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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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被掩埋在深深的大雪之中,“等待春天到來的心情”。

     吃了飯,洗了澡,大家玩起麻将和将棋。

    升想一個人靜靜地呆一會兒,就拿了些好燒的炭,到二樓自己的房間裡,給暖爐加旺了火。

     屋外暴風雪呼呼地刮着,二樓上聽得更清楚。

    升看了看日曆,愛管閑事的濑山,照着他自己日曆上那樣,也用藍筆偷着塗掉了升的日曆上過去了的日期,簡直跟坐牢的人似的。

    一月份還剩下最後一天,月份牌上畫滿了深淺不一的藍框框。

     “濑山這家夥,實在是沒處施展他那公務員的才幹了。

    ” 升想到這兒,露出了微笑。

    他想起炊事員也嘟哝過,濑山跑進廚房,把寫有砂糖的标簽貼到糖罐上,鹽罐、面粉袋上也一律照此辦理,還十分周到地在糖罐的正反兩面都貼上了标簽,這樣一來,無論怎麼擺放都絕不會弄錯了。

     剛洗過澡的升将暖和的身子緊靠着暖爐,聽着外面暴風雪的聲音,獨自品味着所剩不多的科涅克。

     “這就是青春。

    ” 他愉快而略帶嘲諷地想着。

    他擁有十分充裕的家庭環境,在被賣掉之前的寬敞的家裡,這個孤兒經常這樣獨自一個人呆着。

     有人敲門。

    升答應了一聲,進來的是佐藤。

    他在毛衣領口上圍了條圍巾,像是剛洗過澡,一本正經的臉上很有光澤,眼睛裡有些血絲。

     “請進。

    ” 升從暖爐旁的坐墊上稍稍欠起身子說。

     “好的。

    ” 佐藤充滿活力地一屁股坐了下來,手伸到暖爐上烤着,半弓着身子,下颌抵在暖爐的被子上,眼神銳利地盯着升說道: “我剛才下了決心。

    ” “什麼決心?” “突然改變了想法才下的決心。

    越冬之後,”他不停地眨着充血的眼睛,“……我決定幹了,跟那個照片上的女人。

    ” 從佐藤和那位佛像般的姑娘的優雅而浪漫的故事裡,冒出“幹了”這麼粗俗的日語顯得十分不協調。

    一瞬間,升不明白佐藤在說些什麼,等弄明白後才知道,這絕不是欲望那類的東西,隻是由于反複觸動一個觀念,最終就像小孩終于弄壞一個玩具一樣,突然打破了那個觀念而已。

     佐藤情緒激動,眼睛裡放射出血腥的光。

    那年輕而挺直的鼻梁在顫動,仿佛動物的殺氣,然而又不是性子急的動物。

    升覺得這是畫上畫的那種圖解式的欲望,其形狀比實物還要醜陋許多倍,令升感到失望。

    他開始厭惡佐藤了,佐藤卻絲毫沒有察覺升那無緣由的厭惡,依然故我地對升訴說着。

     另一方面,田代也一點點地變了,紅紅的臉頰不見了,成了躁動不安的易受傷害的少年。

    為一點小事就發愁,所以大家跟田代說話都謹慎加小心。

     田代隻對升不發火,在升的面前總是笑容滿面,用田代的話來說,隻有升不傷害他,其他人全是敵人,自己很孤單。

    升費盡心思想使這個年少的朋友明白孤單是正常的這個道理,可是田代陶醉于隻要是升說的話,怎麼嚴厲都不往心裡去的信念,無論如何也不能從世上還有一個人站在自己這邊的幻想中清醒。

     被寄托着這樣頑固的夢想的升,心裡品味到了一種甘甜。

    對佐藤的刻薄态度,到了田代面前就變得溫和多了。

    他對顯子的心情在這兩種态度之間遊移不定。

    看見佐藤,覺得自己對顯子的感情怎麼也不像是愛,而見到田代又覺得是愛了。

    不過,這名青年的思慮至今仍拘泥于面子,希望自己處理問題看起來能像大人那樣沉穩。

     濑山打麻将是個高手,卻說自己最讨厭麻将。

    大家好容易才盤問出了濑山最喜歡的娛樂,他是這樣回答的: “就是記家裡的賬簿啊。

    我從不讓老婆記賬。

    我一不在家,家裡的賬就一塌糊塗。

    可是,現在我人在這兒,沒辦法記賬了。

    ” 他從一般的社會關系中差不多都能嗅出可疑之處來,因此他隻相信人際關系,要論記家庭賬簿這樣本分的娛樂,很少有人能與他媲美的。

    無論從哪一點來看,他也是個徹頭徹尾的操心命。

     “到了晚上,和老婆孩子圍着暖爐記賬,多美呀,”他順着舌頭說道,“烤魚網,三十元。

    蔬菜,六十五元。

    豆腐,十五元。

    荞麥面條,六十元。

    偶爾奢侈一回,桌布,五百元。

    往本上記這些賬目時,别提多愉快啦。

    ” 在這個宿舍裡純屬無用之人的濑山,由于其事務官兼宴會官的才能而不勝髀肉複生之歎。

    每周他都要大醉一次,胡折騰一晚上,僅僅充當一個幫閑的角色使他心有不甘,就像瘋子進了醫院以後,仍固執自己的習慣那樣,以緻不知不覺總在想象自己身邊的繁雜事務堆積如山。

    他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幾個小時,一個勁地寫着,寫完之後還要修改一遍,然後再重新抄一遍。

    他每次都把這些稿子收進一個帶鎖的文件盒裡,所以别人弄不清他在寫些什麼。

    在他辦公時去偷看的話,他就慌忙用手捂住稿紙。

    桌子總是收拾得像辦公桌那麼規整,墨水瓶放在那兒,文具盒放在那兒,小紙簽在那兒,可能的話恨不得再安上部電話。

     “你該不會把我們的事都寫進去吧?” 一次,一個工程師問他,濑山答道: “哪裡,我在寫我的‘徒然草’哪。

    這也是我的保健方法。

    運動對健康有害,一天之中有一定時間以辦公的狀态度過的話,是最适合我的鍛煉方式了。

    ” 這個濑山在一個喝多了的晚上,把包袱皮裡塞上東西,捆在胸前當女人的胸罩,表演了半天脫衣舞。

     有一天,濑山和炊事員吵了起來,這種罕見的熱鬧引得大家都來圍觀,兩人立刻停止了争吵,嘴裡嘟嘟哝哝地各自走開了。

     後來,濑山又跟那個幹什麼都慢騰騰的司機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