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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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時候還特意和我們說,他要到邊遠地區出差,一時半會回不來。

    他沒和您說嗎?”薄護士說。

    梁奶奶的兒子探視的次數不是很勤,那是因為忙,而不是不孝。

     “他都說了。

    可是我就是突然想他了。

    嗨,我隻有他的手機号,一大堆碼子,撥了前頭忘了後頭……”老人沉默了一會兒說。

     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就是像小孩一樣,全然不管正常的安排。

    薄護上想起自己的父母,便有些遷怒眼前的老人。

     幸好剛才悲天憫人的情緒還未完全消散,于是不曾發火,基于職責問道:“他給您留下出差的地址和電話了嗎? “沒有哇。

    ”老人低下頭,仿佛這是自己的過錯。

     “也沒有給我們留下。

    不過您甭急,一個大活人,終是找得到的。

    您安心等着聽信吧,我就去給您辦這事。

    ”薄護士說着,走了。

     今天不是探視的時間,整個醫院裡顯得很甯靜。

    黃昏降臨了,籠罩醫院的白色加上夜晚的發藍色,混合成一種沉悶的壓抑。

    幾隻烏鴉從遠處飛來,繞着高大的楊樹盤旋着,好像在忽遠忽近地欣賞着自己建築在樹梢上的家。

    那些雜亂的小樹枝和舊毛線搭成的破筐似的窩,實在與溫暖和精緻相差甚遠,但這也是家啊。

    無數住院的病人的目光,掃視過這些烏鴉窩,由衷地羨慕它們。

     “真想回家啊。

    ”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言自語。

     “真想回家啊。

    ”一個稚嫩的聲音重複着。

    這是夏早早,薄護士一走,她就溜回來了。

     梁奶奶歎了一口氣。

     夏早早也歎了一口氣。

     梁奶奶突然意識到了某種責任。

    她打起精神說:“小小的孩兒,你歎的什麼氣? 夏早早反唇相譏:“那您歎的什麼氣呢? 梁奶奶說:“我想我兒子了。

    ” 夏早早如法炮制:“我想我爸爸媽媽了。

    ” 老奶奶說:“是你爸爸對你好啊,還是你媽媽對你好啊?”夏早早說:“要說好,還是我爸爸對我好。

    他從來就沒大聲說過我。

    要是我考試成績不好,或是打壞了什麼東西,闖了什麼禍事,就得先跟我爸爸說。

    他總是跟我一夥,甭管出了啥事,反正會護着我。

    要說我媽這個人,心裡也挺愛我的,但嘴比我爸爸兇。

    她從來不當着我的面親我,可是有一天我半夜醒來,發現她正站在我的床前,一動不動地看着我。

    吓了我一大跳,心想怎麼啦?媽媽一看我醒來了,轉身就走了。

     後來我聽她對别人說,不能當着孩子的面親他們,要不他們就太嬌氣了。

    我覺得我媽說得不對,要是我以後有了孩子,我一定天天親親他們。

    奶奶,您說是不是啊?“ 梁奶奶開始聽得蠻有興緻,聽着聽着就變了臉。

    眉頭怪怪地皺成一個疙瘩,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動起來。

     夏早早自說自話,并沒有注意到老人的異常。

    見老奶奶不回話,以為老人累了,也就乖巧地閉了嘴。

     梁奶奶堅持着,努力不使自己發出呻吟,掙紮着按響了床頭的紅燈。

    護土翩然而來。

     已換了另一位面龐黑黑的護土值夜班,她俯下身問:“您怎麼了?” “我……沒什麼……隻是有些害怕……‘”梁奶奶又覺得自己好些了,想到自己害得護主白跑了一趟,心中内疚。

    吃力地說:“勞駕你,我隻是想問一下,我的兒子什麼時候能來?” 護士說:“這事,薄護士交待過了,已經到處在找他,隻是還沒能通知到。

    我們去抓緊的。

    您還有什麼其他要緊的事嗎?”黑面皮的護土特别強調了“要緊”。

    那言外之意,便很明白。

     飽經滄桑的梁奶奶,像鹹魚似的張了張嘴,遲鈍地搖了搖頭。

     護土就走了。

     夜幕深了。

     夏早早已經睡着了。

    每逢輸過血的第一天,她的精神準是出奇的好,睡得也格外香甜。

     梁奶奶又把床頭的紅燈按亮了。

     護士又三步并作兩步地趕了來。

     “您又哪兒覺得不舒服?”聲音已不是問候,帶着冷冷的刺激了。

    聽到這種語調,你真恨不得自己心肌梗塞大發作,才對得起護土的辛勞。

     “我沒有哪兒……不舒服……”梁奶奶更不好意思了,結結巴巴地回答。

     “那您兩次三番地叫我來,總得有點什麼理由吧?”護士的厭煩已經很明顯,要不是老人家的滿頭白發即使在黑暗中,也反射着雪似的銀光,她就要給她上一課“狼來了”。

     “我隻是想問問我的兒子……”老奶奶的頭颠動着,眼睛執拗地看着窗外。

     “您兒子的事不是同您說過了嗎,今天晚上是找不到他了,他的手機一直沒有訊号,也許到了山區……”護士提高了聲音。

     “找不到他,就算了……我想……能不能讓我今天晚上……住在别的地方去?”梁奶奶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這個請求。

     “為什麼?深更半夜的,您跟誰換房間能成啊?怎麼也得等到天亮啊。

    ”護上很驚訝。

     “不為什麼。

    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