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關燈
沒有了。

    ”此話一出,畢太太不容心,也不開口。

    就有幾個人附和着說:“是像極。

    ”。

    内中有個和尚道:“說穿了的确是的。

    ”旁邊複華聽見大家這般猜疑,曉得王老娘們不關心,是不聽見的,又不好去關照,生怕當真鬧穿了,一時急智,故意同人家口角起來,高聲亂喊。

    那時聽的人就走散一半,畢太太也下了船。

    不多時,畢太太跟着行李挑子,到了張先生家,自然有些安排詢問的話,不必多叙。

     卻說張先生家因為黃通理家,也盼望畢太太來得許久,略将黃繡球這幾個月裡的近事,并王老娘、曹新姑二人的事,都說了。

    畢太太道:“我已見過這二人,聽過她二人所說的書。

    ”如此這般也說了一遍。

    當是就同到黃繡球處。

     黃繡球開口說:“姊姊來得何以這樣遲?”畢太太不接應這句,開口說:“妹妹做得何以這樣新鮮?”黃繡球道:“新鮮是新鮮,你但聽見張府上告訴你的新鮮事,不曾看見我的新鮮人呢。

    ”畢太太道:“豈但已經看見你的新鮮人,而且已經聽見你新鮮人說過書。

    ”黃繡球道:“姊姊豈有此理,怎麼來了,不到我家,也不到張先生家,在外面先住了幾天?”畢太太道:“我是即刻才到的,何嘗住在外面?”張先生接着把話說明。

    大家笑了。

    黃繡球回頭問複華道:“既然如此,當時你倒不看見畢太太呢?”複華道:“聽的女人,都近着王老娘們面前。

    我是在人背後老遠的,聽得人家議論,不去留心到女客身上。

    後來假意鬧散場子,又遠遠的照應王老娘們回來,故此就不曾看見了。

    ”于是畢太太,同張先生、黃氏夫婦們暢談了一切,說是:“到家後病了幾十天,到上海因事又耽擱了幾十天,接着的信,正在病中,接不着的信,我是已到上海。

    在上海天天想動身,天天走不成,因此也就沒有複信,遲到此刻才來,連自己都料不到的。

    ” 這一夜談的不久,第二日重新又大家叙談。

    黃繡球指着王老娘們說道:“我自從做親拜堂,照着派的俗禮,拜天地,拜神明,以後除了拜祖宗,這一雙腳膝,将近二十年沒有輕容易彎過一彎,為了她們二人,叫我下過幾十回跪,磕過幾百個頭,當時我自己自認同發癡一樣,至今也覺好笑。

    ”王老娘擠着兩隻老花眼睛也笑迷迷的說道:“我們早曉得做人有這些道理,又同你們受這些樂境,不是我又說句舊話,像我這大年紀,早就成了菩薩,沒有菩薩能讓木頭爛泥做了。

    ”黃繡球、畢太太一齊鼓掌大笑。

     畢太太又道:“到底菩薩是個騙人來東西,可以騙人到邪路上去,也可以騙人歸入正路,你看這兩位,到被你拿他騙成活菩薩了。

    袁子才的詩:【逢僧即拜僧,見佛我不拜。

    拜佛佛無知,拜僧僧現在。

    】這兩句真有見解。

    妹妹,你是拜着了尼姑,倘或那天是和尚上門化緣,你可有什麼法子到他?”說罷,又笑了一聲,随即到黃通理家那後面新修的屋子裡,看視一周。

    修得門窗整潔,髹漆光明。

    院子也鋪平石闆,一棵大樹也剪得嶄齊。

    樓上下桌椅書架,都擺好了,旁邊還有兩個天文儀、地球儀的架子。

    院子裡廊檐下,羅列的各種花草。

    門窗内外,一律挂了簾子。

    這多是黃繡球同黃通理的布置。

     黃通理道:“我在中間齋壁上同樓上當中一間,還做了兩塊匾額,齋壁上拟了四個字,叫【商舊培新】,樓上的拟了三個字,叫【多苦心】。

    朱夫子《鵝湖寺和陸子壽詩》:【舊學商量加邃密,新知培養轉深沉。

    】我是用他這個意思。

    向來總說朱夫子拘守心性之學,這兩句卻極其通達精細,看他在商量下着個【加】字,培養下着個【轉】字,見得舊學不商量,就不能遂密,不遂密,就不成其為舊學,新知不培養,或覺得新不如舊,就知了也是皮毛,浮而不實,必定要培養起來,才覺得新知的好處轉入深沉,于是新舊相輔,兩不相離這個功夫。

    你道朱夫子,不是經了一生的體驗說出來的嗎?如今講教育的風氣,守舊的偏着舊學,頭腦子裡漲了一部高頭講章,開出口來《四書》《五經》,動起筆來【之乎者也】,問他的實在,連《四書》《五經》上的字,還十字有三字不識,講起來,更是十字有九字不會講了。

    等到拿筆寫個字條,開頭都裝了【今夫、且夫】的字樣,底下就連【之乎者也】都掉不清楚。

    從前看見人代人家帶了一封開口的家信,是寫給他父親的,切記得他中間有兩句話,問他自己的兒子,在家有沒有錯處的意思,叫【小犬之小犬,其寡過矣乎】,這種文真掉得可笑。

    帶信的說,此人還是兩榜名下。

    我也說若不是兩榜同翰林們,那裡掉得出【小犬之小犬】這樣的文法呢?這樣文法,莫非從舊學中出,弄得把孔明當作孔夫子的子孫,抱着大版《康熙字典》,說是的的刮刮宋朝的原版初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