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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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做為特邀代表,爬上草地東南部邊緣的卧牛嶺,觀看支隊司令司馬庫和美國青年巴比特的飛行表演。

    那天刮着東南風,陽光很好。

    爬山時,我與上官來弟同乘一匹騾子。

    上官招弟與司馬糧同乘一匹騾子。

    我坐在上官來弟胸前,她的雙手摟着我的胸膛。

    上官招弟坐在司馬糧前邊,司馬糧隻能抓住她腋下的衣服,而無法去摟她的高高挺出、孕育着司馬家後代的肚子。

    我們的隊伍沿着牛尾巴,漸漸爬到牛脊梁,牛脊梁上長着一些葉片鋒利的菅草和一些開着黃色花朵的蒲公英。

    騾子馱着我們,走得相當輕松。

     司馬庫和巴比特騎着馬超過了我們,兩個人臉上都洋溢着興奮的表情。

    司馬庫握起一隻拳頭,對着我們晃了晃。

    山頂上,有一簇黃色的人對着山下大聲吆喝着。

    司馬庫揮起短短的小鞭子,對着雜種馬的屁股抽兩鞭,小馬便一蹿一蹿地往嶺上跑去。

    巴比特的馬緊追着司馬庫的馬。

    巴比特騎馬跟他騎駱駝的姿勢一樣,無論怎麼搖晃,上身總是保持正直。

    他的兩條腿太長,馬蹬幾乎垂到地面,馬在他胯下顯得既可憐又滑稽,但它跑得很快。

     “我們也快點。

    ”二姐說。

    她用腳後跟磕了一下騾肚子。

    她是觀禮代表的首領,堂堂司令夫人,誰人敢不尊敬!跟在我們騾子後邊的那些民衆代表、地方名流,雖然氣喘籲籲也沒有一句怨言。

    我和來弟的騾子緊随着招弟和司馬糧的騾子,來弟藏在黑裙裡的乳頭蹭着我的背,使我重溫驢槽裡的遊戲,我感到很幸福。

     到達山頂,風力大了許多,那面白色的試風旗,被風吹得波波作響,旗上的紅綠絲縧,在風中飛舞,宛如錦雞的長尾。

    十幾個士兵,正從兩匹駱駝的背上往下卸東西。

    駱駝們愁眉苦臉,它們彎曲的尾巴和後腿的關節上,殘留着拉稀的痕迹。

    高密東北鄉草甸子裡的肥美嫩草,胖了司馬庫支隊的騾馬,胖了老百姓的牛羊,卻苦了那十幾匹駱駝,它們不服水土,瘦得屁股像錐子,腿像劈柴,堅硬挺拔的駝峰,像癟了的口袋,歪歪斜斜,幾乎要倒下去。

     士兵們展開一塊巨大的地毯,鋪在地上。

    司馬庫命令:“把太太扶下來。

    ”士兵們跑上來,扶下大肚子上官招弟,抱下大公子司馬糧;又扶下大姨子上官來弟,再抱下小舅子上官金童和小姨子上官玉女。

    我們是貴賓,坐在地毯上。

    其餘的人,站在我們身後。

    鳥仙在人群裡躲躲閃閃,二姐對她招手,她把臉藏在司馬亭的背後。

    司馬亭害牙痛,用手捂着腫起的腮幫子。

     我們坐的位置,相當于牛的腦門,前邊是牛的臉。

    這頭牛故意把嘴往胸前紮,牛臉便成了海拔五百米的懸崖峭壁。

    風從頭上掠過,吹向村莊的方向。

    村子上空籠罩着一些如煙似霧的薄雲,我尋找着我們的家,卻找到了司馬庫家方方正正的七進大院。

    教堂的鐘樓、木結構的嘹望台,都變得小巧玲珑。

    平原、河流、湖泊、草甸子,草甸子上鑲嵌着幾十個圓鏡子般的池塘。

    有一群像羊那麼大的馬,有一群像狗那麼大的騾子,這兩群是司馬支隊的牲口。

    有六隻像兔子那麼大的奶羊,那是我家的羊群。

    羊群中那隻最大最白的,是我的羊,是母親向二姐提出申請,二姐委派二姐夫的軍需副官,軍需副官派人去沂蒙山區買來的。

    在我的羊旁邊,站着一個小女孩,她的頭像個小皮球。

    但我知道她不是小女孩而是大姑娘,她的頭也比小皮球大得多。

    她是六姐念弟。

    今天她放羊放得可真夠遠,她把羊趕到這麼遠的地方并不是為了羊,而是為了她自己也能看飛行表演。

     司馬庫和巴比特早已從馬背上跳下來,那兩匹小馬自由地在牛頭上漫步,尋找着開紫色花朵的野苜蓿。

    巴比特走到懸崖的邊上,俯身往下望了望,好像在目測高度。

    他的孩童般的臉上有莊嚴的表情。

    他低頭看罷懸崖又仰起臉來望了望天。

    碧空萬裡,沒有什麼好挑剔的。

    他眯着眼,舉起一隻手,好像在測試風的力量。

    我認為他的行動是多餘的,風把旗子抖得那麼響,風把我們的衣服都鼓了起來,風把老鷹刮得側歪着翅膀像一片旋轉的枯葉,你還舉手幹什麼?他進行上述活動時,司馬庫亦步亦趨地跟随着他,并煞有介事地模仿着他的動作。

    司馬庫的臉也繃得很緊,但我感到他也在裝模做樣。

     “好了,”巴比特生硬地說,“可以開始了。

    ” “好了,”司馬庫生硬地說,“可以開始了。

    ” 士兵們擡過兩個包裹,抖開其中一個。

    是一片大得似乎無邊無角潔白的絲綢。

    絲綢下拖着一些白色的繩子。

     巴比特指揮着士兵,用那些白繩子把司馬庫的屁股和胸膛捆綁起來。

    捆綁完畢後,他拉了拉繩子,似乎在檢查是否結實。

    然後他把那些白綢子布抖開,讓士兵們扯着邊角。

    風猛烈地吹來,那塊長方形的白綢呼啦啦響着鼓了起來,士兵們松手,白布鼓成一面弧形的帆,繃直了所有的繩子,拖着司馬庫。

    司馬庫想站起來,但站不起來;他像一頭小毛驢子在地上打着滾兒。

    巴比特跑到他的身後,抓着他背後的繩子,生硬地叫着:“抓住,抓住控制繩。

    ”司馬庫卻猛然覺醒般地大罵着:“操你祖宗——巴比特———你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