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真同他們(四幕劇)

關燈
? 黃 梅真今天很像一個導演家! 霞 嘿,梅真,你的組織能力很行呀,明日你可以到我們那劇團裡幫忙! 梅 得了,得了,你們盡說笑話!什麼導演家啦,組織能力啦,組織了半天導演了半天,一早上我還弄不動一個明星做點正經事! 黃 好,我畫了一晚上不算?今日早上還挂了一張名畫呢? 梅 對了,這二位明星(指黃同琪)挂一張畫的工夫,差點沒有占掉整一幕戲的時候!(又指唐)那裡那一位,好,到戲都快閉幕了才到場! 〔大家哄然笑。

    〕 唐 你這罵人的勁兒倒真有點像大導演家的口氣,你真該到上海電影公司裡去…… 梅 導演四小姐的戀愛小說,三小姐的宣傳人道的傑作…… 霞 梅真,你再頑皮,我晚上不幫你的忙了,你問什麼社會經濟問題以後我都不同你說了,省得你挖苦我宣傳人道! 〔宋雄入,手裡提許多五彩小燭籠。

    〕 宋 四小姐,飯廳燈安好一排,您來看看! 琪 安好了嗎?真快,我來看…… 〔琪下。

    〕 黃 我也去看看…… 〔黃随琪下。

    〕 霞 宋雄!你來了,你那鋪子怎樣啦? 宋 三小姐,好久沒有見着您,聽說您總忙!您不是答應到我那鋪子裡去參觀嗎?您還要看學徒的吃什麼?睡在那兒我待他們好不好?您怎麼老不來呀? 霞 (笑)我過兩天準來,你錯待了學徒,我就不答應你! 宋 好,三小姐,這一城裡成千成萬的大資本家,您别單挑我這小窮掌櫃的來作榜樣!告訴您,我待人可真不錯,剛才那小夥計送電線來,您不出去瞧瞧?吃得白胖白胖的。

     唐 (微笑插嘴)小電燈匠吃得白胖白胖的可不行!小心上了梯子掉下來! 宋 (好脾氣的大笑,望着梅立刻斂下笑容,很莊嚴的)三小姐那天到我行裡玩玩?買盞桌燈使? 霞 好,我過兩天同梅真一塊來。

     宋 (高興向梅)梅姊,對了,你也來串串門。

    (急轉身望梯子)這梯子要不用了,我給拿下去吧。

     梅 (溫和的)好吧,勞駕你了。

    (急轉臉收拾屋子) 〔宋拿梯子下。

    〕 唐 我也去看看飯廳的梅花去! 梅 得了,唐先生,您不是來幫忙嗎?敢情是來看熱鬧的! 唐 (微笑高興的)也得有事給我做呀?! 梅 那,這一屋子的事,還不夠您做的? 霞 我也該來,來幫點忙了。

     梅 三小姐,這堆片子交給您,由您分配去,吃飯分三組,您看誰同誰在一起好。

    就是一件。

    (附霞耳細語) 霞 這壞丫頭!(笑起來,高興的向門走) 〔文霞下。

    〕 梅 (獨自收拾屋子不語) 唐 (望梅,倚書架亦不語) 梅 怎麼了,唐先生? 唐 沒有怎麼了,我在想。

     梅 什麼時候了,還在想! 唐 我在想我該怎麼辦! 梅 什麼事該怎麼辦? 唐 所有的事!……好比……你…… 梅 (驚異的立住)我? 唐 你!你梅真,你不是尋常的女孩子,你該好好自己想想。

     梅 我,我自己想想?……那當然,可是為什麼你着急,唐先生? 唐 (苦笑)我不着急,誰着急? 梅 這可奇怪了! 唐 奇怪,是不是?世界上事情都那麼奇怪! 梅 唐先生,我真不懂你這叫做幹嗎! 唐 别生氣,梅真,讓我告訴你,我早晚總得告訴你,你先得知道我有時很糊塗,糊塗極了! 梅 等一等唐先生,您别同我說這些話!有什麼事您不會告訴大小姐去? 唐 梅真!大小姐同我有什麼關系?除掉那滑稽的誤會的訂婚!你真不知道,我不是來找那大小姐的,我是來這兒解釋那訂婚的誤會的,同時我也是來找她二弟幫忙我,替你想一想法子離開這兒的。

     梅 找二爺幫你的忙,替我想法子離開這兒?我愈來愈不明白你的話了! 唐 我知道我這話唐突,我做的事糊塗,我早該說出來,我早該告訴你……(稍頓) 梅 我不懂你早該告訴我什麼? 唐 我早該告訴你,我不止愛你,我實在是佩服你,敬重你,關心你。

    當時我常來這兒找她們姊妹們玩,其實也就是對你……對你好奇,來看看你,認識你!一直到現在我還是一樣的對你好奇,盡想來看你,認識你——平常的說法也許就是戀愛你,颠倒你。

     梅 來看我?對我好奇?(眼睛睜得很大,向後退卻)對我……? 唐 你!來看你!對你好奇,我才糊糊塗塗的常來!誰知道倒弄出一個大誤會!大家總以為我來找文娟,我一出洋,我那可惡的劉姨就多管閑事,作主說我要同文娟訂婚!這玩笑可開得狠了!弄得我這狼狽不堪的!這次回來,事情也還不好辦,因為這兒的太太是大小姐的後媽,卻是我的親姑姑,我不願意給她為難,現在就盼着二少爺回來幫幫我的忙,同文娟說穿了,然後再叫我上地獄過刀山挨點罵倒不要緊,要緊的是你…… 梅 (急得跺腳兩手抱住額部,來回轉)别說了,别說了,我整個聽糊塗了!……你這個叫做怎麼回事呀?(坐一張矮凳上,不知所措) 唐 (冷靜的)說得是呢?怎麼回事?!(歎息)這次我回來才知道大小姐同你那樣作對頭,我真是糊塗,我對不起你。

    (走近梅真)梅真,現在我把話全實說了,你能原諒我,同情我!你……(聲音輕柔的)這麼聰明,你……你不會不…… 梅 (急打斷唐的話)我,我同情你,但是你可要原諒我! 唐 為什麼? 梅 因為我——我止是沒有出息的丫頭,值不得你,你的……愛……你的好奇! 唐 别那樣子說,你弄得我感到慚愧!現在我隻等着二少爺回來把那誤會的婚約弄清。

    你答應我,讓我先幫助你離開這兒,你要不信我,你盡可讓我做個朋友……我們等着二少爺。

     梅 (哭聲拿手絹蒙臉)你别,你别說了,唐先生!你千萬别跟二爺提到我!好我的事沒有人能幫助我的!你别同二少爺說。

     唐 為什麼?為什麼别跟二少爺提到你?(疑心想想又柔聲的問)你不知道他是一個很能了解人情的細心人?他們家裡的事有他就有了辦法嗎? 梅 (擦眼淚頻搖頭)我不知道,你别問我!你就别跟二少爺提到我就行了!你要同大小姐退婚,自己快去辦好了!(起立要走)那事我很同情你的,不信問四小姐。

    (又哭拭眼淚) 唐 梅真,别走!你上那兒去?我不能讓你這樣為難!我的話來得唐突,我知道!可是現在我的話都已經實說出來了,你,你至少也得同我說真話才行!(倔強的)我能不能問你,為什麼你叫我别對二少爺提到你?為什麼? 梅 (窘極搖頭)不為什麼!不為…… 唐 梅真,我求你告訴我真話。

    (沉着嚴重的)你得知道,我不是個浪漫輕浮的青年人,我已經不甚年青,今天我告訴你我愛你,我就是愛你,無論你愛不愛我!現在我隻要求你告訴我真話。

    (頭低下去,逐漸了解自己還有自己不曾料到的苦痛)你不用怕,你盡管告訴我,我至少還是你的朋友,盼望你幸福的人。

     梅 (始終低頭呆立着咬手絹邊,至此抿緊了口唇,翻上含淚的眼向唐)我感激你,真的,我,我感激你…… 唐 (體貼的口氣)為什麼你不願意我同文靖提到你? 梅 因為他——他——(嗚咽的哭起來)我從小就在這裡我……我愛……我不能告訴你…… 唐 (安靜的拍梅肩安慰的)他知道麼? 梅 我就是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呀!(又哭)他總像躲着我……這躲着我的緣故,我也不明白……又好像是因為喜歡我,又好像是怕我——我——我真苦極了……(又蒙臉哭) 唐 梅真!你先别哭,回頭誰進來了……(回面張望着拉過梅真到一邊)好孩子,别哭,戀愛的事太慘了,是不是?(歎口氣)不要緊,咱們兩人今天是同行了。

    (自己低頭,掏出手絹吹鼻子,又拿出煙點上,嘴裡輕輕說)我聽見窗子外面有人過去,快把眼睛擦了! 〔窗外許多人過去,仲維文琪同文霞的聲音都有。

    〕 窗外榮升 二少爺的火車是十一點一刻到。

     窗外黃口音 雇幾輛洋車?都誰去車站接二哥? 霞 還有我…… 琪 我也去接二哥! 黃 快,現在都快十點半了! 〔唐靜靜的抽着煙,梅真低頭插瓶花,整理書架。

    〕 窗外 二爺火車十一點一刻到,是不是? 又 還有三刻鐘了,還不快點? 〔梅又伏桌上哭,唐不過意的輕拍梅肩,門忽輕輕推開,大小姐文娟進來,由背後望着他們。

    窗外仍有嘈雜聲。

    〕 窗外 接二哥去……快吧…… 〔幕下〕 第三幕 出台人物(按出台先後) 大小姐文娟(曾出台) 李二太太李瓊(娟繼母)(曾出台) 張愛珠文娟友(曾出台) 四小姐文琪(曾出台) 仆人榮升(曾出台) 二少爺文靖初由大學校畢業已在南方工廠供職一年的少年 三小姐文霞(曾出台) 梅真李家丫頭(曾出台) 地 點 三小姐四小姐共用書房。

     時 間 與第二幕同日,下午四點鐘後 同一個房間,早上紛亂的情形又歸恬靜。

    屋子已被梅真同文琪收拾得成所謂未來派的吃煙室。

    牆上挂着新派畫,旁邊有一個比較怪誕的新畫屏風。

    矮凳同靠墊同其他沙發,椅子分成幾組,每組有他中心的小茶幾,高的,矮的,有紅木的,有雕漆的,圓的同方的。

    家具顯然由家中别處搬來,茶幾上最主要的供設是小盞沙燈同煙碟。

    書架上窗子前均有一種小小點綴,最醒目的是并排的紅蠟燭。

    近來女孩子們對于宴會顯然受西洋美術的影響,花費她們的心思在這種地方。

     〔幕開時天還沒有黑,陽光已經有限,屋中似乎已帶點模糊。

    大小姐文娟坐在一張小幾前反複看一封短短的信。

    〕 娟 (自語)這真叫人生氣!今早的事,我還沒有提出,他反如此給我為難!這真怪了,說得好好随他來,現在臨時又說不能早來!這簡直是欺侮我!(皺眉苦思)今晚他還要找我說話,不知要說什麼?……難道要同我提起梅真?(不耐煩的起立去打電話)喂,東局五三四〇,哪兒?喂唐先生在家麼?我李宅,李小姐請他說話……(伸頭到處看有沒有人)……喂,元瀾呀?我是娟,對了……你的信收到了,我不懂?幹嗎今晚不早來跳舞?為什麼你愈早來,愈會妨礙我的愉快?怎麼這算是為我打算!什麼?晚上再說?這樣你不是有點鬧蹩紐,多成心給人不高興?……人……人家好意請你……你自己知道對不起人,那就不要這樣,不好麼?你沒有法子?為什麼沒有法子?晚上還是不早來呀?那……那随你。

    (生氣的将電話挂上伏在桌上哭,又擦擦眼淚欲起又怔着) 〔媽媽(李瓊)走進屋子,望見文娟哭,驚訝的退卻,又換個主意仍然進來。

    〕 瓊 (裝作未見娟哭)這屋子排得倒挺有意思! 娟 (低頭拭淚不答) 瓊 (仍裝做未見)到底是你們年青人會弄…… 娟 (仍不語) 瓊 娟娟,這趟二弟回來,你看是不是比去年顯着胖一點?(望見娟不語)我真想不到他在工廠裡生活那麼苦,倒吃胖了,這倒給我這做父母的一個好教訓。

    我自己尋常很以為我沒有嬌養過孩子,就現在看來我還應該讓你們孩子苦點才好?(偷看文娟見她沒有動靜)你看,你們這宴會,雖然夠不上說侈奢,也就算是頭等幸福。

    這年頭挨餓的不算,多數又多數的人是吃不得飽的,這個有時使我很感到你們的幸福倒有點像是罪過!(見到娟總不答應,決然走到她背後拍着她)娟娟,怎麼了?熱鬧的時候又幹嗎生氣? 娟 (梗聲憤憤的)誰,……誰願意生氣?! 瓊 娟,媽看年輕的時光裡不值得拿去生氣的!昨晚上,我聽你睡得挺晚,今晚你們一定會玩到更晚,小心明天又鬧頭痛! 娟 (索性哭起來) 瓊 别哭别哭,回頭眼睛哭紅了不好看,到底什麼事,能告訴我嗎? 娟 (氣憤的擡頭告訴李瓊)元瀾今晚要丢我的面子!他,他說他不能早來,要等很晚才到,吃飯的時候人家一定會奇怪的,并且媽不是答應仲維同老四今晚上宣布他們的婚約嗎? 瓊 元瀾早來晚來又有什麼關系? 娟 怎麼沒有關系?!并且,我告訴媽吧,梅真太可惡了! 瓊 (一驚)梅真怎麼了? 娟 怎麼了?!媽想吧!一直從元瀾回來後,她總是那麼妖精似的在客人面前讨好,今早上我進這屋子正看見她對元瀾不知哭什麼!元瀾竟然親熱的拿手搭在她背上,低聲細語的在那兒安慰她!我早就告訴媽梅真要不得! 瓊 (稍稍思索一下)在你們新派人的舉動裡,這個也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事!這也不能單怪梅真。

    (用勸告口氣)我看娟娟,你若是很生氣元瀾,你們那婚約盡可以“吹”了,别盡着同元瀾生氣下去,好又不好,吹又不吹的僵着!婚姻的事不能勉強的,你得有個決心才好。

     娟 他,他蹓了人,我怎麼不生氣! 瓊 他要真不好,你生他的氣又有什麼用?還不如大家客客氣氣的把話說開了,解除了這幾年口頭上的婚約,大家自由。

     娟 這可便宜了他! 瓊 這叫什麼話,娟?你這樣看法好像拿婚姻來同人賭氣,也不顧自己的幸福!這是何苦來?你要不喜歡他,或是你覺得他對不起你,那你們隻好把從前那事吹了,你應該為自己幸福打算。

     娟 這樣他可要得意了!他自己素來不夠誠意,“蹓”夠了人家,現在我要提出吹了婚約的話,他便可以推在我身上說是我蹓了他! 瓊 什麼是誰“蹓”了誰!如果合不來,事情應該早點解決,我看,婚姻的事很重大,不是可以随便來鬧意氣的。

    你想想看早點決定同我說。

    你知道,我多擔心你這事! 娟 那麼,梅真怎麼樣?她這樣可惡,您也不管嗎? 瓊 梅真的事我得另外問問她,我還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些什麼不應該的事。

     娟 我不是告訴您了麼,她對元瀾讨好,今早我親眼看到他們兩人在這屋子裡要好得了不得樣子…… 瓊 這事我看來還是你自己決定,如果你不滿元瀾對你的态度,你就早點同他說,以後你們的關系隻算是朋友,從前的不必提起,其他的事根本就不要去管它了。

     娟 您盡在我同元瀾的關系一點上說,梅真這樣可惡荒唐,您就不提! 瓊 老實說,娟,這怎樣又好算梅真的荒唐可惡呢?這事本該是元瀾負點責!現在男女的事情都是自己自由的,我們又怎樣好去禁止誰同誰“讨好”? 娟 好,我現在連個丫頭都不如了!随便讓她給侮辱了,我隻好吞聲下氣的去同朋友解除婚約!我反正隻怪自己沒有嬷,命不好…… 瓊 娟,你不能對我這樣說話!(起立)我自認待你一百分的真心。

    你自小就為着你的奶奶總不聽我的話,同我種種為難,我對你總是很耐煩的。

    今天你這麼大了,自己該有個是非的判别力!據我的觀察,你始終就不很喜歡元瀾的,我真不懂你為什麼不明白的表示出來?偏這樣老生氣幹嗎? 娟 誰說過我不喜歡元瀾? 瓊 我說據我的觀察。

    我也知道你很曉得他學問好,人品好,不過婚姻不靠着這種客觀的條件。

    在性情上你們總那麼格格不入,這回元瀾由國外回來,你們兩人興趣越隔越遠…… 娟 反正訂婚的事又不是我的主張!本來是他們家提的不是;現在他又變心了,叫我就這樣便宜了他,我可沒有那麼好人! 瓊 娟,這是何苦來呢? 娟 我不知道!(生氣的起立)我就知道,我要想得出一個法子,我一定要收拾收拾梅真,才出得了我這口氣。

    我恨透了梅真!當時我就疑心元瀾有點迷糊她。

     瓊 你早知道了,為什麼你答應同元瀾訂婚? 娟 就是因為我不能讓梅真破壞我同元瀾的事! 瓊 娟,你這事真叫我着急,你這樣的脾氣隻有給自己苦惱,你不該事事都這樣賭氣似的來! 娟 事事都迫着我賭氣麼!這梅真簡直能把我氣死,一天到晚老像反抗着我。

    明明是丫頭而偏不服!本來她做丫頭又不是我給賣掉的,也不是我給買來的,她對我總是那麼一股子恨! 瓊 她這點子恨也許有一點,可是你能怪得她麼?記得當時奶奶在時你怎樣的壓迫她,怎樣的使她的念書問題變得格外複雜?當時她歲數還小,沒有怎樣氣,現時她常常憤慨她的身世,懷恨她的境遇,感到不平……不過她那一點恨也不僅是恨你…… 娟 我又怎樣的壓迫她?她念書不念書怎麼又是我負責? 瓊 當然我是最應該負責的人,不過當時她是你奶奶主張買來的,又交給我管,一開頭我就知道不好辦,過去的事本來不必去提它,不過你既然問我,我也索性同你說開,當時我主張送她到學堂念書,就是準備收她作幹女兒,省得委曲她以後的日子。

    我想她那麼聰明,書總會念得好。

    誰知就為着她這聰明,同你一塊兒上學,功課常比你的好,你就老同她鬧,說她同你一塊上學,叫你不好看。

    弄到你奶奶同我大生氣,說我做後嬷的故意如此,叫你不好過。

    這樣以後我才把她同你姊妹們分開,處處看待她同看待你們有個不同,以示區别…… 娟 奶奶當時也是好意,她是舊頭腦,她不過意人家笑話我同丫頭一起上學……那時二弟上的是另外一個學堂,三妹四妹都沒有上學,就是我一人同梅真。

     瓊 就為得這一點,我順從了你奶奶意思,從此把梅真卻給委曲了!到了後來我不是把梅真同三妹四妹也同送一個學堂,可是事事都成了習慣,她的事情地位一天比一天不好辦,現在更是愈來愈難為情了!老實說,我在李家做了十來年的舊式兒媳婦,事事都順從着大人的主意,我什麼都不懊悔,就是梅真這樁事我沒有堅持我的主張,誤了她的事,現在我總感到有點罪過…… 娟 我不懂您說的什麼事一天比一天的不好辦,愈來愈難為情? 瓊 你自己想想看!梅真不是個尋常的女孩子,又受了相當高的教育,現在落個丫頭的名義,她以後怎麼辦?當時在小學校時所受的小小刺激不算,後來進中學,她有過朋友,不能請人家到家裡來,你們的朋友她得照例規規矩矩的拿茶,拿點心,稱先生,稱小姐——那回還來過她同過學的莊雲什麼,你記得麼?她就不感到不公平,我們心裡多感到難為情?……現在她也這麼大了,風氣同往前更不同了,她再念點新思想的書……你想…… 娟 那是三妹在那兒宣傳她的那些社會主義! 瓊 這也用不着老三那套社會主義,我們才明白梅真在我們這裡有許多委曲不便的地方!就拿今天晚上的請客來說吧,到時候她是不是可以出來同你們玩玩?…… 娟 對了!(生氣的)今天晚上怎麼樣?四妹說媽讓梅真出來做客——是不是也讓她跳舞?……要是這樣,我幹脆不用出來了……這明明是同我為難! 瓊 (歎口氣)一早上我就為着這樁事七上八下的,想同你商量,我怕的就是你不願意,老三,老四都說應該請梅真。

     娟 那您又何必同我商量?您才不用管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