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村塾過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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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例外。

    因此有人說張宜泉這種詩也就是"和其聲以鳴國家之盛的"。

    可是事實殊不盡然。

    在《東郊春草色》篇中,張宜泉竟然寫道:日彩浮難定,煙華散不窮。

    …… 幾度臨青道,凝眸血染空! 這後十字是結句(這裡應該"頌聖"),--真是令人不勝駭異了!再有: 錦瑟離宮曲,膻笳出塞聲。

    --《驚秋詩二十韻》同聲相與應,殊類故難參。

    --《蕭然萬簌含虛清》莫厭飛觞樂,于今不是唐。

    --《美花多映竹》亭沼非秦苑,山河讵漢家!--《閑興四首·其四》這簡直奇怪到極點了!這些句子,分明是諷怨當時滿洲貴族的統治的。

    在乾隆時候,這樣的話,不要說屢屢出現于一本詩集子裡,隻要有一例被摘,就足以殺身滅族了!(注:可參看第十七節。

    )--即使曾興文字大獄的那些例子也都隻是些隐語暗喻,還沒有見過這樣顯露激烈的!他的詩裡還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此處不能細論。

    隻舉較明白的,如《讀史有感》寫道:拍手高歌歎古今,閑披青史最驚心! 阿房宮盡绮羅色,銅雀台空弦管音; 韓信興劉無剩骨,郭開亡趙有餘金。

     誰似尼山功烈永,殘篇斷簡尚堪尋。

     這就隐涵了對當時政治的譏評。

    他的氣骨很硬,壯心不死,也時時流露出來;一方面表示"首陽欣所跻"(不食周粟),一方面又常思"驚兔""射鼷""獵虎豹""樵虬龍",極有一種桀骜不馴之氣透出紙上,都不是泛泛常語可比。

    結合上面所舉的那些令人駭異的句例而看,張宜泉的思想大有可以探讨之處。

    (注:從張宜泉詩集看,其曾祖柩尚遺棄于張家灣荒廟中,曾往尋訪不獲;其死因不明,年久遺于張家灣以緻失迷。

    情事亦覺可疑。

    似其先世曾有難言之故。

    宜泉思想,或亦與此事有關。

    )所以,這位朋友也是一個具有叛逆性格、反抗思想的人物。

    這方面,成為他和雪芹之間的友情基礎,因而也就幫助我們更深刻地了解雪芹的性格思想。

    張宜泉的詩集裡有很多篇詩是涉及曹雪芹的。

    也有明白标示姓字于題中的。

    也有隻以"友"來暗指的(注:《春柳堂詩稿》諸詩排列法多有以類相從之例。

    如《和曹雪芹西郊信步憩廢寺原韻》《為過友人家陪飲諸宗室阻雪城西……》《題芹溪居士》《傷芹溪居士》四題相連,其中陪飲宗室即指陪敦氏弟兄,為指雪芹家無疑(不能設想張宜泉窮館師又認識其他友人亦恰與宗室交往)。

    是即以"友"代名之例。

    又如《春夜止友人宿即席分賦》《晴溪訪友》《懷曹芹溪》三題亦相連,而前二題内容全與雪芹特點恰合,故亦可推知其所稱友人實即雪芹。

    )。

    張宜泉和曹雪芹的過從相當頻繁密切。

    有時候雪芹去訪宜泉,主要就留他止宿,兩人"破竈添新火,春燈剪細花"分硯裁詩,檢魚對酒,直到月斜,還不肯睡。

    有時候宜泉去訪雪芹,攜琴載酒,徑隔溪幽,而"不便張皇過,輕移訪戴舟",他們的來往,似乎還避人耳目,不欲世知。

    有時候宜泉竟找到僧寺裡去訪雪芹。

    有時候想念特甚,掃徑張筵,以待雪芹,而又"封書畀雁遲",似又因故猶豫不發,因此歎息"何當常聚會,促膝話新詩"。

    有時候敦氏弟兄到郊外來看雪芹,雪芹也特地邀宜泉來作陪共飲。

    宜泉歌頌雪芹的不為統治者服務、高情隻為山中白雲留住。

    及雪芹亡後,宜泉重訪故居,懷人不見,痛淚成行,歎息雪芹的詩、畫、琴、劍諸般才藝,都成絕響,而破匣裡的遺劍,猶有铓铓的影氣--象征着雪芹的叛逆精神的永遠不死。

    試看:--謝草池邊曉露香,懷人不見淚成行。

     北風圖冷魂難返,白雪歌殘夢正長。

     琴裹壞囊聲漠漠,劍橫破匣影铓铓! 多情再問藏修地,--翠疊空山晚照涼。

     (注:原詩見《春柳堂詩稿》葉四十七,題曰《傷芹溪居士》。

    )雪芹的朋友,就是這樣地愛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