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死範睢計逃秦國假張祿延辱魏使

關燈
,盡言極谏,商纣不聽,或奴或誅,商遂以亡。

    此無他,信與不信之異也。

    呂尚雖疏,而見信于文王,故王業歸于周,而尚亦享有侯封,傳之世世。

    箕子、比幹雖親,而不見信于纣,故身不免死辱,而無救于國。

    今臣羁旅之臣,居至疏之地,而所欲言者,皆興亡大計,或關系人骨肉之間。

    不深言,則無救于秦;欲深言,則箕子、比幹之禍随于後,所以王三問而不敢答者,未蔔王心之信不信何如耳?” 秦王複跪請曰:“先生是何言也!毖人慕先生大才,故屏去左右,專意聽教。

    事凡可言者,上及太後,下及大臣,願先生盡言無隐。

    ”秦王這句話,因是進永巷時,聞宦者述範睢之言,“秦止有太後穰侯,不聞有王”之語,心下疑惑,實落的要請教一番。

    這邊範睢猶恐初見之時,萬一語不投機,便絕了後來進言之路,況且左右竊一聽者多,恐其傳說,禍且不測。

    故且将外邊事情,略說一番,以為引火之煤。

    乃對曰:“大王以盡言命臣,臣之願也!”遂下拜,秦王亦答拜。

    然後就坐開言曰:“秦地之險,天下莫及,其甲兵之強,天下亦莫敵。

    然兼并之謀不就,伯王之業不成,豈非秦之大臣,計有所失乎?”秦王側席問曰:“請言失計何在?”範睢曰:“臣聞穰侯将越韓、魏而攻齊,其計左矣。

    齊去秦甚遠,有韓、魏以間之。

    王少出師,則不足以害齊,若多出師,則先為秦害。

    昔魏越趙而伐中山,即克其地,旋為趙有。

    何者,以中山近趙而遠魏也。

    今伐齊而不克,為秦大辱。

    即伐齊而克,徒以資韓、魏,于秦何利焉?為大王計,莫比遠交而近攻。

    遠交以離人之歡,近攻以廣我之地。

    自近而遠,如蠶食葉,天下不難盡矣。

    ” 秦王又曰:“遠交近攻之道何如?”範睢曰:“遠交莫如齊、楚,近攻莫如韓、魏,既得韓、魏,齊、楚能獨存乎?”秦王鼓掌稱善,即拜範睢為客卿,号為張卿。

    用其計東伐韓、魏,止白起伐齊之師不行。

    魏冉與白起一相一将,用事日久,見張祿驟然得一寵一,俱有不悅之意。

    惟秦王深信之,一寵一遇日隆,每每中夜獨召計事,天說不行。

    範睢知秦王之心已固,請間,盡屏左右,進說曰:“臣蒙大王過聽,引與共事,臣雖粉骨碎身,無以為酬。

    雖然,臣有安秦之計,尚未敢盡效于王也。

    ” 秦王跪問曰:“寡人以國托于先生,先生有安秦之計,不以此時辱教,尚何待乎?”範睢曰:“臣前居山東時,聞齊但有孟嘗君,不聞有齊王,聞秦但有太後、穰侯、華陽君、高陵君、泾陽君,不聞有秦王。

    夫制國之謂王,生殺予奪,他人不敢擅專。

    今太後恃國母一之尊,擅行不顧者四十餘年。

    穰侯獨相秦國,華陽輔之。

    泾陽、高陵,各立門戶,生殺自一由。

    私家之富,十倍于公。

    大王拱手而享其空名,不亦危乎?昔崔抒擅齊,卒弑莊公;李兌擅趙,終戕主父。

    今穰侯内仗太後之勢,外竊大王之威,用兵則諸侯震恐,解甲則列國感恩;廣置耳目,布王左右;臣見王之獨立于朝,非一日矣。

    恐千秋萬歲而後,有秦國者,非王之子孫也!” 秦王聞之,不覺一毛一骨悚然,再拜謝曰:“先生所教,乃肺腑至言,寡人恨聞之不早。

    ”遂于次日,收穗侯、魏冉相印,使就國①。

    穗侯取牛車于有司,徙其家财,千有餘乘,奇珍異寶,皆秦内庫所未有者。

    明日,秦王複逐華陽、高陵、泾陽三君于關外,安置太後于深宮,不許與聞政事。

    遂以範睢為丞相,封以應城,号為應侯。

    秦人皆謂張祿為丞相,無人知為範睢。

    惟鄭安平知之,睢戒以勿洩,安平亦不敢言。

    時秦昭襄王之四十一年,周赧王之四十九年也。

     是時,魏昭王已薨,子安厘王即位,聞知秦王新用張祿丞相之謀,欲伐魏國,急集群臣計議。

    信陵君無忌曰:“秦兵不加魏者數年矣。

    今無故興師,明欺我不能相持也。

    宜嚴兵固圉以待之。

    ”相國魏齊曰:“不然。

    秦強魏弱,戰必無幸。

    聞丞相張祿,乃魏人也,豈無香火之情①哉?倘遣使赍厚币,先通張相,後谒秦王,許以納質講和,可保萬全。

    ”安厘王初即位,未經戰伐,乃用魏、齊之策,使中大夫須賈出使于秦。

    須賈奉命,竟至鹹陽,下于館驿。

    範睢知之,喜曰:“須賈至此,乃吾報仇之日矣。

    ”遂換去鮮衣,妝作寒酸落魄之狀,潛出府門,來到館驿,徐步而入,谒見須賈。

    須賈一見,大驚曰:“範叔固無恙乎?吾以汝被魏相打死,何以得命在此?”範睢曰:“彼時将吾一屍一首擲于郊外,次早方蘇,适遇有賈客過此,聞呻一吟聲,憐而救之。

    苟延一命,不敢回家,因間關來至秦國。

    不期複見大夫之面于此。

    ”須賈曰:“範叔豈欲遊說于秦乎?”睢曰:“某昔日得罪魏國,亡命來此,得生為幸,尚敢開口言事耶?”須賈曰:“範叔在秦,何以為生?”睢曰:“為傭餬口耳。

    ”須賈不覺動了哀憐之意,留之同坐,索酒食賜之。

    時值冬天,範睢衣敝,有戰栗之狀。

    須賈歎曰:“範叔一寒如此哉!”命取一绨袍與穿。

    範睢曰:“大夫之衣,某何敢當?”須賈曰:“故人何必過謙!” 範睢穿袍,再四稱謝。

    因問:“大夫來此何事?”須賈曰:“今秦相張君方用事,吾欲通之,恨無其人。

    孺子在秦久,豈有相識,能為我先容于張君者哉?”範睢曰:“某之主人翁與丞相善,臣嘗随主人翁至于相府。

    丞相好談論,反複之間,主人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