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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線月台出來,走去換乘單軌屯車。

    碧川雜在人群裡,口齒稍許清楚了一些,跟從前一樣。

     他和志保子兩人眼睛望着前面,對面走來的人看他們,以為是在随便閑談。

     “今天剛過中午,我便乘飛機離開紮幌,神不知鬼不覺回到了東京。

    四點來鐘到一江家裡。

    我原先配了一把鑰匙,悄悄開門進去。

    現在這座寬敞的洋房,隻有一江一個人住。

    平時有個女傭人,星期節假日女傭人回去休息。

    我從别處打聽到,一江前幾天得了感冒,到今天還沒好,整天在家裡。

    我進去的時侯,看到卧室裡我的一張床撤掉了,顯得空闊,一江坐在梳妝台前,正在做面部按摩。

    聽見門聲,她回過頭來,我一聲不響,慢慢走近她,兩手一下掐住她的脖子。

    我不需要再說什麼了。

    她看我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一刹那間,一定會明白我要幹什麼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檢票口,又并肩走上單軌電車的台階。

    三年多前,與碧川在同一個科室工作,兩人相親相愛,時常出去幽會,這些往事,蓦地闖進志保子的意識裡,不合時宜地懷念追想起來。

    現在他犯了罪,作了案,聽他的自白還不過十分鐘前的事。

    人的感覺竟這樣遲鈍,志保子頓時覺得實在不可思議。

     “等一江斷了氣,我把她睡衣下擺弄亂,拖鞋扔得遠遠的,布置成她掙紮抵抗過的痕迹。

    然後打開抽屜和保險櫃,随便找了些東西,把家裡翻得亂七八糟。

    我打破廚房的窗子,溜了出來。

    當然,大門還象原先那樣鎖着。

    這一來,一眼看上去,會以為是強盜搶劫吧。

    ” “……” “現揚情況,完全象打家劫舍的。

    即使懷疑到我,我已同她離婚,戶口也遷了出去,我殺一江,得不到一分餞的好處。

    隻要能證明我不在現揚,就萬無一失,絕對安全。

    ” 兩個人走上單軌電車站。

    車子還沒進站,乘客稀稀朗朗地排隊等着。

    他們排在隊尾,同前面的人稍稍離開一段距離。

    碧川放低聲音說: “事情的全部經過就是這樣。

    我這次複仇成功與否,全憑你的良心。

    我之所以向你和盤托出,固然是出于害怕,怕我不言而别,一旦事發,你向警察出首今天遇到我的事。

    更主要的,是想教你了解我的心情。

    說老實話,我現在真後悔當韌不該同你那樣分手。

    事到如今,不論我怎麼道歉,你也不會原諒我的。

    但是,我真正愛的女人,無論是過去還是将來,隻有你一個而已。

    我相信,也隻有你是真心愛過我的。

    ” 空蕩蕩的紅色車輛慢慢滑進站,車門打開的時侯,兩人不約而同地扭過頭來,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了。

     “我求求你,今晚你碰到我的事,全當是你我之間的秘密吧。

    ” 放過他也末嘗不可…… 窗縫裡,吹來東京灣上涼爽的晚風。

    志保子看着碧川胸前飄拂的領帶,一面茫然忖度着。

     在單軌電車裡,兩人面對面靠窗口坐着。

    車裡隻有八成乘客,很安靜,說話完全可以被鄰近的乘客聽去。

    所以,開車後兩人幾乎沒開口。

     也許,碧川要說的話都說完了,眼睛無神地望着窗外。

     過了六點鐘,外面已經夜色蒼茫。

     就算我壓根兒沒遇到他也行。

    其實,過十字路口的時侯,再早那麼一、二分鐘,或遲一、二分鐘,就不會遇上他了。

    即使他在自己前面兩三米遠的地方走,戴了那麼一頂從末見他戴過的鴨舌帽,又豎起了大衣領子,哪裡會認得出他就是碧川公介啊。

     而且,他又是那麼一臉的倦容。

    本來就清瘦的臉,現在更見瘦削了,眼圈發黑,凹了進去。

    怪可憐的,到今天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内心深受創傷。

     往事盡付東流水,讓它過去算了。

    志保子思前想後,沉浸在一種感傷而又帶點甜蜜的心境中。

    碧川抛棄了志保子,投到一江的懷裡,這種薄幸的行為,到頭來他自己吃虧受苦,自食其果,這筆賬可以一筆勾銷了。

    而且,同碧川分手後,志保子也可以說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她換了了家商行,進了秘書科,和頂頭上司專務董事之間偷偷地培育起寶貴的愛情。

     不錯,碧川己經罪有應得。

    他把己經離了婚,把形同陌路的妻子殺了……正如他所說,也得不到一分錢的好處,反而危險得很。

    他的行為本身不足以說明,一江給他造成傷害之深麼?的确,他的犯罪,沒有什麼利害打算。

    把它解釋為驕橫自專的一江自做自受,或許更公平。

     我無須乎向警察說謊,隻要不作聲,裝作不知道,刑警是不會找上門來,向我志保子問什麼的。

     志保子頓時覺得渾身癱軟,頭靠在椅子上,眼晴望着碧川的領帶。

    晚風不停地從窗縫裡刮進來,翻弄着那條橫條紋的領帶,一根短大的銀别針,把領帶别在襯衫上。

    别針上的圖案象是抽象派藝術,仔細看去,卻是兩個重疊在一起的羅馬字母。

    一個字毋是K字,還有一個,正要放眼看去,單軌車在中途停站了。

     站台上的時鐘指着六點二十分。

    到東京機場是六點半……趕上七點十五分的飛機是毫無問題的。

    八點四十分飛抵千歲,然後從紮幌火車站換乘快車“大雪五号”……志保子把方才碧川在山手線電車裡談的乘車路線回想了一遍。

    猛然間發現一個疑點,不由得一怔。

     他說,半夜十二點四十七分回到旭川,要去車站前的快餐館露個面。

    那麼,證明今晚他不在現場就無懈可擊了。

     可是,等一會兒,一江之死被人發現,驗屍可以推算出死亡的時刻,而按照碧川今天往返的路線來追查,不是有可能發現是他犯的罪麼?事實上也正是他幹的呀! “關于證明你不在現揚……” 志保子忘其所以地問道,一下子注意到自己所在的揚所,便頓住了口。

     “什麼?”碧川探過身子,志保子也湊了過去,兩人緊靠着玻璃窗說了起來。

     “你怎麼證明,在一江被害的時刻,你人絕對不可能在現場?難道在旭川的單身宿舍裡,你安排了一個替身……” 志保子不覺握高了嗓門,他慌忙攔住她,急口回答說: “不,正相反。

    ” “正相反?” “不……并不是說要人作假證明,說我不在現場,而是要别人把作案時間搞錯……” “這是什麼意思?” 碧川似乎有些躊躇,看着志保子心情很複雜。

    志保子盯住他不放,他有點欲說還休的樣子。

    然後向周圍很快掃了一眼說: “當然,作案時間真給查出來了,我不在現場的證據的确站不住腳。

    半夜裡去快餐館,并不能證明我整天在公司的宿舍裡。

    要别人冒充我,談何容易。

    ” “是呀……” “所以,我要想辦法,使推測出來的一江死亡的時間,比實際上的要晚一些。

    這一來,很自然的,證明我不在現場這一點便能夠成立。

    ” “那麼說,你是找到一江的替身了?” “不能說是替身……” 不知為什麼,碧川神情遊移,口氣也吞吞吐吐。

    而志保子卻有種直覺,這個疑團非緊緊抓住不可。

     “那你究竟有什麼神通呢?”她尖利地看着碧川的眼晴。

     “……每逢假日的傍晚,一江照例要給女傭人打電話,吩咐她第二天回來時,買些什麼食品。

    因為星期天和節假日,女傭人回家休息。

    一江對飲食極其講究……這習慣大概在結婚前就有了。

    這樣,我托一個聲音和一江非常相似的女人,在傍晚六點半的時侯,裝成一江給女傭人打電話。

    還有,晚上給她家送牛奶,總是在六點半以後。

    也由那個女人從牛奶箱裡把奶取來,用我給她的一把鑰匙,開進門去,把牛奶放在廚房的桌子上。

    這樣,一江被殺就會斷