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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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醫生的安排。

     住在一室,老人常常給早早講過去的故事,逗得孩子不斷笑得直拍打被子,就有飄渺的棉塵飛揚在斜射的陽光裡,随着一老一少輕微的呼吸震蕩。

    病房裡祖孫炳,顯得和諧而愉快。

     夏早早蹑手蹑腳地在屋裡走着,小聲對薄香萍說:“阿姨,我肚子裡是不是有一條跑血的蟲子啊?” 薄護土吓一跳,她在血液病房當了這麼多年的護土,還從沒見哪個病人生出這樣古怪的問題。

     “瞎想什麼啊?該打!趕緊吃中藥。

    ”薄護土晃着藥瓶,裡面盛滿了和可口可樂一樣顔色卻遠要渾濁的液體。

     夏早早苦着臉把藥湯咽下。

    薄香萍用手指抹去孩子嘴唇上粘着的一小根草莖。

     夏早早天真無邪的目光盯着薄香萍,問:“阿姨,您說我的病能好嗎?” 幾乎每一個病人都曾這樣問過醫生護土。

     薄香萍哪怕在自己心情最惡劣的情形下,也總是舌頭不打卷地對他們說:“能好! 一定能好的。

    “在這個問題上,她”說謊比說真話還斬釘截鐵。

    有的病人在她這樣回答過的第二天,就死去了。

    但是下一個病人詢問的時候,她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如此回答。

     但這一次,面對着無底洞一樣的雙眸,薄香萍心慌膽虛,佯作生氣轉守為攻道:“誰吃飽了撐的,說你不能好了? 他有膽量,你讓他到我跟前說一個試試……“老奶奶不忍看着薄護士為難,出援手道:”小姑娘家家的,想得倒多!你看我多大年紀了?閻王老子那兒,掐頭去尾,不要老的,不要小的,是把咱們忘了……“ 要是大人,早就看出這一唱一和的破綻來了。

    小姑娘沒那麼多心眼,按着自己的思緒往下說:“可是我吃了這麼多的藥,我喝過的藥,比我從小到大喝過的所有汽水都多了,可是我怎麼越來越沒勁了啊?一輸血就有勁,邪不邪門啊? 剛開始我以為,輸了男人的血,所以我有勁。

    可是不對啊,後來我輸了女人的血,我也有勁……我就害怕了,是不是我自己的血壞了……“薄香萍倒吸一口涼氣,直辣嗓子。

    這不是孩子,是人精! 她氣得拍打女孩柔弱的小腦殼,說:“你想哪兒去了?男女還分得挺清,又不是上公共廁所!再說啦,你怎麼知道給你血的人是男人還是女人啊?我這個當護土的,都不記得! 瞎猜!“”怎麼是瞎猜?“小女孩清秀的眉毛擰起來,”輸血的瓶子上,不是寫着獻血人的姓名嗎,那個叫什麼志強的是不是男人?叫淑貞的是不是女人?“女孩子振振有辭。

     “可是……也有的人的名字,并不是一下就看得出男女來的啊?”薄香萍頑強地反駁着。

     “是啊,比如叫什麼常福的,我就分不出他的男女來,所以我就沒算他啊。

    ”夏早早表示她的公正。

     “你已經輸了這麼多次血了啊?”薄香萍話一出口,頓生悔意。

    護士不該這樣問,會刺激病人。

    因她一天忙着各病房轉,并不是單護理夏早早一人,所以胸中也無數。

     “是啊,我已經輸了好多人的血了。

    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夏早早了,變成了一個不男不女的雜燴人了。

    阿姨您說是不是啊?” 天啊!這孩子再住下去,原來的病好不了,腦子也快出毛病了。

     薄護士正不知如何招架,老奶奶再次援手:“小孩子家,别胡說。

    你當然還是以前的早早了,還是你媽媽的乖孩子啊。

    就像海棠果長着長着,顔色由青變紅,個頭由小變大,從澀變甜,熟了呗!可你能說這個海棠果,就不是以前的那個海棠果了嗎?” 這都是哪兒和哪兒啊!薄護土苦笑,但此一招确實解了圍,小姑娘思緒轉移,“奶奶,等我出了院,給您買一大筐白海棠,不要紫的那種,光好看,酸!我知道您最愛吃海棠了,白海棠甜!”夏早早膩在梁老太的懷裡,好像小貓和老貓。

     “唉喲喲,你聽聽,小嘴多會說!一大筐白海棠,還不得把奶奶最後的一顆牙給酸倒了?”老奶奶裝作得不償失。

     薄護土急忙掉轉身,想到别的病房去看看。

    她知道,按照慣例,這兩人,都沒有活着走出醫院的希望了。

     “薄護士。

    麻煩您留一下。

    ”梁奶奶突然褪去臉上的笑容,很正式地要求。

     “有事嗎?您哪裡不舒服?”薄護士走近老奶奶身旁。

     “早早,你到外面玩一會兒好嗎?”老奶奶布置道,顯出即将開始的談話不同尋常。

     早早看出奶奶是有意把自己支走。

    她很想知道她們要偷偷說些什麼,可是你有什麼辦法? 病房的門雖是虛掩着,但走廊裡是人來人往,不可能躲在外面偷聽,她隻好充滿遺憾地走開。

     老人倚靠在被垛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兒子了。

     幫我打個電話,找他來看看我。

     這不是一個難滿足的要求。

    在住院登記上,都記載着家人的聯系電話。

     “他不是前天剛來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