵刃回身拼命,耳聽林外連聲怒吼,已有兩人受傷,一個并還倒在地上,不能起立;跟着,自己這面的人已被郁馨等幾個少女止住,不令上前;黑摩勒傷人之後,重又飛起;不由怒火燒心,匆匆向人取了一口寶劍,正不知趕往何方是好,前面形勢忽然起了變化。

     原來黑摩勒早就想拿伊、水四人開刀,借此示威,給這一班少年男女看個榜樣,免得正面動手傷了和氣。

    先見四賊分成兩起,立在人叢之中,初次對敵,不知對方深淺。

    近在黃山所學空手入白刃,以少勝多和各種身法手法,好些尚未試過,沒有把握,正在盤算。

    四賊因被人叫破機密,各自情虛膽怯,表面裝作鎮靜,說了幾句便去一旁空地之上暗中計議,一面查看地勢。

    被黑摩勒看在眼裡,心想:此時下手最好。

    前聽人說二伊本領頗高,水氏弟兄更非易與。

    自己隻得一人,上來如不先占上風,決難應付。

    想把紮刀帶去,又恐愛徒吃虧,低聲暗告鐵牛:“不到事急,不可出手。

    你那紮刀我用不慣,無須帶去,你自防身應敵,不可大意。

    ” 鐵牛來時已聽說過,知道師父性情固執。

    不要那刀,勸說無用。

    當着許多對頭,又不便多說,急得立在身後不住求告,說:“敵人厲害,師父手無寸鐵,紮刀既不稱手,無論如何,也将師父以前給我的鋼镖帶去。

    ”黑摩勒見下面敵人均朝自己注視,鐵牛隻管絮聒不已,回手抓了一把。

    鐵牛也不怕痛,仍将鋼镖朝他手裡亂塞。

    黑摩勒知他對師忠誠,不忍再抓,暗中接了兩隻,乘着龍、郁二人向上惡罵,口中低喝:“蠢牛不許再鬧!包你無事,有此兩镖,足夠應用。

    莫要被人看出,反而不好。

    ”一面将自己前賜鐵牛的兩隻小鋼镖暗藏手内,面上仍是笑嘻嘻的。

    一面看準下面形勢,一面發話引逗,算計龍、郁二人必要縱身撲來,對方隻一起步,立時下手。

     果然話未說完,龍騰已當先縱來。

    好在早有準備,内家真力先就運足,身子和釘在石上一樣。

    不等敵人縱到,微微往下一蹲,再往上用力一蹬,立時淩空拔起,口中說話,照準左側面四賊立處飛去。

    身在空中,頭下腳上,帶着語聲,朝下飛降,還未到地,揚手先是兩镖,朝伊茂、水雲鹄分頭打去。

     四賊雖有一身本領,不知敵人如此大膽,當着許多主人突然發難,事前還在叫陣,沒露口風,說來說去;加以蹤迹洩漏,未免驚慌,分了好些心神。

    又因對頭共隻兩個小孩,自己這面人多,隻要主人不生疑心,休說全體動手,單是自己弟兄四人、也無敗理,何況主人方才說過,外人不能出手。

    做夢也未想到,對頭會有此一來,來勢又是那麼猛惡神速。

    等到衆聲呐喊,人已到了頭上。

    事出意外,并未看清。

     水雲鹄最是手狠心黑,以為敵人手無兵刃,身子淩空,無法施展。

    心想:此是你來尋我,逼我出手,就是違背主人心意,也不能見怪。

    當此話未說明以前,主人還未生疑,正好殺以滅口。

    剛把身旁暗器匆匆取下,待要朝上打去。

    哪知就這時機一瞥、心念微動之間,敵人已先發難。

    隻見亮晶晶兩道寒光由敵人手上發出,當頭打下,來勢又準又急、相隔更近,想要閃避,已自無及。

     伊茂更是死星照命,明知當日形勢不妙,聽敵人口氣,好似師父已與他成了一路。

    心中估辍,一雙色眼,依然不時注在郁馨身上,正在胡思亂想、心神不定,猛瞥見黑摩勒人影飛來,其急如箭。

    事前因聽主人不許外人出手之言,沒有準備,知道還手不及,忙往旁縱,想要避開來勢再行動手,猛又瞥見一溜寒光在眼前閃了一閃,知道不妙,想避已遲,吃敵人一镖,由左肩腫下透胸而過,當時鮮血直冒,怒吼一聲,重傷倒地。

     水雲鹄總算久經大敵,閃避稍快,受傷不重,也被一镖打中右膀,将半邊膀骨打碎了些,臂上穿透一寸多寬一條裂口,血流不止,奇痛難忍。

    想想在江湖上橫行多年,初次受此重創,不由急怒交加,強忍痛悲,身子一晃,稍為定神,左手拿了兵刃,便要猛撲上去,同時又聽衆聲喝彩,吵成一片,忙中驚顧。

     原來黑摩勒當着衆人,有心賣弄,縱得又高又遠,乘着下撲之勢,先是“魚鷹入水”,頭下腳上,箭一般朝下射去,觑準伊、水二賊,揚手就是兩镖,分别打傷。

    眼看離地隻有一丈多高,忽把身子往上一翻,淩空一個轉側,雙足一蹬,猛伸兩掌,往外一分,又化成一個“黃鹄摩空”之勢,往側面飛去。

    離地三四尺,頭再往上一擡,輕悄悄落在地上,笑嘻嘻神态從容,若無其事。

     在場諸人始而感情用事,隻聽二伊挑撥蠱惑,還不知道利害輕重。

    有幾個自己弟兄一領頭,全跟了來,先前雖是多半含有敵意,内中也有不少明白的人,覺着事關重大,不問黑摩勒是否奸細,照龍、郁二人所為,均犯家規,不是兒戲,便在一旁觀看,聲都未出。

    及見來人小小年紀如此膽勇,又有一身驚人武功,俱都心中贊美。

    後聽郁馨發話警告,來人又是那等說法,這些少年男女本極聰明,隻為首數人騎虎難下,尚未醒悟,連那少年好勝,喜事盲從的二三十人,也都回過味來,漸漸消了故意,生出同情之想。

    隻為兩家弟兄姊妹情感素厚,為首諸人已然怒極,當着外人不便出口,心情已早改變。

    後見黑摩勒師徒竟有這高本領,龍騰也是小一輩中的能手之一,先被對方一掌打落,二次縱起,又被對方一個形如村童、貌不驚人的徒弟一刀将所用兵器斬為兩段,敗退下來。

    乃師本領更高,直如一個大飛鳥,上下飛翔,身已淩空下降,那麼猛急之勢,快要到地,連發飛镖,傷了兩人又複轉身,往旁飛落。

    這等身法從來少見,何況這點年紀。

    人心自有公道,由不得紛紛脫口,春雷也似叫起好來。

     黑摩勒看出主人敵意已消多半,隻為首數人礙于情面無法下台,心更拿穩。

    一看落處正在郁馨的面前,越發高興,方低聲說得一句“辛大兄托我帶來一物”,郁馨恐他當衆說出,忙使眼色,把纖手微擺,故意喝道:“你們雙方既是不解之仇,你又打傷兩人,還不快去應敵?好在都非本洲之人,暫時破例,先由你們分一勝負也好。

    ”說時,伊華見乃兄重傷倒地,怒發如狂,惡狠狠由後追來。

    黑摩勒看出郁馨尚有隐情,忙即住口,将頭微點,正要回答,忽聽身後怒喝,知有人迫來,忙喊:“這裡人多,那邊打去!今日不将叛徒賊黨全數擒殺,決不甘休!主人如尚看得起這幾個狗賊,便請旁觀,隻不想逃,便非奸細。

    ”話未說完,又是聲随人起,帶着語聲,平地縱起,朝側向湖濱空地之上曳空而降。

     衆人見伊華持刀在前,水雲鹄本也随後追來,剛一舉步,忽被水雲鴻止住,伸手撕下一片衣襟,由身旁取出藥粉,去往一旁代紮傷處;二人似在低聲說話,神情雖然憤怒,卻都帶有愁急之容,自己受傷不輕,好友又被敵人打倒,已有多人趕往救護;他二人并未朝伊茂看一眼,自往一旁包紮傷處;水雲鹄先前那麼憤怒暴跳,欲與敵人拼命,不知何故,忽然減了許多威勢;旁觀者清,都覺奇怪。

    伊華已一路急縱飛馳,趕到黑摩勒身後,相去不過三數尺。

    黑摩勒好似背上生有眼睛,連頭也未回,口中發話,人已飛起,又是一縱八九丈。

    衆人由不得又紛紛叫起好來。

     事有湊巧,黑摩勒落處,正在水氏弟兄身後,回身雙手一攔,笑道:“這裡離湖甚近,你兩個仗着會點水性,想做小泥鳅,由水裡逃走麼?也不想想,你們同來那幾個水賊在烏魚灘前怎麼死的?水裡那兩位比我本事更大,水賊姚五才一照面便回了老家;那麼長大的惡蛟,被那老人家一劍殺死;你兩弟兄如何能夠逃走?你不是和伊老大是朋友麼?他受傷倒地,眼看快死,你們看都不看一眼,越溜越完,索性裝着醫傷,溜到竹林外面,安的什麼心思?如今水陸兩面都有你的道場,主人大概十九明白,就有兩個繃面子死不認錯的,也不相幹。

    你們沒見他們都在袖手旁觀,由我收拾你們,不再上當了麼?乖乖過來,跪倒就擒,還可落個痛快;多費力氣,又逃不走,何苦來呢?光棍一點多好!” 說時,衆少年男女已被郁馨等幾個少女止住,說:“今日之事好些可疑,事關重大,我們不能再講情面,鬧什意氣。

    此時我們已看出幾分,别的雖還不敢拿定,這師徒兩人卻可由我姊妹擔保,先讓他們分一勝負。

    無論何人或勝或敗,隻一想逃,便是做賊心虛。

    一切等請來九公再行查問發落,或是由我們往七老堂,按緊急機密大事敲動雲闆,求見請示再作道理。

    騰侄、五哥和各位兄弟姊妹,隻不要放人逃走,千萬不可動手。

    如其我們把事料差,自向兩輩長老大公領罪,按照家法處置便了。

    ” 這時,除龍騰外,郁文等為首諸人也都有些情虛:發話五少女不是年輩較長,便是本領極高,素得長老歡心,遇事能作兩分主意,照此說法,分明看出破綻,否則決不敢如此拿準。

    想起黑摩勒所立石筍,本來偏在竹林邊上,伊、水四人先是雜在人叢之中談說靜聽,自從黑摩勒說他們奸細,漸漸由分而合,往旁移動,走向林外一面。

    未了,放着受傷好友不問,也不朝敵進攻,借着醫傷,走往林外近湖空地之上。

    本覺形迹可疑,再看伊華,本是惡狠狠追來報仇,黑摩勒縱向一旁,正要回身追去,因聽衆少女大聲一說,雖然裝未聽見,腳步忽然減慢,神情也頗慌亂,中途瞥見黑、水二人已然動手,忽又舍了敵人,往伊茂身前跑去,大有心虛神氣。

    聽完前言,全都警覺。

    内有兩個和龍騰最好的,見他還在暴跳怒吼,想要報仇,忙即上前攔住,告以利害。

    同時,大家也部分開,繞向兩旁,暗中戒備,同聲附和:“何人要走,便是可疑。

    四位外客,千萬不可離此而去,以免我們為難,傷了朋友和氣。

    ” 另一面,黑摩勒話未說完,二水全都大怒。

    水雲鹄想要上前。

    被水雲鴻使一眼色止住,冷笑道:“小賊休狂,今日有我沒你,少時倒看奸細是誰!血口噴人,妄想離間,有什用處?我們礙着主人規條,不便動手,正愁無法拿你出氣,你這樣取巧賣乖,再好沒有。

    ”說罷,也不取出兵刃,回手脫下長衣,雙手一分,左手平伸,右手挽着一個劍訣,虛搭頭上,朝着黑摩勒冷笑道:“小賊不必多口,我先動手,道我欺小。

    有什本領,施展出來吧。

    ” 黑摩勒見方才水雲鴻還是咬牙切齒,滿面獰厲之容,轉眼之間,直似換了一人,立在地上,氣定神閑,又回複了湖口途中船頭獨酌、從容不迫的氣概,如非多了一個架式,看去分明是一個有修養的清秀文士,哪像什麼江洋大盜?再看水雲鵲,傷處已然紮好,立在一旁,雖然目蘊兇光,面上神态也轉安詳,不留心,決看不出是個受過重傷的仇敵。

    龍、郁等為首幾個少年,正朝二伊身前趕去,看神氣是想向其慰問。

    郁文和另兩同伴行至中途,忽然被人喚回,隻龍騰同了二人走近。

    雙方問答雖聽不真,伊華應付似頗巧妙。

    伊茂已由地上掙起,并未曾死,伊華将其扶住。

    龍騰同了兩個少年男女恰好趕到,相助扶持,正往側面走去。

    知這四人均是勁敵,面前兩賊更為厲害,如非手快先傷兩人,事尚難料,忙喝:“那兩個叛師的賊,千萬不可放走!我因一人對付四個,嫌他麻煩,所以上來先打傷他兩個。

    這兩水賊乃芙蓉坪賊黨,關系太大,其勢不能兼顧,你們小心一點!” 水雲鴻還未開口,水雲鹄忽然想起一镖之仇、在旁獰笑一聲,側顧說道:“大哥,小賊上來便乘人不備,用暗器冷箭傷人。

    這類好刁狡猾的狗賊,和他講什過節理路?”水雲鴻笑道:“我豈不知小賊仗着一點鬼聰明橫行江湖,膽大妄為,專用冷箭傷人,不能容他活命?但他上來便用反問說了許多鬼話,手中又無兵刃。

    刀槍無眼,就此殺死,難免有人多心。

    雖然我們弟兄有事在身,到底先将他擒住,當着主人問明真假再走,才可交代。

    我弟兄對敵,照例先讓敵人三招,不能因你受他暗算壞了規矩,不然我早就動手了。

    ” 黑摩勒見他仿佛一個釺子釘在地上,貌相神情雖極文秀,手臂剛勁有力,始終未見絲毫搖動,右手中指和食指一樣長短,指頭平秃,分外光滑。

    行家眼裡,看出内功極好,嘴雖說得大方,實在不懷好意,聞言笑道:“你兩弟兄不必搗鬼,說什反話?明想用内家重手法将我打死,還要假裝大方,你真小看我和這裡的人了。

    你不是說照例要讓敵人三招麼?這大便宜了!不過說話須要算數才好。

    ”說時,水雲鴻知他人小鬼大,武功精純,心雖不耐,依然全神貫注,靜以觀變。

    水雲鶴卻早忍耐不住,怒喝:“小賊隻管絮聒作什?再不出手,我就不客氣了!” 黑摩勒原是惜着說話,暗中查看對方神色,準備乘機下手,先将大的打倒,剩下一個受傷的便好對付,免被逃走,又留後患,并想:話已說明,主人當必醒悟。

    此時想已禀告諸位長老。

    打算多挨一點時候,等到主人發令斷了四賊逃路,然後動手,免得以一敵四,萬一疏忽,逃走一個便是亂子。

    好在開頭占了上風,這不是鬧氣逞能的事,何況寶劍尚在二伊手中,不知放向何處,謹細一點總好。

    及見對方始終目往臼己,一絲不懈,知非易與,急切間又看不出他的深淺來路。

    正打主意,忽聽左側喝罵之聲,鐵牛已和伊華動起手來。

    心中一急,知道不能再等,立時接口說道:“隻要真肯讓我三招,包你送終。

    說了不算,卻是丢臉。

    ”話未說完,縱身一掌,先朝敵人右手斫去。

     水雲鴻雖知敵人狡猾,見他一味油腔滑調,遲不出手,看出是想拖延時候。

    惟恐夜長夢多,雖在着急“,表面卻不露出,沒想到來勢如此神速,并還内行已極。

    自己門戶大開,敵人不由中部進攻,上來先用一掌來研右手。

    方才打好的毒計殺手,不特難于施展,并須防到敵人用内家勁功全力斫到,一個敵他不過,反為所傷,這類硬碰硬的打法必有一方吃虧,不由又急又怒,忙将右手劍訣一撤,身子一偏,打算還手,點傷敵人右肋,偏又吃了過于小心的虧。

     黑摩勒為了自己身太矮小,平日練就好些特别身法,近又學會七禽掌,動起手來,越發靈巧輕快,那一掌本是虛實互用,人又手疾眼快,機警絕倫,并未打算硬碰,上來又将上首避開,由側面進攻、身未落地,見敵人右手撤回,身往側閃,反手朝肋下點到,忙将預先蜷好的右腿,照準敵人手指用力一踹,上面就勢一劈空掌,同時借勁使勁,身子和彈丸一般彈出兩三丈,落在地上,回頭笑罵道:“水老大真不要臉!你不是說讓我三招麼?為何剛一照面便下毒手?你那銅仙掌還沒學到家呢!” 黑摩勒也是膽大輕敵,水氏弟兄本是行家,水大功夫更深,但極深沉精細,臨敵十分謹慎。

    先前看出敵人練就内家勁功,上來并不敢和他硬拼,隻想仗着獨門鐵手指去點敵人要穴。

    及見黑摩勒出手内行,本來更加驚疑,這一劈空掌卻被試出深淺,知道敵人隻是得天獨厚,畢竟年幼,功力尚淺,全仗師長高明,心靈手巧。

    自己苦練多年,功力要深得多,全力反擊,必無敗理,主人這面更無一人攔得住自己。

    就是兄弟輕敵疏忽,上來冤枉,先受暗算,隻要那幾個長老不出場為敵,也有逃走之望。

    念頭一轉,心膽立壯,不由現出本相,哈哈笑道:“本來我還不想傷你,打算擒到交與主人發落。

    如今恨你可惡,我又有事不能久停,将你們兩個小賊除去,我便起身。

    主人是否多心,隻好将來再看真假虛實,暫時也說不得了。

    ”說罷,雙足一點,呼的一聲朝前撲去。

     水雲鹄本受乃兄指教說:“目前形勢兇險,稍為疏忽便要身敗名裂,休想逃脫。

    可恨伊氏弟兄,既然答應殺了黑摩勒便取寶劍往投芙蓉坪,對于龍、郁兩家底細,為何首鼠兩端不肯詳說,才緻鬧得這樣糟法。

    你又上來先被小賊暗算,右臂重傷,好些吃虧。

    雖幸兩家長老近日有事,不肯出動,到底可慮。

    我們越鎮靜越好,乘着主人疑念不深,為首幾個無知小輩還在意氣用事,你那毒藥暗器尚不能用,由我上前先将小賊殺死,或者還可無事,否則夜長夢多,吉兇難料。

    ”聞言立被提醒,隻得強忍憤恨,在旁觀看。

    先見龍、郁等為首諸人仍和自己一起,隻郁馨口氣不妙,看出在場諸人已多生疑,心正不安,又見伊氏弟兄被鐵牛持刀攔住,動起手來。

    主人始而似因對方年小,不好意思相助,隻由伊華一人對敵,伊茂也被旁人扶開。

    不料鐵牛寶刀厲害,兩個照面便将伊華兵器斬斷,如非功力較深,幾受重傷。

    龍騰在旁正要接戰,忽然跑來男女二人,說了兩句,也未聽清,龍騰忽然不戰而退。

    伊華心中有病,已先乘機逃走,主人反和鐵牛一起随後追去。

    越料形勢不妙,一聽乃兄發話追敵,暗忖:憑我弟兄二人的本領水性,便是主人明白過來,反臉為仇,也不在心上。

    右手雖傷,上藥之後痛已止住,身旁現有好些陰毒暗器,怕他何來?說好便罷,少時逃走,主人如其攔阻,索性殺他一個落花流水,也叫他知道芙蓉坪來人的厲害。

     水雲鹄兇心才起,忽聽竹林旁邊好似有人笑道:“我這裡來賊照例有來無去,随便想逃,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心方一動,猛瞥見敵我雙方形勢已變。

    同時又聽呐喊之聲,為首五女已率衆少年男女,分三面圍攻上來。

    想起郁馨上來冷淡,後又幾次發話點醒衆人,反戈為敵,不由由愛生恨。

    自恃水性過人,乃兄本領更高,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先殺郁馨出氣,順手再傷他兩個。

    好在離水不遠,隻一兩縱便到湖邊,稍見不妙,入水遁走決來得及。

    殺機一動,立時怒喝:“無恥賤婢,如何反複無常?今日休想活命!”口中發話,早将身旁暗器鐵羽飛蝗偷偷取出,裝在拐柄之上。

    準備定當,将身後鐵手拐拿在手裡。

    因吃了受傷的虧,隻剩一隻左手,便不往前迎敵,立定相待。

     先覺敵人甚多,手中暗器一發就是十五根,怎樣也能打傷幾個。

    及至敵人相隔隻兩三丈,這才看出,對方雖是三十來個少年男女分頭夾攻,但都暗中排有陣勢。

    三人一起,作品字形趕來,手中兵器多是橫在前胸,目光注定自己手上,仿佛早知自己要發暗器神情。

    料非易與,試一用力,右臂傷處依然奇痛難忍,才知吃虧太大,人已殘廢了半邊,不能十分用力,好些手法均難施展。

    急怒交加之下,正打算先把退路看好,忽然發現左右兩面敵人,離身兩丈全都立定。

    左側面多了兩個青衣少女,貌相絕美,但是雙眉黑白分列,好似孿生姊妹,方才并未見過,立在最後,似想截斷湖邊逃路。

    正面來敵,本是郁馨為首,同了幾個少女,人數最少,又都女子,快要臨近,忽由斜刺裡飛也似跑來兩個白衣女子,都是手持長劍,容光美豔,貌如天人,腳底極快,晃眼便将前面五女追上。

    身後還有一個小孩,飛馳追來,正是鐵牛。

    想起前仇,不由怒從心起,冷笑一聲,揚手便将拐柄倒轉,往前一指,那多年精心制造并用毒藥煉成、遇見強敵才裝在鐵拐柄上、從不輕用的鐵羽飛蝗,便和暴雨一般,照準郁馨等五少女打去。

     這原是瞬息間事。

    郁馨等五女看出四賊破綻,本在留心戒備,忽聽人報,說是家中來了幾位遠客,拿着青笠老人的信登門求見,十四妹龍綠萍也自生還。

    并說伊、水四人均是叛徒賊黨,不可放其逃走,來客也随後就到。

    這一喜真非小可,立由五女為首,發出警急信号。

    這類信号向不輕用,隻一發出,便是事情緊急,關系重大,無論何人均須聽命,合力上前。

    方才水雲鴻又是那等口氣,衆人本已生疑。

    一聽警号,同時又發現一事,不等五女指點,先照平日練就的陣勢,空出水雲鴻一面,三面合圍而上,各按部位,停在離敵兩丈以外。

    那離得近的幾個,反倒退了下來,三十來人,差不多分化了六七層。

    正等為首五女發話,敵人暗器已先發出,日光之下,宛如一蓬光雨。

    郁馨等為首五女雖是家傳武功,不料敵人暗器一發便是許多,忙舉手中兵器想要招架,水雲鵲第二三批鐵羽飛蝗又相繼發出。

    驟出意料,眼看難于應付,敵人還在發之不已。

     說時遲,那時快!頭發十五根毒釘剛要近身,五女手中刀劍還未打上,就這時機不容一瞬之間,忽聽一聲清叱,接連兩道寒光,帶了兩條白影,突由側面電也似急飛來,隻聽一片叮叮當當之聲密如貫珠,同時瞥見面前人影寒光上下飛舞,急切間也分不出是人是劍,敵人三四起暴雨一般的暗器,全被來人寶劍打掉,滿空飛舞,倒激回去,落在地上。

    緊跟着便見前面又是一條人影,飛鳥沖空,手舞鐵拐,朝湖邊縱去,正是水雲鹄,因見所發毒藥暗器被側面飛來的兩個白衣少女用劍全部打落,反激回來,敵人無一打中,自己反幾乎受了誤傷,不由大驚,料知兇多吉少,未批暗器剛一出手,立時飛身縱起,想要入水逃走。

     水雲鹄也真機警狡猾,方才目光一掃,見那兩個生有鴛鴦黑白眉的少女離水最近,人也隻得兩個,不與身旁敵人一起,再見後來兩白衣少女如此厲害,心疑還有不少能手尚未出面,這兩個也必厲害,臨時變計,以進為退。

    第一縱并不甚遠,先朝左首人叢中縱去,就勢用足全力,持拐一掃。

    這面龍、郁兩家子弟雖有十多人,本領也都不弱,因一見敵人拐柄上帶有極厲害的暗器,一發許多,難于防禦,未免驚疑。

    不知水雲鵲暗器隻剩一發,不敢輕用,那一拐卻用了八成力。

    對面兩人用刀一架,手臂皆被震麻,越發心慌,往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