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筆墨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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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的文學事業,發端很早,如前所述,遠在他少年放浪、被鑰空房時,就已可能種下了寫作小說(盡管那也許還隻是一種具體而微的雛型)的種子。

    到乾隆十九年(甲戌·1754),定名為《石頭記》的小說,不但早已成形,而且已然有了"再評"的本子。

    現今流行于世的"甲戌本",基本上應該是這個本子的遺迹(雖然它上面出現了較晚的批語,如有的晚至甲午,即乾隆三十九年〔1774〕,但這可以是後人從晚出别本的過錄彙抄,也可以是批者就原本曆年陸續有所增添)。

    甲戌本前面有《凡例》,《凡例》的最後一則是第一回的"總冒"(此"總冒"在後來坊本中早已混為正文,不再可辨),"總冒"最後是一首"标題詩"(原本每回都應有"标題詩",詩意切合本回内容;而這第一首詩卻不是切合第一回,而是籠罩全部書的句意,可證這獨屬首回的"總冒"亦即兼屬《凡例》,而為其末·例,并非轉抄誤連),那詩說: 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華筵終散場。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夢盡荒唐。

     (注:這首詩,似即出于脂硯齋之手。

    我們今天讀古代人的這種題詩,最須細心分析評論,如單看前四句,那就會或者認為這一派虛無、消極的人生觀就是"紅樓夢主題思想--色空論",或者認為這種思想歪曲了曹雪芹。

    其實,無論批書者還是作書者,如果他們真是這樣的看法,就不會再去批書、作書了;所以後四句的啼痕、抱恨、字字是血,才是要緊的所在。

    ) 漫言紅袖啼痕重,更有癡情抱恨長。

     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 由這個本子第一回正文中有"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按指從此書許多異名中選定此名〕"的話來看,那抄閱再評實際也就是一次整理寫定的工作,因此上引的那首标題詩應即甲戌年所加的。

    可知到甲戌年為止,曹雪芹為寫這部小說至少已經曆了十年的辛勤勞苦。

    由甲戌上推十年,約當乾隆九年甲子(1744)。

     在我們極端缺乏史料、隻能窺測推斷大概的條件下,不能不注意到這裡有一個現象:乾隆九年是敦誠初入宗學的年頭,而乾隆十九年是敦誠寫詩懷念曾與雪芹宗學相聚、并表明此際雪芹已經移居西郊山村的僅僅前二年,--可見雪芹移居城外的确切年頭相去乾隆十九年必不甚遠,即當在這年的前後。

    而如果敦誠既入宗學,雪芹也約略同時在宗學做事當差,那麼,雪芹十年辛苦、經營寫作《紅樓夢》的時間,就大部分和他在宗學的時間相吻合。

    看來,這種吻合并非是一個偶然的現象。

     宗學固然絕不是曹雪芹認為最"理想"的地方,他在這裡的經曆也不會是十分愉快的,但這畢竟是一個學校,和其他當差的衙門、侍衛的宮廷等等之類的地方大有不同,它是一種閑冷之地,比起宦場的那些烏煙瘴氣、惡态醜形,在此要算清靜幽雅得多了,而且不管當時師傳弟受的"學業"是些什麼,這裡到底還是和筆墨詩文較為接近的一個"文化"之地;再說職位雖賤,終有一定的薪給,使曹雪芹的貧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