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雨夜談心傷今吊古 晴窗走筆遣将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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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除一死外,更無他途使諸葛能統一中原,複興漢室,則大英雄生,時勢必為一變不亡漢室,将無晉代,即無八王之亂,而匈奴羌氏,無隙可乘,或更無五胡之亂,何至中原塗炭,民不聊生!諸葛做盡張緻,不得為大造時勢之英雄,實可痛惜!而當時尊之為師父,後世拜之如神明,三國演義一書,今又脍炙人口,幾于婦孺能知,抑又何故? 曾憶光緒癸卯,湖南鄉試,頭場五論,第一試題,即為三國人材優劣論。

    場中士子,做出不少篇數議論風生文字,卻亦盡将孔明先生,奉坐頭把交椅,說來好似曠古無俦。

    仔細一思,此非童年先人,定即習誦陳言。

    更有從來惡例,恐礙前程,恭敬先賢,不敢得罪;雖不無獨具雙眼的奇材,論古有識的舉子,也不敢抱打不平,公然推倒;隻隐約詠歎,龔定庵詩句:但願天公齊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材之微義,略惜吳魏材多,西蜀材少,諸葛雖能,一人而已,其何能敵的一類話頭,來替古人遮羞,真是一個個牢騷滿腹,冤屈塞喉,終不敢伸,亦不肯伸。

    世無知音,更不必多言多敗,空遭指摘,又不可伸。

    國人不重真知灼見,專主附和盲從,大抵如此,直弄到人材寥落,一無眼光,甯不可歎!然亦太半盡為三國演義所誤,演義又誤于正史,一誤再誤,便人人來正統尊王,自非将諸葛孔明擡上雲天不可了。

    這卻由後人自誤,并非孔明能欺當世,以欺後人。

    孔明尚無偌大材具,讀書得間,全在自己,盡情書不如無書,就可知三國志、三國演義,這類彼此相誤的書,是靠不住的了。

    古人勘明就裡,識破機關,不以大人物許孔明的,隻有詩人杜甫,他有二句,贊歎得好,其詩曰: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這詩内英雄二字,不僅指後來英雄,暗亦點明諸葛,不過三國時英雄一流人物,究算何等英雄,并不言明,可謂言中有骨,杜子之後千餘年,僅以平常英雄許孔明者,則有曹子問雪;曹子之前,善讀三國不重孔明者,早有周子大荒。

    同時更有張子陶公,左于抱初,戴子叔平,都是四海論交,意氣縱橫的腳色。

    因陶公之介,曹周二子,獲以千裡神傾,結成好友,聚首都門,時民國十三年夏也。

    雨夕風晨,縱談三國,在家意見相同,一位諸葛先生,便成體無完膚,無人欽仰!念其五月平蠻,掃除外患,不為無功,曹子因許以由今思古,總算英雄。

    周子道:“大英雄造大時勢,小英雄造小時勢,算便算他英雄。

    惟請葛所造,僅定三分,尚屬乘人弱昧,剪伐同宗,并非出己全力,造成鼎足;既僥幸成功三分之局,勉強算他英雄,也隻能算統一全材三分之一的人物,是一個三分之一的英雄罷了!這方論人不苟,铢兩皆平,随便恭維,卻叫古人軒渠地下,是不可的。

    ”衆皆拊掌稱是。

    周子又道:“人雲亦雲,随聲附和,大抵出于成年,諧俗已慣,有此腐習,亦不盡為演義所誤!青年子弟,頭腦聰明者,懷疑正多,如弟即童而察焉者也。

    弟為湘人,所雲癸卯鄉闱,弟時年才十四,正随叔父,家塾攻書。

    叔父渙舟先生,負有奇材,山林歸老,課讀子弟,優遊自娛,每晚馀閑,群兒辄嬲老人講說三國演義,陸續不辍。

    兄弟十二人,姊妹七人圍來聽講,無不色舞眉飛,大家高興。

    聽至諸葛派遣關公攻打襄陽,後方不置援兵,登時全堂鼎沸。

    —妹年方十二,生性伉爽,恨恨言道:“孔明有意傾陷關雲長,從此我再不恭維他了!”群兒和之。

    卻有老人忠厚,安慰群兒,因曆來皆譽孔明,至是仍不忍糟塌,詳說西川粗定,漢中新得,恐是無人可以援應,亦望雲長出兵馬到功成,豈料全軍覆沒如此迅速,這是天意如斯,三分早定,區區人力,何可挽回!冥冥之中,便不由不錯了。

    大家終不深信,羅羅唣唣,鬧至夜午,方搖頭喪氣,唉歎而散。

    不意次晚續講,書一翻開,孔明的大小繡像,不知早被何兒将他撕掉。

    老人忽見群兒如此胡鬧,生恐神經過敏,竟釀焚書坑儒之禍,于是掩書不說,專舉日後八陣圖,地雷火炮,木牛流馬一類故事,枝葉橫添,天花亂墜的,大講起來。

    以為兒童最愛熱鬧,不去掃興,可以解紛;豈知群兒先入是主,愈不佩服,更說孔明無大将之材,單知使用玩物臨陣,衆口一詞,老人無術,惟付諸一笑而已。

    還有一弟,年才八九歲,于三國人物,隻喜馬超,說他才可算得英雄,聽到馬超兵敗冀城,緻憤滿廢食。

    群兒指呼書呆以笑之。

    及後馬超身死,每晚自去睡覺,更不再來聽講三國。

    可見兒童天真心理,大異成人,而小說感化兒童,力量亦屬不小,卻不必為書所誤,看來均自誤也。

    ” 張子道:“雲長之禍,起于荊州,荊州之争,孫劉皆妄!以喪赤壁之功,而使曹操坐大,漢卒以亡,豈但諸葛不是奇材,孫劉亦不夠人物也。

    故三國之中,真無十分英雄者,宋儒龍州李氏,于此貶之,那段文章,曾記其略道: 赤壁戰勝,孫劉并力荊州,不肯越雷池一步,北向中原。

    今日借荊州,明日索荊州,今日奪荊州,明日分荊州,六七年間,以荊州之故,内自相攻,而中原國賊,乃置之度外;緻使曹操坐大,挾天子而令諸侯,得宴然以移漢柞,孫權不足責,縱敵自私之罪,劉備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