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殼線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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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那被金殼線蟲所殺的男人身邊,鮮血已經變成黑紫色,看上去令人作嘔——那是個三十上下的男子,中等偏上身材,青色的布條齊齊束起長發,卻因為額骨缺損,頭發也軟塌塌趴在一邊。

     這樣一具慘死的屍體,實在沒什麼好看,蘇曠卻看得分外仔細——靴底并沒有任何揚州城之外泥土,手掌隻有長期握刀的痕迹,是的,這是一個老手的傑作,針腳,飲食的習俗,皮膚的粗細,習慣的動作……毫無瑕疵的完美。

     即使是天下第一名捕鐵敖站在這裡,也瞧不出什麼不對來。

     蘇曠的眼裡,卻有了越來越深的悲哀。

     他站起身,忽然深深洗了口氣,一手解下那男子束發的布條,大步離開。

     腦中千頭萬緒,一時整理不清,隻是當務之急……當務之急卻是要盡快找些銀子,重新買匹馬,買把刀。

     說起來那殺手的彎刀,那真是上好的家夥,百煉精鋼,合适的弧度,不輕不重的手感,隻可惜蘇曠并沒有撿死人東西的習慣。

     很小的時候,師父就曾經教導過他,做男人,什麼都可以沒有,但是萬萬不能沒有原則。

    蘇曠一直很慶幸自己有個好師父,或許師父因為他的身世坎坷,怕他走上偏激的歧途,所以對他的訓練或許不那麼嚴格,卻教會了他許多人生最重要的道理,讓他在經曆人生各式風雨之後,依然可以坦坦蕩蕩,開開心心的活着。

     摸了摸懷裡的青布條,蘇曠決心去京城拜見一下師父。

     天色已是微明,揚州城開始展現出特有的活力。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不過對于蘇曠這樣的窮人而言,這滿眼的紙醉金迷就不啻是煎熬了。

     隻是……等一等,揚州城即便再繁華,這一大清早的,人是不是也多了一點?而且更重要的,是人流裡,練家子也多了那麼一點。

     好像有什麼熱鬧要發生了。

     蘇曠随手拉住一個青年,長揖道:“敢問兄台,今日莫非有什麼好事不成?” 那青年上上下下看了蘇曠兩眼,見他一身裝束文不文,武不武,灰頭土臉,冷笑一聲:“就是有好事也輪不到你,閃開!” 蘇曠笑嘻嘻道:“都是江湖上混口飯吃,兄弟何必這樣?” 那個青年仿佛受到極大侮辱,一手已經移向腰間:“我乃是放鶴門堂堂弟子,你膽敢說我是江湖上的混混?” “是是是。

    ”蘇曠陪笑:“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放鶴門高弟,久仰久仰,小弟有眼不識泰山——隻是兄台一定見多識廣,可否說來聽聽,讓兄弟我也開開眼界?” 那青年高高仰起下巴:“也罷,就說于你聽。

    江南七大镖局擺下七座聯台,以武會友——”說到“武”字,青年着力強調一下,又接着道:“連七大镖局之首的威揚镖局總镖頭吳二爺,也親自下台出馬,隻要打到他一拳,便賞五兩銀子,踢到他一腳,便賞十兩銀子,若是能在他手下撐過一百招,威揚镖局就禮聘為镖師——” 青年忽然說不下去了,隻見蘇曠眉開眼笑,連連拱手,一溜煙的跑開了。

     “嗤,世風日下,難不成這種窮酸鬼也要打擂不成?” 蘇曠從事捕快職業多年,早已練就一身辨識追蹤的絕技,幾乎毫不猶豫地鑽進了威揚镖局的擂台之下。

     若說當時天下,北國軍觊觎中原已久,中原武林人人自危,也少有門戶之見,但過了淮河,武學未見如何發達,開山立派自命宗師的倒是随處可見,尤其揚州蘇州杭州一帶,十步一門,五步一派,閑來無事,最愛以武會友,互相考證高下,又惹出無數事端,彼此合縱連橫,不勝其煩。

     這個威揚镖局的“吳二爺”,倒是真有些修為,那些上場讨教的年輕子弟,不出三五回合,便被打下台來。

     蘇曠本來看得笑嘻嘻頗有性質,但是臉色慢慢就沉下,眼中已有怒意——吳二爺武功明明勝過那些年輕人許多,但下手極是毒辣,一拳一掌,都少不得留下數十年病根,雖說擂台比武,死傷不忌,但做人有失寬厚至此,就不是習武之人的本份了。

     “放鶴門林東痕,請二爺指教!”人群中,那适才指點過蘇曠的青年人一個旱地拔蔥躍上擂台,橫劍當胸,滿臉恭敬。

     “愚不可及!”蘇曠轉眼也就明白過來,威揚镖局哪裡是以武會友,隻怕是拿着江南後起之秀的性命打自家招牌,是以也決不能讓他們撐過百招,損了自家顔面。

    他一念及此,伸手到衣囊裡,将最後一塊碎銀子也摸了出來,捏在指尖,心痛無比。

     吳二爺年過五旬,連鬥數人,也着實有些疲憊,這林東痕一不挂牌二不标号,大大咧咧竄上來就要動手,台下好事者頓時喝彩一片,老爺子臉上便有些不好看。

     林東痕劍法竟然真非泛泛,三招一過,吳镖頭一個失神,胡須竟然被割下一縷來。

    他目中神色一狠,右手刀架過林東痕長劍,左手已向他肩頭拍了下去,口中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