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快樂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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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段日子裡,我對朵拉越愛越深了。

    我失望痛苦時,就在她的影子中尋找安撫,甚至使我失去朋友的損失多少得到了補償。

    我越憐憫自己或别人,就越努力在朵拉的影子裡尋找安慰。

    我在這世界上所受的欺騙越大、所感到的苦惱越多,朵拉那顆高高挂在上空俯視塵埃的星星就越晶瑩明亮。

    朵拉來自哪兒,與高深的事物有什麼關系,我相信我對這些都沒有一點實實在在的觀念。

    但我非常肯定,對任何把她當作和其它女孩一樣的普通人的想法,我絕對懷着憤慨和輕蔑予以排斥。

     可以這麼說,我已經浸泡在有關朵拉的一切思想中了。

    我不僅僅深深陷入對她的愛,還連整個身心都為她占據。

    可以這麼比方,從我身上榨出的愛情也足以把任何一個人淹死,而就這樣後,剩下的還足以把我裡裡外外浸透。

     回來後,我為自己利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夜間去諾伍德散步,我像小時候猜的那個很深奧的謎那樣一心想着朵拉。

     “圍着房子轉呀轉呀,卻永遠也不碰到房子。

    ”我相信這個深奧的謎語射的是月亮。

    不管是什麼吧,我——朵拉這輪明月的奴隸①一連圍着那房子和花園轉了兩個鐘頭,時而從栅欄縫向裡張望,時而拼命把下巴翹得高高地,好不被栅欄頂上的鏽釘子紮着面又能對着窗裡的燈光飛吻,時而荒誕地祈求夜色能保護我的朵拉——我也不知道保護她避免什麼,就假定是避免火災吧。

    也許是避免她很憎惡的老鼠—— ①原文為(moon-struckslaveofDora),直譯“朵拉那被月光擊中而失魂迷竅的奴隸”西方人認為月光使人發瘋。

    為了便于中國讀者理解,故作此譯。

     我的思想是那樣為愛情占據,而我又那麼自然而然信任皮果提,于是一天夜裡,我見她又用随身帶的那一套老工具收拾我衣櫃時,我便委婉曲折地把我那重大秘密告訴了她。

    皮果提很感興趣,但我怎麼也不能使她接受我對這一問題的看法。

    她不顧一切地偏袒我,根本不能理解我為什麼忐忑,為什麼因此而垂頭喪氣。

    “那位年輕小姐能得到這樣一個英俊的情人實在該心花怒放,”她說道,“至于她的爸爸,唉,那人還想指望什麼呢?” 不過,我發現,斯賓羅先生那代訴人的長袍和硬領壓低了皮果提的神氣,使她對這個在我眼裡日益神聖的人越來越尊敬了。

    我覺得,當他直挺挺坐在法庭上為那些文件環繞着時,他就像一片平靜的大海中一個小燈塔一樣,向四周發出一輪光圈。

    順便說一下,當我也坐在法庭中時,我記得,我常想,如果那些老眼昏花的法官、老博士已經認識了朵拉,他們會不會也在乎她;如果他們能和朵拉議婚,他們會不會高興得昏了頭;朵拉的演奏和歌唱使我如癡如迷,而這些麻木的人竟聽後一點也不作其它幻想,我想到這點也十分驚詫。

     我看不起他們,看不起他們中任何一個人。

    對所有這些人類心靈花床中冷漠的老園丁們,我都懷着我個人的敵意。

    審判廳不過是一個制造出層出不窮的錯誤的地方,而法庭的圍欄也不比酒店的圍欄更有什麼溫情或詩意。

     我相當驕傲地親自處理皮果提的事務,我為那遺囑做了證明,跟遺産稅務局結了帳,帶她去了銀行;不久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在履行這些法律手續時,為了調劑,我們就去艦船街看一種冒汗的蠟像(我相信,這二十年來它們已融掉了),去參觀林伍德小姐的展覽會,我記得那像是一座宜于人們反省和忏悔的陵墓,不過裡面陳列的是刺繡品罷了;去遊覽倫敦塔;去登上聖保羅教堂頂眺望遠方。

    這些名勝使皮果提能在當時那情形中充分感到快樂。

    我覺得,由于她和她那針線匣多年來的關系,隻有聖保羅教堂可以和那匣蓋上的圖畫參照,而她認為,就某些方面來說,這教堂怎能比過那幅畫呢! 皮果提的事在我們的博士院中按慣例稱為“常規事務”,很容易辦,也很與經辦人有利;事務了結後,一天早上,我帶她去事務所交手續費。

    據老提菲說,斯賓羅先生帶一個要領結婚證書的人去宣誓了,因為我們那地方離主教的辦事處很近,也離大主教助理的辦事處不遠,我知道他很快會回,便要皮果提在那兒等。

     在博士院裡,經辦遺囑事務時,我們有點像喪事承辦人;當我們得和服喪的當事人打交道時,照例我們總得多少做出悲哀的樣子。

    同樣出于禮貌,我們也總高高興興接待領結婚證書的當事人。

    因此,我暗示皮果提說,她會看到斯賓羅先生将已從巴吉斯先生去世帶來的震驚中恢複過來了。

    果然,他像一個新郎一樣走了進來。

     但是皮果提和我都沒心情看他了,因為這時我們看到和他一起走的默德斯通先生。

    他的樣子沒怎麼改,頭發還和以前一樣濃密,當然還一樣黑;他的眼神也還和以前一樣不可信任。

     “啊,科波菲爾?”斯賓羅先生說道,“你認識這位先生吧,我相信?” 我向那位先生微微欠欠身,皮果提隻對他點點頭。

    他冷不丁遇見我們兩個,一開始有點狼狽,但很快就打定主意,向我們走來。

     “我希望,”他說道,“你的成績很好吧?” “這不會使你感興趣的,”我說道,“如果你想知道,很好就是了。

    ” 我們相互打量。

    他又對皮果提開口了。

     “你呢,”他說道,“知道你丈夫去世了,我很遺憾。

    ” “這不是我一生中頭一次遭到損失了,默德斯通先生,”皮果提渾身發顫地說道,“可我還是為這次損失無人應受責備而高興,沒有人應為這一次負責。

    ” “唔!”他說道,“想起來是愉快的,你已盡了你的責任了。

    ” “我沒有折磨掉任何人的性命,”皮果提說道,“我想起來便覺愉快!沒有,默德斯通先生,我沒使任何可愛的人痛苦驚恐得早早進了墳墓!” 他陰郁地——我覺得是懊悔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把頭轉向我說道(但他隻盯着我的腳看,而不朝我臉看): “我們大概短期内不會再見了——無疑,這使我們雙方都滿意,因為這樣的見面從來不讓人愉快。

    你一直反對我為你着想為你的改善所行使的正當權威,我也不指望你現在會感激我的好心。

    我們兩人之間有種不相容的成見——” “已是多年的了,我相信,”我打斷了他的話頭說道。

     他笑了笑,那黑眼睛極惡毒地瞥了我一眼。

     “這種成見腐蝕了你的童心!”他說“這種成見也削弱了你那可憐的母親的生趣。

    你說得對,不過,我希望你會變好,我希望你會改正自己。

    ” 說到這裡,他走進了斯賓羅先生的房間,于是在事務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