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雨夜談心傷今吊古 晴窗走筆遣将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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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辭!” 張子複道:“推原其故,盡誤于隆中一對,當劉備走依劉表,地亦荊州,乃知勸表乘操北征,引兵襲許。

    自得諸葛,深信不可與操争鋒之言,複樂三分霸業之利,身有荊州,志反餒矣。

    諸葛明知大勢,終不此謀,其不輕出一言,令向中原者,欲堅一許偏安之約,而信三分天下之策,眩材立智之人,罔不如此。

    此外皆非所願陳,非所願聞;要結主心,政期甯氏,至忘大計,非不知謀也。

    故曰:自誤誤人,莫過于隆中一對,所以襄陽之援,猇亭之敗,諸葛置身事外,自匿不遑,袖手不疊,大抵師心自用耳!千古之下,至不可逃于孺子之口,公論可畏!如是如是。

    ” 周子道:“豈惟孺稚之言,尚有女子之議,日者流宕京師,聽歌自遣,有名女伶李桂芬者,才地聰明,神清骨秀,餘以偶傍妝台,過從清話。

    一日,其師教習連營寨亂彈一曲,紅牙初罷,來問劇情,餘因本演義,畫角描頭,說得活虎生龍,有聲有色,正在津津樂道,興味無窮;桂芬忽止餘問道:‘這時諸葛何方去了?其往抽大煙也乎?’一言而餘語塞,辄亂之道:唯!遍覓煙家,亦未尋得卧龍蹤影,不知又向何方高卧去也!一陣卷簾,突梯而散。

    你看如此譏評,勿謂後世優伶女子之口,即不足畏!說到大儒,更多目光如炬,何隻有宋。

    方餘及冠,又随叔父船山書院,負笈遊學,獲接王湘绮先生席。

    一日奉讀先生古風一首,其詩曰: 秦兵取蜀燒彜陵,吳人上峽燒蜀兵,鼍鼓連天動江水,卧龍空守八陣營。

    平生隻解吟梁父,錯料關張比田古。

    ……荊襄湘越勢首尾,誰令驕将開兵端?江湖咫尺不相顧,空複馳驅五丈原!…… 當時讀罷大喜,急錄寄以告家中弟妹道:“當世經師,也同我輩夙昔一般見解,曷速快讀”。

    弟妹傳誦,喜亦不勝。

    宋儒之論,尚屬迂闊,似未入骨,英雄心事,不能服也。

    湘绮先生,縱橫儒俠,為世所稱,此詩足令諸葛不寒而栗,從而首肯。

    清初王船山先生,即有似此論議,無形流露,自亦英雄所見略同。

    惟船山但說雲長剛愎自用,諸葛無術指揮,所謂不肯明斥古人,為請葛少留餘地意耳!據餘所見,就當日情形,細為推測,雲長與備,同起患難之中,自家材武,曾不讓人,史言諸葛初臨,關張不悅,似于諸葛即能何等折節恭順,更處處受其節制,此為人情所難,何況英雄疏忽,可決其萬辦不到。

    孔明一介書生,南陽高卧,無人過問,還喜自比管樂,一旦玄德百般推崇,奉迎備至,已是登泰山而小天下,目中—位威名蓋世的雲長,獨不甘居卑下,随意酬對,心口自亦難于釋然。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種纖芥微嫌,就不免日就月将,釀成日月之食了。

    後來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六出祁山,鞠躬盡瘁,看來不盡由于感恩先帝,或竟出于我負伯仁的一片衷腸,激發起來的!而到此地步,成敗利鈍,也就自知不可逆料了。

    故陳壽三國志,看清諸葛此點,不善将将,隻說他一句:将略非其所長,這是古人不肯盡言的長處,隻令後世從此六字着想,則當日情形,即能長思得之,而是非亦見了,所以謂之史筆。

    到了湘绮先生,身為儒俠,議盡縱橫,一己周曆兵間,往來湘蜀,失時不用,怅觸懷古,回帆撾鼓,擊碎唾壺!不覺一時感慨,無意中将兩千年底帳,沖口揭破,卻亦言出無心,并非撥開了灰,還要尋孔明細算,故意與他搗亂,諸君子以為何如?”周子言訖,大衆一齊鼓手,贊服他這一大段崇闳透辟而又忠厚委婉的名論。

    此論一出,便壓了卷,于是相與太息諸葛不已。

     左戴二子,出身軍校,軍事學問湛深,戰陣經曆更富,乃又從将略一語指其得失,果然諸葛确亦非其所長,其不能遂成一統宜也。

    二子之談未終,東方已白,時軍閥紛争,海宇騷動,良夜長談,偶然方得,卒不可續,續亦匆匆而散。

    聞鼓鼙而思将帥,愈覺統一材難,對秋風而歌猛士,愈懷時勢英雄不已!正不知今日時勢所造之英雄安在?而未來英雄所造時勢,又何如也!漸對諸葛不敢多持苛論,以相厚非,人同此心,遂竟互約不談,四目相看,無不悒悒寡歡,皆至無法遣悶。

     一夕,坐中忽添佳客,為丹徒宋子小甫,才清體弱,善病工愁,小疾新瘥,來成不速;同人羁旅他鄉,憐伊憔悴,群思慰藉,欲整清談。

    周子忽道:“日來拟編戰史,以紀民國英雄。

    ”衆因乘之,抵掌而談,屈指而數,首溯民元人物,代撰回目,以次而下:為袁世凱頓兵信陽州。

    黎元洪夜走武昌府,黃興兵敗走江甯,孫文棄位計總統,漸至李純兵進九江口,林虎大戰小孤山,蔡松坡雲南起義,陸榮廷廣西稱兵;又有呂超兵入成都府,葉荃暗襲天水縣,于右任兵困三原城,劉存厚敗走神宣驿。

    不過數了七八年,已無一日安甯,竟是四海波騰,萬家煙滅,民生凋敝,元氣摧殘!大家同聲浩歎,誰也不願朝下數了!本來想助高興,轉成神消氣沮。

     周子有識,不許談今,重來說古,以稗官為限,乃及水浒,許為盜經,吳用宋江,頗開舌戰。

    或舉其續部,又及蕩寇志,衆瘕疵之,謂著者軍事學識,非常粗疏,筆墨語言,更無分寸;寫陳麗卿劉慧娘,非如唐傳樊梨花,即似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