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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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殺——” 二姐從地毯上爬起來,向司馬庫追去。

    她剛跑了兩三步,司馬庫就從懸崖邊緣上滾了下去。

    他的叫罵聲也停止了。

    巴比特大聲吼叫:“拉左手的繩子,拉,笨蛋!” 我們都到了懸崖邊,連八姐也跟了過來,她懵懵懂懂往前走,被大姐一把拉住。

    那片白綢,真正成了一片潔白的雲,歪歪斜斜、忽忽悠悠地向前飛去。

    司馬庫懸在雲下,身體扭動着,像一條釣鈎上的魚。

     巴比特對着他吼:“穩住,穩住,笨蛋,注意着地動作!” 那片白雲順着風飄走了,一邊飄一邊降低高度,最後,落在了很遠的草地上,變成一片耀眼的白,覆蓋着綠草。

     我們早就張開了嘴巴,屏住了呼吸,眼睛追随着那片白,直到落地,才閉嘴喘氣。

    但二姐的哭聲又使我們陡然緊張起來。

    二姐為什麼哭?二姐哭決不是因為高興,而是因為悲哀,我馬上想到:支隊司令員摔死了。

    于是衆人的眼光更專注地盯着那片白,盼望着出現奇迹。

    果然奇迹出現了:那片白動了,高起來了,一個黑東西,從白裡鑽出來,站起來了。

    他對着我們揮舞雙臂,興奮的聲音傳上崖巅,我們齊聲歡呼。

     巴比特滿臉通紅,鼻子尖發亮,好像塗了一層油。

    他把自己捆起來,把那個白布包裹背在了脊梁上,然後他站起來,活動活動胳膊腿,慢慢地往後退,往後退,我們都注視着,他卻目中無人,雙眼盯着前方。

    他退回來有十幾米遠,終于定住了。

    他閉着眼,嘴唇抖着。

    念咒吧?念完了咒,他睜開眼,撩起長腿,飛快地往前跑,跑到我們身邊,他的身體猛地彈出去,挺得筆直,箭矢般地下落。

    一瞬間我産生過這樣的錯覺:不是他下落,而是懸崖在上升,而是草地在上升。

    突然間,一朵潔白的花,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花朵,在草地上和藍天下盛開了。

    我們為這朵大白花歡呼。

    它往前飄,吊着巴比特,穩穩當當,像吊着一個鐵秤砣。

    很快,鐵秤砣落了地,正落在我家那群羊當中,羊像兔子四散奔逃,秤砣移動了很短的距離,那朵大白花,像一個巨大的魚泡,突然癟了,把秤砣覆蓋了,同時也把牧羊女上官念弟覆蓋了。

     六姐驚叫一聲,眼前一片花花的白。

    在羊群四散奔逃時,她看到吊在白雲下的巴比特粉紅色的臉上滿是笑容。

    天神下凡!她想。

    她仰着臉呆呆地望着快速下落的巴比特,心中充滿了對他的敬仰和熱愛。

     人群都到了懸崖邊,探頭往下觀看。

    “今兒個開了眼界了,”棺材鋪掌櫃黃天福說。

    “天神,小老兒活了七十歲,總算看到了天神下凡!”教過私塾的秦二先生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須,感歎不已地說,“司馬司令從小就不凡,他跟着我念書時,我就知道他必成大器。

    ”在秦二先生和黃掌櫃周圍,鎮子上的頭面人物,都在用不同的腔調、類似的語言贊美着司馬庫,贊歎着剛剛目睹過的奇迹。

    “你們想象不到,他是多麼的與衆不同,”秦二先生用高聲壓倒衆人的議淪,顯示出他與飛行家司馬庫的特殊關系,“他在我的夜壺裡,裝上了兩隻蛤蟆!還有,他能篡改聖人的書,聖人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他怎麼說呢?你們是猜不到的,他說,’人之初,胡扯淡,狗不教,貓不念,煙袋鍋子炒雞蛋,先生吃,學生看‘,哈哈哈……“秦二先生大笑着,驕傲地看着周圍的人。

     這時,一個尖細的聲音在人群外響起來。

    這聲音有點像狗崽子追逐奶頭的哼哼聲,更有點像多年前我們在河道裡看到過的那些追逐着帆船的海鷗的嗚叫。

     秦二先生收回了他的笑聲,撤銷了他臉上那驕傲的笑容。

    我們的目光被那個奇異的發聲體吸引。

    發出怪聲的是三姐領弟,但現在她作為三姐的特征已經很少,現在,她發出令人脊梁發冷的怪聲時是她完全進入了鳥仙狀态的時候,她鼻子彎曲了,她的眼珠變黃了,她的脖子縮進了腔子,她的頭發變成了羽毛,她的雙臂變成了翅膀。

    她舞動着翅膀,沿着逐漸傾斜的山坡,嗚叫着,旁若無人,撲向懸崖。

     司馬亭伸手扯了她一把,沒有扯住,撕下一塊布。

    等到我們清醒過來時,她已在懸崖下翺翔——我甯願說她是翺翔,而不願說她墜落。

    懸崖下的草地上,騰起一股細小的綠色煙霧。

     二姐率先哭了。

    她的哭聲讓我很不舒服,鳥仙飛下懸崖,是十分平常的事情,哭什麼呢?随即,一向被我認為鬼鬼祟祟、玩世不恭的大姐也哭了。

    甚至連什麼也看不見的八姐也莫名其妙、非常敏感又非常随和地哭了起來。

    八姐的哭聲帶着夢呓的呢喃,還有祈求允許她盡情哭泣的一片熱情。

    八姐事後對我說她聽到三姐落地時發出了清脆的聲音,好像摔碎了一塊玻璃。

    興高采烈的人群都發了呆,臉上結了一層冰霜,眼裡蒙上了煙霧。

    二姐招呼士兵們牽過騾子,她不用别人幫忙,抱住騾子粗短的脖頸,奮勇地爬上騾背。

    她用腳尖踢着騾肚子,騾子便颠颠地跑起來。

    司馬糧跟着騾子跑了兩步,被一個士兵拉住,士兵叉着他的胳膊,把他放在他爹司馬庫方才騎過的那匹馬的背上。

     我們像一群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