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二墨氏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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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甚麼意思?”墨子道:“臣觀楚的地方五千裡之廣,所謂天府之國矣。

    今宋止是叢爾,方五百裡,其土地人民止當大王十分之一。

    看起來豈非文軒與敝輿一般,楚王口殃不容。

    ”墨子又道:“楚有夢澤,其中最多的是犀兕麋鹿;又有江漢,其中所饒的是魚鼈鼋鼍。

    若區區小宋所謂雉兔鲋魚,也不能夠有的,豈非粱肉與糟糠一樣。

    ”楚王道:“夫子所言莫非要緩我攻宋,陰使人來襲我郢都麼?”墨子道:“若如君王所言,必緻傷殘人命,臣必不去做他。

    ”楚王方才放心,便道:“子言有理,可還有比喻麼?”墨子道:“未哎哩!今聞楚國,所有的是長松文梓,梗稱豫章。

    況宋,國不産長木,此與錦繡短褐無異。

    臣以大王攻宋,與此同類,故敢鬥膽敷陳,非過為侈談天下之務。

    ”楚王道:“說得甚善,請無攻宋。

    ”墨子道:“如此足仞大王高義。

    ”于是,楚遂罷兵。

    有詩為證: 片辭凜凜息紛争,從此通和兩國甯。

    笑殺公輸空擅巧,難逾墨氏這番情。

     其時,宋王知墨子說楚有功,安車驷馬,召回本國,待以上賓之禮。

    墨子當此自信己之愛人利物,無所不主。

    且有弟子禽滑厘、公上過等三百人,相與周旋歲月,從其教者,幾遍天下。

    然而,宋國又有一人,名曰子冉,乃是奸佞之徒,做人極其奸險,好談人過,口中以是為非,以非為是。

    觀見墨子遊說楚王息了兩國刀兵,人民安堵,又召回本國,恐其一旦做了卿相,奪了他的權柄,竟私自算計墨子,要将他擺布死了方才暢意,設或不然便在吾主面前浸潤之谮,膚受之訴,将他離間,自然不能在這宋國一朝居也。

    後來墨子果被子冉讒言诽謗,一旦觸了宋王之怒,禮貌衰哉,将墨子逐出。

    墨子顧影自悲,撫心欲哭,又恐人來恥笑,勉強閣住了兩眶眼淚,獨自一個凄凄惶惶,徒行去國,前途茫昧,不知何地可以栖身。

    偶望林端有一座小小城池,那墨子觀看其城: 團團如鐵甕,矗矗入雲霄。

    試問為何地,将身可住牢。

     城牆之外繞着一派汪洋城河,河上許多人家。

    人家之中不見有士農工商,縱有其人也多有遊手遊舌之輩。

    你道為何?隻因此邑人人最好歌唱,殷纣時曾建都在此。

    那墨子看了其城,心中便想道:我墨翟有了大才絕學,反被讒人诽謗,以緻馳驅道途,沒個解骖緻館之所,又沒個推賢敬士之人,受了無限痛苦,萬種凄涼。

    如今幸喜走到了這樣一個的城池側邊,或者此地可駐我的行蹤,可安我的身體,可息我的寝食,可抒我的志氣,可用我的才華。

    我隻因在此委質為臣,得位行道,豈非是賢人君子,志士英豪,發迹之場,也不枉了這幾時牢落,也不埋沒了這一片救民兼愛的心腸。

    況我隻為一心愛了宋國,說了那楚國以緻退兵不攻,今日事已定了,功已成了,君上無憂了,人民也安枕了,社稷也無毀敗之危了,宗廟也無絕滅之恐了,不指望感我酬我,他倒反聽細人之言而逐我。

    難道此處還有甚麼奸人,再像那個子冉的為人?料想這答兒決沒有如此之人。

    咳!老天,你既生了我這墨翟,就該尋一個安置我的所在,縱不能上位存身,便是工藝細民的流等,也憑我操一業成名,奈何令我今日一身落魄如是?正是: 有懷未遂傷情切,四海無依實可憐。

     墨子歎未畢,那城門已近,早見一個老人家約有五七十歲光景,須眉皓然,他目中還低低答答,咿咿唔唔,一頭走,一頭歌。

    墨翟暗暗想道:“這老者高興得緊,我不免問他此城何名,有何禁令,即可進否。

    ”那老者望見墨翟便不唱歌,倒先問道:“夫子何方到此?”墨子道:“在下姓墨名翟,今到貴方不知是何地名,特問老者一聲。

    ”老者道:“原來你就是墨夫子,聞你說楚有功,為何宋君不用你,反到此來?”墨子道:“一言難盡,但此地何名?”老者道:“此地名曰朝歌。

    ”墨子一聞朝歌二字,忙将其身退轉飛走,離了那座城門。

    那老者看了墨子點一點頭兒,歎道:“這個人蹤迹甚奇,決是個失心瘋的,恐他未必是個墨子。

    ”老者歎罷,依舊唱歌他去。

    那墨子走離了數箭之地,方才立住腳,自歎道:“我今日何其命運苦哉,怎奈所如辄踬,吾死矣夫。

    今這個小邑孤城,我還妄想其中有好人,有明主可以賦黃鳥之歌,以寄飄蓬之迹。

    怎奈我又來得差了,邑名朝歌,其人必惡儉尚奢,不肯從教依法的了。

    吾又何益?縱在此邑,猶在宋邦無異。

    況昔者尼父是個大成至聖,他半日尚為不已甚,及至水名盜泉,那尼父堅執不飲。

    況我亦非以下販夫豎子,如何不要效而為之,隻索去罷。

    ”有詩為證: 颠沛猶堅志,流連何處安。

    無衣逢雨雪,有铗但攜殚。

     去路茫難定,悲啼恰易殘。

    征懷誰共訴,旅影自孤單。

     空愛兼人物,徒勞沛世難。

    蕭蕭還切切,冷冷複漫漫。

     入邑思投刺,經都孰守翰。

    及門人散久,凄楚懶加餐。

     墨子行未半裡,天色已晚,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勉強在露天草下且宿一宵,不覺雞鳴天曉,人物聲喧。

    那墨子權宿了一夜,心中也不懊悔,但恐無處再顯其才,得以兼愛世人。

    是日,天色晴明,遠望林木之外,有炊煙縷起,墨子向煙而走,腳到之所乃是一村旅店,可以買飯息足之所。

    墨子自袖中取些錢兒,向店中梳洗酌飲,然後複往路中行走。

    真是伥伥何之,不勝其苦。

    那墨子隻是心中酸楚,這兩隻眼角上偏生閣不住眼淚,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